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皮小娘子 第四章

子安蹲在地上,拼命扇风,助长火苗,希望药剂能快些熬好,让大哥服下。

她到将军府已经五天了,大哥的伤已在复元中,这让她松了一口气。但是,大哥一直很虚弱,人也还在昏睡中,不曾真正清醒,这让她好生担心。

这些日子,她常跑到厨房煎药,希望能补好大哥的身子。原本这些事不用她亲自动手,但她顾及府中的人都在为战事烦心,而且她也不好意思麻烦别人,所以常见她一个人在厨房进进出出。

这些天,府里的气氛都很紧张,琦玉告诉她,两军现正陷入胶著状态,无所进展,大家难免战战兢兢的,而将领们的会议也愈开愈频繁,像这两天,子安就很少看见邵无择。可是,她发现每天早上醒来时,她都是在自己床上,一定是邵无择每晚将她从大哥的寝室抱她回房。只要一想到这儿,她就会满脸通红,睡觉的丑样一定都被他看光了。

她轻声叹口气,阻止自己胡思乱想,轻拨垂在身前的一络发丝。

「你在做什么啊?」

一个小女孩稚嫩的声音由身后传来,子安看见一个约七八岁,绑著丫头髻的可爱女孩,她贴著门柱,显然在考虑进来是不是个好主意。

子安微笑道:「我在煎药,你想不想进来看看?」

「嗯。」她用力地点点头,蹦蹦跳跳地跑到子安身旁蹲下。

「你叫什么名宇?」子安问。

「我叫蛮蛮。」她笑道,「你在煮什么?我可以吃吗?」

「不行,这是药。」

蛮蛮一听,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她吐吐舌头:「嗯!蛮蛮最讨厌吃药了。」

她的表情逗乐子安,她记得自己小时候也很痛恨吃药,因为药好苦喔!

「我可不可以扇扇看?」蛮蛮指著子安手中的扇子。

「当然可以。」她递给蛮蛮。她知道这时期的小孩最好奇,什么都想尝试。

蛮蛮一拿到手后,就拼命地扇,火焰迅速窜大,烟也开始冒出,熏得她们两个一直咳嗽。

蛮蛮一边咳嗽,一边笑:「好好玩。」

「小心,别让烟给呛著。」子安嘱咐。她急忙站起来,因为浓烟熏得她很难受。

蛮蛮玩了一会儿,厌倦后,又把扇子还给了子安。子安重新蹲下来,微扇著火,这药应该差不多好了。

「姐姐,你好漂亮!」蛮蛮欣羡地说,「我长大以后会不会和姐姐一样?」

子安模模女孩的头:「你会比姐姐漂亮多了。」

「真的吗?」她高兴地叫道,「这样,小毛就不敢再说我是丑八怪了。」

「谁是小毛?」子安拿起陶壶,放到灶台边。

小女孩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看著子安将汤药倒入碗中。

「他是讨厌鬼。」蛮蛮皱皱鼻子。

「为什么他是讨厌鬼?」子安莞尔道,她小心翼翼地端起碗。

「因为他说我是丑八怪。」蛮蛮不悦地道。

子安无奈地摇摇头,怎么好像又统回了原点。

「姐姐,男孩子都那么坏吗?」她嘟囔道。

「不是的,还是有很不错的男孩子啊!而且,好与坏并不能光从表面的一些事来判断。」子安慢慢走向门口。

蛮蛮听得一知半解,似懂非懂,她晃晃头,目光被墙角的东西所吸引。草堆怎么会动来动去的?她露出甜甜的笑容,说不定是可爱的小猫咪呢!

