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梵天身形迅速移转,闪避著水灭天正面的攻击,一面分神注意著暗处的杀机。
「影子杀手果然是你派出来的。」水梵天说道。
「上次要不是有雪无情救你,你早就没有命站在这里。但是这次,宫里的守卫都被我引开了,你有能力赢过这些我特地为你找来的杀手吗?」
「有没有要试过才知道。」
影子杀手加上水灭天,水梵天等于是双面受敌,但是他并没有因此慌乱,即使知道自己胜算不高,他依然从容应对。
彼忌著暗处的攻击,水梵天记住上次无情反击的方法,于是在影子杀手展开第一波攻势、交天退开的短暂时间内,他移身往暗处杀气涌现的地方,迅速解决那些「影子」。
看见藏在暗处的杀手—一被掀出,水灭天惊诧不已。水梵天应该无法应付影子杀手的……
「朕吃过不少亏,你当真以为朕学不乖吗?」看见水灭天吃惊的表情,水梵天轻笑不已。
「就算没有他们,你也休想活过今晚。」水灭天怒喝道。
咬破手指,念起咒语,水灭天以自己的血祭出「散魂术」——水之国失传百年的邪功。
「你……」水梵天一时怔住。
随著水灭天的功力散出,周遭的气氛丕变。水梵天立刻抱守元神,双方展开一场内力抗争。
水梵天不敢分神,面对散魂术,只要一分神,神志立刻会被牵引,若是再严重一点,很可能一辈子疯癫度日。
堆积已久的恨意令水灭天的功力急运增加,而屡次为救无情而散失真气的水梵天情况渐渐危急,他紧守住元神。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名女子忽然间入,持著煨毒的短刀刺向水梵天。
「王上!」带人清理完水灭天手下的末龙一赶来,看到的就是这幕令他几乎魂飞魄散的景象。
女子的闯入与末龙的大吼打破了两人僵持不下的争斗,水梵天被划伤后,立刻口吐鲜血。
「王上!」末龙赶紧飞奔而来,挡住女子下一刀的攻击。
水灭天收功后大笑:「水梵天,你没有命与我争了。」他发掌再度朝水梵天攻击,末龙来不及阻挡,眼睁睁看著水梵天再受一掌。
「唔!」水梵天闷哼一声,在灭天收掌欲再发的瞬间,将全身功力运于左掌上,拍向灭天的胸口。
没料到水梵天还有余力反击的灭天毫无防备地中掌,胸腔内五脏六腑受创,在后退数步之余,逆流的鲜血立刻涌出喉头。
「王爷!」眼见灭天受伤,与末龙对招的夏虹毫不恋栈地收手,退回至灭天身边,扶著他先行撤退。
末龙没有心思追人,转身快步跑向水梵天。
「王上?!」
水梵天任他扶著,撑住最后的意识:「别让……无情知道。」吩咐完,他终于乏力地倒下。
「王上!」末龙只能束手无策地看著水梵天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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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上、耳垂、颈子、前胸……刺痛的感觉有如火烧,无情抗拒著那股火热,咬痛了唇醒来。
这里……是梵天的寝宫。
雪无情几乎是立即坐起身,她低头看著自己身上完好的衣物,床的四周整整齐齐,除了她躺卧过的痕迹,再无其他凌乱的景象。
怎么回事?
她记得梵天气怒于她的拒绝,为了留下她不惜做出侵犯她身体的举动。那时候她的心口一阵剧痛,接著便昏了过去。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为什么寝宫里一个人也没有?水梵天又到哪里去了?
一连串的疑问浮上心头,安静的寝宫里无人能解答。无情起身下床,走向寝宫门口。
寝宫大门在她抵达前出自动打开。
「无情姑娘。」末龙端著早膳走进来,放在桌上,「这是王上要我送来的,希望合你的口味。」
无情并没有看向那些饭菜。
「水梵天呢?」
「王上有要事在忙,所以暂时不能来看你。」
「他在哪里?」
「因为宫里临时出了一些事,所以王上忙著处理。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可以吩咐门外的内待,他们会帮你准备好。」
「我不是问这个,」无情看著他问避的眼神,「我是问他人呢?他在哪里。」
「无情姑娘……是关心王上吗?」末龙迟疑地问。
「我……」无情一顿,「我想知道他在哪里。」她也想知道,在她昏迷之后,他们之间……究竟怎么了?
