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饼烤焦了,煮红茶也煮到锅子都冒烟了……舫恩还是一脸愁容,像失了魂似的坐在吧边,连采茵走到她身边都没发觉。
「还在想他啊?」
「哦……没有啊!」舫恩回过神来看到烤焦的松饼,不禁大叫。「啊,糟糕了──」
她慌张地把火关掉,再将焦黑的饼团取出。真是的,怎么会这样呢?她埋怨自已太没用,她也不想受他的影响这么严重啊,她也想像平常一样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啊!
「去找他吧!」采茵忽然冒出这句话。
「嗄?」舫恩抬起头来,水龙头的水还哗啦啦地流著……
「去找他问个清楚吧!不然妳是不会安心的。与其这样心神不宁的猜疑,不如当面问问他,如果真是如那个女人所说的那样,妳也好死了这条心,不是吗?」
采茵的这句话点醒了她,没错,再这样下去,烤焦的不是松饼,而是她自己了。
这种煎熬的心情是最折磨人的,她一边相信著他,一边却又告诉自己要放弃,两种心情在心中交战不下数百回合,为什么不鼓起勇气去找他呢?
舫恩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名片,看了半晌。
「姊,我出去一下!」她脱下围裙,顺手拿起一盒店里的松饼,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外。
为什么要带松饼?她也不知道。她只记得易行书说过喜欢吃她做的松饼,她想再问问他,还想吃她做的松饼吗?
☆☆☆
金郁莉穿著高跟鞋,急忙地在办公室里踱步。
「拜托嘛!行书,今晚的餐会你一定要陪我一起出席,这是王董事长特别交代的。」
「我已经说过我不喜欢参加那些活动,那是妳的工作,不是吗?」行书面无表情,像座冰山似的坐在电脑前。
「我知道,可是人家王董很赏识你,他又是我爸爸的好朋友,说不定还会成为我们的大客户,我只好答应他喽。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嘛!」郁莉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撒娇著。
行书仍然专心于电脑,郁莉见他不为所动,只好乘机跟他讨人情。
「就算帮人家一个忙嘛!再说,人家上次帮你去采访那间松饼店,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的吗?」
「这是两回事。」
「不管啦,你交代的事我马上就帮你办好,我只不过是要你陪我去吃个饭你却不肯……」
「Stop!」行书封住她的嘴。「好,我跟妳去行了吧?别再嗦了。」
他最受不了女人在他耳边唠叨,更讨厌欠人家人情。算了,不过是去吃个饭,顶多受两、三个小时的折磨,忍一忍就过去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热情地亲吻他的脸颊。
「别闹了,我去换件衣服就出发,早去早回可以吧?」行书技巧地闪躲郁莉,往房间走去。
这几天他的心情一直不大好,每天下了班,他的脚步总不由自主地想往「那个地方」走去,但他的心却花了好大的力气去压抑著想见「她」的念头。
为什么?他不断问著自己,为什么就是想见到「她」呢?他说过不会让任何人闯进他的「独立世界」,却发现自己愈来愈无法克制喜欢「她」的心情……
他只能逃避,用逃避来证实自己的真正心情。
五分钟后,易行书已换上一套金.安德生的黑色西装。
「走吧!」他修长的身材、均匀的肌肉与骨架,完全展现出年轻而稳重的协调感。
「哇,你穿西装真的是帅呆了,为什么不常常穿?」郁莉拿起金色提包,挽著他的手臂称赞道。
「妳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易行书问。
「我知道,你说过很多次了,你最喜欢的东西就是──自由。」郁莉嘟著嘴。
「没错,我喜欢自由,最讨厌束缚,所以,我怎么会喜欢打领带呢?」他浅浅地笑著,笑容里却带著一丝冷淡,仿佛在暗示她什么。
「好啦!知道了,快走吧,车子在楼下等我们了。」而她总是故意装作听不懂,反正,只要他的人在她身边就行了。
当他们两人走出办公大楼,立刻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郁莉穿著一袭金缕露背的连身礼服,闪亮得令人无法不注意到她的存在。她勾著易行书的手,走向停在广场前的黑色加长型轿车。
舫恩刚停下脚踏车,手里还拿著行书的名片和一盒热腾腾的松饼,准备走进办公大楼,却正巧看到这一对恰似从电影中走出的俊男美女……
她立刻知道自己不该来找他的。
舫恩赶紧转过身背对他们,暗自祈祷希望他们没看到她才好。神啊!请祢让我消失吧──
「咦?那不是松饼店的小妹吗?」空中传来金郁莉高亢的嗓音。
舫恩绝望的闭起眼楮。神啊!祢为什么遗弃我?
