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儿睡醒时,已是夕阳西下,整个天空是一片绚炕的橘红,一群群的雁鸟飞翔而过,令人觉得一片祥和宁静。
「真壮丽!」蝶儿赞叹。
卫疆认为大漠的落日才是最壮观的,一望无际的沙漠被火红的太阳染成金黄一片,那种天地之远、浩瀚无垠的情景,让「人」觉得渺小,且有与天地合一之感。
可是看著蝶儿兴奋的笑脸,他不忍心反驳她的意见。该死!他心里咀咒一声,他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乎她的戚受?
「我们今晚住客栈吗?」蝶儿转头注视卫疆皱著眉头的模样。他怎么好象又生气了,她做错了什么吗?
「我们露宿,节省时间。」他答。
蝶儿心想,也许他不喜欢爱发问以及喋喋不休的女人,难道真如娘所说,她得学著端庄贤淑吗?那她可能不到一天就闷死了。
唉!烦人的事还真多,她到了卫府之后,要做些什么呢?是不是得整天关在家里?
想到这儿,蝶儿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也才发觉全身真的有些酸痛,尤其是腰和腿。一定是骑马骑得太久了,她不由自主地动动身子,想让筋骨舒活舒活。
「怎么了,不舒服吗?」卫疆问。
蝶儿摇摇头,她不想抱怨,他们还得赶路,她不想因为她个人的因素而耽搁行程。
于是又走了两、三个时辰,大伙才在卫疆的指示下准备露宿。
他把蝶儿从马鞍上抱下,揽在怀中,她觉得双腿好象僵住,无法并拢。
「让我站一下。」她得让全身的筋骨动一下,不然她可能会变成木头人。
卫疆扶她站著,让她靠著他。他知道蝶儿现在一定是全身酸痛,不常骑马的人是禁不住这般折腾的,不过他很高兴她没有因此而抱怨。
蝶儿搂著他的腰,舒服的靠在他怀中,「这附近可有溪水?我想梳洗一下。」她抬头问。
「树丛后面有一条小溪。」卫疆作势要抱起蝶儿。
她搭著他的手臂,摇头道:「你在一旁我会觉得尴尬,小春陪我去就行了。」说完,脸蛋已红了一片。
他叹道:「我们是夫妻──」
「我晓得,可是……」蝶儿觉得她的脸好象快著火了,「何况,今天一天都没人同小春说话,她一定也有些话想告诉我。」
她就是顾忌这么多!卫疆无奈的想。他做个手势,小春立刻走了过来。
「扶蝶儿到后面的小溪。」
「是。」小春恭敬道。她撵著蝶儿,慢慢踱向溪边。
「你在马车上会不会很无聊?」蝶儿问。
她点头道:「小姐不在身旁,真的很无趣。」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蝶儿想起下午呕吐的感受,她还是宁可骑马。「你不用扶得这么紧,我想试著走走看。」
「不行。」小春忙摇头,「小姐若有个差池,我无法向姑爷交代。」
她一脸畏惧的表情,让蝶儿觉得好笑。「你怎么这么怕卫哥?他一点都不可怕。」
「小姐,到了。」小春指著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小溪,她扶著蝶儿坐在河边的石头上。
「你也梳洗一下,不用伺候我。」蝶儿掬水洗手。
「是。」
小春坐在蝶儿身旁的另一块石头上。两人舀水洗脸,冰凉的溪水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蝶儿脱下鞋袜,把脚浸在冰凉的水中,「哇!好舒服。小春,你也试试。」
「嗯!」小春也笑著脱下鞋袜。
两个人像小孩一样,嘻嘻哈哈的玩水。
「小姐,你瞧!」小春兴奋地一手拉著蝶儿,一手指向水里。
「什么东西?」她伸长脖子看。
「一块特殊的石头,好象是绿色的,我去瞧瞧。」小春起身往溪里走。
「小心溪里的石头,别伤著脚。」蝶儿提醒她。
「我会注意。」小春撩起裙襦,慢慢往溪中走去,试著不沾湿衣裳。
