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热辣辣地照著,黄土路上杳无人烟,李家屯子里唯一的那间客店,仅散坐著两桌客人,连店小二都懒洋洋地摊坐在店头,一双泡眼半睁半闭地打著盹儿。
远远一个人影蹒跚地朝这走近,听那拖拉著的步伐,想来是走乏了的旅人。
「小二哥。」那声音粗哑而老迈。
「唉。」店小二匆忙地从椅上跳起,还未看清眼前的是谁,那待客的热络笑脸就已挂起。「客倌里面坐呀!请问要打尖还是过夜呢?」
「呃……」老人的脸上有几分尴尬。「不用了,倒是想问问贵店有没有些冷茶剩饭——」
「啥!」定眼一瞧,才发现面前的老者形容憔悴,一件破烂布袍,行缠夹脚,脚底著双破芒鞋,看来便是副穷酸相。
店小二一脸嫌恶道:「大中午的没客人上门也就算了,居然还来个臭要饭的。」
「小二哥,我不是乞丐,只是昨夜里打前头那座山过,忽然听到虎啸,吓的我慌不择路地冲下山,匆忙中把行囊给掉了,所以才——」老人低声下气地解释。
「我可不管你是被什么给吓著了,总之,」店小二蒜头鼻翘的老高。「有钱的是客人,没钱的就是乞丐,客人便往店里走,乞丐嘛……」他下巴往外一努。「就请滚远些,别堵在店前触人霉——」
话还没说完,店小二突然身子一缩,嘴里哀叫出声:「谁打我?!」
快速地抬起头往四下张望,偏除了眼前的老者外,四周并无他人,狐疑地望望店里仅有的两桌客人,他一面揉著头一面转向老者。「耶?你怎么还不走?」他抬手欲推向老人。
「唉哟!」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又是一阵疼,店小二捂著头回过身,偏身后的两桌客人依旧自顾自地喝酒吃饭,没人朝他望上一眼。
这下店小二也不敢再驱赶老人,他模模鼻子走回店头的老位子,屈身坐在那,表面上装得不在意,一双眼却偷偷打量著情势。
老人独自站在那,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尴尬,他望望小二哥,偏他一对上他的眼便转开头去,这时,那饿了一日有余的肚皮又不识时务地鸣起饥鼓,叫原就有些局促的老者脸上更添羞惭。
「伯伯,你肚子饿了吗?」不知哪儿传来略带天真的女声。
老人循声望去,对上的是双无邪的眸子。
眸子的主人是个年纪轻轻的小泵娘,黑缎子似的长发用鹅黄色的丝带绑著,小脸蛋上是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挺翘的鼻,还有小花儿似的唇瓣。
「小泵娘,你一个人吗?」老人问。
女孩点了点头,那模样带点儿娇憨。
暂时忘了肚皮问题,老人在女孩身前落坐。「小泵娘——」
「我不是小泵娘,我是裘娃儿,」女孩眨著圆圆的眼。「伯伯叫我娃儿就好。」说著粉唇化成了弯弧。
「娃儿姑娘,」老人唤道。「你怎会一个人在这呢?是不是跟家人走失了?」
甭身女子本就引人注目,裘娃儿又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莫怪老人将她当作迷了路的孩子。
「不是。」裘娃儿摇了摇头,发上的丝带也跟著飘了飘。「我正要上湘城探望姐姐,阿叔原本要跟我一起去,可临时有事缠身。」她眼神一黯,随后又强打起精神,扬起笑脸。「不过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从这儿到湘城还有好长一段路,你一个人太危险了。哎,」老人摇摇头。「现在世道不好,拦路打劫的人很多呢!」
「我不怕。」小泵娘略带稚气地说。「奶奶说了,凭我的功夫行走江湖不成问题,只是,」她吐了吐舌。「历练不够,容易出事。」
「原来娃儿姑娘还学过功夫,不过强盗土匪不比教拳的师父,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可不懂手下留情,娃儿姑娘还是小心为上。」老人好心地劝道。
「谢伯伯关心,我晓得的。」她灿烂一笑后才像想起什么似的说:「伯伯不是肚子饿了吗?不如让人送点酒菜来,我们边吃边谈可好?」
「不,我——」老人有些羞愧,昨夜将行囊给搞丢了,现在他身上连块铜板都没有,这酒菜——怎么吃得起?