她定眼一看,蓦地,放声尖叫,是……老鼠,一只恶心的大老鼠!蛮蛮惊慌地跳来跳去,不小心撞上了子安。

子安被她一撞,手里的汤药,往旁边洒出,陶碗坠向地面,碎了一地。

「怎么了?」子安抓住跳来跳去的蛮蛮,蛮蛮的叫声快撕破她的耳膜了。

「有老鼠!」她喊。

「它跑了。别怕,别怕。」子安安抚道。

当尖叫声响起时,邵无择正走向厨房,他有事要同子安说,一听到叫声,立刻奔进来。

他疑惑地看著一个小女孩跳到子安身上,紧紧地缠住她,好像蚌蛤。

「怎么回事?」他问。

她仰头看著他,含笑道:「没什么,她只是看到小老鼠。」

「姐姐,那是大老鼠。」蛮蛮颤声道。

邵无择搜寻厨房四周,并没有看见什么。

「它跑走了。」子安道,一边安慰小女孩。

在这时,一名中年男子跑进来,喊道:「蛮蛮。」

蛮蛮从子安身上跳下,奔向男子:「爹,好可怕。」

男子向邵无择行个礼,抱起蛮蛮问:「将军.怎么回事?」

「老鼠。」邵无择回答,纳闷地看著子安甩动左手,又看向碎了一地的碗块。

男子拍拍蛮蛮的背,抚慰道:「没事了,老鼠给爹打跑了。」

子安觉得左手灼痛,方才汤药洒到她的手上,她因忙著安慰蛮蛮,无暇顾及,如今已是疼痛难奈。她想走去水缸泡水,邵无择却陡地抓回她的手腕。

子安哀嚎一声:「好痛。」她的眉头紧皱。

邵无择急忙放手,却已看见子安的左手腕被他一踫,已经脱皮。他低咒一声,拉她至水缸,将她的手浸入水中,听见她缓缓地吁了一口气。

「怎么了?」男子不解地道。

「没事,不小心烫著了。」子安道。

小女孩跑向子安,呢喃道:「姐姐对不起,是不是很痛?都是蛮蛮不好。」

子安拍拍她的头,轻松道:「没关系,现在已经不痛了。」说毕,挥挥她的左手。

邵无择看著她烫红的手背,不由得皱起眉头,又把子安的手压回水缸。

「别逞强。」他低语。

子安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拍拍他的手,轻声道:「我真的好多了。」

「我有药,我去拿给你。」那名男子道。他是一名军医,名叫叶云生。

「我爹是个大夫耶!他很厉害的。」蛮蛮接声道。

「不用了,太偏劳您了。」子安摇头。

叶云生不以为然地道:「这不算什么,更何况是小女弄伤的。」他转身走了出去,身后跟著蹦蹦跳跳的蛮蛮。

「姐姐,下次再找你玩。」蛮蛮挥挥手。

子安微笑道:「再见。」她看著他们父女走远。

「还疼吗?」邵无择关心地问。

「不疼了。」子安晃晃她的左手。

他轻握她的手,深怕弄疼她。她的手背仍然红肿,而且起了一些小水泡,手腕处的表皮也已掀开。

「别骗我。」他道。一看她的伤势,就知道一定很疼,于是,他又把她的手浸入水中。

「大人怎么没有去开会?」她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今天要上战场——」

她惊愕地张大双眼,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打断他的话:「为什么?」她问的是什么蠢话?她当然知道他为何要上战场,只是,她以为……她好怕他会一去不回,他或许会受伤,像大哥一样,他中箭的模样在她脑海中浮现……

她惨白的脸让他不解,他轻拍她的脸:「伤口很痛吗?」他又将她的手按回水中。

「别管我的手,你真的要上战场?」她著急地问。

「当然,我是将军。」他不懂她在问什么。

她觉得好难过,倏地掉下眼泪。她讨厌自己的怯懦,她居然变成爱哭鬼了。

邵无择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她怎么哭了?他轻拍她的背:「手很痛吗?我带你去敷药。」

她死命地摇头:「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晓得。白天不可能,晚上休战时,我再看情形。你若有事找我,就吩咐卫兵传话给我。」