蝶儿缓缓地起身站著,试著把重量放在没有受伤的腿,她想看看是否真有绿色石头。
突然,水里一样东西引起蝶儿的注意,她倒抽一口气──水蛇!一条很粗很长的水蛇,正慢慢游向小春。
蝶儿不暇思索地探入腰带取出铜钱,可是以现在的距离加上水中的阻力,她的力道可能无法杀死它,她必须再近一点。蝶儿注意到水中有一块大石头,若能跳上那块石头,她就能够除去那条丑陋的蛇。
但已经没时间了,那条水蛇慢慢接近小春,蝶儿深吸一口气,鼓足力气向水中那块石头跳去──一踏上石头,蝶儿立刻投出钱币。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射中那条蛇,因为她的脚一滑,整个人栽进水中,水从她的鼻子灌入,她最后听到的是一声尖叫。
小春拿起石头,正想大叫真的是绿石头,突然听到身后巨大的落水声,一回头,看见蝶儿正躺在水中挣扎,她不自觉地尖叫一声,想去扶起蝶儿,但是,她被水中逐渐泛起的血吓了一跳,她看见离她脚追只有几吋的大水蛇正流著血,她又尖叫了一声,双脚发软地跌入水中。
马车旁,卫疆正在交代卫宗一些事情,韩伏邦正拿出食物放在地上,而韩伏庆正忙著喂马。突然──他们都听到那一声尖叫,卫疆的心猛地一跳,他迅速朝溪边奔去,随后跟著卫宗、韩伏邦和韩伏庆三人。
第二声尖叫的同时,卫疆已赶到,他看到蝶儿沉在水中一动也不动。
「不──」他不自觉地呐喊出声,痛苦霎时充塞胸中,差点将他击倒。
他奔向水中抱起蝶儿,把她放在地上,伸手压著她的腹部。他绝不允许她离开他!
绝不!
蝶儿吐了口溪水,慢慢张开眼楮,看见卫疆原本褐色的脸如今有些惨白,黑色的眸子盛满恐惧。她想告诉他,她很好,他已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的抱著。她环著他的腰,感受他的力量和温暖。
「我很好。」她在他耳畔呢喃。
卫疆深吸一口气,试著控制自己,他再也不想受到这种惊吓。他怒吼道:「你该死的在干嘛?」双手却拥得更紧。
蝶儿这才想起刚刚发生的事,她转头寻找小春,「小春,你没事吧?」
「我很好。」小春正靠在韩伏庆身上。跌进水中后,是韩伏庆扶她起来的,因为她已经被吓得手脚无力。
卫疆抱起蝶儿,怒规著小春,冷然道:「怎么回事?」
小春低著头,眼泪已快夺眶而出,「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离开小姐去──」
「是我自个儿不小心的,」蝶儿插嘴道:「不关小春的事,你别怪她。」
卫疆圈紧她的腰,示意她别开口,他转向韩伏邦、韩伏庆和卫宗,看他们有何发现。
「溪里有条水蛇。」韩伏庆说。
「水蛇的头部被钱币打中,当场毙命。」韩伏邦补充。
蝶儿听到水蛇已死,欣喜道:「我还担心没射中它呢!」
「嫂子射个水蛇,怎么会跌入水中?」卫宗不解地问。
蝶儿正待说明,却猛地打了个喷嚏,随即又打了个哆嗦。
「该死,你受了风寒。」卫疆抱著她快步走回营地,后头跟著卫宗和韩伏邦。
小春站离韩伏庆,感激道:「谢谢你,我没事了。」
她坐在石头上开始穿鞋袜,眼泪潸潸地流下脸庞,心想都是自己不好,差点害死小姐。
她拿起蝶儿的鞋袜,准备回去时,才发现韩伏庆还站在一旁,她立刻羞红了脸,她的丑态全被他瞧见了。
韩伏庆看著她泪湿的面颊,不晓得该怎么安慰她,只好道:「你也该回去换下湿裙,免得受凉。」
小春点头,不好意思地快步走去,后头随著韩伏庆。
★★★正和卫疆争论的蝶儿,一看见小春,忙道:「小春回来了,她的衣裳也湿了,我和她一起换。」
原来卫疆要替蝶儿换衣衫,可是蝶儿害羞,硬是不肯,他不理她的抗议,正要抱她回马车内,小春刚好回来。
卫疆见状只好妥协,把蝶儿抱进马车里,吩咐小春帮她换衣服。然后他指示韩伏庆升火,蝶儿的头发湿了,必须烘干。
马车里,蝶儿看著正帮她换衣裳的小春双眼通红,安慰道:「小春,别自责,不是你的错。」
