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女子面罩一层黑纱,令人瞧不清真貌。
在女子身前,跪的是一个年岁约莫三十上下,面貌阴骛而削瘦的男人。
「今日传你是奉太后懿旨,太后要你去杀一人!」
「何人?」
「高天国的皇后。」
男人瞧住了女子,没有答话。
没有人不知道,太女宁真是太后欲掌权而一手提携的王储;而她与太后为亲母女,更是天下皆知。
迸语有云,「虎毒不食子」。
想不到萧太后比虎更毒!
「怎么?不敢答应?」女子口气略显嘲讽。
男子仍不语。
「这次还是老价码?」女子问。
半晌——
「加半!」男子简短地回道,神情冷酷而坚定。
面纱之后,女子勾起了笑。「这是订银,你请过目。」她递过一张银票。
男子面无表情地瞥过一眼,收下银票。
「这回要多久时间?」女子问。
「七日内回你消息。」
女子满意地点点头。
送走了男子之后,她走入门后的密道,并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再出现时,她已身在一个华美的房间。
房中只有萧氏一人,由她略显不快的神情表示她已等候多时。
女子一见萧氏,立即摘下面纱——
正是萧氏心腹玉蝉!
「如何?」萧氏轻问。
玉蝉点点头。
「要多久能成?」
「七日。」
爆中一向耳目甚多,两人只能小心地简短对话。
萧氏闻言,点点头。「劳你费心了。」她端过茶碗,轻呷了口。
「能为太后分忧是玉蝉之幸。」背叛萧氏之人皆难逃其毒手,就连那冒牌的宁真丫头都无法幸免于难,更何况是她这个宫女。
萧氏勾起笑,搁下茶碗。
「你说,她走了之后,哀家该提拔谁为王储呢?」她闲适地问。
玉蝉何等机伶,当下回道:「回太后,奴婢以为此事不急在一时。」
「是吗?」
「那朝政怎么办?不早一日决定王储,哀家一日不能心安哪!」
「回太后,立王储为大事,须小心为上,朝政暂交由太后您打理,不也一样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说的倒好听!」萧氏似笑非笑地。
「奴婢句句出自肺腑。」
萧氏目光闪了闪,敛起了笑——
「一切就等七日后的消息了。背叛哀家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瞧著萧氏骤然阴沉的面孔,玉蝉的心不禁缩厂下,微微地发寒。
打从宁真回到慈和宫起,便教李野软禁在房中,不得踏出门外一步。
除此之外,门外亦有侍卫看守,严禁所有人探规,服侍宁真起居的就只有丁香一人。
宁真并不理怨!
如今她只希望腹中的孩子可以平安出世,就心满意足。
出牢第四日之时,宁真在李野指示下上太庙祭祖。
祭袒这一项仪典为历代皇后有孕时的一项传统,即使李野对宁真冷淡疏离,但仍旧没有免俗地要她完成祭袒的仪式。
「娘娘,看来王上十分重视娘娘腹中的孩儿呢!」丁香在为她梳头的时候开口说道。
宁真却沉默依旧。
丁香瞧在眼底十分担忧,真的很怕她又变回从前那个少言寡欢的样子。
出了皇城,宁真坐在十人抬的轿子上,两旁围观的百姓多得几乎要挤散了侍卫所守的封锁线。
毕竟这是皇后首度如此接近百姓,人人皆欲争赌她倾城的风采。
皇后弑君之消息虽传遍了大街小巷,然而当众人真的瞧过她之后,却又被她独特的清纯所吸引。
正所谓相由心生,她面貌如此清妍可人,怎么瞧都不像会杀人!不多时,大队人马出城渐远,百姓渐少。
宁真双目始终盯住李野坐在前头的背影,未曾稍移。
她多希望他可以回过头来看看自己……
哪怕一眼也好!
