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看来阙王妃真是很喜欢你,如此一来,大事已成了一半。丫头,你就快当小王妃啦!」
「婆婆,似雪说过不想当什么王妃,似雪只想终生侍奉您老人家。」
「胡说!」梅老夫人脸色一冷:「谁要你侍奉?婆婆一心一意要替你找个好夫婿,你这娃子怎地老和婆婆唱反调?」
「婆婆……」
「我不想听。」
梅似雪幽幽地叹口气,知道自己不可能劝服顽固的老人家,她愈说梅婆愈不高兴,婆婆一不高兴,又不知道有多少生灵要无辜受害……想到这样,她也只好沉默不语。
梅婆婆见她低著头不说话,心不免又软了。「哎!丫头,你别怪婆婆凶你,婆婆都是为了你好,要不是你那短命的爹娘走得早,婆婆这一把年纪了,又何必来蹚这趟混水?」
梅似雪眼眶一红,想起自己的死去的双亲,不由得泫然欲泣。
「婆婆、小姐。」丫鬟小绿进来通报:「小姐,阙王妃请您过府去喝茶。」
「跟她说我身体不适……」
「人家好心请你喝茶,怎么不去?」梅婆婆打断她,迳自拍手唤来婢女:「萼儿,你陪小姐过府去吧。」
「婆婆!」
「去吧,去吧。阙王妃喜欢你,你也喜欢她,你们多聊聊,解解闷儿也是好的。」
梅似雪还想反对,梅婆婆却己经唤婢女拉著她出去,不容她有反抗的余地。
待梅似雪离开,梅婆婆脸上的祥和之气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冷冽的肃杀之气。
「小绿,交代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小绿脸色蓦地一变,她战战兢兢地立在梅婆婆身后,说话的声音里夹杂著恐惧。「奴婢该死!奴婢至今尚未找到那人的下落。」
梅婆婆极不高兴,阴恻恻地睨了她一眼:「死丫头!让你找个人,你到现在还没找到?婆婆我留著你还有用么?」
「奴婢该死!」小绿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婢一定竭尽心力去找,求梅婆饶奴婢一条贱命!」
梅婆婆手中的木杖在地上笃地发出细微的声响。
每「笃」一声,小绿的身子便巨颤一下,只见她跪倒在地,连眉毛也不敢动一下。
「嗯……」梅婆婆沉吟两声,考虑良久方挥挥手:「起来吧。」
「谢婆婆饶命!谢婆婆饶命!」她松了一口气,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整张脸只见一层惨绿。
「你多用点儿心去找,下次我再问你,要还找不到,你便自我了断吧!省得污了我的手。」
小绿的眼眶噙著泪,只得拼命点头称是。
梅婆婆颤巍巍地回身往内堂的方——「哎——全都这么不中用。我这把老骨头还得撑到几时方能罢休啊……」
「送婆婆……」
「好了。」梅婆婆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头不回、身不转地开口道:「绿儿,阙王府里的萧丫头,婆婆看得挺碍眼,你去料理料理。」
「绿儿遵命。」
「还有,小姐心肠软,这件事务必做得天衣无缝,不能让小姐晓得,知道吗?」
小绿拼命点头:「婆婆请放心,绿儿知道怎么做。」
「那就好……那就好……」
梅婆婆走后,婢女小绿再也站不住脚,只能软瘫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见她那张青绿色的小脸上,两行清泪不住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山西省太原镇
远府城山西与关外相隔不过百里,一直是关内关外行商、军事的重要之地,也因为如此,驻守山西的军队素以军容壮大,骁勇善战而闻名。