小春摇摇头,「是我的错,我没好好照顾你,如果刚才不是姑爷及时赶到,你恐怕……」她哽声,潸然泪下。
蝶儿叹口气,拍著小春的肩膀。「我现不是安然无恙吗?答应我,别再难过了。」
小春点头。「谢谢小姐救我一命。」她想到那条粗鄙的蛇。
蝶儿笑道:「没什么。」
小春帮蝶儿换好衣服后,不解地问:「小姐,你和姑爷已是夫妻,为何不让他帮你换?」
蝶儿羞红了脸,「我不习惯赤果果地站在他面前。」她觉得很尴尬,遂转移话题,「你也赶紧换下罗裙,免得著凉。」
小春换好后,扶著蝶儿下马车,缓缓走向火堆。
四个男人正站在火堆旁低声交谈,卫疆首先看到蝶儿,其它人也纷纷转头看著她们俩。卫疆不觉屏住呼吸,在火光下的蝶儿,多么温柔可人,乌黑的秀发有几绺垂在脸颊旁,更显得她的娇弱。
蝶儿感觉大家都在看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头上长了角?
她拚命按捺想去模头顶的动作。
「我很好,你别担心,我身子壮得很。」蝶儿道。小春扶蝶儿坐在席上,待他们四人陆续坐下后,她才入座。
「你身子还好吧?」卫疆问。
卫疆拿了块烤饼递给蝶儿,她摇头道:「吃不下。」下午呕吐时,胃已被折腾了一番,方才又喝了些溪水,胃有点不太舒服。
他蹙眉道:「吃下去,否则会没体力。」她如此的纤细弱瘦,不吃东西怎么行?
蝶儿见卫疆一脸坚决的模样,只好接过饼,抱怨道:「连吃个东西,你也逼我,真霸道!」
她愁眉苦脸的表情,让大家都笑了。
卫宗调侃道:「大哥是想把你养成大胖猪。」
蝶儿向卫宗做了个鬼脸,「卫哥才不会这么坏,是不是?」她抬头问卫疆。
他只是微笑的模模她的头,不发一语。
「大嫂,你还没告诉我,怎么会掉到水里?」卫宗一脸好奇。
「因为我在岸边,离水蛇太远了,怕打不中,所以跳上溪中的大石头,没想到却滑了一跤。」她比手画脚的说。
卫疆听了之后,眉头皱在一起,想起她沉在水中的模样。
蝶儿一看卫疆又想训人,忙转移话题,「卫哥,我们还得多久才会到家?」
「五天。」
「还这么久!」她只要想到五天都得在马上折腾,就觉得骨头快散了。
「大哥,你是不是该买些女仆?府中都是男仆,嫂子可能会不习惯。」卫宗建议。
蝶儿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为何只有男仆?」
「家中没有女眷,故不需要女仆。」卫疆解释。
自从十二年前卫夫人去世之后,卫广便遣退了所有的女仆。
「难道仆人之中没有成家的吗?」蝶儿问。
「很少。」卫疆说:「仆人约期满后,大都自谋出路,所以府中连男仆也不多。」
卫宗补充道:「咱们长年在塞外征战,很少回去,所以府中都是齐叔在管事。」
齐叔原本是一名郎中,二十年前行医时被胡人刺瞎左眼,若不是卫广出手相救,他恐怕早已命丧九泉。所以,齐叔对卫府十分忠心,卫疆和卫宗也都是他看著长大的,而兄弟俩也十分敬重他。
「一个女性也没有,那卫府不就像军营一样?」蝶儿张大眼楮,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差不多了,不过军中还是有女的,她们是──」
卫宗说到一半惊觉自己失言,连忙住嘴。其实卫疆早已一道冷眼扫去,韩伏邦和韩伏庆则强忍笑意,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她们是谁?」蝶儿好奇的问,小春也一脸疑惑的望著卫宗。
「是……」卫宗正竭力思索要如何解释,他无法在嫂子面前说出「军妓」这两个字。
瞄到一旁幸灾乐祸的韩伏邦和韩伏庆,他心中突生一计,指著两人道:「嫂子问他们,他们也晓得。」
韩伏邦一脸讶异、瞪大双眼,不知道为何话题会突然绕到他们这儿来?韩伏庆的表情更夸张,下颚像是脱臼般,无法合拢。