倘若时光可以倒流,她就是死也不会在酒中掺毒呵……
蓦地,一道黑影疾掠而来,直往宁真座轿——
来人黑巾罩面,手持长剑,在凌空越过众侍卫之后,疾往宁真刺过来!
「有刺客!」
在侍卫骚动之时,丁香尖叫起来……
李野亦在这一瞬回头——
四日交接的一刻,宁真的心揪了下,满眼只有他一人!
她太镇定了!
莫非有诈?
就在刺客微一犹疑的瞬间,另一道身影疾掠而来,及时挡下刺客剑势!
刺客剑尖转而刺中来人胸口——
侍卫们见状纷纷群起而上。
刺客一个倒翻跃开。
见良机已逝,他决定先脱身。
就在侍卫追捕而去之时,宁真和丁香这才瞧清了倒在血泊中的人,竟是靳安?!
他居然为宁真档下这致命之剑!
宁真走下轿子,和丁香来到靳安身前——
「你何苦……」她蹲。
「娘娘……还记得你曾……问过卑职的问题吗?」他的脸因为受剑伤而痛苦地扭曲。
宁真怔了怔,缓缓点头。
「那么……这就是……卑职的答复……」那夜,她为了他向李野求情,他才能逃出宫,这是他欠她的。
而他一向不欠人情!
依他跟随萧太后多年,他知道萧氏绝不会放过背叛她命令之人,因此一得知皇后要出宫,他就暗暗跟随,保护皇后。
「你明知我不是——」
靳安打断她。「皇后,为你舍命……是卑职……心甘情愿!」
紧接著,靳安合上双眼昏了过去。
「你振作点……」丁香扶住他身子喊。
「来人。」
「卑职在!」
「送靳护卫回宫医治。」李野下令。
「遵旨!」
很快地,侍卫们扛起靳安火速送他回宫。
宁真仰起脸,正好对上李野目光——
「摆驾回宫!」语罢,他转身就走,没对她说上一句。
「不上太庙祭祖了吗?」她在他身后开口。
「你想远逆寡人决定?」他停下脚步,冷冷地回头。
「不,不是——」
她话未说完,李野便冷哼一声,袍袖一甩,迈步而去。
「娘娘,上轿吧!」丁香道。
宁真直到坐上了轿,仍浑无所觉……
因为她不敢去感觉!
她怕自己承受不了那种痛——
椎心的痛!
「启禀王上,皇后遣人传旨,请王上移驾慈和宫一趟。」内官通报。
李野微一沉吟,回道:
「摆驾慈和宫。」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何要见他,但在冷怒的表象下,他仍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是想见她的。
也许,付出的感情不是想忘就可以轻易忘记。
到了慈和宫外,宁真已跪迎在门口。
「臣妾见过王上。」
有那么一瞬,李野几乎要一如往日伸手去扶起她!
但他还是忍住了!
她的背叛已教他的心蒙上了冰雪。
「有孕之人不宜长跪,你不知道吗?」冷漠的俊颜底下,其实藏著恨起自己仍关切她的恼怒。
宁真抬起头,怔怔地不知所措。
她为待罪之身不是吗?
倒是一旁的丁香立即扶起了宁真。「娘娘,王上是心疼您呢!」娘娘一向不易与生人亲近,为了让她服侍皇后,她因此得以离开大牢,由此足见王上对娘娘仍旧有情。
真的吗?要累积多少感情才能换来心疼的感觉?
瞧著他冰一般的冷锐黑眸,宁真幽幽地回道:「谢王上。」他关心的只是她腹中孩儿吧!
