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票已经跌破七十了!」左宇恭焦急地冲进他的办公室。「怎么办?我一个早上都在接股东们的电话!他们已经快吓死了!」
「是吗?那很好。」他淡淡地回答。
「很好?!很好?!」左宇恭几乎尖叫!「‘恒星’的股票再烂也没烂过七十!现在你却告诉我很好?你疯了?」
「我没疯,我清醒得很。」殷海翼转个身面对他。「你现在就去放出‘利空’的消息,就说‘恒星’内部出了问题,公司可能很快会改组——」
「什么?!」
殷海翼简单地点点头。「我要股票跌到五十。」
左宇恭瞪著他,那眼神明白的写著他的感觉——「你真的疯了!海翼,公报私仇不是你的作风,就算情场上失利也犯不著拿老头子一辈子的心血开玩笑!」
殷海翼当没听见似的。「等股票一跌到五十就立刻动用公司的储备金大量收购所有的股票。期货方面,我已经找到接手的买主了,资金损失了一点,不过问题不大。」他停了一下,静静的看了他一眼。「如果你那间房子可以脱手,我劝你尽快把钱挪出来,一旦收购成功,‘恒星’的股票至少会涨到九十。」
左宇恭登时傻眼!
「想不到我会用这一招?」
他点点头,好半晌之后才舒了口气笑了起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连你都放弃了!」
「我当然不会放弃。」殷海翼看起来平静如昔,似乎丝毫没受到任何的打击似的。「我要给端木秋来个大大的惊喜。」
左宇恭笑了笑,可是没多久却又蹙起眉。「可是‘东洋’已经准备了大把的银子准备要收购我们的,现在放出‘利空’的消息不是正中他们的下怀吗?我们还有一大把的资金卡在中东动弹不得!论财力,我们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以目前的情势来看,我们无论如何是逃不掉被收购的命运了!端木秋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已经布下棋局等我们入瓮,如果不走这步险棋和他赌一赌,那就真的只
能等著被收购!可是他绝对想不到我们会自己放出‘利空’的消息。消息一出去,明天‘恒星’的股票一定会暴跌!他现在还没开始收购,因为他在等我们跌破七十,可是我不但要它跌到七十,我还要明天就跌到五十!一旦跌到五十,我们的动作会比他还快,趁他还在观望的时候,我们就先回收绝大部分的股票。到时候就算他有钱可以买到市面上小部分的零星股,在股东大会上恐怕也只能坐在角落蹲冷板凳了。」
「可是……何以见得我们的动作一定比他还快?」
殷海翼微微一笑。「简单,他没有一个在证券交易所的好朋友当内线,而我有。」
左宇恭豁然开朗地大笑。「真有你的!连这种招数都想得出来!端木秋一定没想到你会出这种险招和他对赌!这样一来、我们不但保住了公司,而且还一劳永逸,再也不必担心公司会被收购了!」
殷海翼的眼里闪过一丝阴冷。「不但是这样,我还要端木秋那家伙狠狠的跌上一跤!」
左宇恭兴致勃勃地。「怎么做?」
他挑挑眉淡淡一笑。「你放心,少不了你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快去办事吧!」
左宇恭终于点点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象是我认识的殷海翼。你知道,我真的很担心你……」
他无言地微笑——事实上,他也真的很担心他自己。
宇恭说错了,这并不是他——这是另一个嗜血的连他自己都不认识的殷海翼……
「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他淡淡地说著,眼里有一抹忧郁。
「心软了?」他冷冷地看著他。「别忘了当初你自己是怎么说的,你说过一定要凌家的人付出比我们还要惨痛的代价?怎么?反悔了?」
「我认为他们并不是我们所想象的那个样子。」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象的,我只知道我们是怎么过这几千个日子的!」他怨恨地瞪著他。「如果你现在想退出,我也不反对,不过你最好不要挡我的路!」
「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不可思议地摇摇头:「以前你不是这个样子的,得饶人处且饶人,为什么独独对凌家的人这么冷血?几千个日子我们不也都过了吗?如果不是过去的事,现在的你不会有这样的成就!」
「那你呢?」他涩涩一笑。「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如果不是过去的事,你又怎么会去坐那几年莫名其妙的牢?」
「我不在乎……」
「我在乎!」
「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复仇!」