裘娃儿侧头对老人安抚地笑笑,手指从盘中捻起颗花生米,轻轻一弹,也没见她怎么使力,花生米就像弹丸似的朝店小二的后脑勺飞去,那速度凭快,眼才一眨,原本斜倚著的店小二已经从椅上跳起,一面捂著脑袋,一面团团转地喊:「是谁打我?」
「我。」裘娃儿举起手。「小二哥,麻烦你再送些酒菜来好吗?」
「客倌,您别开我玩笑了,」自然不会相信这圆圆润润的小泵娘能够使邪法打人,店小二一面整治饭菜一面道:「倒是您得小心些,别上了乞丐欺人的勾当——」
「别胡说八道!」裘娃儿又拿起一颗花生米,抬手作势道:「你还想再挨疼吗?」
「好、好、我不说,」瞧她那微噘著嘴的俏模样,店小二不禁心头发痒,将饭菜送上,他斜睨了老者一眼,嘴里不清不楚地喃道:「真便宜了你这老家伙……」
「你还在胡说什么呀?」娃儿生气地抿起嘴。
「没有、没有,小的这就问边去,客倌慢用。」说完哈著腰退下。
「算你运气好,要是阿叔在非让他削掉你那张嘴不可。」裘娃儿斜睨著店小二道。
「娃儿姑娘,原来刚才是你——」老者一脸感激。
「呃……」小泵娘不好意思地抓抓头。「那没什么。」说著忙转移话题地指了指桌上的菜肴。「伯伯,你快趁热吃吧,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
老人望著裘娃儿孩子似的脸蛋,忍不住叹息出声。
想不到这小泵娘看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有著一副良善心肠,再加上那手弹花生米的功夫,哎,老者在心里摇了摇头,莫怪出门前老爷一再交代,江湖上奇人异事多得很,要他谨记绝不可以貌取人,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
裘娃儿见老者虽一面夹菜入口,但眉上却写著烦忧,禁不住问:「伯伯,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烦心事呀?」
老者叹了口气。「我这次出门原是为了寻我家少爷,可踏出门才不到一周,就弄丢了行囊,此去荆城还有这么长的路,我真怕自己一身老骨头撑不到那。」
「荆城?」这与自己的目的地方向正好相反。
「哎,」老者微微颔首。「我家少爷从小就在锡魔老人手下学武,听说锡魔老人就住在荆城一带,所以老爷才要我去那儿打探消息。」
「锡魔老人……」裘娃儿咬了咬唇。
「娃儿姑娘听过这个人吗?」老者像松了口气。「我只知道这人的名号,却不知道他的模样,原还想到了荆城不知怎么打探起,要是娃儿姑娘知道锡魔老人的消息,那可真是帮了老汉一个大忙。」
「不,」裘娃儿害羞地笑了笑。「我只是听阿叔提过这个人,听说他是武林耆老,结过的仇家还不少呢。」
老人一听脸色转白。「结的仇家不少?那我此去荆城——」
「伯伯,你别担心,」裘娃儿安慰道:「锡魔老人乃是武林五叟之一,他的仇家虽多,可却没多少人有那个胆子动他。」
瞧她年纪虽小,说起话来却俨然一副老江湖样,让老人对眼前的小泵娘更不敢轻慢,连带的态度也越发恭谨。「娃儿姑娘,那么依你之见,我该怎样做才好?」
他哪知道行走江湖对裘娃儿来说还是头一遭,只不过从小听家人说多了江湖掌故,所以还能拿来唬人。
裘娃儿见老者眼中隐隐带著冀求,又见他显然不懂武功,心里已决定非得帮帮他不可,不过帮他前总得把事情打听清楚,免得以后让阿叔知道了,又要说她做事不经心。「伯伯,你是为了何事要去寻你家少爷?」
「还不是为了我家少爷的亲事。」老人叹口气道:「少爷从小和隔壁镇上的江家姑娘订了亲,自前年江姑娘及笄后,江家年年都派人来催,偏少爷却音信全无,今年江姑娘都已经十七啦,江家老爷放了话,今年要是再不来迎娶,江家和孙家可要结仇了,老爷一听忙命我出来寻找少爷,还说要是找不著少爷,我也用不著回去了。」说完眼中泛起老泪。