「你想见王上?」没听见她的关心,末龙有些失望,心里的忧虑更深。
「是的。」无情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没看见他,她心中总有股不安,让她的心慌慌乱乱的。
「好吧,我会将你的意思转告给王上。这些饭菜,请你一定要吃,王上特别交代,他不希望你再生病。」末龙叮咛道。
「我会吃的。」无情点头答应。
「若没有其他事,请恕末龙先行告退。」行了个礼,在无情的目送下,末龙走出寝宫。将门带上后,他强装的冷静表情也为之崩塌,只好快步走回御书房。
径自打开御书房的门,末龙便看见脸色苍白无比的水梵天正坐在书桌前,强撑著精神翻阅奏章,同时写下一些诏令。
「王上!」末龙担忧地低唤,现在王上最需要的是绝对的休息,而不是坐在这里为国事操劳。
「无情醒了吗?」他有气无力地问。
「她醒了,属下已依照王上的交代将早膳送去。不过,无情姑娘说想见王上一面。」末龙回道。
「她想见我?」水梵天表情一怔,「还有其他话吗?」
「没有。」末龙摇摇头。
他放下笔,凝眉想了一想。
「末龙,依你看,朕还能撑多久?」他忽然问道,吓坏了末龙。
「王上会长命百岁,属下一定会找到良药来医治王上的伤,请王上不要胡思乱想,珍重自己。」末龙无比惶恐。
昨夜他想为王上疗伤,却发现工上内腑俱受重创,而匕首上被煨了毒,在王上反击灭天的时候,毒已随著血脉运行,深入五脏六腑,就算要救也不知道从何救起。情急之下,他只好先取来王宫里的珍奇药材,保住王上的命,但对于王上沉重的内伤,末龙还是无能为力。
水梵天轻笑:「末龙,不必紧张,昨夜的那一掌,我想也够灭天受的,他绝对没有能力再重来一次。朕知道自己的伤势,你不必担忧,朕还要交代你一些事。在仲天回来之前,你必须代朕传达旨意,稳住水之国的国势,别让朕下了黄泉,还得背负一个不孝子孙的罪名。」对自己的生死,水梵天已经看开。
「王上……」末龙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过来。」
「是。」末龙走近书桌。
「朕将所有重要事项写在这里,你要将它完整地交给仲天。对于灭天的反叛行为,你直接传朕旨意,从王城朝南追捕,如果灭天和四方盟有协议,那么现在的他必定会向四方盟求援。另外,撤掉灭天西境城主的封法,暂时由南境城主代理,等仲天回来再依他的意思任命新城主。还有,既然无情要见朕,你必须帮朕演一出戏。」水梵天咳了咳,脸色益加苍白。
「演戏?」
「是。」水梵天点点头,「别让无情看出朕受伤,让她在见完朕之后,平安回雪山去。」
「啊?!」末龙再度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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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梵天以一些简单的易容术伪装住自己的苍白,再以补品调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然后才让末龙去将无情带来。
已经付出的心怎么收得回?可是面对这种时候,纵然他贵为一国之君,也只能选择放弃吧!
水梵天望向窗外,面对依旧普照的午时炽阳,感叹自己已是两样的心境,不由得自嘲起来。
「王上,无情姑娘来了。」末龙将人带到,然后退守在书房门口。
水梵天转回身:「末龙说你想见我。」
「是。」无情看著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面色如常、姿态依旧,实在瞧不出有什么异状。
「要见朕,不是特地来‘看’朕的吧!」水梵天笑道。
「不是。」无情微红了脸,才两天不见而已,为什么他们之间生疏得仿佛才刚认识?「你还好吗?」她冲口而出。
他给她的感觉太不对劲了,她无法不问。
「肤很好。倒是你,心口还会痛吗?」
心口?她摇摇头:「不,不会了。」
听她这么说,水梵天稍稍放了心。
「你还没说找朕有什么事。」他提醒道。
无情注视著他,而水梵天神色自若地任她打量,丝毫没有不安的模样。难道是她多心了吗?
「无情?」
「我……」她深吸了口气,「我想问你,那天晚上……我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有。」水梵天温柔地看著她,神情专注得似乎要将她整个身影刻在心板上,「是朕的错,不该以强迫的手段留住你,让你不自觉闭了心脉自绝。但不会有下次了,朕决定——放你自由,让你离开。」
无情一怔。
让她……离开?!
听到这个她一直想得到的消息,为什么她一点欣喜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自己的心似乎破了一个大洞?
