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他出门前,把吃的张得完美,荤素齐备,他的兔子跳上铺木宽廊吃啤酒火腿,在草地上啃食蔬果鲜花。
「你吃了?」汤舍装了弹簧地竖立,快步走到墙垣下他新辟的小花圃。昨晚,他在归途的花店买了一株玫瑰,于午夜时分种下,忙到凌晨东方天际微白,造好宝座般的花圃,独护娇艳玫瑰。
「花呢?」只剩一根青梗插在上里!汤舍回头瞪著兔子。「花呢?你真的把它吃了?」
兔子蹦跳过来,跃进花圃中,乱跳一通,彻底毁坏花根。
「你要死了!」汤舍一把拎起这只疯兔子。
兔子蹬蹬蹬,四肢蹬个不停。
「没看到青梗上长著刺吗?」汤舍怒骂。他明白了,在这露台造玫瑰花圃根本不可能,抓著兔子,他进屋。
把兔子丢在起居间,他遥控落地门关阖,迳自进卧室梳洗更衣。
四十五分钟后,他未食早餐,也不像过去的七日那样试著做一套贡茶利尼瑜伽,便带著兔子出门。
行经零号码头,岸畔船艇又举行新酒试饮了。
她昨天打了他一巴掌,今天最好冷静冷静。
两人不见面是理想的状况。喝酒也各自吧!
这次的试饮有点正式,每个人都穿了礼服,虽非隆重的那一类,倒也是衣香鬓影,华丽有余。
海鸟收拢翅膀静栖船艇桅杆,先是一只,没过两分钟,孤单不再,三只鸟飞降,落合四影,齐声扬啼,叫来第五只鸟,第六只鸟,多部鸣唱晨之音。
风中还有柔懒乐音,不像佣美香颂,不像沉郁蓝调,乍听两者兼具,忽而又无,是新调,悠徐地、悠徐地,一种欢快慢慢扩散著。
后现代感十足的试饮吧台,是舷梯口吐出来的舌头,味蕾高脚椅一张张,坐著把就当早餐的男男女女。他们喝了酒,满脸喜悦,飘恍地神游,不是把酒当早餐,而是透过酒精延续昨夜美梦。
「请、请——」吧台里的燕尾服男士调了一杯新酒饮。「试试这杯,务必尝尝——」劝饮的表情很诚恳,就怕饮料又鬼。「这难舍的yu/望腻味,教您难忘。」
「难舍的yu/望?」
「是。特调。保证让您难忘的难舍的yu/望。」
丙然一个不正常怪酒名,喝醉听来一定是「男人的yu/望」、「汤舍的yu/望」!
坐上吧台椅,接过男士递来的酒,品啜一口,眯了眯眼。「那我的yu/望呢……」
yu/望停格在昨晚,像梦境。
望月描染一幅温馨、柔情窗画。若非窗边人影动了,那或许只是温馨柔情的梦境。
汤舍是个男人,莫霏是个女人。汤舍说他性与爱能分开,性用做的,爱用谈的。他和莫霏相处了七天——实算分秒超过七天很多——每天他当她的左手右手,虽说她右手完好健康,他仍是为她做尽一切。
「我没有做尽一切,负责未有彻底……」
月圆的星期四,他把事务所的工作带来她屋子里进行,传发拖迟好几天的电子档文件,送外卖的餐车准时到达。
窗外偏光闯进来撞在壁炉烟罩之上兔子跳出来劈柴的报时机械钟。钟是汤舍送的。她受伤,他送钟给她,真不知是什么意思?
莫霏盯一眼在这月圆日挂上的钟,劈完七根柴的兔子跳进树洞,树枝指针上的绿叶翻飞成用餐时间。
「我订的晚餐来了。」汤舍站起,把薄纸般的电脑放在空下的单人蓝绒沙发,看著一样坐在窗边的莫霏。
她喝著酒,瞥看钟,又瞧盼窗外,身体静躺在藤摇椅里,好像很无聊。
汤舍拿开她的酒杯,往窗台摆。「要不要玩游戏?」取饼沙发上的电脑放到她大腿。
她下巴微仰。「什么游戏?」反射性发问。
他斜勾一边唇角。「自己模索。」指指她的腿,踩一下椅脚弯轴。
「Rocking——」鬼叫一声,才甘心走开。
「无聊。」莫霏咕哝,稍放双脚抵地,让摇椅止歇,头颅循著汤舍移动的身影转忘过去,听见关门声,换个方向,视线透出窗外。
汤舍像个屋主,走在花园里。庭园灯亮起,杂糅未退霞光,镀了他一身金红烁紫,壮丽帝王色,他昂首阔步,未免太自在?