「伯伯,你别哭呀,」娃儿一看到眼泪心就软了。「我会想法子帮你的。」
老者眼一亮,感激地起身就拜。「谢娃儿姑娘——」
「哎、哎!」娃儿忙扶住他。「伯伯,你别这样,倒是这么久没你家少爷的消息,你可还认得他的模样?」
老人抹去眼泪。「这不打紧,出门前老爷交给我一样东西,他说要我依这东西和少爷相认。」说著伸手往怀里模了模。「昨夜丢了行囊,我就怕连这也掉了,幸好我一直贴身带著。」
老人掏出个缎布包著的小玩意儿,只见他小心地将层层包覆著的布料解开,最后露出个绿色的小珠子。
「这是——」裘娃儿好奇地凑近一看。
老人将小珠子拿起,原来是个做得十分精致的耳坠,不到一个指节大的镂空玉珠。上头雕著朵朵梅花,里边还悬著一颗小小的红玉,那模样看来精巧可爱,让裘娃儿禁不住接过手来细看。
「那红玉上也雕著梅花呢!」裘娃儿惊喜地说。
老人呵呵地笑了。「这是江家和孙家订亲的信物,全天下就只有这么一副,我家少爷手中也有一个和这一模一样的耳坠。」
「这么说来,伯伯手上的这个该是江家姑娘的了?」裘娃儿问道。
「呃,」老者脸上微现尴尬。「这是今年年初江家姑娘派人送回来的,还叫人带了话说她这辈子绝不嫁我家少爷,所以老爷才要我早些找到少爷,让他快快回去处理这事。」
「这江姑娘脾气也挺硬的呢!」裘娃儿偏头笑道,随后将玉坠交还给老者。「伯伯,你还是快把这东西收好吧,要是丢了,你家少爷岂不是娶不到老婆了?」
「说的也是。」再次细心地将玉坠用缎布包裹,老者将布包贴肉收好。
两个人就这么毫无警觉地说话,丝毫不曾发现,当老人拿出玉坠时,店小二那瞪大了眼、张大了嘴的贪婪模样,就连另外一桌默默吃酒的客人,也像为了那个玉珠而对裘娃儿与老人多看了两眼。
饼了正午阳光稍减,裘娃儿与老人会了帐朝前头的路行去,小小的店铺里仅剩一桌客人,店小二一面望望人客,一面望望前头的道路,那模样看来有些焦急,像有事待办似的。
「爷,我们不跟上去吗?」客桌上,个儿小小的那个压低声音问道。
蚌儿修长的那个像没听到似的,嘴里自顾自地叨念:「这丫头,明明交代她不准在路上逗留,不准管别人闲事,出门才几天,就把我的话全丢脑后去了,还说她一个人出门没问题呢!」
「爷,不跟上去怕要出事的。」小蚌头的那个著一身青衣,看来是个随侍的小童。
蚌儿修长的那个穿著不显眼的灰布袍,深色的斗笠压得低低的,一张脸全遮在阴影里,他将手上的酒杯随意一放,站起身道:「你去会帐。」
「是。」小童领了命后又回过头。「爷,那店小二的嘴呢?咱们是削还是不削?」
灰衣人冷冷地横了他一眼。
小童忙捂住嘴,偷偷地吐了吐舌后,才乖乖地付帐去。
好不容易送走客人,店小二一面清理著桌子,脑袋里一面盘算,却在手踫到个扳不动的东西时,才回过神望向桌面。
「耶?这杯子怎么和桌子黏上了?」
仔细一看才发现杯子不知怎的陷进木桌子里了,任凭店小二怎么使劲也没办法把杯子拔起,气得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狗日的,今天老子是撞邪了……」
※※※
夜阑人静,黑绒布似的天空点缀著几颗星子,看来是众人安眠的时候,偏有几个黑影子,趁著这时躲躲闪闪地模向镇上唯一的那间客栈。
影子们模向后门,当中的一个噘起嘴、鼓动喉咙,仿著夜枭低叫,不一会儿,原本紧闭的木板门便回应地开了。
「是李大哥吗?」门里的人压底声音问。
「刘老弟,」门外的人同样压底声音。「点子呢?」
将门推开一条缝,这刘老弟招手要他们进来。「老的住天字一号房,女的住他后头,前后左右都没别的人客,方便你们下手。」
