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儿坐在床沿,兀自担心著齐叔是否喜欢她、接纳她。
唉!真是烦人,没想到嫁了人还要烦这么多事。她环顾房间的摆饰,得到的结论是:每样东西都很大。
门的右侧是一组棕色的矮橱,橱子上有些灯具;左侧是一座巨大的屏风,大概和她一般高,上头绣著一望无际的草原;屏风后面是床和矮几。这床是她生平见过最大的,大概可睡五、六个人,床柱上摆了一架灯具,是金龙吐珠的造型。
床的旁边是矮几,矮几上也有一盏灯具,还有茶壶和杯子。矮几下是莞席,后面有一组矮柜靠著墙,矮柜前有个兰(兵器架),摆著剑、刀、弓箭。
蝶儿心想,真不知房里摆这些兵器作啥?看起来杀气腾腾的,晚上看著它们入睡一定会作噩梦,她一定得把它移个位置,不过,得等她恢复体力时。
小春打断蝶儿的思绪道:「小姐,你的腰好些了吗?要不要小春替你揉揉?」
「你这么一提,倒觉得腰好象又酸了。」蝶儿俯卧在床上道:「你帮我搥搥。」
小春一边替蝶儿搥背,一边和她闲聊,聊著聊著,蝶儿的眼皮愈来愈重……
「小姐,好点了吗?」
没有响应。
「小姐?」小春又叫了一声,只见蝶儿已经趴著睡著了。
★★★待蝶儿醒后,已经过了四个时辰。她伸个懒腰,觉得肚子有些饿,看见矮几上摆了些蒸饼、鸡肉、蔬菜和一些橄榄、柿子,心想可能是小春送来的,随手拿起饼,开始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不行,我不能吃得太多,待会儿还要上街。」她喃喃自语,放下饼,走出房门。
沿著左边的廊庑行走,蝶儿心想这条路应该可以通往大厅。但是奇怪,怎么愈走叉路愈多?而且到现在为止,连个人影都没看见,想问路都找不到人可问。住这么大的宅子就是有这个坏处,不晓得怎么走才可通到大厅。
「应该走哪条路才对呢?」她站定,看著眼前的三条通路。「右边?左边?还是直走?」
想了一下,她自言自语道:「还是走左边好了。一直走左边应该可以绕到大厅。」
走了一会儿,蝶儿发现这一列的房间和别的房间都不太一样,不但没有窗扉,而且只有一扇门,门还是半掩著。
她禁不住好奇心,走了进去。
「原来是兵器室。哇!这么多的兵器,有好多我都没看过呢!」蝶儿东模模、西踫踫,觉得很新奇。
她看到箱子上放著一把短刀,是铁铸的,剑首和剑格是玉做的。她拔箭端详,感觉好象满锐利的,佩在身上一定很威风,于是拿起箱子旁的绳子,穿过剑,系在腰上。
「感觉好象女侠。」她笑著说道。打开箱子,里头放的是弓弩、弓箭,还有一些银色的珠子,虽不晓得是做什么用的,可是满别致的,于是她拿了一些银珠放在身上,「这珠子还真重。」
环顾室内,好象没什么特殊的兵器了,蝶儿走出兵器室,继续往前走,终于看到一名仆人,她趋上前问道:「大厅该怎么走?」
那是一名很年轻的男仆,年约十五、六岁,很讶异看到美丽的女主人出现在他面前。
他很少看到女子,而且还是漂亮的女子,一张脸开始泛红。
「夫人,你……你走错了,往这边一直走……才会到大厅。」他结巴道,指向蝶儿的右手边。
原来她根本就走错了!蝶儿无奈的想著。
「我晓得了,谢谢你。」她纳闷的看著他通红的脸。奇怪,这里的人都得了怪病吗?
还是她的行为很怪异?