深呼吸一口气,她硬著头皮转过身去,露出好尴尬的笑容。
「舫恩?」行书的心猛跳了一下,真的是她!「妳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去买东西刚好经过,真巧喔……」她心虚地说著,真气自己为什么不敢把事实说出来,为什么不敢告诉他,她是来找他的?
为什么不敢说出来……她想见他?
「是吗?这么巧?」郁莉锐利的眼楮,盯著她手上那个甜心屋的纸盒,上面还有著松饼的图案。「那是什么东西?」
「噢,这个……」舫恩低头看著手上的纸盒。「是松饼,我本来想送给一个朋友吃的,不过,我想他已经不需要了。」
「我想也是,如果是送给我们的,可能就真的不需要了,因为我和行书正要去赴宴呢!」郁莉的手紧紧扣著易行书的手臂。
是啊,当然,一看就知道他们准备赴宴,不然怎么会穿得这么漂亮呢?
舫恩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宽松的棉质连身裙……哇,实在差好多喔,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郁莉总说他们是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原来这世界真的有所谓「上流社会」这种东西耶,她从没看过行书穿著这么正式的西装,真的好帅。只是她忽然觉得,他离她好远、好远……
「舫恩,妳是来找我的?有什么事吗?」行书正想往前,却被郁莉拉住了。
「行书,我们快迟到了,不要让爹地和王董等我们吧!」郁莉的手始终亲昵地勾著他的手臂。
「不好意思,耽误了你们的时间,我要回店里了。」舫恩明白是自己该消失的时候了。「再见。」
她转过身推著脚踏车。
「舫恩──」易行书唤住她。
「嗯?什么事?」舫恩立刻回过头,眼眸中闪耀著期待的光辉,仿佛已经等他等了好久。
「我想……」一股莫名的力量压制著他。「我们改天再见面吧!」
「喔,好啊。」舫恩眼眸中闪烁的星光,瞬间又黯淡了下来。
她推著脚踏车,快步离开他们的视线,头低低的,不想让他看到她这么难过的样子。
「行书!」郁莉叫著面色凝重的易行书。
「我知道,走吧。」行书坐进黑色轿车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靠在椅垫上,不再说一句话。
☆☆☆
盎丽堂皇的法式餐厅里,装潢如同欧洲宫廷般的华美,巨型水晶灯、昂贵的英国骨瓷餐具、现场爸琴演奏、白衣黑裙的侍者……在在彰显出在座来宾的高贵身分。
斌宾室里的长型餐桌上,坐的皆是电脑科技业的大老板们。主位坐的是金氏科技集团的总裁金达辉,而他的女儿金郁莉,与他一心认定的「未来女婿」易行书,正坐在他的旁边。
大家一边品尝著美馔佳肴,一边热烈地讨论最新市场战况。只有易行书一个人沉默不语,低著头自顾自的吃著牛排。
他完全没发现,对面一位长发女郎总是有意无意地看著他。
「行书啊,怎么你今天这么沉默,只顾著吃牛排,不陪我聊聊天啊?」金达辉向行书举起酒杯。
「爹地,行书这几天工作很忙,大概是有点累了。」郁莉代为解释道。
「哟,你看我这个女儿,还没嫁出去就帮著别人讲话,哈哈~~」金达辉爽朗地大笑。
易行书这才感觉到这场餐叙的气氛,似乎有点「怪怪的」。
郁莉看著老爸的手还悬在半空中,赶紧推了易行书一把。「行书,爹地找你喝酒呢!」
「是啊,快跟未来的老丈人喝一杯吧!」旁边的客人也帮著起簟 br />
易行书勉为其难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酒量!行书这个年轻人真是不错啊,年纪轻轻就有自己的一番事业。」坐在对面的王董事长说。「郁莉啊,妳要是不赶紧把握,那可要把行书让给我女儿喽!」
坐在王董身边的女孩害羞地低下头,她正是刚才从餐会开始便一直看著行书的长发女郎。
郁莉脸上挂著笑容,却瞟了一眼对面的王家千金。想跟我抢?门都没有。
「爹地呀,你看,王伯伯欺负我。」郁莉靠在金达辉身边撒娇。
「呵呵,欺负妳的人不是王伯伯,而是坐在妳旁边的人。」金达辉带著开玩笑的口吻暗示道。「行书啊,你和我们家郁莉认识这么久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要请大家喝喜酒啊?」
「是啊,难得金总裁这么赏识,还计划著要帮助行书筹组公司呢!」旁边的客人像是套好招似的,一起加入「逼婚」的行列。
易行书这才明白,今天的餐叙果然是场「鸿门宴」。
郁莉羞怯地笑著,等著易行书的回答。
行书嘴角微微的牵动,笑容僵硬。是的,这对别人来说,也许是个平步青云的好机会,但是对他来说,最厌恶的就是这些虚伪的嘴脸。
如果他不是杂志报导最炙手可热的程式设计师,如果他没有拥有聪明的头脑,没有获得令人欣羡的哈佛学位,这些人还会这样拢络他吗?
