李野双脚刚著地,便立即察觉身后刺来一剑——
「该死!」低咒的同时,他再度一跃而起,避开长剑。
靳安没料到李野武艺不弱,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追。
月夜下,两人一前一后,势均力敌……
侍卫们得到消息赶来,将两人团团围起。
李野一个翻身,由其中一名侍卫腰间抽出长剑,并开口道:「退开,寡人要和他一较高下。」
侍卫们闻言,虽感心惊却也只有静待一旁。
李野贵为君王难得遇上敌手,竟愈打愈是酣畅,仿佛一头睡醒的狮子般。
渐渐地,连靳安也不得不全神投入,方能应付李野愈见强劲的攻势……
由这一刻开始,取胜似乎才是两人的目的,其他龃龉全暂抛脑后。
两人缠斗一久,渐渐分出高下。
宁真和丁香赶到之时,李野正一剑挑去靳安手中兵器,剑尖直抵他胸口。
「说!为何要刺杀寡人?你是受谁指使的?」李野的目光在这一瞬扫过宁真,露出微不可觉的痛苦。
靳安却久久没有开口。
「快回答!是皇后指使你的,是吗?」
靳安盯住李野,不减傲性地回答:「都到这步田地了,要杀要刷就随你吧!」
李野愤然拧起眉。「你以为寡人不会下手是吗?」
靳安只是冷冷地迎著李野的怒视,没有回答。
他早料到自己会有这一天!
李野危险地半眯起眼。「寡人这就成全你!」
「不——王上,请留靳安一命!」宁真冲上前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他杀人。
李野深深地瞧住她。「你———为他求情?」
此言一出,连靳安也静静地盯住她——
这傻女要做什么?
「请王上原谅靳安,他是身不由己才会对你下手!」这一瞬,宁真看著靳安,她了解受制于人的感受!
靳安迎著她目光,依旧保持缄默。
「好一个身不由己!因为你是主使者,对吗?」李野讥诮地回答。
「不……臣妾并未授意靳安刺杀王上!」
「是吗?」李野冷笑起来。
「你觉得寡人该相信一个、适才在寡人酒中下毒的人所说的话?」他恨恨地盯住她,同时用力甩开她的手。
她是头一个挑起他满心爱恋的女人……却也同时是头一个背叛他感情的女人!
懊死!
「王上……臣妾并非有意——」
「住口!」
就在李野心火正盛之时,靳安一个俐落的闪身,避开他的箝制,迅速消失在幽幽夜色里……
「还不快追!」李野朝侍卫吼道。
静待一旁的侍卫这才如梦初醒地群起直追。
「让他逃走了,这样你满意吗?」李野转过身来怒瞪著她。
宁真没有回答。
他一定不知道她最怕的,是他会受伤!
「打从一开始,你就计划好了,是吗?」李野眯起眼,抄起她的手,恶声恶气地逼近她。
宁真摇摇头,对他的狂怒感到陌生又恐惧,最后索性别开脸,逃避那一双教她心痛的失望怒眸。
此时此刻他必定万分唾弃她吧!
连她也忍不住痛恨起自己。
早该丢了那只装著毒药的小药匣……
「为什么?难道你对寡人一点感情都没有?」
「对不起……」萧太后的为人她很清楚!为了家人们的性命安危,她什么都不能说。
「你只有这句话要说?」他咬牙问,黑眸爆出怒火。
面对他不自觉加重的手劲,宁真含泪忍住,任手腕处在他握捏下青紫。
这是她欠他的!
她不该对他下毒!然而,她却别无选择。
「王上,请您饶过皇后娘娘吧……她不是有心要害您的!」丁香跪了下来。
她早知萧太后答应太女联姻必有蹊跷,却没料到会是这么歹毒的计策!
试问,又有哪一个女人会想杀害自己深爱的夫君呢?
她知道皇后娘娘对李野是倾心相爱的,但不知他对娘娘的真心如何?