阙王府镇守山西不过三代,治军之轻连皇帝也多加赞赏,山西的百姓更对阙王能恪守从不扰民的诺言,让当地老百姓有安稳的日子过,而感激不已。
当阙彦生一行人进入山西太原之时,所看到的便是繁华热闹、和乐融融的景象。
「哇!好多人哪!」小桃红平生没有见过那么多人,更何况是各色人种,服饰居天下之冠的山西省。来来往往的行商、军人看得她眼花缭乱,乐不可支。「好有趣喔!乔木,咱们快走,到前面瞧瞧去!」
「别走太远了,我和白若在高升客栈等你们。」
「知道啦!」小桃红一颗心早已飞走,她立刻兴高采烈地拉著乔木四处看热闹去了。
瞧他们那孩子似的兴奋神情,阙彦生忍不住微笑,正回头想取笑两句,却看见马上的桃白若不知怎么地,脸色竟出奇苍白憔悴。「白若,你怎么啦?没事吧?怎地脸色这么难看?」
桃白若勉强一笑,却连马也快骑不住,摇摇晃晃得差点自马上跌了下来。
「白若!」阙彦生大惊失色,连忙跳下马扶住她的身子。
桃白若的身子柔若无骨,昏昏沉沉的连一点气力也使不出来,她想开口却无能为力,头一歪,便靠在阙彦生的臂上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彦生那张心急如焚的面容。
「天哪!你终于醒了。」阙彦生紧紧握住她的手,脸色甚至比她还难看。「你差点吓死我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在什么地方?」
「在客店里,你不声不响便晕了过去,我找了三个大夫来看,却没有一个说得出所以然。还有一个庸医,竟说你毫无脉象!」阙彦生忧心如焚地看著她:「我带你回去,请王府的神医替你看病。」
「不……不用了。」桃白若强笑著起身,心头不由得慌了——那些大夫看出什么吗?「我没事,只不过……只不过这里人气太旺,而我又久居深山,一下子不适应,再加上旅途疲累而己,你别太过忧心了,我休息两天便没事了。」
「这怎么可以?我不放心,万一……」
「不会有万一的。」桃白若努力微笑。「你瞧,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白若……」
「小桃红呢?她和乔木还没回来吗?」
阙彦生十分忧心地看著她,知道她不想他担心,但他能不担心吗?她是他这一生的唯一挚爱,他完全不能想像失去她的后果。
他猛地拥她入怀,紧紧地将她按在胸前。「答应我,一定要陪我一生一世!我不许你有什么意外,我不许你弃我而去。」
桃白若倚在他胸前,隐约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温热之气,她的眼眶不由得濡湿,手轻抚著他有些扎手的颊。
她深吸一口气,明知道这便是红尘瘴疠,她依然甘之如饴。
凝望著阙彦生那双情深似海的眸,她将身子偎进他怀里,低低地在他耳畔轻诉:「不会的。我答应你,今生今世永不离开你,一起活一起死,你忘了吗?」
阙彦生的大手捧住她纤巧的面孔,情不自禁地攫住她微凉却无比温存的唇瓣。他闭上眼楮,喃喃地低语:「不……我没忘……我永远也不要忘……」
「哗!早知道人间这么好玩,应该叫阿姊早点儿带我出来的。」
小桃红左手拎著风车和鬼面具,右手拿著糖葫芦津津有味地吃著,一双犹自贪恋地四下张望,任何东西对她来说都那么地新鲜有趣,难以移开目光。
乔木其实也感到十分新奇,只不过他比小桃红年长了几岁,又自负自己是个读书人,所以心里纵有千般好奇,也丝毫不肯表现在脸上,反而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老气横秋地频频催促她。
「好了没有?咱们该回去了,你别玩了好不好?」
「你急什么?我阿姊有阙呆子照顾,难道还能丢了么?再等一下。」
