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黑的深夜里,云淡星稀,一条黑色人影如急电一般,倏忽贴向皇宫城墙。
只见他身形微拔,竟悄然无息地跃上数丈高的宫墙,轻功之高,世上难得几人,是个武学高手!
黑衣人几个翻身,轻巧地翻墙而下,疾步在深宫禁苑内潜进,对宫中地形似了若指掌。
不消片刻,他已在皇帝寝宫之外。
「什么人?」禁卫军尚未及上前,便被黑衣人封住穴道,一个个非但出不了声,连身子也动弹不得。
露在黑巾之外的那一双眼闪过一抹诡笑,随后黑衣人进入皇帝的寝宫之中。
昏黄的烛光下,皇帝独自对著一幅画像叹息。
画中人是个眉眼间带著无限妩媚的绝色佳丽,可想而知,倘若真人在眼前,是何等活色生香的一个大美人?
「人在的时候不加珍惜,如今这般做姿态,不嫌太迟了?」黑衣人站在皇帝身后,语带讥消地出言苛责。
他恨这个万人之上的皇帝。
皇帝猛地回头,吸声道:「你……你是何人?见了朕为何不下跪?来人……」
「不必叫了。」黑衣人冷冷地裁断他的呼喝。「内外的禁卫军均已被我制住,一时片刻没有人会进来。」黑眸掠过一抹森冷.幽沉地注视著皇帝。
「你是谁?想谋刺朕不成!」
黑衣人纵笑数声。「杀你!倘若我真要取你性命,你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语气极狂肆轻蔑。
「大胆!」他乃一国之君,岂容威人如此放肆!
黑衣人一步步逼近他。「大胆?我要真大胆,当年就会带走兰妹,不许她跟著你这个负心人!」他恨恨地道。
「你……你是谁?怎知朕的兰妃?」
黑衣人冷骛地道:「我是兰妹的师兄,天魔黑阎。」
「是你!兰妃呢?她人可在你处?」皇帝一改前态,激动得上前拉住黑衣人的手臂。
黑阎双眸一眯,沉声道:「她死了。」他甩开皇帝的手。
「不,你……你骗朕……你骗朕!」皇帝连退数步。
「你以为在你下令赐鸩酒之后,她还能活多久?若非我及时将她劫走,也许我连最后一面也见不著她!」
「朕错了,朕不该怀疑她和八王爷有暧昧不明的关系,朕错了……」
「兰妹这辈子只爱过你,而你竟如此待她,当真可恨至极!」黑阎一怒之下,一拳击碎了皇帝寝宫内的紫檀木桌。
皇帝不动怒,心中无限痛悔,只怪他太在乎兰妃,因此才过分猜忌她接近的每一个男人,以致犯下这无可挽回之错。
「那朕的皇儿呢?」那是他和兰妃唯一的骨肉。
「孩子很好。」黑阎顿了一顿,又遭:「不过兰妹死前嘱咐我,必须将孩子留在身边直至成年。」
「不,皇儿身份矜贵,怎可流落在民间?」
「哼!这事儿我可无法作主,今日我只是依著兰妹生前的交代,特来告知你孩子平安无事。」若非如此,他是死也不见这皇帝的!
话甫落,黑阎已一个翻身由窗子窜了出去,转瞬间人已在数丈开外。
「十八年后必当归还龙子。」浑厚的嗓音自数丈之外传入皇帝耳里。
十八年?他要等十八年才能和皇儿团聚,这是天罚!抬头凝望画中人,即使他这万乘之尊,也不免幽幽长叹,骤然神伤。
密林中暗伏著杀机!
蓦地,一枝黑色长箭划破沉寂,朝树丛下激射而去!
咻的一声,长箭射中一只麋鹿,麋鹿负伤而逃。
「追!」此言骤起,众马相逐而去,为首者是一名五官奇俊、身著暗红色缎袍之高壮男子。
男子胯下之神驹乃蒙古之汗血宝马,可日行干里。
一人一驹远远地将众人抛在身后,眼见就要追上那只行动渐缓的糜鹿……这时,一只吊楮白额猛虎突然由大石之后窜出,男子胯下座骑骤然受惊,直立了起来,将红衣男子摔下马上!
老虎立时向男子扑了过去,一人一虎竟缠斗了起来!
这时随从们已赶上来,见此情状不由吓丢了魂。
「快!救太子!」此后一出,众人纷纷举箭瞄准虎身只是一人一虎纠缠在一起,众人无一敢冒险妄动,生怕误中太子殿下!