李野扫了丁香一眼,冷道:「这丫头也是共犯,是吧!」
「不,丁香根本不知道,请王上明监!」宁真急急回答。
李野盯住宁真,再次甩开她的手,久久未浯。
良久——
「来人,将皇后和这丫头押人大牢听候发落!」李野面无表情地下令。
一旁的侍卫闻言却不敢动手,十分犹疑,
「还杵在那做什么?想违抗王令是吗?」李野沉声道。
这一次,侍卫们才敢上前揪住皇后和丁香的手臂,将两人押送大牢。
临行前,宁真抬起头,迎上李野冰冷的俊颜——
「相信我,一切非我本意。」她轻轻表示,
「带走!」他面无表情地回应。
一行人远去后,侍卫长来到李野身前——
「启奏王上,卑职搜遍了附近,都不见靳护卫踪影。」
「传令下去,封城三日,务必将他缉拿归案!」
「卑职还旨。」侍卫长匆匆而去。
李野独自立于原地,隐于心底的汹涌波涛久久无法止息。
懊死!他竟为了一个欲置他于死的女人神伤……无药可救了!
大牢中唯一的光线来源,是牢房上方的一个小小窗口。
由窗口中徐徐射进牢房的一束光线,正照在一张苍白而孤寂的小小面孔上。
她好疲惫!整个人仿佛沉人幽暗的沧溟大海,渐渐消逝……
原来,在得到一切之后又失去,比从来不曾得到过还教人难以承受。
宁真伸手轻轻踫触石墙上、她每日所划的刻痕。
二十天了……
他一次都没来探她!
她不怪他。是她有错在先,辜负他一番爱怜。
蓦地,牢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宁真的胸口像是忽然注入一丝力量——会是他吗?会吗?她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起来。
直到牢门开启,看清来人之后,她高悬的一颗心才重重地坠下。
映人宁真眼底的,是李聿的脸庞……
宁真半垂下限,由地上爬了起来。
正当她欲站直身时,却突地感到一阵晕眩,身子不由得晃了下。
「当心。」李聿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她。「来人,端张椅子进来。」他朝牢门外传令。
「不劳郡王费心,我可以站著回话。」宁真抬起脸。
李聿盯住她,察觉她不但整个人瘦了一圈,连面色也异样的苍白。
「皇后娘娘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他问,同时瞥见搁在地上的饭菜,连动也没动过。
宁真摇摇头。「多谢郡王关心。」
狱吏在这时端过一把椅子进牢来,随即又退了出去。
「皇后娘娘请坐。」
宁真迟疑著——
「我还是站著回话好了,身子还撑得住。」声音不大,却透著浓浓的坚持。
李聿可以感觉得到,因此他未再催促她。
两人沉默著……
不多时,李聿率先开口问道:「皇后娘娘真的下毒意欲弑君吗?」他真的很难相信,她会是一个城府如此深沉的女人!
宁真垂下眼,藏住自己的哀伤。
她要怎么告诉世人,她只是太女的替身,只是萧氏手中操弄的傀儡?
连她最爱的男人都不再相信她,她又如何要旁人相信,弑君非她所愿?
「我——确实在酒中掺了毒。」宁真黯然笞道。
「为什么?有人逼迫娘娘?」一个心思歹毒的人,眼神绝不会如此澄澈。
宁真眼睫低垂,半晌无语。
「倘若娘娘另有苦衷,不妨说出来,也许可以想出解决的法子」
宁真心底起了挣扎……真有解决之法吗?
她真能说出自己并非太女宁真吗?
她甚至早已忘了自己是谁,连姓啥都忘得一干二净!
唯一深烙在脑海的,是一群孩子争食玉米烙饼的情景……那些人是她的兄弟姐妹吧?