水梵天继续说道:「救了你的那个人说,你自绝未成,却意外化去了你二十岁的生死大劫,从此以后雷电不会再跟著你,你可以重新继续修行。水月灵戒有帮助你聚集灵气的功能,你放心吧,失去的法力一定可以再修回的。」
「你要……放我走?」她根本没注意到他接下来说了什么,全部的心思都只意会到一件事——他要放她走。
「是。」水梵天坚定地点了下头,然后走近她,无限依恋地抚了抚她的发,手指轻滑过她的颊畔,「无情,朕爱你,但是强留住你只会让你不快乐,朕现在已经想通了。水之国需要传承,朕不能一直把心思放在你身上,你有你的路要走,朕也有朕必须背负的责任,就当朕对不起你,未能遵守朕对你的承诺。」
无情迎视著他,眼里满是无法置信的神采。
「你……真的要放我走?」
「嗯。」他收回手,走到桌案后坐下,「如果你现在就要离开,我让末龙送你出城。」
「不,不用了。」无情闭了下眼,紧咬著唇瓣。无论她怎么想,都不会想到一醒来,迎接她的会是这样的转变。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他淡笑的表。情里看不见太浓的离愁,也没有太多的不舍,原来他希望她早点离开吗?
「现在。」无情努力压下脑中翻腾的思绪,竭力以冷静的面貌面对此刻,「不过我可以自己走,你不需要找人送我。」
「是吗?」他轻喃,凝望著她低垂的眼眸,「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
「好好保重自己,修行固然是你的执著,但不要再勉强自己去承受任何劫难。无情,我希望你活得好好的。」
「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你……也好好保重。」无情转身,连句再见都不说便踏出门外。
末龙接到水梵天的暗示,点点头后便跟著无情出宫,临走前,还不忘将书房的门掩上。
等她一离开,水梵天立刻吐出一大口鲜血。
在他说出放她走后,他明确地看见她眼里的受伤,但她依然倔著神情,默默接受他的决定。
她对他,终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这样就够了!他想,他可以含笑……胸口一痛,他几乎昏厥。
无情,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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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通行令牌出了王城后,无情纵马奔驰。
红尘里走一遭,什么都没有,她不怪他背弃承诺,是她始终不愿接受,让他灰了心。她对他没有一丝怨怪,只是心底空空洞洞的,像是忽然多了一个缺口,让她不知道该怎么补回来。
山盟海誓转眼成空,情爱终究只是一股妄念,承诺不过转眼就忘,有什么好在意的?
说情、说爱、说盟、说意、说绝不放开她绝不会再让她孤单,结果……还是让她一个人回雪山。他终究是他,而她也终究是她,原本不该相遇,所以根本不可能会有未来。她早该知道的。
临到离别,他还说著爱、说著不舍,可是在她听来都不及那些绝情的话。他的坚持、他的爱,原来只有短暂的一瞬,在她还来不及真正领略的时候,他的耐心用尽,所以对她的情也结束了。
不,她不应该伤心的。无情绝不承认自己为他薄凉的态度而伤心,可是闭上眼,却止不住泪水奔流。
梵天……为什么突然这么对我?!
他的转变毫无预警,让她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她不知道该怎么适应。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嘘寒问暖。始终跟在身旁的关心、他无赖的笑脸、他霸道的宣告与索情、他的……吻——
无情蓦然勒住马,泪眼模糊下根本无法分辨前方的道路,她伸手欲拭泪,细嫩的脸庞却差点被指上的凸起物划伤。
水月灵戒?!
她讶异地看著手上的戒指,这是梵天送给她。属于水之国的传承物,也是他给她的定情物。他要放开她,却忘了向她索回,而她竟也忘了还给他。
定情物或许不用索回,但王室的传承物……她该还给他的。既然已经决定放下,那么,她不该再留著这只戒指。
无情重新抹去泪痕,勒马回头,朝王城再度奔回。
属于他的——就完全还给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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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王宫灯火通明,八名护国长老全被召进宫,集合在寝宫内。末龙依照水梵天的意思将诏书给他们看。
还没看完,忠长老已经大叫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灭天王爷反叛,安排杀手亲自入宫行刺王上,最后两败俱伤,灭天王爷重伤逃逸,而王上濒临死亡!