在犹豫间,太子一个闪身向后撤退……众随从立即把握良机,纷纷向老虎开弓射箭。
只是太子已然身负重伤,在急进后退的同时,竟坠入身后山谷。
「太子……」众随从奔至崖边时已经太迟。
「快,到崖下寻人!」开口的是太子的大弟忠主睿瑾。他见谷底似有流水,也许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一行人立即循路下山谷。
阳光下,一名青衣少女在河边浣纱。
汗水自她洁净的额角沁出,顺著脸颊,一滴滴滑下。
但纵使汗水淋漓,她依然辛勤于手边的工作,不见丝毫不耐之意。
「明月姐……」这声呼唤来自一名约莫十三、四岁牧童打扮的男孩。
少女闻声,抬起头,在她那张清妍的容颜上漾开一抹笑意。「小石头,你来啦!」她素腕微抬,抹了抹额头汗水。
小石头来到她身边。「是呀,放牛兼钓鱼。」他随手拿出一根木制钓竿。
明月笑了笑。「你娘的风寒好些了没?」
「好多了,她嘱咐我要你向师大道声谢,赶明儿个她身子痊愈,她要亲手做些面饼送到你们‘水云庵’去!」
「大娘太客气了。」
「应该的,若不是你和师太,上一回我爹上山跌断腿,只怕要病了呢!多亏师太及时救治。」小石头至诚地道。
明月淡淡一笑,不再多说什么。师父非但仁慈,又懂医道,这附近大大小小病了,莫不是找师父医治,她早已习以为常。
不一会儿工夫,明月已经浣好纱,她端起木盆准备回水云庵,这时,她目光落在不远处,赫然瞧见一个人伏在水边。
天!这人受了重伤!他的背后一片血红,状甚触目惊心。
「小石头,快过来。」她喊道,蹲在男人身前,吃力地扶起他壮硕的躯体。
这时,男人忽地睁开眼,瞧了她一眼,似欲开口,只可惜未及出口便又昏厥过去。
「明月姐……」小石头奔了过来。「他流了好多血,伤得不轻呢!」
「快,帮我扶起这个人,咱们回水云庵找师父去!」
小石头虽才十四岁,但乡野少年做惯粗活儿,力量自然不小,他与明月二人合力将男人扶起,急往庵堂而去。
「师大……师太……快来救人哪……」小石头一入水云庵大门后便直嚷了起来。
慈云师太闻声,立即走出佛堂。「这……」她双目落在受伤的年轻男子身上。「快,扶他进客房。」她想也不想便脱口道。救人为先!
水云庵总共就那么一点大,才几步就到了客房,明月和小石头将男子放在床榻上。
慈云师太立时审视男子受创之处,面色不由渐渐凝重起来。「明月,快去取药箱。」
明月立即取来一只木箱。
慈云师太首先将一颗丹药塞入男子口中,再为他止血疗伤。
明月见师父始终一言不发,面色十分凝重,心知此人必伤得不轻,心中不由暗暗为他担忧起来。
夜里,男子开始发起高热。
明月端过药,半搀起他身子,喂了一口药。
男子却紧闭著唇,药汁顺著唇角流下。
明月又试了几次,始终无法顺利将药汁喂进他口里。
怎么办?师太这地退热药虽十分有效,但若喂不进他嘴里,就是灵丹也枉然哪!
见他性命垂危,明月心想,只要能救人,她倒有一法可以试试…只是……唉!彼不得这许多了!
于是她喝了口药汁,将唇凑近他,缓缓贴上他发烫的唇,一点一滴地将药汁哺入他口中。
突然,男子睁开了眼,迎上明月澈清的美眸……这剔亮清澈的眼,他是见过的!他这么告诉自己。
明月的脸在一瞬间似火烧般红了起来。
夭!她的举动被他瞧见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你……」粗嘎的嗓音自他口中传出。
明月红著颊,柔声回道:「你受了重伤,不过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眸底隐隐流转著温柔。
男子似放下心般,给了她一抹极淡的笑后又陷入昏睡。
明月缓缓将他放手之后,不由怔怔地端详起他……从小到大,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虽然小石头已替他换上他爹的粗布衣裤,但仍难掩他不凡的五官与英挺之气。
多奇怪的感觉!他明明受了重创,照说该充满病气才是,可他不同,即便是昏睡,仍是一个好看的男人!