「夫人不用向奴仆道谢。」他脸上的表情讶异万分。
「哦!」这儿的人都很奇怪,她想著。「没事了!」
「是,小的告退。」他跌跌撞撞的跑走,像是有人在追赶他一样。
蝶儿叹口气,往大厅走去。
这次她总算没走错,一会儿就来到大厅了。
远远的,她看见卫疆和一名男子并肩站在前庭,面对士兵,士兵分成两路,一边走出大门,另一边则拿著兵器沿著两旁的廊庑往里面走去。
她踱向卫疆,他正好和那名男子转身走向大厅。
看见迎面而来的蝶儿,脸上笑靥如花,卫疆道:「怎么不再歇会儿?」
「我急著想到处逛逛。」她回答。
卫疆点头,指著身旁男子道:「这是严峻。」
「夫人好。」严峻颔首为礼。
蝶儿看著这名战士,他差不多和卫疆一样高,有著英俊的检孔,不过比不上卫疆那样好看,而且他的表情也较冷,似乎不太爱说话。她向他点头致意。
「卫哥,为什么士兵分两个方向走?」她疑惑地问。
「往里头走的是新兵,住在这儿;往外走的是老兵,住在自己家里。」他说明。
「他们拿著武器要去哪?」她指著走廊上的士兵。
「兵器室。」
一提到兵器室,令蝶儿想起腰上的短刀。「卫哥,这把短剑可否送我?」
卫疆瞥向她腰上的短剑,挑了挑眉,「你怎么跑到兵器室?」
「我刚刚迷路走错地方,里面放了好多兵器,有些我都没见过。」她高兴的说著。
他点点头,「你可以留著它。你现在想上街吗?」
「嗯,可是我找不到小春,这里实在太大了。」
卫疆示意仆人去叫小春,并对严峻道:「去叫韩伏庆。」
「是,将军。」严峻欠身回道。
待严峻走后,蝶儿才道:「韩伏庆不是回去了吗?为何叫他?」
「他才刚走出去,我要他陪你上街。」
「不用了,他已经够辛苦……」
他打断她的话,「蝶儿,别再和我争辩。」
她不高兴的噘著嘴,「每次都这样!你只会对我说:‘蝶儿,听话’、‘蝶儿,别和我争辩’。」她生气的模仿他粗声粗气的语调。
他笑道:「你如果都这么顺从,就不会再听到这些话了。」
「卫哥,我可不可以改变你房间的摆设?」蝶儿忙改变话题,如果再继续讨论「顺从」这个字眼,她可能会尖叫。
他纠正她,「你可以改变‘我们’房间的摆设,不要太女性化就可以了。」
她微笑的点点头。
「你的腰还痛吗?」他关心的问。
「好多了,只是有点酸而已。卫哥,你是不是很忙?为什么不陪我上街?」
他颔首道:「我得监督工程和训练工兵。」
「什么工程?」
「北城门有些地方在战时被破坏了,还有宅子北面的墙也被摧毁,必须尽快修好。」
蝶儿点头。她丈夫身负重任,当然不可能时时陪著她,她能谅解。
「蝶儿,上街的时候不要惹事。」卫疆命令,他知道她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的脾气,这会替她惹来许多的麻烦,尤其街上又是龙蛇杂处的地方。
「我又不是惹祸精。」她不悦的嘟囔。
他挑高眉毛道:「我倒认为你是。」
蝶儿觉得她又想尖叫了,和她丈夫相处必须要有圣人的修养。
蝶儿深吸口气道:「我现在知道为何你的部下都很少说话,因为他们都懒得跟你争辩。」
「这倒是。」卫疆微笑道,他发觉她好象忍不住快尖叫了。不,事实上她已经带点怒吼。他的夫人有副坏脾气,不过不无聊,一点都不。
这个男人难道听不出她在讽刺他吗?还这么得意洋洋地笑著,他以为她在赞美他吗?