「好兄弟,事成后少不得分你一杯羹。」那带头的人大力地拍了刘老弟肩膀一掌。
刘老弟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势,他吞了口唾沫,那满是贪婪的眼在夜里仍亮得像夜明珠似的。「李大哥,听说这点子颇丰?」
黑影子的头点了点。「消息是从我族弟那儿来的,那老头手中有一只耳环,据他说虽才远远望上一眼、但看那雕工,起码值个五百两。」
「五、五百两?」刘老弟险些被呛著。
「能弄到手的还不只这些。」李大哥微眯著眼。「总之这一票要做得成,好处是少不了你的。」
「谢李大哥,小弟一定竭尽所能。」他几乎已经可以看到眼前堆著亮闪闪的银子。
绕过了后头的小花园,刘老弟将一行人带向国后的小楼。「人就在这。」
顺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微弱的星光中辨好方位后,李大哥低声交代道:「劳烦老弟到后门口等著,待我们出了门,依旧把门锁上,明儿个要是有人问起,再装得啥事也不知就成了。」
「我明白。」说完随即离去。
李大哥朝身后打了个手势,随即有人递上了竹制的细烟管,悄悄将纸糊的窗子戳了个洞,李大哥缓缓将烟管推入。
嘴在烟管上一吹,过了好一会儿才凑上细瞧,见床上的人影动也不动,他才出声道:「老的倒了,女的呢?」
身后的人呼出三短一长的暗号,不久即传来约定好的啸声,李大哥点了点头。「成了,兄弟们动手吧。」
一伙人训练有素地分批跃进两间房内,接著安静地各扛出一个大布袋,然后极有秩序地朝后门行去。
一路上躲躲闪闪的,好不容易将人抬进了废弃的城隍庙,小心地把肩上的布袋放到地上,李大哥上前解开袋口绳索,轻轻一扯,便露出一老一少两张脸。
老的那个呼吸极浅,不仔细瞧还看不出他有在喘息,小的那个却相反,小嘴微张,呼吸忽大忽小、忽长忽短,间或还打个两声呼噜。
李大哥瞧那小泵娘的模样,眉都拧紧了。「这像中了咱的‘鸡鸣五鼓断魂香’的样吗?」
「老大,」小喽忙回道。「模样虽不像,不过我们这一路颠簸,她却哼也没哼一声——倒是呼声不断,方才小的还顺手拧了她一把,也不见她有啥反应,若非中了迷香,怎会如此?」
李大哥沉吟了会儿,最后出声道:「人都抓来了,谅她也变不出什么花样——」话说到此,他突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是谁?」
「大哥,是我。」破烂的长帘子一动,一个鬼祟的影由后头钻出。
李大哥松了口气。「原来是你,怎么?不放心大哥办事的手段?」
那人抬起头来,一双混浊泡眼搭上扁扁的蒜头鼻,赫然便是李家屯小客店里那嫌贫爱富的店小二。
「不是,」店小二揉了探鼻子,有些赧颜。「小弟想来问问大哥要怎么处理这两个人。」
「这还需要问吗?老三,」李大哥直呼其名。「照咱们从前办事的规矩,自然是榨干后再一刀一个。」他举起手在脖子前一划。「了结了算。」
「大哥,」李老三吞吞吐吐地说:「我想……想……」
「想什么你说呀,凭咱们的关系,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李大哥大方道。
「我想跟你讨那个女子。」李老三大著胆子说。
「这可不行,」李大哥搓著下巴。「留个活口便多一分风险,顶多一会儿让你先上便是。」
李老三还想求情,不过看了看大哥的眼神后,还是识时务地把话吞回肚子。
早知道中午在店里就先迷倒了这两个,省得现在还得与人分一杯羹,再说,这么一个娇娇俏俏的小泵娘,留在身边不好吗?干嘛非得杀了不可?大哥也太怕事了吧!