蝶儿纳闷的看著他们奇怪的表情:「你们干嘛?有话就说呀!」
「是……」他们吞吞吐吐,不知从何说起。
蝶儿转向卫疆,「卫哥,他们都不说,你告诉我嘛!」
韩伏邦和韩伏庆像是获得了缓刑般,大大地吁了一口气,卫宗更是一脸贼笑,这下有好戏看了。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太早。
卫疆看向卫宗,命令道:「自己解决。」
卫宗为难地说:「她们是……」他竭力思索著答案,「是……战俘。」他为自己想到这个答案而喝彩。
蝶儿怀疑道:「战俘?」
韩伏邦和韩伏庆则是一脸好笑。
「是啊!胡人战败或投降时就会成为我们的俘虏,当中就会有女战俘。」卫宗努力的圆谎。其实他们是不可能囚禁妇孺的,就算抓了他们,不久也会放他们回去。
「那你们为何吞吞吐吐?好象是见不得人的秘密。」
卫宗看蝶儿又想追问下去,忙站起身。「我吃饱了,我先去睡。」说毕,像是逃命般的走向另一头。
「我们也告退了。」韩伏邦和韩伏庆赶紧起身,不等蝶儿阻止,两人已快步走开。
蝶儿蹙眉道:「他们干嘛走得那么急,饼都还没吃完呢!」
一旁的小春,看其它人都离席后,觉得自己也该退下,让小姐和姑爷单独在一起。
于是她站起身,「小姐、姑爷,小春告退了。」
蝶儿看著小春逐渐离去的身影,转头对卫疆说:「你方才对小春太严苛了,她才会这么怕你。」
经她这么一提,让卫疆想起在溪边的情形,他得灌输她一个概念。「蝶儿,以后我在询问属下事情的时候,你不可以为他们掩饰或辩护。」
「什么?!」蝶儿不明白。
「小春。」他提醒她。
「可是小春不是你的部下,而且本来就不是她的错。」
「她属于你,而你属于我,所以她是我的部下。别和我争辩。」他阻止欲开口的蝶儿。「当她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我会判断她是否该负责,而不是靠你来替她求情。
你必须答应我,以后不再干预这种事。」
「为什么?如果我认为……」
他打断她的话。「我不希望以后有人犯错时,要你替他们求情,来掩饰过错。」他抓紧她的肩,加重语气,「蝶儿,听到没?」
蝶儿实在很生气,为什么每次他都命令她得服从这、服从那?虽然明知他的顾虑有理。她不高兴的应著:「听到了。」
卫疆知道她在生气,可是她会习惯的。他模著她的头发道:「你的头发需要烘干。」
蝶儿差点忘了自己的头发还是湿的,她拿下发簪,让一头乌黑的秀发直泄而下。
红红的火光,在她周围形成一圈柔呈,照著她姣好的面容,被泄的长发更显出她的妩媚,卫疆看著正在烘干头发的蝶儿,不觉心中一动。
蝶儿觉得有些倦了,可是头发还得过些时候才会干;同时又觉得全身很酸痛,心想一定是骑马的关系。
「我好累。」她说完即打了个哈欠。
卫疆抱起一脸倦容的蝶儿,坐在他的大腿上,她环著他的腰,脸庞靠在他的胸膛上。
「睡吧!」卫疆道。
「我的头发还没干。」她的声音懒洋洋的。
「你先睡,等会儿头发干了我再抱你回马车。」
「不要,我喜欢靠著你,和你说话。」
他微笑,喜欢她坦白的个性。他搂紧她,下巴轻轻地磨蹭她的头顶。
「卫哥。」她轻喊。
「什么事?」
「你的规定好多。」
「你需要遵守的只有一条──服从我。」
她抬起头,让他看见她的不悦。「那还不是一样?我得服从你的每一道命令、每一句话,可能不到半年我就气出病来了。」
卫疆觉得有可能气出病的是他,她总是那么好辩,又喜欢质疑他的命令。「北方有好大夫,你不用担心。」
蝶儿觉得自己快尖叫了,而她也的确叫出来了。
「我不是担心找不到大夫,我……」她突然住嘴,因为她看到卫疆眼中的笑意。
「你故意这么说,对不对?你明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她戳著他的胸膛抱怨。
叹口气,她靠回他的怀中,「和你谈话让我有挫折感。我想睡了,晚安,夫君。」