蝶儿气愤的想著。
「将军──」
不知何时,严峻和韩伏庆已经站在他们身边,他们的嘴角有藏不住的笑意,蝶儿心想总算有人听出她在讥讽卫疆。
「伏庆,你陪蝶儿上街。」卫疆道。
「是。」
「出去之前,先到帐房领银子。」他又指示。
「不用了,我身上有铜钱。」蝶儿道。
衙疆摇头解释:「现在币制混乱,南方的铜币在这儿不适用。」
「哦!」蝶儿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她瞧见小春正向这儿走来。「小春来了。」
蝶儿看向卫疆,他点头后,她走向小春,韩伏庆跟在她后头,三人往帐房走去。
「夫人很活泼。」严峻微笑道。
卫疆笑道:「是啊!而且有副坏脾气。」
★★★蝶儿蹦蹦跳跳的看著各式各样贩卖的物品,觉得很新鲜,还有人牵著马、羊叫卖,大部分是匈奴人。
匈奴人长得和中原人没有什么不相同的地方,顶多是穿著不一样,让蝶儿好生失望,她原以为匈奴人可能长得有些奇形怪状的。当她把这个想法告诉韩伏庆时,他竟然笑个不停;她发现北方人有嘲笑别人的特性。
一路上她买了许多糕点,准备回去慢慢吃,于是大包小包的全由韩伏庆代劳;他坚持他该为夫人服务,所以蝶儿和小春也乐得轻松。
「我们再到那儿走走,就回府。」蝶儿道。
他们已出来一段时间了,天色也有些灰暗,得回去了。
突然,她看到前面有人在卖好吃的枣糕。
「我买四块。」蝶儿道。
「夫人好眼光,这可是我精心做的,包准好吃。」小贩一面打包,一面说著他的枣糕很好吃,似乎人间美味也不过如此。「一共五钱。」他笑容可掬的说著。
韩伏庆掏出一两银子,递给小贩。
「您没有铜钱吗?」小贩为难道:「我找不开。」
蝶儿看著韩伏庆,他摇头表示铜钱用光了。
「那我改天再买好了。」蝶儿道。
小贩连忙应道:「我去换钱,您先别走。」说毕,已开始和身旁的小贩换钱。
蝶儿见状对韩伏庆说:「你在这儿等,我到前头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夫人,这样不好,还是等会儿我陪你过去。」他不赞成。
蝶儿叹口气,「我只是看看前面有什么,一会儿就回来,然后我们就可以打道回府,这样比较省时。」她看韩伏庆又想反对,遂道:「我不会有事的,你看这一路上不都好好的?」
他勉为其难的点点头;如果真有事,他可以及时赶到。
蝶儿高兴的拉著小春往前走去,看看有何有趣的东西,准备下次再来买。
蓦地,她看见一个年约十二岁的小女孩眼眶含泪地站在一旁。令蝶儿吃惊的是,她身上挂著牌子,上头写著五十钱,女孩身后站著一个中年男子,面容憔悴,但脸上却没有半点哀戚,他一径儿的拜托路人买这个女孩。
「你要卖掉她?」蝶儿问。
「是啊!你要买是吧?她很便宜,又很乖巧,她会帮你做很多事。」男子掩不住喜悦的直嚷。
「小妹妹叫什么名字?」蝶儿模著女孩的脸颊问。
女孩只是盯著她,一言不发。
男子忙插嘴道:「她叫小余,剩余的余。」
蝶儿心想,好奇怪的名字。「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爹。」男子道。
「你是她爹?!」蝶儿喊,引得路人直往这边看。她气愤的嚷:「你怎么可以卖自己的女儿?」
男子胀红了脸,「这你管不著,你若不买就别杵在这儿。」
「我当然会买!你真是太过分了!」蝶儿叫道。
「小姐──」小春叫道,「你真要买?」
「那是当然,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被这狼心狗肺的爹给卖了。」
听完她的话,男子满脸通红。
「可是,你没和姑爷商量就……这样不太好吧!」小春说。
蝶儿答道:「卫哥会答应的。」
「你若要买,就快付钱。」男子不耐烦的说。
「钱不在我身上,我差人去拿。」她转向小春,「你去韩伏庆那儿拿银两。」
「小姐,我不能留你一人在这儿。」她不依。
「小春,你到底听不听我的话?」蝶儿摆出主人的架子。
小春只得道:「是,小姐。」又忙补充一句:「你可别乱跑。」
蝶儿翻了翻白眼道:「知道了,快去吧!」奇怪,为什么每个人都认定她很会闯祸?