「那是你的想法——」
「总裁!已经跌破七十大关了!」公司秘书兴奋地冲了进来,一看到另外还有人,不由得呐呐地停下脚步。「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有客人……」
「没关系。」端木秋微微一笑。「你刚刚说已经跌破七十了?」
「是的!」对方兴奋地点头。「按照估计,明天一定会跌到六十八左右,和我们原先的计划分毫不差!」
「很好,一到六十八就开始全面收购。」
「端木!」
端木秋挥挥手,示意手下出去,然后转个身冷冷地看著他。「你不必再劝我了,我不知道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是现在要我放手是绝不可能的!」
「你真的只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满足你自己并吞别人的私欲。」
端木秋一窒,他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自己也愣了三秒钟——他们就这样愣愣地对视著,几乎可以看到空气在他们之间砌起一道无形的墙——
端木秋艰涩地扯动唇角。「随你怎么说都好,反正我所决定的事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端木……」
他别过头,身体僵硬成一座雕像——
他静静地起身,说什么也不过是多余的吧?「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端木秋无言地背对著他,直到关门的声音传来,他才默然垂下头。
是有些遗憾的……这世界上他们两个是最亲的人了,而他们竟无法彼此了解……
车子开进凌家位于山脚下的别墅大门,凌飞扬正坐在小花园的椅子上,表情木然;冷若磊将车子停好之后走到她面前。「我回来了。」
「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回来。」飞扬无力地苦笑,她的眼神悲伤得无以复加。「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自己的眼光?为什么所有不可能的事情全都发生了?」她注视著他。「为什么会是你?」
他的心跳停止了几秒钟,才强自镇定地开口:「什么意思?」
「你想知道?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看看?」
他转向客厅的方向;那里面人影闪动,而绕月尖叫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发生什么事了?」他紧张地往里面走,还没走到门口,绕月已经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
「飞扬——若磊?」绕月一看到他,立刻飞奔到他的身后紧张地躲著。「他们……他们要抢走宝宝!若磊!他们要抢走我们的宝宝!」
冷若磊的脸色转为死灰!
飞扬苦涩地笑了起来。「为什么会是你?」
「绕月!」凌龙兴和他的妻子急急忙忙地跟出来。「你——」他气得发抖。「你居然还有脸回来!」
「绕月!」凌太太气急败坏地冲到位的面前,伸手想拉绕月。「出来!他是坏人!就是他害你的!」
「不要!」绕月尖叫。
「都是你这个可恶的杂碎!我待你不薄,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凌龙兴气得脸色发青,他紧紧揪住冷若磊的衣领。「我简直是瞎了眼了才会引狼入室!」
绕月惊恐地尖叫著,突然转身挡在他的面前。「不要欺负若磊!」她竟然象是头小母狮一样护著他!「不可以打他!」
「绕月!」凌太太又气又急地叫了起来:「你醒-醒!他是坏人!你——」
「不是!不是!若磊不是坏人!他对我很好!他是我的宝宝的爸爸!」
凌龙兴一把推开女儿,场面顿时大乱!绕月的尖叫声几乎响彻云霄——
「够了!」冷若磊摹然大吼。
他们都愣了一下。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走近已经在地上缩成一团的绕月身边,轻轻地抱起她。「我抱你上床休息。」
「你——」
「让他去吧。」飞扬仍旧淡淡地:「难道你还怕他敢在这个时候对绕月怎么样吗?」
冷若磊投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飞扬涩涩地笑了笑。「我不是替你说话,事实上如果可能,我会亲手杀了你。」
冷若磊点点头。「我知道。」
十几分钟过后,冷若磊再度出现,他的胸前有一片泪渍——那是绕月的眼泪。他走到他们的前面,稳定的开口:「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我,但是绕月并没有怀孕,我爱她。」
