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易行书在门口道别后,舫恩模黑走进房间,浅浅的笑意还挂在嘴角,手心里的温度久久不散,心中却又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啊!一定是我太贪心了。
她敲敲自己的脑袋,能和他一起散散步,就已经很幸福了。
这就是人家说的「约会」吗?就算人已经回到家,幸福的余味却一直持续著。
「这么早就回来了呀~~」突然一个没有脸的白衣女子从她的床上坐起来。
「啊!有鬼啊──」舫恩掩著脸尖叫著。
「什么鬼啊?」白衣女子「啪」一声按下墙上的开关,灯光亮了起来。「人家在敷脸啦!」
原来是采茵,脸上正贴著白色的SK2面膜,在黑暗中看起来就像没有五官的鬼嘛!
「姊,妳吓死人了啦!吧么没事跑来人家房间睡觉啊?」
「我说过我有监护妳的责任啊。快快快!快告诉我你们进展到哪里了?不是叫妳今天不用回家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采茵急忙撕去脸上的面膜,像个狗仔记者一样追问她。
「哪有什么进展啊?我们只是去散散步、逛逛夜市而已……」甜蜜的笑容又浮现在舫恩的嘴角。
「逛夜市?」采茵翻一个白眼,差点昏过去。「我不是叫你们去看‘危险性游戏’吗?哎呀,都什么年代了,居然有人约会去逛夜市?真是枉费我一番苦心哇!」
「姊,妳到底在说什么啦!那种电影怎么跟男生去看嘛?」舫恩一边说著,一边脱上的衣服换上睡衣。
「糟了,他该不会是对妳没意思吧!不对呀,他看妳的那种眼神,我不会看错的……」采茵低声自言自语。
「嗄?妳说什么?」
「蓝舫恩,妳快老实说,他到底有没有对妳做什么?」采茵抓住她的肩膀。
「他对我……」舫恩回想起他牵著她手的情景,不禁低头微笑。「没有啊,只是牵手而已嘛。」
「只是牵手?」采茵倒吸了一口气。「他有没有对妳说些什么?」
「说什么?」舫恩不解。
「说喜欢妳啊!笨蛋。」
舫恩想了想,他一直对她很温柔,他们在一起时也很开心,但是,他始终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没有。」她摇摇头。
「哎呀,一定是妳的魅力不够,都怪我没有好好教妳。对了,下次约会记得到我房间挑几件衣服。」
「姊,到底是怎么了?妳今天好奇怪喔,妳……妳怎么变得这么关心我啊?」舫恩一脸疑惑地看著姊姊,她实在是太反常了。
「喂!我是妳姊耶,关心妳是应该的啊!我还要问妳呢,妳到底知不知道那个易行书究竟是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知道啊,他……」舫恩抬起头,望著天花板苦思。「就是做电脑程式设计的嘛。」
和易行书在一起的时候他很少提到他的工作,所以姊姊没说,她一时还想不起来呢。
「天啊!」真不敢相信,她这个天真的妹妹居然还不知道易行书的千万身价。「来,妳看看这本杂志。」
采茵从床上拿起杂志,摊开在她面前。
「看清楚了吧!他不是一个普通的程式设计师,而是身价千万的白马王子。」采茵对著她呆滞的脸孔,一字一句的说著。
舫恩看著杂志,脑袋里的线路仿佛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妳慢慢研究,我先去刷牙。呵~~」采茵打了个好大的呵欠,走进浴室。
舫恩趴在床上,细细阅读著报导的内容──
年仅二十六岁,拥有美国哈佛双硕士,遗传父母优生基因,成为台湾首席程式设计师……
看完之后,她脸上不但没有出现像姊姊那般喜悦兴奋的表情,反而像有一片乌云,飘上了她的头顶。
一会儿,采茵洗完脸从浴室走了出来,看到妹妹还在发呆。「怎么样?有什么感想吗?」
「真是……晴天霹雳。」舫恩如同梦呓般念著。
「什么晴天霹雳?妳会不会用成语啊?这应该是天大的好消息才对。」咦?天大的好消息也算是成语吗?采茵自问。「哎呀,不管了,这不是重点。」
「那什么才是重点?」舫恩无辜地转过头。
「重点我只说一遍。蓝舫恩,这是妳一生难逢的机会,妳可要好好把握。」采茵郑重的对她说。
「我本来也以为他可能会喜欢我,可是,现在……」现在,她开始怀疑了,因为她是那么的平凡。「我找不到任何一个他会喜欢上我的理由。」
糟糕,采茵忘了,爱情有时是会让人失去自信的。
「傻瓜,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她拍拍舫恩的肩膀。
「不需要吗?」
「需要吗?」采茵反问。「那么妳告诉我,妳喜欢他的理由是什么呢?该不会只是因为他帮妳抢回鲜奶油吧?」
「当然不是……」她有一个很浪漫的想法,在爱情里,两个人本来就是会互相喜欢的,鲜奶油或任何理由,都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她一直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她没办法这么肯定了。真的是这样吗?上天真的会对她那么好,让她忽然之间就变成故事里的女主角吗?