华灯初上,镇远城里正当热闹,小桃红怎舍得这繁华夜城?一转眼,又溜到茶楼听人说书,乔木也很想听听说书人说书的景象,但脸上却是一副百般无奈的模样。
「小桃红,你这样人家要笑我们的。」
「笑啥?我就是乡巴佬呢!」小桃红嘻嘻哈哈地,趴在茶楼外的栏竿上,一双眼楮骨碌碌地望著茶楼里形形色色的人打转。
「阙王府对面新搬来的梅庄,里面的姑娘你们见过没有?」
「见过,怎么没见?我的姑奶奶,个个都天仙儿似的好看。嘿!与城里的倚香楼的姑娘一比,登儿个把她他都比下去啦!」
「嘘!你胡说啥,听说那梅庄来头不少,连阙王府的人也得礼让三分哪!你这么个胡说法,不怕掉了脑袋?」
「哟!要是那位梅姑娘肯扭头看我一眼,就算掉脑袋也值啊!」
「啐!看你一眼有什么了不起?要是她肯笑一笑那才值哪!痹乖隆地咚!那美人,可真是美上了天儿啦!」
茶楼里的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议论著,个个都说那梅庄的小姐如何倾国倾城,而梅庄的势力又是如何神通广大;不单单几个月内便盖好偌大一座院子,里面出来的人个个挥金如土,而女孩子更是美得教人蚀骨消魂。
小桃红听得兴起,忍不住插嘴问道:「各位大哥,那梅庄怎么走呀?听您们说的这么神,妹子我还真想去见识见识。」
在西安蛮人胡女为数不少,礼教较中原其它地方也宽松些,那些男人们见她一个娇俏少女打断他们的谈话,倒也不以为忤,只是嘻笑地回她:
「俏妹子,你打哪儿来的?」
「快活林。」
「快活林?」那些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听说过那个地方,只当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穷乡僻壤,其中一名男子见小桃红年幼可欺,忍不住出口轻薄。
「我说俏妹子,快活林在那儿啊?不如哥哥陪你去快活快活如何?」
男人们一阵哄堂大笑,全等著看小桃红的窘状,谁知道小桃红竟嘻嘻一笑:「好啊,好哥哥,你要想快活,那就跟妹子来吧!」她说著,跳跳蹦蹦地走了,走时那双足以勾魂摄魄的媚眼还不忘朝那男子勾了勾。
那男子登时心痒难耐,也顾不得那许多,兀自丢下茶钱,追著小桃红而去。「好妹子,你等等我,好妹子哟!」
小桃红在前面跳啊跳地引著他,忽地钻进条暗巷中消失了人影。那男人急忽忽地追了进去:「好妹子,哥哥来啦!」
「你先告诉我,那梅庄怎么走?」
「出了城西,三十里路便到了。」男子在暗巷中眯著眼楮到处找寻:「好妹子?你躲哪儿去啦?」
「这儿。」
「哪儿?」男子循著声音出处,只见一口古井和一株桃树,那少女竟烟一样儿消失了人影。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对,背脊冷飕飕的教人头皮发麻,偏偏他色胆包天,还是不死心地往暗巷的最深处钻:「好妹子,别戏弄哥哥,快出来吧!」
「谁戏弄你啦?我不就在这儿吗?」
男子走到桃树跟前,四周只听得人声,却没有半个人影。他硬生生地咽口口水,不知道怎么会这么邪门?他开始喘气了,不由得将手放在桃花树上以支撑自己的重量。
忽地一阵银铃般娇脆的笑声响起,他手底扶著的桃树竟微微颤动。
「好哥哥,你弄得人家好痒,你正模著我的腰哪!」
换成平时,任何男子听到这话,全都免不了要心猿意马,但此时此刻,那男子却只觉得头皮发麻,恐怖至极。
他颤巍巍地将眼光移到自己的手上,他正模著一株桃树,眼光往上移一丁点儿,那桃树干上竟有张娇美无比的美人儿脸正对著他笑——
「妈呀?」一声惨呼哭天抢地地喊了起来。只见一个男人惶恐至极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出暗巷,没天没地满街狂奔大叫:「妈呀!有鬼啊!有鬼——有桃树鬼!」
