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芮希突然领悟过来,他忘了她会作画,而作画时常需要用矾。
「你可知道要如何才能看得出来究竟是不是矾水写的字?」他急著想听听她的说法。
「我想……弄湿以后再烤干应该就看得出来了吧?」花芋思索,虽然她知道矾水的用处,但并没有实际这么做过。
「万一不是用矾水写的呢?」因为若是不确定,在上面动任何一点手脚都会直接毁掉这张藏宝图。
「先用清水轻轻刷一遍就知道是不是矾水写的字了,因为没有被水吸进去的部分一定就是字迹。如果不是矾水写的,立刻用火烤干,应该就可以恢复原貌,不至于有太大的差错。」这一点她可以肯定。
凌芮希深吸口气,有些犹豫不决。
「四爷想试一试吗?」花芋小心轻问。「这是一张质地坚韧的玉版纸,轻轻刷过一道清水其实不会造成太大的损伤。」
「可是……一旦试了,祸福难料。」凌芮希拧眉凝视著桌上的白纸许久。
自从东宫太子把这张藏宝图交给他之后,他虽然知道几种可能解开密写文字的方法,但迟迟不肯动手,就是担心这张藏宝图会给他带来祸害,毕竟这张藏宝图是太子私自从皇上的密匣里偷出来的,皇上迟早有一天会发现,到时候追查起来,后果难以设想。
本来,他想用解不开谜底当借口,让太子把藏宝图收回去,这样他就可以摆脱这个祸根了。
可是,今天和太子一席对话之后,他才猛然惊觉,无论自己归不归还这张藏宝图,或者能不能解开谜团,他都成了手握藏宝图的最大嫌疑人,已经陪著太子一起陷在这个泥沼中脱不了身了。
「奴婢不知道四爷为何要因为这张无字天书如此烦恼,不管是福是祸,奴婢都会陪著四爷。」花芋仰面看著他,双手紧紧与他交握,脸上带著福祸与共的无怨笑容。
凌芮希的目光凝在她嫣红的脸颊上,有片刻的怔仲失神。
当初他要她替他看藏宝图,就是看准了她性格上的优点和对他的忠诚,然而他的自私却害得她必须陪著自己遭祸,他怎么能害了无故不知情的她。
「我准备物归原主,既然知道可能是祸,就不能拿兰王府无数条人命跟著我冒险。」他缓缓松开她的手,把那张隐著字迹的玉版纸小心叠好,决定在皇上发现密匣里的藏宝图失踪以前还给太子。
花芋见他神情凝重,甚至还提到了「兰王府无数条人命」,微微心惊。
兰王府的地位已十分尊荣,谁能动摇得了兰王府?能动得了兰王府的人,权势一定更高了,她思索著,不免也深深忧虑起来。
「四爷怎么决定,我都听四爷的。」她的小手轻抚他英挺俊美的面容,想抚平他躁动不安的心绪。
凌芮希的眸光温柔如水,他轻吻了吻她的额。
「这个锦囊你找个机会溜到院子里寻个隐密的地方丢了。」他把锦囊连同那张藏宝图一起放进花梨小桌下的抽屉里。
花芋忙起身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凤竺替她缝制的香囊来。
「四爷,收进这个香囊里吧,还是让奴婢帮你看管比较放心。」她把隐著字迹的玉版纸从抽屉里拿出来,同时也把锦囊中的玉印取出来,两者一起小心地放进香囊里,然后依旧戴在颈上。
「迎月和锦荷她们没有太为难你吧?」他低声问。
「没有。」虽然迎月和锦荷对她的态度冰冷淡漠,但大概是顾忌凌芮希,所有对她还算客气。
「没有就好,如果我不支开迎月,锦囊的事总会被她发现。」
「原来,四爷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要迎月姐姐回家去,不是真的要责罚她。」花芋浅笑道。
她自己也是被买进来的奴婢,所有能够了解迎月的心情,换成了她,她也不想离开「云养斋」,不想离开他。
「训她也应该,如果身边留著这种不懂得自尊自重,专会惹是生非,背地里使坏的妻妾,那不是永无宁日吗?我最讨厌浅薄无知,心性恶劣的女人了。」凌芮希淡淡地说。
花芋闻言,立刻开始反省自己有没有那种浅薄无知、心性卑劣的症状?