「你爱她?!」凌龙兴气得跳起来。「你居然说这种话!」
「总有一天我会回来娶她。」飞扬这才注意到他的背上已经背了个小行囊。
「总有一天?」凌龙兴看起来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
「你和端木秋是一伙的?」她突然静静地开口。
他没有否认。
她咬著唇艰涩地点点头。「我早该想到了,如果不是你,公司的机密怎么可能外泄?」
「什么?!」凌龙兴尖叫咆哮。
「那不是我。」冷若磊摇头。「如果是我我会承认,但是那并不是我。」
「我很难相信。」飞扬摇摇头。「‘恒星’所有员工的向心力都很强,可能出卖公司的人并不多。」
冷若磊竟淡淡一笑。「你们只注意身边的人,却没注意过其他的人吧?」
「什么意思?」
「清洁工。」他简单地回答。
飞扬一愣!清洁工?!他们居然没人想到要怀疑每天晚上都你们办公室出出入入的清洁人员!天!多讽刺!「为什么?」她惨痛地注视著他,他们用心之深简直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居然连清洁工都加以收买!「为什么要通我们凌家走上绝路?我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让你和端木秋这样费尽心思来对付我?」
冷若磊的视线第一次转向凌龙兴。「这件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有的眼光果然都转移到凌龙兴的身上,他愤怒地叫了起来:「你们看我做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鬼话!」
「端木秋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弟弟。」
凌飞扬看著父亲。「你以前得罪过姓‘端木’或姓‘冷’的人吗?」
「当然没有!」
「那么姓‘邱’的呢?」冷若磊的唇角浮出一丝冷笑。「你对姓‘邱’的人总该不会陌生吧?」
「姓‘邱’的?!」凌龙兴愣了一下。「邱家的人?不可能!据我所知,邱传宗根本没有孩子,不要说两个,连一个都没有!」
「所以你才会大胆的并吞了他所有努力的成果?因为你以为根本不会有人替他报仇?!」
「你在说什么鬼话!」凌龙兴暴跳如雷地吼道:「我侵吞了邱传宗的成果?我?他有什么成果可以让我侵吞的?我和他两个人合伙开公司,他成天花天酒地,而我却累得象条狗似的!好不容易有了点成就,他就想来分一杯羹,我应该怎么做?把我的成果给他那才叫公平吗?狗屁!」
「你说的和我从小所听到的有很大的差别。」冷若磊面无表情。「反正当事人都已经死了,我父亲、我母亲和阿秋的母亲都已经不在了,你喜欢怎么说我都没有意见。」
「你说什么鬼话!我有的是证人!你要多少有多少!」凌龙兴吼著瞪他。「我问心无愧!就算直到我死的那天我也会这么说!」
「随你高兴。」冷若磊淡淡地回答,然后转个身往外走。
「等一下!」飞扬站了起来。「这样就想走?不是父仇未报吗?你不是想利用绕月来达成你报仇的目的吗?眼看端木秋就快成功了,你不想留下来观看最后的大结局?」
他僵硬的背影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应声而断似的。「我从来没有利用过绕月,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都无所谓,我爱她。我不否认我的确有过利用凌家人的念头,但对象绝不是绕月;虽然我恨你们入骨,但我不至于那么卑鄙!」
「那你原本想利用的展谁?我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笔直地在门外走去。飞扬惨笑蠢注视他的背影,呵呵呵!原来自己向来自豪的「识人之明」也不过如此——
凌飞扬啊凌飞扬!原来你也不过是个随随便便就能被人利用的傻瓜而已!
「飞扬?」凌龙兴和凌太太忧心地注视著女儿。「你还好吧?」
「我没事……」
凌龙兴拍拍女儿的背。「其实不要为了公司的事太伤脑筋,那家公司就算失去了也没什么关系的,只要你和绕月都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当然不会。」飞扬连忙笑著摇摇头。「我刚刚只是为了要试探他而已,公司很好,光凭端木秋那个人还不是我们的对手呢!我不会让你失去公司的,那是你一辈子的心血。」
「什么心血?」凌龙兴笑著拍拍女儿。「我的心血不在那里,我的心血在我们家的三个女人身上才是真的!走吧!进去看看绕月。」
「你和妈妈都相信冷若磊所说的话?」
凌龙兴和凌太太对视一眼,终于点点头。「如果活到这把年纪了连这一点都没把握的话,那也白活了。」
飞扬苦笑,这和年纪真的有关系吗?她怎么能告诉他他最信任的人其实正是他错得最严重的一次?