那股烙饼的香味至今仍令她难忘……
一阵熟悉的随心感再度袭来,她只觉腹中一阵翻搅。
「娘娘,你怎么了?」李聿见她突然抱住肚腹蹲,不由得吃了一惊。
宁真摇摇头。「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连日来,她总是头晕唔心,不但吃不下,还常常有欲呕之感,整个人如生了病似的。
「我去请太医!」李聿立即走出牢房。
守在外头的狱卒立即关上牢门。
「不、不必了,我忍忍就过……」宁真在牢中低喊。
李聿只是回头轻瞥她一眼,离去的脚步没有停下。
李聿脚步匆匆来到御书房。
李野正批阅奏章,抬头瞥他一眼,淡道:「何事?」
李聿怒气冲冲地来到他面前——
「王上为何不让太医到牢房里为皇后诊视?」适才他遣人请太医到牢中一趟,不料却得到这个回复。
简直太过分!说什么他也不相信皇后会下毒手,依她性情,即便是有苦衷,也未必会说出口。
李野放下奏章:一双冷锐的眼眸对上李聿。「寡人并未批准任何人去探监。」
李聿、无惧地回道:「恕臣斗胆,王上虽未批准,却也未下诏禁止,不是吗?」
他眯了眯眼,未再驳斥。
「王上,皇后病了,臣请求王上让太医到大牢一趟。」
「皇后的事寡人自会处置,郡王毋须插手!」语调中略带警告之意。
虽然他和这个弟弟的感情一向和睦,但李聿每每讨皇后欢心的举动,却也令他颇为吃味。
「难道王上真的相信皇后要弑君?」
「事实胜于一切!」李野冷酷地回答。
「臣听说当时是皇后将酒杯拍落的,足见皇后一心护著王上!」李聿始终觉得此事必定另有隐情。
李野沉默半晌,思绪回到当夜……
「倘若无事,你可以退下了。」李野面无表情地回道。
「王上真要将皇后处死吗?」
「弑君是死罪,你应该很清楚。」
「王上——」
「退下吧!」李野毫不留情地道。
李聿叹了口气。「倘若王上还对皇后有一丝夫妻之情,就请王上走一趟大牢去瞧瞧吧!」说完,他忿忿地离去。
李野虽双目瞧著奏章,眼前却再度浮上宁真的容颜。
懊死!他甩下奏折,闭紧了双眼。
是夜,他终于在挣扎之后,和太医来到牢中。
牢门开启之后,首先映人他眼底的是睡在石床上的宁真。
宁真教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吵醒,由石床爬坐了起来,怔愕之后,她起身一福。
「臣妾见过王上。」她幽幽地道。
李野直盯住她,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
她瘦了很多,火炬照映下,巴掌大的小脸上似乎只剩下一双黑潭似的眼眸……
他观著她许久,终于开口——
「太医。」
「微臣在!」
「你进来为皇后把脉吧。」
闻言,宁真忙回道:「臣妾不碍事的,不需要一一」
话还未完,李野冷冷地打断她。「你想违抗王命?」
宁真看著他,不再拒绝。
很快地,太医来到皇后身前,小心翼翼地把手褡在她手腕上细细听脉。
半晌——
「微臣恭贺王上。」太医在王上身前跪道。
「何喜之有?」李野冷冷地问。
「回王上,皇后娘娘有喜了!
「此言一出,李野和宁真两人都怔住了!
「太医,你确定皇后已有身孕?」李野问道。
「微臣十分确定。」
「你先退下吧。」
送走了太医,李野瞧住宁真——
「为什么不告诉寡人?难道你想让寡人亲手杀了自己的骨肉?」该死!
有了他盼望的骨肉的女人,却想置他于死……
他该怎么做?
他曾经多么期盼著这孩子的到来,她知道吗?
「王上……臣妾并不知道自己有孕在身。」宁真呐呐地开口。
尽避身在牢中,她仍为这小生命的到来而心喜。
「求王上让臣妾生下这孩子吧,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
「你以为寡人会害死自己骨肉?寡人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他别有所指地道。
宁真闻言,再次变得沉默。
他说的没错,当夜她连试都不该试的!
尽避她在最后一刻因后悔而打落酒杯,仍抹不去背叛他的事实。
「来人。」
「卑职在!」
「送娘娘回慈和宫。」语毕,李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宁真凝视他远去的背影,眼底不由得蓄起浅浅的泪。
她真的很爱他……真的……
只可惜一切也许为时已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