明天等她有精神时,再同他说话吧!蝶儿心想,偎紧他,沉沉的进入梦乡。
「晚安,夫人。」卫疆轻声说。
★★★蝶儿觉得好累,他们已经马不停蹄的赶了六天六夜的路,她觉得自己的腰好象快断了。如果她能坐在马车上赶路,那该有多好!只是她知道那是奢望,因为她的身体不肯合作。蝶儿想,她一定是跟马车犯冲。
她唯一回到马车上的时间,是就寝时;除了第一晚在卫疆怀里睡著外,其余几天他都坚持她得回马车上睡,说是对治疗她酸痛的腰有帮助。当然,他是对的,可是她喜欢在他怀里入睡,很舒适、安全;更重要的是有被呵护的感觉……哦!天啊,她的腰真的很酸。
她往后靠著卫疆的胸膛,想让自己舒服些。
卫疆知道蝶儿的腰肯定又酸痛了,对于不擅骑马的人而言,连续几天的赶路,必定是一种苦刑,更何况她又是这么娇小、柔弱。想及此,也令他担心她的身子能否受得住北方的天气。
「卫哥。」
「什么事?」他应道。
「我们还要多久才会到?我记得你说五天就抵达了,可是今天都第七天了。」她伸手揉揉背后僵硬的肌肉。
「再一会儿就到了。」卫疆回答。这几天因为顾及蝶儿身子不适,所以他们放慢了速度。
「再一会儿?那表示还要多久?两个时辰?」蝶儿为这个可能性大大地申吟一声,她可怜的腰可能无法撑这么久。
「有没有看见那边的城门?」他举起左手,指著前方的一个小点。
她伸长脖子,专心看著。「嗯,好象有。」
「进了城门,就到了。」
「真的?!」她大叫了一声,转头兴奋地对著他笑,「我好高兴,我们终于到家了。」腰痛似乎不再那么离以忍受。
卫疆微笑著,知道难为她了,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也不见她抱怨过什么;原本以为这几天餐风露宿,她会受不了,没想到她还是挨了过来。
「我们住的地方离城门很近?」她又问。
「嗯,但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座西城门,我们住在北城门。」
「北城门──我晓得,比较靠近北方边防,是不是?」她叽叽喳喳的讲个不停,「城内有匈奴人吗?我从来都没看过胡人,不晓得长什么样子?」
「城内有一些匈奴商人,他们会和当地人做买卖。」
「那为什么还会有胡人骚扰北方百姓?大家以物易物就好了呀!」
卫疆摇头,如果事情这么简单就好了。
「匈奴是游牧民族,遂水草而居,看‘天候’决定收成的好坏。如果冬季一连数月气温严寒,牲畜都会冻死,那么他们因为缺乏粮食,就会抢劫边界农民的谷物,维持所需;有时为了这些生活必需品,甚至会洗劫整座城。」而那种残酷的手法,卫疆不愿再提。
「难怪你急著回北方,你怕他们趁你不在时侵犯城堡。」
这只是部分原因。如果是单纯的路寇想要攻城而下,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城里的士兵大多是身经百战的军人,应付盗匪绰绰有余;怕的是匈奴人会罔顾约定,南下进犯,这才是他急于赶回来的主要原因。但他不认为有必要让蝶儿知道得如此详细,这只会徒增她的烦恼而已。
愈接近城门,愈让人觉得它的壮阔,它矗立在天际之间,高耸入云霄。城上有些士兵在守卫,似乎已看见他们。
「他们看见我们了。」蝶儿指著城墙上的士兵。
「嗯。」卫疆想,士兵应该已经通知齐叔了。
他快马加鞭的奔驰,却在进入城门的刹那放慢马远,因为城里人多,不宜疾驰。
蝶儿兴奋的左右张望,这里的风情景致和家乡大不相同。一进城门就是一座石桥,河岸种植许多柳树,在风中摇曳生姿;桥上有些小贩正向卫疆鞠躬,嘴里喊著:「将军好!」
过桥后,就是街道,道路两旁是整齐的建筑。这里的建筑不似南方繁碎,装饰性的离龙画栋并不多,也没大多的色彩,一切都很简单;北方人的豪迈,在建筑上也可看出一般。
这儿的人也比南方人高大强壮;他们似乎都很高兴卫疆回城,口中直喊:「将军!