这件事将如何善了她还不知道,但是她明白在这个事件上他们凌家无论如何都是输得最惨的一方——
「开始了!」左宇恭兴奋地注视著电脑荧幕。「已经开市了!开盘价是六十八。」
殷海翼一手握著酒杯,另一只手看似悠闲地放在椅背上,但手背上的青筋却明显地突出。
「六十七!」
「六十五!」
左宇恭紧张地注视著荧幕上跳动的数字。「已经跌到六十三!」
「有人开始收购了吗?」
「还不知道,不过看这种跌法应该是还没有。如果有人买,那不会跌得这么快。」宇恭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向他,面色凝重——「万一端木秋那家伙看准了我们会来这招那怎么办?光凭我们手上的资金,一旦跌到五十,两方面抢的话我们恐怕不见得占上风!」
「我知道……」殷海翼的额上有冷汗形成——万一端木秋真的看穿他们的伎俩,那「恒星」恐怕不保……
「五十九了!」左宇恭冷汗洋洋。「海翼?」
「再等一下!」
「可是——升了!」他突然跳起来!「六十!他开始行动了!」
「他撑不住的,买‘恒星’的人太多了。」
「六十-……六十二……」左宇恭再度转过头。「万一我们低估了他的实力怎么办?也许他真的有足够的资金买下所有的散股那也说不定!」
「如果是那样,我也认了。」他的声音仍是冷静自若。
「天啊!你就不能看起来紧张一点吗?天知道我都快要心脏病发了。」
「如果我死在这里,对事情会有所帮助,我会毫不犹豫立刻跳楼。」殷海翼艰涩地回答。
左宇恭同情地注视著他。「说得也对——一六十……五十八?」他又跳了起来!「被你料中了!那家伙真的上当了!」
「先别高兴,端木秋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吓坏的,他一定是看出有问题,所以打算先抛出,然后再以更低的价钱买入,以补足他现在的损失。」
左宇恭死命盯著电脑荧幕:「五十四……五十三……五十二……五十一!五十!」
殷海翼立刻抓起电话筒按了几个按键。「喂?是我,全部收进来!有多少收多少!」
到当天收盘的时候,「恒星」成了股票市场最抢手的「神股」,因为没有任何一支股票在同一天暴涨暴跌到那种程度!
当天「恒星」的收盘价是:九十一点二。
在「恒星」本身和市场的拉锯战中,「恒星」光是一天在股票上的净收入就达到千万元以上——这场仗他是输了!输得并不情愿,但他没有其他的选择——除了失去这世上他唯一的亲人之外。
面对助理不明就里的眼光,他什么话也不想说。有什么好说的?即使他能了解又怎么样?他只希望一个人了解,他并不象他的外表那般好战——他的确可以达成他这一生以来一直积极努力的目标和愿望,但是如果那代价是失去他唯一的亲人,那么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感到高兴?
输了这场仗,他并不愉快;但是输了亲人,却会令他痛苦。
「总裁!我们还是有机会的!‘阿法尔’公司方面「算了。」他摇摇头。「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可是如果我们现在收手会有很大的损失的!」
「这种损失是可以弥补的……」端木秋无言地笑了笑。「何必呢?就当是投资失策吧!」
「可是——」
「不必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
他的助理不解地看著他,端木秋仍然无所谓地微笑。「赢了也不见得愉快啊!殷海翼的确是个人物,他敢赌别人不敢赌的,光是这一点就值得了。」
「可是你从来没失手过,这一失手对你的名誉恐怕会有影响。」
「没有人永远都赢的。」端木秋无所谓地耸耸肩。「输在这里,说不定还好一点。」
助理无言地退了下去,他的上司做事总是出人意料之外——
端木秋淡淡地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轻松起来!也许他刚刚说对了——输在这里也许真的是好一点吧!
我知道我算是成功的挽救了「恒星」了,不过我也知道那恐怕不是因为我的能力——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或许是端木秋突然改变了主意,也或许是有人阻止了这件事继续发展下去,要不点我不可能这么轻易得手。
其实我并不太在乎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因为我的目的已经达成,这个地方自然也再没有需要留下的理由——如果除掉我自己心里的感觉不算的话。
机票已经买好了,打算离开这个地方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调养生息。
世界其实很小。
我很悲哀……真的。
当愤怒和所有的理由都消失之后,唯一留下来的就是悲哀。
不只是失恋,如果只是失恋,或许一切都简单得多了,可惜我所失去的并不只是一段恋情,而是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个部分。
好笑吗?或许——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惨笑著——好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