☆☆☆
「那是不可能的。」易行书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我爹地是好心想要帮助你成立自己的公司耶!」郁莉在他的办公桌前坐下。
易行书现在是行情看好的绩优股,许多企业家都想在他身上投资,郁莉的父亲金达辉就是其中最积极的一个。
「真不懂你为什么三番两次拒绝我爹地的好意?」郁莉嘟著一张嘴问道。
「妳应该记得我‘做事’的第一原则吧?」行书眸中透出一股犀利的光芒。
「记得。利益诚可贵,正义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没错吧?」
「没错,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想接受别人资助的原因。」
「是我爹地不是别人啊。」郁莉不满意的是,无论她怎么做,他始终都把她当作外人看。
「替我谢谢伯父,不过,我暂时没这个打算。」易行书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方式,就算要成立公司,他也不希望有任何人介入,因为他唯一相信的只有自己。
「可是我……」郁莉不死心,试图再说服他。
「别再说了。」他的语气虽不愠不火,但冷酷的面容却足以令她噤声。
真是的!每次提到这件事总是这种结果,郁莉一脸莫可奈何的表情。
此时,转移话题永远是最佳对策。
「对了,人家前几天为了你去采访那间破店,你要怎么谢我呀?」她立刻换上笑脸邀功。
「破店?」他的脸上终于有点表情了。
「那家卖松饼的呀!那对姊妹简直是莫名其妙,我好心去帮她们做宣传,居然还给我脸色看。」
「不会吧,舫恩不是那种女孩。」提起她,行书脸上的线条柔和许多。
「你怎么知道不会?你跟她又没认识多久,你很了解她吗?」郁莉不以为然地说著。
「有时候,了解一个人并不一定需要很长的时间,相反的,有些人花了很久的时间,也不一定能了解对方,深度和时间不一定是成正比的。」
真难得,他自己也觉得奇怪,除了电脑以外他居然还会说出这番道理。
「我听不懂。」郁莉扬起下巴,一脸不屑的神情。「我不管,反正我要你请我吃饭。」
「是,没问题,请妳吃饭是应该的。」易行书终于露出了笑容,像是从乌云中透出的阳光。
郁莉其实很明白,易行书的身上像有个按钮似的,只要不踫触到那些问题,他是个温柔、体贴的好好先生,但如果有人硬要掀开那些他不想面对的问题,他急速冷却的脸孔会冷到让人害怕。
「行书,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那个女的吧?」她真正担心的是这个问题。
「哪个女的?」他故意问道。
「当然是那个妹妹呀!难道是那个姊姊?」
行书开怀大笑,每次想起蓝舫恩,他就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来。
舫恩给人的感觉,就像空气一样,清新自然,是一个完全不会给人任何压力的女人,他喜欢跟她在一起的感觉,仿佛整个人都放松了起来。
「她是很可爱啊,就像空气一样。」他喜欢那种感觉,但是他不会忘记,他是个不会付出感情,不要牵绊的男人。
「空气?」那是什么东东?郁莉一脸不解。常听人形容女人像花、像星星、像月亮,但从没听过有人用空气来形容人的。「那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嘛?」
「好,我再考考妳,记得我‘做人’的第一原则吗?」他始终不作正面回答,下意识里想逃避。
「我当然记得,你是不付出,不期待,不会受伤害嘛!」所以郁莉一直认为行书是患有「爱情恐惧症」,才会对她的屡次示爱无动于衷。
但最近她才发现,「爱情恐惧症」并非不治之症,只是治好他的却是另有其人。
「没错,我永远相信,只有电脑不会背叛人。」一抹忧伤浮上他深邃的眼眸。
「呼!」那就好。郁莉暂时松了一口气,至少到目前为止,那个卖松饼的女孩尚未对她造成立即性的威胁。
不过,斩草要除根,必须立即切断所有的可能性。
「走吧,妳不是要我请妳吃饭吗?」忧郁占据他的眼眶只有短短一瞬间,易行书立刻恢复笑容。
「哦……不用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嗯……下次吧,下次一定要请我喔!」郁莉拿起沙发上的皮包,急急忙忙奔出办公室。
有个问题,她得尽快把它解决掉,而且愈快愈好──
☆☆☆
「锵!」一阵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划破甜心屋里的宁静。
这已经是蓝舫恩今晚不小心摔破的第二个杯子了。
「小姐啊,妳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采茵斜眼瞄著她。
「对不起喔……」舫恩弯下腰收拾玻璃碎片。
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的,或许是因为希望出现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吧!