小春往回走后,蝶儿看著一语不发的小余,她长得很可人,眼楮大大的很好看,只是眸子里有掩不住的哀愁,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哀愁。
虽然她只有十三岁,可是已和蝶儿差不多高,蝶儿模模她的头说:「姊姊带你回去可好?」
小余好象没听到她的话,仍然不发一语。蝶儿心想,一定是她痛心她爹要把她卖了,所以说不出话来。
「这小女孩还真便宜!」一名大汉突然插进来道。
蝶儿转身看著身旁的大汉,他蓄著满脸的胡腮,身穿皮衣,腰上系个鞭子,穿著长裤和靴子;从他的穿著来看,应该是胡人,可是他看来醉醺醺的,身上也都充满酒味。
「我决定买了。」大汉又道。
她看他掏出银子,忙道:「我已经先买了。」
大汉这才注意到身边站个女人,他瞇眼笑道:「你这女娃儿长得更好看,我也带你回大漠去。」说著手已伸过来,想抱蝶儿。
蝶儿一惊忙后退,没想到这大汉虽醉,但身手敏捷,一个箭步又靠了过来,她不假思索地拿起腰中银珠向他打去。
大汉退了两步,哈哈笑道:「这娃儿还辣得很,我喜欢。」说话的同时又往前逼近。
她后退数步,再拿起珠子向他掷去,「啪」地一声他伸手接住珠子,还兀自笑个不停,倏地,反手一弹把珠子击出,蝶儿闪避不及,银珠打中她的左肩,她还来不及痛呼出声,大汉已抓住她的左臂膀,蝶儿迅速拿起腰上短剑,刺向大汉右手,他一惊连忙收手,却已被她刮了道伤口。
这时他的脸已不再堆著笑意,看到手腕上的血痕,他的脸孔顿时充满怒气,手里已多了条鞭子。
蝶儿心中暗自叫苦,被鞭子打中,她可能会去掉半条命。
街上的路人也在为她捏一把冷汗,可是却也没人敢吭声,因为若被一个壮硕的胡人甩中鞭子,可能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更何况,这儿也没人认得她是「将军夫人」。
大汉手中的鞭子已扬起,蝶儿右手拿著匕首,左手握著银珠,准备孤注一掷。
鞭子划过天空,她连忙后退,短剑和珠子齐发,短剑探向他胸口,珠子往他右手打去。大汉左手打掉刀子,右手一偏,原本该击向蝶儿身躯的鞭子,因她的后退和他偏了方向,遂打中她的右手手背,蝶儿尖叫一声,手背裂了一道伤口,血也开始流出。
「女娃儿,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他得意的笑道:「我要抓你回大漠,帮我暖床,哈!炳!炳!」
「你休想!我死也不会跟你走。」她叫道。
「那你就试试看。」
汉子又扬起他的鞭子,周围的人开始大叫:「小心!」
蝶儿心想这会儿真的完了,她的匕首被打掉了,珠子也没了,她只能一径儿的后退,他却咄咄逼人而来。
鞭子已然扬起,飞向她的身躯,长鞭还没击中她,她听到有人尖叫:「小姐!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她被人推向一旁,蝶儿大大的松了口气──韩伏庆赶到了。
韩伏庆的脸绷得紧紧的,泛著杀意,他左手正握著原本该打中蝶儿的鞭子。
小春跑到蝶儿身旁,惊慌地问:「小姐,你没事吧?」
蝶儿摇摇头,「没事。」
「你流血了!」小春尖叫,抬起蝶儿还淌著血的手,拿出手绢为她包扎。
这句话让韩伏庆的眼神更冷冽。
大汉怒道:「你是什么人?敢管大爷的事。」
「你等著问阎罗。」他冷冷地道。一个回转,抬脚踢向大汉胸膛,快得让大汉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已连退数步。
韩伏庆乘胜追击,右手握拳打中他的肚子,大汉痛得弯腰,韩伏庆抬起膝盖撞向他的脸,他痛喊出声,可怜他的鞭子一直无法使出来,因为韩伏度的左手一直没有放掉长鞭。他以手刃劈向大汉颈项,大汉承受不住地扑向地面哀嚎,他正想一脚踏向大汉的背──「别杀他!」蝶儿喊道,她无法忍受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她面前,这实在有点恐布。
韩伏庆看向蝶儿,眼中杀意末褪,「夫人,他打伤你,还想杀你,他该死!」
「我很好,而且他也不是想杀我。」当然她不觉得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说出他想抓她回大漠的事。
「你想杀我吗?」蝶儿问,她走向大汉,拾起短剑。
大汉连忙摇头,颤声道:「我没有。」
「好了,快放开他,让他走。」蝶儿道。
韩伏庆就算有千百个不愿意,也不能违抗夫人的旨意。他踢了大汉一脚,喝道:「起来,快滚!」
