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阴阳催短景,转眼四年过去。
凌墨筠已经长成身形修长的挺拔男子,面部线条清朗,眼神冷峻,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爱哭的小男孩,一袭紫衫,衣角用更深色的紫绣了箭竹,更突显出君临天下的霸气。
凌云天已放手将一部分生意交给凌墨筠打理,并将他介绍给朝中显贵。凌墨筠的学识和气度让人称赞不已,所有人都叹服「英雄出少年」,多少名媛为他冷峻的气质倾倒,沉迷不已。
凌墨筠打算开辟南澈的市场,决定先去探查行情,他带著荷红笺乘船去南澈,三个暗卫则隐藏形迹,在暗处保护。
到南澈最快的方法是乘坐水上交通工具「水栈」,也要十天后才能到达。「水栈」船如其名,水上客栈,船很大,有厨房、饭厅和许多舒适的客房,供给长途客人休息。凌墨筠和荷红笺订了两间上房。
荷红笺有晕船的毛病,此刻正一脸发青地窝在床上。凌墨筠交代好一切,转进隔壁荷红笺的住舱,看到她蜷在床上像只小蜗牛,心疼是心疼,还是不禁轻笑出声,难得见她这么可爱无助的一面。
「笑什么?」荷红笺虽然想大吼,但此时此刻的情况使得她的声音细若蚊吟,一点气势也没有。
凌墨筠走到床前关切地说:「到外面吹吹风会比较好。」
「我才不要去。呜——好难受。」开玩笑!要她下床?不想让她活啦!
「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凌墨筠不顾荷红笺的抗议,将她打横抱起,走到甲板上,「好啦,不用你走,就当自己还在床上就好啦!」
「放、放下我啦!做什么啊!别人都在看啊!」荷红笺羞红脸叫道,无奈凌墨筠充耳不闻,好像甲板上没有人在盯著他们低语。
「好了,好了,」荷红笺挫败道,「我听你的还不行,快放我下来!」顺带使劲拧一下凌墨筠的脸作为惩罚。
「好疼!」吃痛的凌墨筠轻轻放下荷红笺,捂著脸抱怨道:「为了你好还下手这么狠!」
一个浪打过来,船身剧烈地晃动一下,荷红笺一时没站稳,身子向一边倒去,却撞进一个人怀里,「哎呀!」
「姑娘可是要投怀送抱?」一道调侃的声音在荷红笺耳边响起,一个身著宝蓝长衫的男子扶住荷红笺。
「谁……」荷红笺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凌墨筠拉进怀里圈住。
「这位公子可是眼楮不大好?」凌墨筠一脸温和的笑容,眼神却犀利,「她放著我不投找公子干吗?」他低头轻声问荷红笺,「对吧?」还刻意贴近荷红笺的耳旁,亲昵的姿势是在警告那个讨厌鬼:荷红笺是他的!
「呃、对!」这个时候当然站在自己人这边啦!虽然荷红笺回答得很理直气壮,却不知道为什么耳朵在发烫,他的气息吹在颈后好痒。
「姑娘也不必不好意思,」男子飞快地拉过荷红笺抱在怀里,一脸暧昧道,「我的怀抱比那个小白脸结实多了。」
「你!」荷红笺正又气又急地挣扎。
凌墨筠拉住她的手臂,生怕弄痛了她,没有用力,「放开她,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该死的,竟然敢对红笺动手动脚。
满脸冰霜的凌墨筠让男子一怔,不过他随即笑道:「对我不客气?人质可在我手上……」男子蓦地停住,难以置信地看著架在脖子上的扇子,扇骨尖如利刃。
「放开我,不要惹我生气。」
男子笑笑,乖乖放开荷红笺,「原来是只长利爪的猫。」他轻轻跳开,「小心别伤了自己。」
男子看到荷红笺莫名其妙地舞了几下扇子,忽然眼前一团迷雾,雾中隐隐狰狞的鬼怪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这点鬼蜮伎俩,就想吓著他……可是一阵阴森寒气向心头袭来,他感觉头脑一阵眩晕,全身的精气似乎正在迅速流走,一咬舌尖让头脑清醒,提气护住心脉,那是……
「可惜我不是什么长利爪的猫!」荷红笺走到男子进前,「看错了可是会送命的。」
凌墨筠冷冰冰地瞪著那个正在运气抵抗阴气的男子,「别再惹她,否则下次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然后拥著荷红笺转身走回船舱。是不是现在杀了他比较好?