心里虽这么想,脸上可不敢露出半点痕迹,只是免不了怨怪起晌午时店里的另外一桌客人,要是他们没碍在那,他早自个儿下手了,说到那桌客人,点了壶酒喝大半天不说,还使戏法害人,硬把杯子嵌进桌里,害他挨了老板一阵好骂,真是——
「下次要让我遇见,我非好好整整他们不可!」他捏著拳头道。
「你在说什么呀?」李大哥不耐地看了他一眼。「还不拿凉水来,先灌醒了他们好问话。」
旁边早有人备好了东西,李老三一把抢过,猴急地凑到裘娃儿身旁,伸手便要揽向她的肩——
「哎唷!」接下来便听他哀叫一声,捂著手跳起。
「怎么了?」李大哥皱著眉瞧他。
李老三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手,再看看让自己打翻了的茶杯。「我也搞不太懂,好像被人打了一下似的……」说著又试探地朝躺在地上的裘娃儿跨了一步。
脚才刚落了地,他整个人马上像只受惊的猴儿似的胡乱扭跳。「我的妈呀,痛死我了,别打啦!」跳到后来,干脆两手抱著头四处乱窜,嘴里的喊声还役办法停下。
「三哥,你——」小喽看得都傻眼了。
还是李大哥见多识广,只见他双手合拳朗声道:「是哪位前辈在此?不知我们是哪里得罪了前辈,前辈要这么乱我们的买卖?」
四周一片安静,连李老三都躲到大哥身后,探头探脑地观望著。
良久,平静的空间里响起一声冷哼,那声音是如此清楚地钻进耳,却不知怎的让人无法分辨来处,只尝到那哼声里浓浓的讥讽。
「前辈——」李大哥忍气吞声道。
「喂,底下的!」轻脆的童声响起。「我们爷不想跟你们说话,所以只好由我开口了,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识时务的就趁早滚,别等到我们爷生气,那时才跑可就来不及啦!」
听出声音是由上头传来,李大哥忙抬头朝上望,只见上头的横梁上坐了个穿青衣的小娃子,小娃子旁站了个人,那人斜靠著墙,脸隐在阴影里,教人看不出是何模样。
「尊驾是哪山哪派?莫非真连一点道上的规矩都不懂?」李大哥难掩气愤。
「我说底下的,」小童右脚跨在左膝上,单手撑著下颚。「咱不想跟你多扯,谁教你谁人不动,却偏偏动上咱爷的人,识趣地快滚,否则……嘿嘿。」他以冷笑结尾。
瞧这两人的架子,再加上方才那一手估不出名堂的功夫,李大哥再不济也不至于瞧不出这两人来头不小,然而若真这么听话地放弃这笔生意,他李大今后要怎么在兄弟面前混?再说,他实在也舍不得那白花花的银子。
念头一起,胆气顿生,李大仰高头道:「既然如此,估量我李大今天得做个不识趣的人了。」
「唷,」小童怪叫道。「爷,看不出这人还有点胆子呢!」
那隐在暗里的人冷哼了声。
「要做不识趣的人那还不简单。」小童对著下头说完,随即转过头,换个口气狗腿道:「爷,劳你动手了。」
那人在暗里看了他半晌,接著冷冷地从嘴里射出两颗冰珠子。「你去。」
「我去?」小童张口结舌。
那人二话不说揪住他后领朝底下一掷,这一手里暗含巧劲,把个小童安安稳稳地送到了地。
「爷啊,你别害我——」小童惊魂未甫。
李大可不会放过这机会,由身后掏出兵刃使力便往前头刺去——
就在刀刃即将刺到小童的一瞬,李大不知怎的右肩一斜,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大步。
这叫小铁的小男孩别的不行;就一颗脑袋精灵古怪得很,瞧这情势就明白了自家爷的用心,当下什么都不管,两只拳头握得死紧朝前猛打。
小孩儿的拳头能有多少劲,偏李大却被打得一路往后退,旁人不知,他自己却明白得很,上头那人不知使什么暗器,一下一下地顺著小童的拳路而来,虽可隐约听到破空声,偏看也看不到,躲也躲不过,害得他只能把暗亏往肚里吞。
就这么被打出庙,李大恨恨地看著那狗仗人势的小娃子,咬牙切齿道:「风水轮流转,你就别落在我手上!」
「我才不会那么倒霉呢!」小铁得了便宜还卖乖。
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李大抬手对兄弟们做了个手势,众人虽然不甘,但技不如人,只得听命散去。
骄傲地抬高头,做作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后,小铁才转身回庙,一跨进庙里,便见到主人已经下了地,正蹲在裘娃儿身旁察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