将军回来了!」想必他在城里很受拥戴。
蝶儿觉得很紧张,手指不自觉地捏著他的手臂。城里的人会喜欢她吗?
她深吸一口气,心想「微笑」应该不会错吧!于是一路上一径的点头、微笑,直到她觉得自己的脸都快抽筋了。
终于,马停了下来。她揉揉僵硬的双颊,抬头看著屋檐上的匾额写著──将军府。
门口端站著两名士兵,正向卫疆行礼。
卫疆翻身下马,抱下蝶儿站在一旁,这时大门倏地开启,一名年约五十上下、身材壮硕、穿著蓝袍的男子走向前。
「少爷,您终于回来了,卑职等您好久。」他恭敬道。
令蝶儿印象深刻的是,这名男子的左眼上有个黑眼罩。地想,真可怜,一定是作战时弄瞎的。而他的身后站了数十名家仆。天啊!爱上真的不见任何女眷。她在心中低喊。
「齐叔,这是蝶儿。」卫疆开口道。
「齐叔。」蝶儿颔首微笑。
「夫人好。」他做个揖。
站在一旁的卫宗插口道:「别杵在这儿,大伙进去谈。」
进屋后,卫疆吩咐道:「伏邦、伏庆,这儿没什么事,你们先回去,晚些再过来。」
「是。」两人应道,随即走出将军府。
「你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叫他们回去?」蝶儿蹙眉道。
「为什么不行?」卫疆挑眉,她又开始质疑他的命令了。
「因为我还没向他们道谢,这一路上护送我们的辛劳。」
卫宗听了这句话,哈哈大笑。
她怒道:「你笑什么?我说的又没错。」
「你是将军夫人,不用为这种小事向他们道谢。」卫宗解释。
「这样似乎有点傲慢。」蝶儿不以为然,「人人都应该心存感激,而不是凡事都视为理所当然。」
卫宗听完后,又开始微笑,不过这次他不敢笑出声,他嫂子的脾气可是辣得很,她似乎不知道最「傲慢」的人就是她丈夫。
蝶儿看著和记忆中一样巨大的前院,觉得有股熟悉感,这院落至少有她家的十倍大。
在府邸的周围筑有高墙,而四个角皆建有角楼,用来瞭望和守卫,增强防御的功能。
大门的正对面就是前堂,有东西阶梯通往他处;它是全宅的主要建筑,原本设有「室」
和「厢」等房间,但卫广当年基于军事的需求,把房间全部打通成为大厅。
大厅后面左右两侧为厢房,左侧是卫宗的寝室,右侧的楼上是财库,底层是招待宾客的客房。
大厅、后堂和左右的廊庑围成中院,院里有楼阁,楼台相连,而且种植许多树木;后堂是卫疆的寝室和书房,后堂之后又有两侧房间,左侧为厨房、兵器库和马厩,右侧是佣人的住所。再走下去就是后院,而后院刚好正对著北城门。
一行人进了前厅后,蝶儿四处张望著。
大厅约有两层楼高,空闲大约可容纳两百多人,前半段约两旁各有十张长形矮案,每张长案约可坐十个人,两利长案之间约有五呎宽。
大厅的后半段是一座高台,厅中有左右各约四、五级高度的阶梯可通其上。高台上有三张几案,中间的几案是卫疆所坐。墙壁前,摆著一副巨大的弓箭,蝶儿猜想那副弓箭大概和自己一般高,她低头看著自己的弓形项链,果然是一样的,她猜测这可能是将军府的标帜。
「齐叔,把府中所有仆人召集在大厅。」卫疆吩咐。