答案是不会的。在他父母去世的那年,他就已经尝尽了人情冷暖和社会的现实。
当时,他才十五岁,他的父母都是最顶尖的大学教授,却在一场车祸中不幸丧生。事故发生后,父母平日的亲朋好友忽然全都消失了,或者有的人表面上对他嘘寒问暖一番,却没有人真正关心他,愿意伸出援手。
当时他年纪虽小,却已深刻体验到人性的丑陋。
而今,当他靠著自己的努力与苦读得到今日的成就,这些围在他身边的人却只令他觉得厌恶。
「伯父,我想你误会了。」行书终于打破沉默。「我和郁莉只是朋友,我一直把她当作妹妹,至于您提到的合作案,我非常感谢您的赏识,不过很抱歉,我并没有这个意愿。」
掷地有声的几句话,让喧闹的包厢里顿时鸦雀无声。
郁莉更是不敢相信,这是她好不容易精心策划的逼婚大戏,而易行书……居然这样当面拒绝她?
「易行书!你竟然这样对我?」她恼羞成怒地对他咆哮著。
「郁莉,很抱歉。」他异常冷静地对她说。「但是,请妳冷静想想,妳会发现妳真正爱的其实并不是我,而是我的附加价值。」
郁莉睁大眼楮看著他,一颗豆大的泪水从眼中掉了出来。
「这有错吗?如果你不是这么优秀,我金郁莉为什么要喜欢你?我有必要跟你在一起吗?」
她爱的是他这个人,还是他的附加价值?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不在乎这种问题,反正她就是要他!这样有什么错吗?他为什么要当众这么让她难堪?
易行书放下手上的刀叉,喝了一口水,然后拿起白色的餐巾,优雅地擦拭嘴角后,才站起身来。
「很抱歉,我吃饱了,各位慢用。」他转身走出贵宾室,迈开自信潇洒的步伐。
他忽然了解到,什么对他才是重要的。
他曾经看过一张有别于这些贪婪、虚伪、势利的脸孔,以及一双纯粹而真挚的眼神,让他看过一眼就无法再忘记。
是那样的眼神,融化了他多年的防卫,让他相信世界上还有一种单纯的感情,会有这么一个人,无论他成功、失败都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
易行书飞快地开著车子,来到甜心屋的门口,还好,灯还亮著。
窗内温馨的灯光,仿佛有人一直在那里等待著他。行书满怀欣喜的推开门,却只见采茵一个人在店里。
「请问,舫恩在吗?」行书礼貌的问道,但从急促的声音里不难听出他激动的心情。
「你?你来做什么?」正在清洗器具的采茵回过头,看到那身穿黑色西装的可恶男人。「我不是叫那女人告诉你,再也不准你踏进甜心屋一步吗?」
「为什么?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行书不解地问道。
「误会?」采茵刚好清洗著一把水果刀,眼楮还恶狠狠地瞪著他。「那天那个疯女人来店里找舫恩时,我也担心会不会是个误会,结果舫恩今天去找你,你不是已经给她答案了吗?现在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大姊,妳口中的疯女人……是指郁莉吧?她来过这里?」
「你不知道?少跟我来这套喔,我妹妹是比较笨,但别以为我也很好骗。」采茵一脸不相信他的表情。
「那么说,舫恩今天是专程去找我的?」行书自言自语著。「而我竟然相信她只是踫巧路过……」
「你说什么?你以为她是踫巧路过?」采茵激动得挥舞手上的水果刀。
「对不起,大姊,妳冷静一点,听我解释……」行书有点担心这个过度情绪化的女人。「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这些事,但是请妳相信我,我对舫恩是真心的,我是真的很喜欢她。现在,请妳告诉我她在哪里,让我亲口向她解释好吗?」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采茵面无表情地说著。
「大姊,请妳告诉我。我想,舫恩现在的心情一定很难过,让我去找她好吗?」行书真切地恳求著。
采茵仍带著怀疑的眼光看著他。「我能相信你吗?」
「这点,请让舫恩来决定好吗?」他的眼神充满了坚定与诚恳。
和他真挚的眼神对看了半天,采茵最后叹了一口气。
「好吧,别让我看错你喔。她啊,没精打彩的,我让她先回家休息了。」
「谢谢妳。」行书转身冲出门口,连车都不开,就直奔她的住处。
舫恩的家就在前面不远的巷子里,他的脚步迫不及待地向她飞奔而去,速度可能比宾士车还快。
因为有句话,他一定要亲口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