大汉手忙脚乱的爬起身,韩伏庆一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低声道:「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我会要你的命。」
大汉直点头,「是,是。」跌跌撞撞的跑走了。
韩伏庆走到蝶儿身旁道:「夫人,咱们该回去了。」
她想起还有件事未办,「再等会儿。你有没有五十钱?」
「有,夫人要买什么?」韩伏庆问。
蝶儿走向那对父女,他们一脸惊骇的看著她,可能是刚才的事吓坏他们了。
「我要买下她。」蝶儿指著女孩。见韩伏庆一脸讶异,不待他反对,她赶紧道:「反正府中欠缺女仆,她可以服侍我。」
韩伏庆心想,应该先和将军商量才是。但就算他不赞成,也没说什么,他掏出五十钱交给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脸上堆满笑意,一直称谢。
蝶儿不屑地「哼」了一声,有这种爹真是耻辱,她牵著女孩的手,柔声道:「小余,我们回家了。」
小余没说什么,但顺从的跟著蝶儿等人走回将军府。
★★★一行人跨进将军府,快走进大厅时,蝶儿转向韩伏庆和小春。
「街上的事别告诉卫哥。」
韩伏庆摇头道:「将军会发现你的伤。」
「我会告诉他不小心踫伤的。」经他这么一提,蝶儿觉得右手真是疼得厉害,左肩也有些疼。方才有别的事分心,还不会感觉这么痛,现在伤口却疼得紧。
他仍然摇头,「将军知道那是鞭子所伤。」
「我不会让他看伤口,你们得答应我。」蝶儿坚持道,她可不想被认为是惹祸精。
「答应什么?」
蝶儿一听到卫疆的声音吓了一跳,右手忙抚著胸口。
「你吓我一跳。」她这才注意他们已经走进大厅。
「你的手怎么回事?」卫疆吼道,他看见她搁在胸口的手沾著血,立刻把她欲躲藏的手拉向他。
他的怒气可真大!蝶儿感觉到小余偎紧她,她不悦的说:「你别吼这么大声,你吓坏她了。」
而且他这么一吼,厅上的士兵都看著他们,严峻、卫宗、齐叔和韩伏邦不知何时也都站到他们身边。
卫疆满脸疑惑的看了小余一眼,但没说什么,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
「你的手怎么了?」他怒道,开始解开蝶儿的手绢。
她想抽回手,但根本不可能,「没什么,踫伤而已,你不用看了,我自己会处理。」
她想拍掉他正欲解开绢布的手,可是根本无济于事。
他看到她的伤,手背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划过,已是皮开肉绽。蝶儿现在才注意到伤口两旁的肉已翘起,如果当时再打重些可能都会看到骨头。难怪这么痛,而且血流还未止,她觉得自己快吐了。
一旁的小春也叫了一声,她当时也没注意到伤口这么深。
卫疆怒道:「谁打伤你?」
蝶儿看著他下颚绷紧,额上的青筋隐约浮现,眼中尽是杀意,眼神冷到让人不寒而栗;韩伏庆方才的怒气和他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她很庆幸是韩伏庆陪她上街,否则那个汉子可能会被街疆大卸八块。
「我说过了,不小心踫伤的。」蝶儿低声说。
卫疆气愤道:「别对我撒谎!」他转头看著韩伏庆。
「街上一名胡人拿鞭子抽中夫人,属下赶到时已来不及。是属下没有尽到保护之责。」韩伏庆自责道。
「不是你的错,是我不让你跟著──」蝶儿突然住口,因为她想起曾答应卫疆不为部属辩护。可是,本来就不是韩伏庆的错嘛!
「人呢?」卫疆的声音冷得像把利剑。
「打发他走了。」韩伏庆又补了一句:「夫人不许属下杀他。」
卫疆注视著蝶儿,显然还在生气,他向仆人说道:「拿金创药到我房里。」,尔后拉著她的左手要走出大厅。
「等一下。」蝶儿还有一件事还没解决。
她看著小余惊慌的脸孔,知道卫疆吓坏她了,她模著她的脸柔声道:「你别怕,卫哥人很好,只是喜欢吼叫。」
她听到卫疆咕哝一声,旁边的人开始窃笑,她瞪了他们一眼。其实早已有人在瞪他们了,那就是卫疆,有人连忙咳嗽以掩住笑意。
「你乖乖在这儿,我待会儿就回来。他们人都很和善。齐叔,麻烦你照顾她一下。」
蝶儿吩咐道。
「是,夫人。」齐叔因极力忍笑,脸部肌肉已有点扭曲。
蝶儿还有话想说,卫疆已拉著她走出大厅。
他们一离开,厅上的人随即爆出一阵笑声。
★★★「卫哥,你走慢点。」蝶儿脚下一阵踉跄,心想他们又不是在赛跑赛,干嘛走那么快?