阙王府
阙王、萧王、金陵王,并称天下三王。此三王原是世交,由于均在战场戎马出身,三者感情更是如兄如弟,犹胜手足几分。如今天下太平,三王各据一方,但彼此之间情谊不变,子女间亦多有交谊、通亲,自然彼此的感情更加巩固。
「阙王」阙振飞,膝下有二子一女。长子阙长弓继承父志,经年征战沙场,如今亦为一代名将,蛮夷闻「鬼面将军」之名皆心胆俱裂。次子阙彦生文式俱全,沙场经验不如其父兄,但亦不失为名门之后;他长年往来于朝廷与诸王之间传递朝廷秘密讯息,受封为「银马飞将」。么女阙萍纵,自幼体弱多病,几逢凶险,后遇高人易名为「萍踪」后,方得顺利成人,如今随其师「衍痴上人」云游四海,不知归期。
镑王将相三妻四妾乃属平常,阙王自然也不例外,三名子女的生母各不相同。长子阙长弓之母乃阙王发妻,无奈红颜薄命,早在阙王封王之前,已芳魂渺茫;次子生母郭氏原为尚书千金,如今贵为阙王妃;么女萍踪的母亲失踪多年,至今不知下落。
真要说阙王最宠爱的,应当是萍踪的母亲,但是早年边关不定,战火四下蔓烧,在一次阙王出征之时,府内竟有盗贼入侵,死伤无数人命,而萍踪之母亦在那场灾难中失踪。有人说她不甘受辱,已投井保节,也有人说她因绝世美貌而受盗贼青眼掳走;到有人说她早已死在战火之中,死状奇惨,竟无全尸而辨认不出来——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总之如今在阙王府当家作主的阙王妃,费尽心思,想让自己的儿女登上阙王之位的也是她。当然,想让阙彦生能超越其兄长阙长弓,要嘛得有震世功勋,但是她绝不能让彦生上沙场,若生了什么万一,岂不是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吗?要嘛,彦生得特别受皇帝青睐。
如今皇帝虽然十分欣赏彦生,但还没有到能令他下召废阙长弓世子之位的程度。阙长弓的世子之位尚未正名,但这个皇朝乃以武立国,阙长弓功勋显赫,要想让阙王和皇帝舍阙长弓而立彦生,她必须更加用心才能办到。
为了此事,她几乎费尽了心思,却总不得其门而入。如今,大好机会就在眼前——梅似雪是神算子梅公望的后人,而梅公望曾多次搭救先帝;如果彦生能娶梅似雪,那么皇帝看在先帝的分上,一定不会让梅似雪屈居人下,彦生也就能理所当然地继承阙王王位了。
只可惜……只可惜彦生早有婚配——
看著花园里,正与婢女捉蛐蛐玩的萧碧纱,阙王妃的眉不由得蹙起——一个萧王的庶女,如何能与梅公望的遗孙相较?她开始后悔当年怎会轻易答应这门婚事?如今想反悔……谈何容易?哎!谈何容易啊!
「梅姑娘到。」
阙王妃立时起身,走到门口迎接,一看到梅似雪,便慈和地笑道:「似雪啊,你可想煞伯母了,怎地这许多天不见?」
梅似雪微微屈膝行礼:「王妃万福。」
「别多礼了。不是说过的吗?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别这么多的礼数,显得生分。」阙王妃拉住她的手,漫步到窗前的贵妃椅上坐下。「坐吧。太夫人的身子可安好?」
「还好,托王妃的福,前天婆婆有些风寒,所以似雪才没来向王妃请安,请王妃恕罪。」
「傻孩子,」阙王妃亲热地笑道:「我怎会怪你呢?也真难为你了。令祖母年纪那么大了,全仗你一人照料,想起来真是教人替你心疼呢!」
梅似雪微低头,淡淡的梅香自她身上散发出来,阙王妃转头向窗外,萧碧纱娇俏的笑声又飘了进来。哎,碧纱根本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如何能与端庄得体的似雪相比?