「是。」齐叔带著身后数十名仆役去办事。
卫疆又道:「卫宗,你去代严峻的位置,顺便叫他来见我。」
「是,大哥。」卫宗也走了出去。
「谁是严峻?」蝶儿问。
「他是我的副手,我不在的时间,军事由他全权处理。」他解释。
「喔!斑台上的一个位置是他的?」她指著几案。
「嗯。待会儿你见过所有仆役之后,就回房歇著,我会差人送午饭过去。」
「我们不在大厅吃吗?」她疑惑道。
卫疆摇摇头,「大部分的士兵都在北门站冈,他们都在那儿用膳,晚上才会交班回来。」
「那午膳你会和我一起吃吗?」
他摇头,「我有事情要忙。」
「那下午,我可不可以上街逛逛?」她满脸期待的问,好奇北方市集都卖些什么?
「不行,你得休息。」
「我会午睡,可是总不能睡到晚上,我又不是猪。午睡后,就可以上街逛逛啦!」
她看到他又想反对的模样,忙拉著站在一旁的小春,「我会叫小春陪我一道去,好不好?」
卫疆叹口气,他知道蝶儿好动,可是街上龙蛇杂处,他担心她会出事,而他下午都得忙著其它事,无法顾及她。「好吧!我会叫人陪著你。」
「为什么要人陪著我?我有小春就好了。」蝶儿抱怨,一边逛街,一旁还有人监督,怎么可能玩得尽兴?
卫疆看了小春一眼,小春颤声道:「小姐,多个人没关系。」她实在很怕姑爷,偏偏小姐又要拖她下水。
卫疆厉声道:「除非有人陪著你,否则不准去!」
蝶儿撇撇嘴,嘀咕道:「好嘛!每次都那么凶。」
卫疆又叹口气,他的严厉会让几个大男人吓破胆,遍偏只有蝶儿不怕他,不知道他是该喜还是该忧?
这时,齐叔领著家仆走进大厅,大约有三、四十人,齐叔一声令下,仆人分成两队,站在卫疆两旁。
蝶儿紧紧靠在卫疆身侧,对于这种场合有点紧张,她不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而且全是男的,大家都直盯著她瞧。
卫疆搂紧她,知道这些人还不习惯有女人住进来,而且蝶儿的美貌一定让他们更难适应。
他大撵道:「这是将军夫人,你们今后听她差遣,不得有违。」
仆役们拱手作揖,齐声道:「是。」
齐叔打个手势,仆人又陆续走了出去。他留下一名仆役,吩咐道:「带夫人回房。」
并转头对蝶儿说:「行装我已差人放在房里,午饭待会儿就会送去。」
「谢谢你,齐叔。」蝶儿握握齐叔的手。
齐叔满脸讶异,粗犷的脸渐渐染了层红晕,他忙抽回手,结巴道:「夫……夫人,不用客气。」
她疑惑的看著齐叔的脸,「齐放,你生病了吗?怎么脸红红的?」
卫疆好笑的看著这一幕,他从来都不知道齐叔会脸红。「蝶儿,你该回房了。」他示意仆人带蝶儿回房。
「齐叔,你得找个大夫看看。」蝶儿担忧道,然后和小春随著仆人回房。
卫疆咳了一声,齐叔转过头,尴尬道:「夫人很活泼,我原本以为……」
「我晓得你的意思,你以为我会娶个大家闺秀。」
齐叔心想,其实活泼的夫人也未必不好,这个家的气氛有点儿僵硬,是需要有人让它充满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