卫疆一个回身抱起她,她惊呼一声忙搂著他的脖子。
「你还在生气呀!」她看著他紧绷的脸庞道。
他简直是气坏了!她受伤的事让他又想起她沉在水中的模样,再这样下去,她会吓掉他所有的寿命。他想,他会这么在乎她,只是因为她是他的财产,他当然得加以保护,如此而已。卫疆这么想著。
他踢开房门,走进去,又顺「脚」关上房门,金创药和纱布已放在矮几上。
他把她放在床上,起身拿药,再坐回床上,把她抱上他的大腿。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他没有回答她,打开药瓶,执起她的手,倒了些粉末在伤口上。蝶儿痛喊出声,缩在他怀里,手指紧抓著他的衣裳。
「很痛是吗?」
他语气中的担忧,让蝶儿不忍,她伸手抚平他紧锁的眉头,「其实没那么痛。」她低语。
他温柔地擦去她手中的血迹,细心的为她包扎,这一次没有再弄痛她。
「身上可还有伤?」他问。
蝶儿摇摇头,突然又记起左肩被珠子打中。他干嘛要提起,现在她觉得左肩也开始痛了,她下意识的望向左肩。
「没有其它地方受伤。」她可不想让他检查她的肩膀。
卫疆没有遗漏她的动作,怒道:「那混帐打伤你的肩膀!」他伸手解开她胸口的衣襟。
她胀红脸,拍打他的手,「我说过没有嘛!」
他解开她的外衣,也一并扯开她的衬衣,她尴尬得想躲起来,因为他可以看到她的胸衣了。
卫疆看著她雪白的肩膀,有些瘀青,还好不是什么大伤,心里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她绯红的脸。他抬起她的下巴,柔声道:「我们是夫妻,没啥好害羞。」他轻吻她的额头。
「我知道,只是不习惯。」她伸手圈著他的颈项,表示她正努力克服她的羞怯。
他轻抚她嫣红的双颊,她的娇媚令他怦然心跳,卫疆的眸子愈来愈深沉,缓缓地印上她的唇,双手环紧她的腰,让她柔软的身子偎在他身上,她丰满的胸部贴著他,使他血气汹涌。
他火热的吻使她晕头转向,浑身软绵绵的,除了热烈的响应他,她什么也不能想。
他在快失控前,强迫自己离开她的唇。蝶儿娇喘著靠在他胸前,聆听著他狂乱的心跳。
「我们得出去用晚膳了。」卫疆一面说一面快速地替她整理衣裳。他的妻子衣衫不整的样子令他心不在焉,他为自己缺乏自制的行为感到不解。
蝶儿点头。「在大厅吃吗?」
他拉她走出房间才回答:「晚膳时,我们都在大厅和士兵一起吃。」说完,又问了句:「为何和胡人起冲突?」
她还以为他早忘了这件事。唉!她的丈夫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个性。
「因为他和我一起争小余。」他脸上不解的表情让她又补充道:「就是我带回来的小女孩。她好可怜,她爹竟然以五十钱卖掉她,真是太可恶了!我从来没见过这种……」
他看她愈讲愈激动,遂打断她的话:「别岔题。」
她坚持道:「我可不可以留下她?她真的很可怜,反正府中缺少女仆,就让她待在我身边嘛!」
卫疆心想,至少她还会征求他的许可,遂道:「你可以留下她,但不许再有下次。」
蝶儿高兴得直点头,称赞道:「你真好!」
他的表情却是大受污辱的模样,「以后别说我‘好’,尤其是在众人面前。」他仿佛又听到他们的讪笑声。在沙场上他以铁石心肠闻名,如今却被冠上「善人」的名号,令他浑身都不对劲。
她不解地问:「为什么?你本来就很仁慈。」
「仁慈?!」这个词儿更糟,再说下去他可能会变成娘娘腔的怪物。「别问为什么,答应我就是了。」他加重语气。
又来了!每次都只会说「答应他」,蝶儿开始痛恨这个字眼。
她不悦地回道:「知道了。我看不用多久,我就变成你的部下,只会听你的命令。