阙王妃想了想,试探性地瞧著梅似雪问道:「似雪啊,伯母问你一句话,你可得老老实实回答伯母。」
「伯母请说。」
「你……可许了人家吗?」
梅似雪愣了一下,随即羞涩地垂下眼:「这……」
「不要紧,这儿只有咱们两个,你但说无妨。」
梅似雪微一点头,低低地开口:「似雪家中只剩婆婆,并无父老长兄,祖母又已老迈……似雪只想终生侍奉婆婆。」
言下之意自然是无人作主,她尚未婚配了。
阙王妃大喜过望,脸上隐隐透出笑意:「好孩子,你的一片孝心,想必令祖母十分欣慰。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若说要你一生都侍奉令祖母,这也未免说不过去了。」
「这……」
阙王妃轻笑著拍拍她的手:「别急别急,伯母怎会不知道呢?这种事当然不是你自已能作主的;这样吧,改日伯母到府上去拜见令祖母,若说令祖母也有此意,那么就由伯母擅权,替你找一门好亲事……」
梅似雪还来不及回话,窗外突然响起一阵惊恐的尖叫声。
「来人!来人啊!不好了!」
阙王妃与梅似雪都吓了一大跳。往窗外看去,两名侍女正扶著萧碧纱,只见她脸上浮起一片黑雾,看起来十分吓人。
「来人啊!萧姑娘被蛇咬了,快来人啊!」婢女们惊惶失措地嚷著。
阙彦生与桃若白一直延迟回到阙王府的时间。由太原到阙王府不过半日的辰光,但他们却走了一天也还没走到一半。
一路上,小桃红和乔木四处游山玩水,不亦乐乎,而桃白若和阙彦生却面有愁容,两个人心中对于未来的茫然全写在脸上。
阙彦生早已下定决心,这一生非白若不娶,但他也知道以母亲的性格,她是不会轻易让步的。他是什么都不怕,可是白若呢?回到王府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他一点把握也没有,以白若的纤弱,她能承受母亲严苛的对待吗?
十里亭外,山光水色无比怡人,不远处还可以听到小桃红快乐的歌唱声,阙彦生和桃白若坐在亭中,相顾无语,紧紧交握的双手显示出心中无可言喻的心情。
「阙施主?」
阙彦生转身,只见两名身穿黄色袈纱的僧人来到眼前,他认出他们乃是五台山下「南禅寺」中的高僧——行远法师与行通法师。
他连忙起身,双手合十道:「行远大师、行通大师大安,许久不见了。」
「阿弥陀佛,施主安好。听说施主上京去了,没想到却在这里遇见,施主一路可平安?」
「托大师的福,很平安。」
行远法师高头大马,浓眉粗眼的模样有些骇人,但心地却极为慈祥,向来很得人敬重;他的师弟行通法师正好相反,不但身材枯瘦矮小,连面目也是小头锐面,一双鼠目精光闪闪,似乎并非善类。
此时行远法师上前一步,不知为什么,似乎很有疑惑地瞧著阙彦生。
「大师,有何不妥?」
「阙施主,这一路上可有奇遇?」
「奇遇?」阙彦生十分意外,不知道行远法师何以如此问他,一时之间倒也答不出来。
「师兄,这里有两匹马,可是阙施主却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阙彦生回头,原本坐在他身后的桃白若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竟然一点也没有注意到。
「阙施主与人同行?」
「是啊,原本有位救命恩人与我同行……」
他想了想,白若久居居深山,又是个妙龄少女,不想见这两位和尚也是情有可原,于是他笑了笑开口:「我那位朋友正好到附近流览风光去了,未能拜见两位大师,真有所遗憾。」
行远微吟两声,又端详了他许久之后才笑道:「阙施主一路上想必十分劳累了,南禅寺就在不远处,何不前往稍事休息,让贫僧略尽地主之谊?」
这样一来,回王府的日子又可以往后延后一天,他与白若也可以多相处一些时候……阙彦生原想点头答应,继而想到白若和小桃红都是女子,怎么可以到庙里打尖休息?于是他摇头道:
「多谢大师的好意,不过我已经出门许久,恐怕双亲早已忧心如焚,我看我还是早点回去好些。」