「关于灭天王爷,王上已经发出追缉令,同时也下令要仲天王爷尽快赶回来。现在,王上要见各位长老,请各位长老进入。」末龙说完,便领著众长老进入寝宫内室。
末龙走至床畔,低声向水梵天说了些话,然后将水梵天扶了起来,垫高软枕让他靠躺著。
「参见王上。」八名长老同时行礼,低头掩去惊诧的表情。
才一天不见,英姿勃发的少年君王竟然变成一副苍白、毫无生气的虚弱模样,长老们一时无法接受。
「各位长老,请坐。」纵然是一副随时都会病逝的模样,水梵天王者的气度依然不减。
「王上……」忠长老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有的事相信未龙都对你们说过了,联的诏书里也写得明明白白,你们有任何异议吗?」
长老们一致摇头。
「王上,御医来诊治过了吗?」忠长老忍不住问道。
水梵天笑了:「忠长老,朕明白你的心意,但不必为朕可惜,朕受的伤,朕自己心里有数,如果有救,朕不会消极地等死。」
「王上!」众人齐喊,水梵天却只是挥挥手。
都已经要死了,哪来那么多禁忌?先让他将后事交代完比较重要吧。
「朕已经派人去找仲天回来,朕身故之后,就由仲天继位,各位长老有意见吗?」
「没有。」长老们回应。
「很好,那么在仲天未归之前,国事就偏劳各位长老多费心了。」
「臣……自当竭尽心力。」即使面对死亡,水梵天依然从容不迫地将身后事做完整的安排,不让众人为突来的变故陷人忙乱里。八名长老无法不动容,每个人脸上都难掩悲痛。
仁、义两位长老突然跪在水梵天面前。
「老臣胡涂,不该误信了灭天王爷的话,将刺客送进宫,以致造成今天无法挽回的大错,老臣万死不足以谢罪,请王上下诏定罪吧!」
水梵天摇摇头:「这事朕早已知道,只是将计就计地引灭天现身罢了!」水梵天转向忠长老:「忠长老,此事就由你发落吧!但仁、义两位长老罪不致死,朕希望你从轻量刑。」
「臣遵旨。」忠长老领旨。
「嗯。」水梵天眉眼一拧,再度吐出一口鲜血。
「王上!」众人齐叫,末龙立刻奔至水梵天身边,运气凝于手掌便要输人水梵天体内。
「别……白费力气。」水梵天阻止,「扶我躺下,让我……平静地走。」
「王上——」众长老一听,纷纷跪在床畔,神情哀恸。
末龙忍住心伤,点点头,扶水梵天重新躺好,看著他缓缓闭上双眼,痛苦的神情渐渐转为安详。
他退站至龙床后头,双膝正要跪下时,望向门口的双眼却突然睁大。
「无情姑娘?!」
无情策马赶回,凭著御赐的通行令牌畅行无阻地进宫,直接来到水梵天的寝宫,满室的哀戚令她心神一震。
「怎么回事?」
「王上他……」末龙哽咽,说不下去。
无情脸色一白,缓缓走了进来,跪在龙床前的长老退开一条路,让雪无情得以直接走近床前。
床上的水梵天脸色苍白、神色却很安详,惟有印堂带著淡淡的黑气。这种模样……雪无情难以相信。
「不、不会的……」她喊出声,软软地滑落至床前,「你不可以死,不可以,不可以……」
难怪她一直觉得他怪怪的,难怪他会突然说要放她走,难怪他会神情眷恋、嘴里却说著斩断情丝的话。
为什么她没有早一点发现?为什么他要瞒著她?如果她没有回来,他就打算这样子默默离开这个世上、离开她?!
无情的泪倾泄而出。
「你说过爱我,一生一世都不会改变;你说过不择手段也要留住我,不让我走;你说过你不会再让我孤单一个人……为什么你却在面临死亡的前一刻,不但不让我知道,还将我送走……」抚著他的面庞,她泣不成声,「梵天,你爱我也自私,不爱我也自私,为什么从来都不问问我的感受?为什么总是自己决定一切?你以为这样对我最好,可是我不要,我不要这样的好呀——」
握著他逐渐失去温度的手,她泪流得更加难抑。他走了,而她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为什么总要在面临生离死别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心意?为什么一定要到了无法挽回的时候,她才肯放下固执,承认自己的感情?
她恨自己,为什么现在才明白?也恨他,为什么要瞒著她?为什么连死亡都不让她有机会看清他的爱?
「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不可以,不可以……」她流著泪不断喊著,寝宫里一片哀绝,寝宫外悄悄点起了王室吊丧的宫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