「你不是那种女人。」凌芮希挑眉扬著嘴角轻笑。
花芋吓一跳,他怎么会知道她在想什么?
凌芮希慢慢站起身,背对著她,低声说道:「老夫人出身名门望族,是当代不可多得的才女,也只有老夫人这样的出身,才能把你们风花雪月四个丫鬟教得如此出众,别说王府里所有的丫鬟都及不上你们了,就连我的二姐芮艳和三妹芮敏,与你们一比也都逊色一大截。」
「四爷夸奖了。」花芋唇角含著融融笑意。
「其实,把你们留在王府里当丫鬟是委屈了你们,也可惜了老夫人当一番苦心栽培。」他转身,深深看著她,目光明澈似一泓清泉。
花芋倾头微笑,轻轻说:「四爷,我们四个人都是贫苦人家出身,能被卖进王府,又能得到老夫人教,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极大的福分了,普通人家多少人羡慕我们的命运,怎么还敢有委屈当想法。」
「兰王府里有才貌出众的四大丫鬟已经是满城皆知的事,其实有意求配的人不少。」他直直望进她黑亮的黑瞳,温柔至极地说:「花芋,以你的条件,可以嫁进不错的人家,当个正室夫人,不用在王府里当奴婢,如果你想聘出去嫁人,从此脱离奴籍,我可以成全你。」
「不!」她惊愕地摇头。「我不要离开王府,我已经是四爷的人了,怎能够再嫁给别人。」
「再嫁人有何不可?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难道你想一辈子当奴婢服侍人?」凌芮希淡淡地说。「如果由我来替你安排亲事,我来帮你选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比我差的人娶你为正妻,你可愿意?」
她骇然大惊,颤声娇喊:「我不愿意!」
凌芮希凝视著她惊慌的反应,轻声叹息。「你要想清楚,就算当了我的侍妾,将来我娶进门的正妻还是会把你当丫鬟使唤,你想过这样的日子吗?」
「我愿意!」花芋急切地点头。
自小,老夫人就一直灌输她们要当「兰王府男人的妾室」,所有她早就能接受自己的人生和命运的安排了,何况如今的她正深深爱著凌芮希,更不可能有半点推翻命运的想法。
「花芋,你要听清楚,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放弃了就别后悔。」凌芮希双眸温润柔和,唇角含著浅笑。
「不会后悔。」花芋坚决地摇头,握紧了微颤的小手,忍不住怯声吐露。「我只想要留在四爷的身边,只想要天天都能看见四爷。」
他深叹,朝她展开双臂。
她绽开笑容,扑入他怀里,依恋地躲在他的气息里,倾听低沉有力的心跳,感受著他身体的炽热,这样,她就能安心了。
「四爷,以后别再问我这些了,在我心里没有你说的那些如果,就算这世上真有比四爷更好的男人,我也不要。」她伏在他的胸膛上,不安而无助地环住他的颈项,坦诚倾吐。
凌芮希拥紧她,抚著她的长发,轻轻叹息。
她是他的丫鬟,占有她仿佛是理所当然,这种事在各个王公贵族间向来都是被默许的,不会有人认为他不对,他也不必有罪恶感,打从见到花芋的那天起,他就是这样看待她的存在。
从小到大,他早已习惯身边女子的服从、柔顺、付出和奉献,这些气质花芋的身上也有,然而真正吸引他的却是她美如兰的气质,还有凝视著他时那种几近痴迷的纯稚眼眸。
她宛若一朵柔嫩的娇花,静静地、柔美地吐露著淡雅的芬芳。
花很美,却也脆弱,禁不起一阵疾风的摧残,这是他不爱花的原因。
但是,他现在愿意看顾这朵娇花,不想让她受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