行远法师考虑了半晌,终于轻叹一声,双手合十,高声朗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他声若洪钟,在山谷之间回荡许久,惊得林间飞马刷地振翅而起,扑翅之声久久未息。
「既然如此,万物皆有其宿命业障,贫僧倒也不好多言了。阙施主保重,改日贫僧再上阙王府为王爷及王妃祈福。」
阙彦生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行远法师今日的言行为什么会这么诡谲特异?但他的心里另有牵挂,也不想多问,只是含笑点头道:
「多谢大师费心。晚生回去后必禀明父王,他日再上南禅寺向大师致谢。」
行远与行通朝他行个礼后,缓缓远去,只是行通仍频频回头,似乎不放心什么似的。
等他们走远后,阙彦生四下张望唤道:「白若?他们走了。白若!」
「我在这里……」桃白若自凉亭后的树丛间出现,小桃红和乔木也在她身边,三人脸色都有些不安。
「怎么啦?」阙彦生关心地上前,轻握住她冰冷的手。「你又不舒服?」
「没有,我只是……」
「阿姊只是特别讨厌大和尚。」小桃红连忙接话,笑容僵硬得十分不自然。
「讨厌和尚?」
「是啊,」小桃红想了想,双眼突然含泪,怅怅地道:「我们桃家一家老小百余口,全死在那些贼秃子手上!当年我还小,但是阿姊却亲眼目睹一切,所几只要一看到和尚,阿姊便想起当年的惨事。」
「有这种事?」阙彦生既惊又怒。没想到有那样凶残的出家人!难怪方才白若不声不响便躲了起来。
他怜惜地凝视桃白若那双犹带惊惧的眼楮:「别怕,这一生一世,我不会让任何和尚接近你半步。」
桃白若感激又愧疚地抬起眼。
阙彦生说得到,做得到。只是他又哪里晓得,她们桃家的确全死在和尚法师的手中,只不过她们是妖,哪里有妖不怕神的?
「天色不早了,我们继续赶路,天黑之前还到得了王府。」
「啊!对了,阙大哥,听说王府对面有个梅庄,里面的女人都比什么倚香楼的姑娘还美,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小桃红突然问道。
「梅庄?」阙彦生愣了一下:「王府对面哪有什么梅庄?」
「是吗?我昨儿个听人家说的,也许是在你离开之后才搬去的吧……对了,倚香楼是什么地方?里面的姑娘都很美吗?」
阙彦生被她问得傻住了,呐呐地答不上话,而脸却红了。
看他的神情,桃白若和乔木心里都大概猜到了。只是这种事情他们也说不出口,只好抿著唇直笑。阙彦生则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倚香楼是什么地方嘛!酒馆么?」
「呃……也不算是……」
「饭馆?」
「不是。」
「那究竟是什么地方会有许多很美的女孩子?」
「哎啊!你女孩儿家,问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咦?有很多美女的地方我反倒不能去了,为什么?」
「因为……白若,你叫她别问了。」彦生受不了地嚷了起来。
「为什么不可以问?」小桃红完全不肯死心,她很坚决要知道答案。「倚香楼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不可以去?」
「烦死人了,我不跟你说了。」阙彦生红著脸,策马往前直奔。
只可惜小桃红可没打算放过他,她也策马往前直奔,在风中扯著嗓子吼道:「阙大哥!倚香楼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去过没有?」
桃白若和乔木看著阙彦生狼狈而逃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
山谷里微风在低语著,天边那微红的余晖似乎正预告著什么似的而特别嫣红,这是他们难得的幸福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