「明月!」慈云师太走进客房。
「啊!师父。」明月起身迎了过去。
「他怎么样了?」慈云师太问道。
「发著高热,不过明月已经喂过药了。」她脸上不由红了一红。
「那么你先去歇息吧!这里由师父照顾便可。」
「不,师父,还是我来吧!您老人家明日还得到隔壁村子为李大婶看病,不宜太过劳累。」
慈云师太淡淡一笑。「也好,就交由你照顾好了。记住伤口必须每日换药,每一回都得用干净的布条为他裹伤。」由于她必须离开两日,因此仔细嘱咐道。
「是,明月知道。」
慈云师太点点头,离开了客房。
床上的人再度轻轻申吟,睡得极不安稳,连眉心都打著结。
明月心中顿时心生怜意,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纠结的眉心。
这一触,明月模著了他发烫的前额……她立即缩回手,打了盆水,绞了条帕子复上他额头。
一整夜,明月默默守在他身边,不停地以冷水为他擦拭手脚以降低体热。
直到天快亮时,他才退了高热,气息渐匀。
明月总算放下心,伏在床畔沉沉睡去。
「什么?你再说一次!」御书房内,皇上沉著脸瞪视著眼前的人,疾言厉色地开口。
「回……回皇上,太子殿下昨日上山打猎,不……不慎坠落……谷底。」回话的是太子身边的太监刘坤。
「混帐!」皇上一怒之下,大掌击在书案上。「既然是昨天的事,为什么没人来告诉朕?那朕还要你们这些狗奴才作啥?」
「奴才该死,请皇上息怒。」刘坤见龙颜大怒,吓得冷汗直流。
「父皇,您就别怪刘坤,皇兄吉人夭相,一定平安无事。」睿瑾开口道。
皇上微一沉吟,开口道:「听你语气……是人尚未寻著?」
「回父皇,那谷底有一条大河,皇兄想必是被河水冲走,如今尚未寻著他的下落。」
「好好的人,为什么会掉到谷底去呢?」皇上颓然坐在椅子上,神情又急又怒。
睿瑾便将当时情景说了一遍。
「昊儿他遭猛虎噬伤!」
睿瑾不敢有所欺瞒,只有回道:「父皇请勿过分忧心,皇兄武功高强,身子比常人更精壮,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如今他也只有这么劝慰。
谁不知太子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呢?
但愿皇兄果真平安无事才好!
「瑾儿听令!」皇上开口道。
睿瑾立即跪下。
「朕命你立刻率领禁军三千,沿河搜寻,务必将太子寻回。」
「儿臣遵旨。」
「慢著!一有消息,无论……无论如何,必先回报于朕!」倘若昊儿有个万一,教他如何面对地下的兰妃?
自昊儿十九岁进宫以来,他莫不极尽能由拉拢他们父子的感情,甚至立他为太子,一切只为弥补自己当年过死兰妃之过啊!
「父皇切莫过分忧心,待儿臣寻著皇兄下落,必定派人快马回报,请父皇安心。」
皇上点点头。「快去吧!」
睿瑾返出书房。
「忠王请留步!」一个低沉的嗓音徐徐传了过来。
睿瑾一回头,扬起笑。「国师有事吗?」
「可有太子殿下的消息?」开口的是一个身著暗紫缎袍的高壮男人,虽然年轻,但一身狂猖的气势与眼底那一抹邪肆之意,令人不由生出一股莫明的压迫感。此人是当朝国师,也是皇上身边的亲信。
初时,他只是太子身边的伴读,但时日一人,锋芒渐露,非但文武双全,对于卜卦、相术、堪舆之造诣更是无人能及,进得皇上青睐,提拔为国师。
在宫里就属他与太子最亲近。虽然睿瑾与太子是亲兄弟,感情一向和睦,但仍远不及国师与太子间的信赖与相惜。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睿瑾带著满怀忧心回道。
「忠王此行让微臣一道前往吧!」
「国师要去!那真是再好不过,国师向来神机妙算,可知皇兄他……他无恙否?」太子乃国之储储,倘若有了万一,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去了不就知道?」他给了睿瑾一个诡异的笑。
见他似胸有成竹,睿瑾不由放下紧悬的心。「咱们这就起程。」
「请!」国师微一摆手,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慈云师太走后,静寂的房里只有明月和床榻上的男子。
男子气息沉缓粗重,明月将手探上他前额,感觉不再滚烫后,她拖著疲乏的身子走出房外,准备面对一天的工作。
首先她到井边打水,将庵房里的两个水缸注满水后,随即到河边洗衣。
「明月姐!」小石头远远地奔了过来。
见她眼下微现青黑,他开口便问:「昨儿个没睡好啊?」
「那人发高烧,我照顾了他一晚上。」
「那人还有得救吗?」小石头心直口快,愣愣地问了句。
「当然!现下烧已退,正睡著呢!」明月浅浅一笑。
「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你只要照顾好你娘便成,千万别让她哮喘又发,这两天我师父到邻村去了,说不准几时回来。」
「那么水云庵不就剩你和那男人,这样妥当吗?我娘曾说过男女……什么不亲的,你一人成吗?」小石头略略担忧。
「你放心!」明月笑了笑。「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昏迷不醒呢!」
「真的没关系吗?」小石头望著明月那张比花还美的脸蛋,一睑狐疑。
明月站起身,拍拍他的肩:「放心吧!我还应付得来。」语毕,她端起木盆离开。
吃过晚饭后,明月取来草药与干净的布条,准备替那名男子换药。
她走进客房,桌上的烛火足够让她看出他仍睡著。他的气息又回复先前般粗重,睡得似有点不沉稳。
莫非又发起高热?