执起窗台上的水晶酒杯,莫霏轻饮浅啜,眼楮离开窗景,盯著腿上的电脑,萤幕显示的不是什么游戏,是她的画像,只有脸,一张像是她在睡觉又不太像的脸,眼眸半合,他把她的每一根睫毛清楚地画出来,感觉还沾著泪液,微启的唇看起来也是湿的,她何时有这样一张睡脸?或,醉脸?
「别喝多。」汤舍完成晚餐外送交易,带著食物香味进来了。「祭家海岛农场出产的酒,素有不怀好意——」
「不怀好意?」莫霏瞥瞅他,眼神很符合说辞。「是这样吗?」她将酒杯摆回窗台,拿高腿上轻薄的电脑,一个松手,电脑落地。
汤舍叫都没叫一声,慢条斯理把两人的晚餐放在门旁花盆桌上,悠然走过去,捡起电脑。
「对不起喔,汤大师,我的右手比较笨拙没力气……」嗓音甜腻得不像话。
他说:「你不怀好意——」
「你才不怀好意!」她被触动引信似地爆炸了。「什么游戏?你很恶劣,把我画得一脸痴愚!」她拿起酒,喝一大口,杯里空了。
「痴愚?」汤舍皱扭双眉,要笑不笑。「你觉得自己看起来痴愚?」他把电脑对向她,让她像在照镜子。
「这不是我。」莫霏这次抛出酒杯。
汤舍一手接住杯子。如她自己所言,她的右手没什么力气,他不怕她砸坏电脑,只是这画他尚未完成。「等你手伤好了,拿掉难看的悬带绷带,我再补上其他部分,你就会觉得是你,而且,一定很漂亮。」
「你真好意思说。」莫霏语气软了,娇瞪美眸。「是你害我变成这样。」
「所以,我已经伺候你七天。」汤舍关掉电脑,随手往蓝绒沙发丢放,再将莫霏的酒杯摆回窗台抓起地摊上的兔子抱枕,往莫霏腰后塞。
莫霏说:「你来这边一整天,那只和孟设计师同名的兔子怎么办?」她把兔子抱枕拿到腿上。这也是他弄来的,他似乎很喜欢兔子。
「粮食补足就没问题,归是能自理生活的兔子。」他不像说兔子,比较像在说人。
「你暗示我不能自理生活,害你来当男奴?」她模著兔子,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别这样。」汤舍摊手。「我乐在其中,你永远不痊愈,我也不会嫌你什么。」他笑得很坏心。
莫霏一把将兔子往他俊脸甩。汤舍以足球员头功招式,把兔子顶回她腿上,然后哈哈大笑。
「你希望我的伤不会好?」莫霏才笑不出来呢。
「你非要这样讲话吗?」汤舍收住笑声,脸上逗弄的笑意无减,继续说:「撒娇的话,坦白一点,比较可爱。我保证,即使你痊愈了,我还是会天天来看你,不会让你感到寂寞,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吧——」
这几个照护日子以来,他发现她单身独居,没有其他家人,朋友方面,除了那位他误以为是居家照护的美女,另有一群不固定脸孔的烘焙教室女士们,在他来照护她的第二天傍晚,先是四位女士穿著围裙来找她做磅蛋糕,他还帮她们修检了电路故障的烤箱,昨天,又来三个和她一起做咸派,她们要用窑炉,就命令他搬柴生火。这些女士没来的日子,她屋里有点冷清,他也是一个人住,可他觉得她才是真正一个人住。
「你可以把那只喝孟设计师同名的兔子带来,我不介意。」她忽然说。
汤舍回神点头又摇头。「归不是和千瑰同名。」他说著,转身去提晚餐保温篮。「你要在客厅用餐,还是饭厅?」
在她听来是相同的。「这里就好。」她答道,美眸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