宁真既欢喜又为自己悲伤。
她不敢奢望他待她一如从前,但求每每目光交会的时候,他眸中的冰冷会随著时日而逐渐消散。
「皇后为了何事要见寡人?」李野仍立于门外。
他并不打算久留于此。
「不知道靳护卫他——」停了停,宁真在他凌厉的注视下默然无语。
她的话再一次桃起他记忆中的怒火,她蓦然领悟到这一点。
李野一双黑眸微微地眯起——
「你很关心他?」他面不改色,冰冷地问。
她迟疑片刻。「靳护卫纵有千般过错,但毕竟救了我和腹中皇儿一命,臣妾希望王上饶过他一命!」
「就算寡人有心留他一命,也得看上天肯不肯帮忙。」顿了下,李野继续说道:「太医已为他诊治,但他伤势不轻,挺不挺得下来,连太医也没有把握。」
若非念在靳安救了皇后,保了他子嗣的份上,他怎会为了一个曾经刺杀他的人请来太医诊治。
闻言,宁真不由得轻锁黛眉,美颜浮起淡淡的忧色。
落在李野眼底,却勾起他无以名状的薄怒!
「找寡人来,只为了问靳安的事?」
「靳护卫舍命救我,臣妾不该关心地吗?」她迎上他冷冽的眸,心中没有一丝愧疚。
她愿意相信人性本善,善恶之间只有选择而已!
而她选择背叛萧氏,忠于对夫君的感情,她相信靳安本性也一样不坏!
「知道吗?倘若你能全心全意待寡人,寡人亦甘心为你舍命。」他深深地凝视著她。「只是如今一切为时已晚!」说完他转身就走。
曾经,他以为自己得到了真爱。
也许他是看错人了!
众人立于门外恭送李野远去。
当丁香回头,却见宁真皇后已泪流满面。
「娘娘……」
「你说,我是不是天生就没有福分呢?」是她配不上他呵!
丁香瞧住她,心好酸好酸……
七日之后,靳安由深深浅浅的昏迷状态中首度完全醒来。
服侍的宫女见状立即让内官前去通禀。
不多时,李野来到了靳安床榻之前。
靳安原本合上的双眼在听见脚步声之后而睁开——
两人对峙著……
「你有什么话要告诉寡人吗?」
靳安瞧住李野,仍不发一语。
「是什么人指示你刺杀寡人?」
靳安仍旧保持缄默。
李野眸光暗了下来,转身要离开。
「不是皇后!」靳安的嗓音在这一刻传了过来。
李野转过身,再次盯住他,等待他进一步解释。
「皇后是个很单纯的人,绝非王上所想那般歹毒。」说完,他轻轻咳了起来。
「你要说的只有这些?」李野面无表情地问。
「王上想知道卑职受何人指使并不难,但盼王上看在卑职舍命保皇后腹中皇嗣的份上,答应卑职一事。」
李野眸光闪了闪。「说!」
迎著他阴楮难测的目光,靳安开口道:「主使卑职之人是萧太后,皇后不过是个可怜的傀儡,她始终不愿对王上不利。」
「寡人凭什么相信皇后是无辜的?」
「皇后在王上将喝酒的前一刻打落您手中的酒杯,难道还不能表明心迹?」他在外头听得一清二楚。
「那只能代表她曾经试过要背叛寡人!」
「因为皇后身不由己。」
「寡人不信她真会背叛自己的娘亲。」深思的黑眸里闪著异芒。
靳安欲言又止……
他不能轻易泄露皇后的真实身分,因为那攸关著她一生的命运,必须由她自己来决定。
「卑职可以用性命发誓,皇后绝对无心要害王上。」
「真的?」话起的同一刻,李野忽地从袖中送出一刀,直抵靳安颈际。「寡人可以立刻送你归西。」
靳安直视著李野,无惧地回道:「不论卑职是生是死,都改变不了皇后无心弑君的事实。」
四目对峙良久……终于,李野缓缓收回了匕首。「倘若你所言为真,那么你岂非也背叛了萧氏?」黑目透出凌厉。
「卑职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那一夜宁真皇后为他向李野求情,如今她有了危难,他无法置之不理。
也许,这就是回报吧!
李野不再逼问,转身大步离去。
所有的疑问就让时间来释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