「怎么了?心情不好啊?」采茵问。
「没有啦!」舫恩挤出一个笑脸。
「妳啊,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嘛,有什么心事说出来会比较舒服哦!」采茵拿起桌上的水果篮,丢一颗葡萄进嘴巴里。
「我没事。」舫恩回答得有点心虚。
「对了,那男的这两天都没来找妳啊?」采茵若无其事的问著。
正中红心!这句话刚好击中舫恩的痛处。
「嗯。」她点点头,不想多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跟她约好每天都要来找她吗?没有嘛。所以他没出现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敝的呢?
她这样安慰自己。
「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样?这么不负责任。」采茵举起手重重往桌上一拍。
「姊,妳在说什么呀?他又没对我怎么样,要叫他负什么责任啊?」舫恩摇摇头,转身将碎玻璃扔进垃圾桶里。
「叮叮当当──」有客人上门喽!
「欢迎光临!」舫恩和采茵同时转过身,看到门口站的竟然是金郁莉,采茵忍不住皱起眉头。「怎么是妳?」
「不欢迎吗?无所谓,反正我又不是要找妳。」郁莉摆出骄傲的笑容。
那么说,她是来找舫恩的?看她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采茵忍不出站起来问道:「喂,妳到底有什么事啊?」
「我说过我不是来找妳的,我要找的人是──她。」郁莉指著吧内的舫恩。
「找我?」舫恩指著自己的鼻子。「有什么事吗?」
「先给我杯水吧!妳们都是站著招待客人的吗?」郁莉迳自走向旁边的桌位。
「妳──」采茵正要发飙,却被舫恩拉住了。
她眼光看著角落的一桌客人,示意姊姊别影响到其他客人。
舫恩倒了一杯水,走到郁莉的桌旁。
「金小姐,妳想吃点什么?」
「拜托,我对妳做的松饼可没兴趣。」郁莉翻了翻白眼,露出不屑的神情。「我来,是想跟妳谈谈有关行书的事。」
「行书?他怎么了?」一听到他的名字,舫恩就忍不住紧张了起来。「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没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所以他才没办法来找她……
「妳别那么大惊小敝好不好?拜托妳先坐下来行不行?」郁莉拿出烟盒,点了一根烟。
舫恩犹豫了一会儿,便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重新调整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准备好了,妳说吧!」舫恩说。
郁莉觉得眼前这女孩简直天真单纯得莫名其妙。好,既然她准备好了,那就明人不说暗话了。
「好吧,那我就直接说了──我希望妳不要再缠著行书。」郁莉吸了一口烟,再悠悠地吐出。
「嗯?」烟雾让她看不清郁莉的脸。「我……我没有……」
「行书是个很优秀的男人,我知道想接近他的女人很多,不过,我也知道妳不是那种女人。」郁莉完全不理会她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是好心奉劝妳,和他在一起,妳会伤得很惨的。他不适合妳,妳也不适合他,我劝妳还是放弃吧!」
「我不懂,妳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我认识的行书不是这样的人。」舫恩摇著头。
「妳认识他多久?一个月?两个月?」郁莉拿烟的样子高傲而冷漠,说的话更是字字带箭。「我认识他十几年了,我比妳要了解他。」
「不,了解一个人和时间并没有关系,我相信他不是这种人。」舫恩坚定地说。
这句话却让郁莉一愣,为什么,他们竟会说出同样的话……
看来,她不得不下猛药了!