明月蹙著眉,弯身把手探向他前额。
下一瞬,在她尚不及有所反应时,她的手便像是被铁箍扣住般,动弹不得。
「大胆!」一道粗嗓的嗓音自男子嘴里逸出。
明月料不及防地对上男子一双幽过深沉的黑眸。
天!他醒了!
男子微一施劲,将明月扯近他。
明月一个不稳,跌伏在床沿。
「说!你是谁?要做什么?」男子气息粗重,双眸凌厉地盯在她脸上。
明月见他似凶神恶煞般,吓得不知如何回应。
她一双晶亮清澄的大眼牢牢地对住他,令他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蓦地,他想起一切!
「是你在河边救了我?」语气少了分咄础逼人,但气势仍在。
明月不由垂下头,轻轻应了声:「是!」
他正想起身,但肩肿及胸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令他无法如愿,「该死!」他咒了声。
明月闻言,抬起头无措地轻问;「明月做错什么了?」
男子敛眉目道:「你没有错!错的是那只该死的老虎!」若非事出突然,一只虎又能奈他何?该死!
明月心头一惊,师父说过他为猛兽所伤,想不到竟是老虎!
他能捡回一命,实属大幸!
「你快别乱动,否则伤口又要出血。」
听她这么说,他静了下来,仔细地打量著这间简朴的房间。
「这是什么地方?」他仍没有放开她的手。
「水云庵。」
黑眸在她脸上转了转,「你是尼姑?」冷淡的俊脸出现一丝讶异。这么个小泵娘……可惜了!
「不,我不是。」
「既然不是尼姑,为何在这里照顾我?」他挑起眉。
「我……我住在这儿。」
「你叫明月?」他记得方才她说过这个名字。
明月点了点头。
「这庵里难道就只你一人?」他问,皱起了眉,伤口隐隐泛著痛。
「师父到邻村去替人看病。」她老实地答道。
「是她为我医治这伤处?」
明月登时想起必须为他换药。「你可不可以放开我?」
冷眸凝视在她脸上。
「我……我要为你换药。」明月对住他两道狂肆炯亮的眸光,不由心底发慌,不安地垂下眼。
半晌……「既然要换药,就扶我起来吧!」他徐缓地开口。
明月倾过身,吃力地扶他坐起。
「怎么还不动手?」他似笑非笑地问。
「嗅!」明月半垂著头,伸手到他的前襟。
在他的的目光的注视下,明月一双小手竟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颤,感觉上似乎过了一辈子那么久才解开他的衣裳。
由于上一次是师父和小石头两人换的药,因此这是明月第一次见到他壮硕的胸膛……「看完了吗?」
他低缓的语调传入明月耳里,她墓然一惊,脸上火烧般红成一片。
天!她竟这样瞧著一个陌生男人的躯体,真是丢死人了!
明月立即转身取饼药箱,稍稍平息自己的心神。
再回头时,她迅速褪下他的衣衫,替他打开包扎之处,重新上药,再裹上干净的布条。
他定定地注视著她为他所做的一切。
「我这个人向来不道谢。」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想这一次该破个例……谢谢!」俊颜扬起一丝谈笑。
明月微微困窘,仍是回答:「不必客气!」师父从小便教导她做人要用慈爱之心看待一切事物。
「日后我必重赏于你。」他允诺。
「不,师父说过救人不求回报。」
「连名字也不用问?」
明月抬起头,怔怔地望著他。「问名字做什么?待伤好了.你便要走的,不是吗?」
不知怎地,此话令他燃起一丝怒气。
她竟如此漠视他!
他可不许!即使是救命恩人也不许!
「我叫黑阎吴,索命阎王的阎,不要忘记。」他冷沉地道。
明月对上他冷惊的眼,心中不禁暗道,好个张狂的名字,索命的阎王!
他是吗?
明月撇开这个念头。
「你好好歇息吧!我去端点热粥来。」她急急逃出房门外。
黑阎吴唇边徐徐泛起笑,双眸直盯著她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