‘是,将军’、‘是,大人’。」
她模仿的语气让卫疆莞尔,他心想如果他笑出来,她可能会气得冒烟。
「然后?」他问。
「什么然后?」
「匈奴人。」
「哦!」蝶儿想起她还没说完,「然后他看见我,说要带我回大漠,我不依,于是就打起来了。」
他怒吼一声:「什么?!」
蝶儿被他突来的怒气,吓了一跳。「你一定要这样吼叫吗?我差点被你吓死。」她嗔道,拍抚著胸口镇定情绪。
「该死的混帐!」卫疆厉声道,想到她差点被掳回大漠,他就想宰了那个混球。
他又勃然大怒了,蝶儿十分后悔说出事情的经过,也许他会把她关在房里,永远不许她再出门。
「蝶儿,不准再上街。」
老天!他果真要关她。「我又不是犯人,更何况我现在安然无恙。」她安抚道。
卫疆明白自己的命令不合理,可是他不能再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蝶儿继续道:「你可以在我上街时差人保护我,像今天,幸亏韩伏庆在一旁。」
讲到这时,他们正好进入大厅,士兵们看他们进来,不约而同噤声不再交谈,厅内顿时一片肃然。
蝶儿看到韩伏庆站在柱子旁,想起自己还没谢谢他,但她才向他走出一步就被卫疆拉回身边。她试著微笑面对士兵,接著又被卫疆拉向高台,严峻和卫宗跟在他们后面,士兵们各自站定在长几后。
卫疆和蝶儿走到中间的矮几,严峻站定于左边,卫宗则站在右边;当他们席地而坐后,士兵们才随之坐下。
卫疆示意用膳,士兵们才开始动餐,并且低声交谈。
「你刚刚的举动真是不礼貌。」蝶儿低声抗议。
卫疆耸肩不语,开始吃起面前的食物。
她正打算指出他的粗鄙,一阵冷风吹来,使她打了个喷嚏。奇怪,现在才入秋,怎么就有点凉意?
坐在蝶儿右手边的卫宗满脸讶异,「大嫂,你受凉了?」
卫疆皱眉,他就知道她身子虚。「喝口酒会暖和些。」他拿杯酒到她唇边。
她摇头,他不容她反对。「喝下去。」
蝶儿接过酒器,气愤的瞪他一眼,一口气把酒灌下,酒却烈得让她呛咳个不停。她听到卫宗大笑出声,底下的士兵也在笑,她不悦的看他们一眼。
「你又害我出糗了。」她低声指责卫疆,不过酒进入胃里之后,确实带来一阵热力,染红她的双颊,使她温暖许多。
他翻了翻白眼,算是回答,伸手掰块饼递给她。她无奈的想,这几天一直吃饼,实在有些食不下咽,原本以为到家之后可以吃些好吃的,没想到现在她右手受伤根本拿不起筷子,只能继续吃这些烤饼。
蝶儿小口喝酒配著饼一起吃,感觉右手伤口隐约传来的痛楚,而且腰好象也有些酸疼,她揉著腰侧,挺直背脊,试著让自己舒服些。
「腰疼?」卫疆蹙眉,语气中泄漏了他的关心。
她点头。「我从来不知道骑马这么累人。」
他伸手温柔地按摩她的背,她靠在他身上,舒服的叹息出声,卫疆身上散发的热力温暖著她,手痛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想睡了?」他看她打了个呵欠。
「眼皮有些沉重。」她回答,午睡可能还不足以让她恢复体力。
「我差人送你回房。」
「我现在离开会不会失礼?」她担心道。
卫疆没回答她的问题,指示仆人送她回房。蝶儿脸上始终挂著微笑,因为她感觉到士兵都在看她,他们可能纳闷她为何离席吧!
蝶儿走后,卫宗才问:「大嫂怎么了?」
「她累了。」卫疆简短回答。
「嫂子身体可真虚弱。」他看著卫疆愈来愈紧锁的眉头就觉得想笑。大哥很在乎大嫂!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有他自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