「喂!做什么啊?放开我,我自己能走啦!」荷红笺不满的抗议从远处传来。
「原来你是那个人的……」那把扇子,男子嘴角浮起怪异的微笑。
「我要吃饭,我饿了!」荷红笺躺在床上抗议。
凌墨筠经过刚才的事后就一直沉著脸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得荷红笺心里毛毛的。她从来没见过这种脸色的凌墨筠,干脆就推说自己不舒服躺在床上。凌墨筠一句话也不说,脸色越来越阴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怎么办?天都要黑了啦!天黑?干脆用这招打破沉默吧!丙然,凌墨筠抬起头来,缓和一下面部表情,关心地问道:「想吃什么?」
「呃?」其实现在还晕船的荷红笺怎么会想吃东西,快想……「那个,粥!」
凌墨筠叫来小二吩咐几句,一会儿小二就端来粥和几样清淡小菜摆在桌上。她胃口不适时总是喝紫带羹,那是他专门为她配来调养的,现在没有那些药材,只好先用粥将就一下了。
凌墨筠看著盯著桌子不动筷子的荷红笺皱下眉头,「怎么?不合意?要换几样吗?想吃什么?」
「不、不用了。」荷红笺连忙摇头,换什么都一样,反正没胃口。
「你不是饿了吗?」
「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荷红笺的心声。她只好拿起勺子舀了粥,慢慢移动到嘴边,抱著壮士断腕的决心一口咽下去,「呜……」胃里翻腾起来,荷红笺捂住嘴,跑到桶边全吐了出来。
「红笺你怎么了?」凌墨筠轻拍著她的背,急忙唤来船上的大夫。
大夫开了一帖止晕船的药,嘱咐要荷红笺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对不起。」凌墨筠给荷红笺拉好被子,「我没有照顾好你。」
「喂!我才是你的护卫好不好?」照顾她?这不是弄反了吗?「应该我照顾你才对啊!」
「客官,药煎好了。」小二送来了熬好的药。
凌墨筠端起碗走到床边坐下,把药吹凉些,「好了,不烫了。」
「不要,我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喝药。」荷红笺节节后退,直到背贴住墙角无处可避。苦死啦,她才不要喝!
「你晕船太厉害了,一口东西也不吃,只怕到了南澈就得抬你下船了。」凌墨筠无奈地叹道,她从小一吃药就是这个样子,躲。
「不、不要!太苦了!」荷红笺很坚决地抿住嘴唇,抬下去她也不要喝!
「真的不苦啦!」凌墨筠此刻只感到无力,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看,不苦。」他端起来喝了一口,以示真的不苦,「那给你加上些蜜好不好?」只有这个时候她像个小孩子一样耍无赖,显出些娇气,偏就这个时候他对她无能为力。
她将头别到一边,干脆闭起眼楮。听到一个响指,荷红笺惊恐地看著凌墨筠邪恶的笑脸和两个凭空出现的暗卫,
「你、你们要做什么?」叫暗卫出来做什么?
「荷小姐,属下得罪了。」两个暗卫一边一个架住荷红笺,让她动弹不得。
凌墨筠笑得温柔无比,捏住她的下巴,将药灌进她嘴里。暗卫迅速消失。
「咳、咳!」获得自由的荷红笺用手捂住胸口开始猛烈地咳嗽,连眼泪也咳出来了,腿一软,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凌墨筠忙抱起虚弱的荷红笺,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拍著她的背帮她顺气。
「嗯……」荷红笺感到围在身上的胳膊忽然收紧,她快不能喘气了,「你怎么了?」
凌墨筠只是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什么也不说,紧紧抱著她。为什么又是这个样子?每次他都不能好好照顾她,像现在,明明她不舒服,他无论做什么,都让她更不舒服。
荷红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还是挣出手臂,环住凌墨筠的脖子轻轻在他耳畔说:「我没事啊,药也全喝了,没事的啦。」
像是温柔的咒语,凌墨筠抬起头来,已经恢复成平常的样子,他把荷红笺放到床上,替她压好被子,然后关上门出去了。
月儿弯弯在薄云中穿行。
荷红笺此时已进入梦乡,只是因为晕船不适,睡得不甚安稳。
门悄悄开了,凌墨筠轻轻走进来,看看荷红笺的情况。她微微皱著眉,不安地翻动著,凌墨筠轻抚著荷红笺的额头,她渐渐平静下来,但眉头还没舒展开。
为什么?自己总是照顾不好她,从小到大都是她在照顾他、保护他,而他什么也做不了,而且还会因为任性而连累她。因为自己,她种下灵犀一线蛊;因为自己,她必须尽力维持精力;因为自己,她还差一点……那一天深刻在脑海里犹如挥之不去的梦魇:一回头,却看到她从楼顶飞檐坠下去!他费尽力气练武,就是希望可以好好照顾她,可是又如何呢?自己甚至无法抚平她眉间的皱纹!他仿佛又成了那个无力的小男孩,只能趴在床边看著沉睡的她祈祷。好恨自己的无能啊!
「墨筠?」荷红笺睁开眼楮,恍惚间看到他正在咬著自己的下唇,月光下看不真切他的眼楮,她抬起手,抚上他的脸,「别、别咬著自己,你在生气吗?」她努力抬起双臂拉下他的头,「好了,没事了,没事了。」说完又沉沉睡去。
凌墨筠发了半天呆,然后带上门出去了。此时才发现手指正在轻抚著自己的唇。
像被飞舞的蝴蝶翅膀轻轻擦过的触感,第一个吻……
船终于在翌日清晨到岸,荷红笺兴奋地拍著凌墨筠的门,「懒虫醒醒!到了哦!」
一夜失眠到天亮才睡著的凌墨筠还不太清醒地开门,「你这么早?」
「日上三竿喽!嘿嘿。」荷红笺难掩兴奋之情。
「你好像很开心嘛。」凌墨筠一边套外衫一边奇怪道。
「啊!终于可以上岸了,好像活过来了。」马上就可以踩在地上了,「对了,昨天好像梦到你……算了啦!快点快点,我们上岸吧!」荷红笺早迫不及待了。
凌墨筠又不由自主地抚了嘴唇,「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