「妳相不相信都不重要了,问题是妳的存在对他一点帮助都没有,妳会成为他的障碍,妳懂吗?」
「我不懂。」舫恩直视著她,为什么这女人一直在讲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啧!」郁莉有点伤脑筋地摇头。「让我告诉妳好了,行书一直很希望能成立自己的公司,但是成立一间公司需要大规模的人力、物力,而这件事只有我能帮他,我爹地愿意资助我们,而我们目前正在准备筹组新公司的事……妳懂吗?行书的未来是无可限量的,我不希望被妳破坏。」
舫恩的眼神凝滞在空中,她的头脑本来就不好,她说得那么快,叫她怎么思考?
「妳是说……我会破坏他的前途?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至少妳对他而言,是完全没有利益价值的。」
「他也是这么想的吗?」舫恩的语气已经显得疲软,她再也没有任何信心了。
「这还用问吗?」郁莉耸耸肩,轻轻吐了一口烟。「在他心目中,妳就像空气一样。空气啊!妳懂吗?」
「空气?」那是什么意思?舫恩摇摇头,白色的烟雾弥漫,遮蔽了她的视线。
「空气,就是什么也不是。看不到、模不到,隐形的东西,妳对他而言就是这种东西呀!」郁莉双手一摊。「妳还不明白吗?」
「是他亲口说的吗?」舫恩颤抖地问著,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
「是他亲口说的。」她敢发誓,真的是他亲口说的,只是各人对「空气」的解读不同而已。
舫恩强忍住了泪水,却遮掩不住受伤的表情。
「我想,他只是不忍心当面告诉妳而已。」郁莉假意安慰著她。
「喂,妳这个女人跑来我们店里胡说八道什么?」采茵忍不住冲到郁莉的面前。「妳给我听清楚!从头到尾是那个男人来找我妹妹,我们家舫恩可没缠著他,你们爱怎样就怎样,不要把我妹妹给扯进去。还有,告诉那个男人,以后再也不要来找舫恩!」
「很好,我很乐意转达。」郁莉不甘示弱地回话。
「还有,请妳立刻消失在我店里,这里不欢迎你们这种虚伪势利的人。」采茵拿起郁莉的皮包扔进她手中,不在乎店里其他客人异样的眼光,为了保护妹妹挺身而出。
「哼!谁稀罕。」郁莉气冲冲地走了出去。谁在乎,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
而当门「砰」一声被关上时,舫恩的眼泪终于像决堤般流了下来。
「别哭。如果妳伤心就让她得逞了,懂吗?」采茵搂著舫恩的肩膀,细声安慰著。「那种男人根本配不上妳。」
她知道,妹妹的心受伤了……
「不,是我配不上他。」舫恩语带浓浓的鼻音。「我有哪一点好?哪一点配得上他?」
「傻瓜,妳有一颗清澈善良的心,乐于付出,爱身边的每一个人,从不怨天尤人。妳知道吗?二十一世纪已经找不到像妳这么好的人了。」采茵的眼眶也泛著泪光。「都怪我,还教妳把握那种男人……」
「姊……」舫恩抬头看著采茵,伤痛的心里却流过一道暖流。「姊,妳对我真好,妳刚才好神勇喔!」
「那当然,我虽然常常欺负妳,但绝不让别人欺负妳。」
想起采茵一脸要跟人拚命的模样,让舫恩觉得有些好笑。
她擦掉挂在脸上的泪水,不想再让姊姊担心,虽然郁莉那些伤人的话,还依然回荡在耳边。
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难道在一起时那种心灵契合的感觉都是假的吗?他真的说她只是「空气」吗?
但无论事实如何,她都必须承认,郁莉有一句话说得千真万确──她并不适合易行书,因为在他的人生与事业当中,她完全无法带给他任何利益与价值。
就像他说的,她只是个像空气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