「我听琦玉说,两军相战鄱阳湖。」她顿一下,又道,「大人可会游泳。」

他愣了一下,好笑地道:「当然!你别担心我。而且,你说这话太侮辱我了,我不会落水的。」

「你得答应我要小心,好吗?」她紧抓他的衣服。

「我不会有事的。」他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你得答应我。」她坚持。

「将军,药拿来了。」

叶云生手中拿著药,站在门口,子安赶紧松开手,双颊早已酡红。

邵无择接过药,叶云生颔首告退,嘴角隐隐带著笑意。

「我不用敷药。」子安摇头。

「别争辩!子安。」他命令著,拉她走出厨房。

「我的药。」子安大叫,差点忘了这件事。

于是,邵无择手里又多了一碗汤药。他不准子安再踫,免得不小心又给烫著,还一边嘱咐她不准再来厨房,他愈来愈觉得自己变得婆婆妈妈了。

※※※

「大人,你还没答应我。」子安道。

「答应什么?」邵无择不解,拿起药膏轻敷在她的手背上。

她看著他的房间,仍然是简单整齐,东西似乎更少了,想必是收进行囊里了。她不得不再次面对他即将上战场的事实。

「答应我,你会小心。」她忧心道。

「子安,你不用担心——」

「你答应我嘛!」她打断他的话。

「好吧!」他叹口气,如果这样会让她安心的话,「我会小心的。」

「我知道你是个重信誉的人。」她点点头,「也是个勇敢的人。」

「是吗?」他对她的赞美颇感讶异,但他的心正在微笑。他替她绑好纱布。

她站起来在他面前走来走去:「我讨厌战争,那就像长天花一样。」

「什么?」他挑眉。

「你无力阻止,而且可能致命,愈后,却是千疮百孔。」她道。

「我从没把它们联想在一起。」他不得不佩服她的想象力。

她在他面前站定,「如果你违背了承诺,我一定会去踹你的墓碑!你听到没?」她提高嗓门。

他很想笑,可是,她的表情那么严肃,他拉她坐在他腿上,放心地笑著。

「你不会的。」他轻吻她的头顶,从来没人这么关心过他,「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

「如果大哥醒了,我就去找你。」她仰头看著他。

「不行。」他厉声道,「太危险了,听到没?」

「我又不是上战场,只是去看看你——」

「不行。」他打断她的话,「这可不是儿戏。」

「可是我担心——」

他扣住她的下颚:「别让我再说一次,听到没?」

她从没看过他这么生气,额上的青筋开始浮现,说不定等会儿他就会像他的马一样,开始喷气。

「好吧!」她让步,「我想,如果我是花木兰或穆桂英,你就会答应了。」她不平地道。

「这是两回事。」他翻翻白眼。他才不管花木兰或穆桂英如何上场杀敌,他只担心她。

「我看不出哪里不同。」她撇嘴道。

他叹口气,她又开始好辩了。

「我得走了。」他道。

邵无择起身,准备离开,子安的脸又开始发白,她抓住他的衣摆。

「子安——」他叹口气,拉开她的手。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不想你走。」她扑进他的怀里,紧抱著他,她讨厌自己这种幼稚的行为,可是,她好怕他会丢下她。

为什么她会这样呢?她变得依赖他,在他身边她觉得好安全,五年来,她第一次觉得有了依靠!一定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变得这么情绪化。

她应该感到羞愧才是,一个未出阁的女人怎么可以厚颜无耻地抱住男子!可是,她没有这种感觉,她只害怕他真的一去不回,如今,邵无择是她惟一可以信赖、倚靠的人,她不想失去他。

「子安,别孩子气。」邵无择抱著她,托起她带泪的脸,他的唇轻触她的眼、她的鼻,试著安抚她的情绪,她似乎已变成他心中抹不去的牵挂。

这种感觉虽然陌生,但让他觉得有了归属感。这实在有点奇怪,连他自己都不太能理解。

「要小心。」子安呢喃道。她抑制自己的泪水,拼命告诫自己别像个傻人儿似的拖住他,他有他的责任,她不能感情用事。

她放开他,低头道:「你走吧!」

她看起来像个弃儿似的,令他觉得好像他抛弃了她,他转身走向门口。

子安含泪看著邵无择。突然,他回身一个大步,拉她靠在他身上。

「怎么了?」她疑惑地问。

他迅速低下头,直到他的嘴复上她的。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子安吓了一跳。这感觉好奇怪,但她不讨厌就是了,甚至,还满喜欢的。

子安闭上双眼,抱著他的腰,轻轻叹息,怯怯地迎向他,感觉他拥紧她,她的心跳得好快,除了回吻他外,什么也无法想。

邵无择绵长地吻了她许久,才不舍地离开她,还得不断提醒自己有责任在身。他迅速地再次亲吻子安红艳艳的双唇才拉开她,转身离去,留下子安一人立在原地。

子安抚著发烫的双颊,缓缓地吁口气。老天!她方才做了什么?子安看著敞开的门扉,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容,手指抚著双唇,她知道邵无择不会丢下她的,这吻就像是他的承诺。

※※※

子安坐在床沿,细心地替宋子坚擦脸,敷上冷毛巾,她叹气道:「大哥,我好担心邵大人的安危,深怕他同你一样带伤回来。」

子安每天都会固定地和宋子坚谈话、聊天。她确信他一定听得见,只是还不能回答。

她咕哝道:「如果没有战争,那该多好。」

子安诚心祈祷上苍保佑邵无择,让他平安归来。她忧心忡忡地想道,即使这次平安归来,那下次呢?可会也如此幸运?她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或许等会儿她就会因为忧心而长出白发。

她快受不了她自己了,她必须想办法忙碌,如此才不会胡思乱想,但是她能做什么呢?这又是个烦人的问题。对了,洗衣服!唉!不好,根本没有脏衣服让她洗。不管了,她决定把邵无择的衣服全拿来洗一遍,这样或许心情会好些。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子安,多是琦玉,你在里面吗?」

「我在,请进。」子安高兴地吁口气,有人陪她说说话,心情可能会好些。她起身坐在桌旁。

琦玉推门而人,子安瞧见她的眼眶有些泛红。

「你不舒服吗?」子安问。

「没有啊!」琦玉坐在子安左边不解地道。

「你的眼楮!」

「哦!我刚才哭了一阵。」她不好意思地道。

「怎么了?」子安关心地道。

她摇头,眼眶又湿了,「相公又去打仗了。」才一说完,她的眼泪就已落下。

「我讨厌自己那么爱哭!可是,我又控制不住,原本以为我已习惯官人去作战,现在我才晓得,这种事是不可能习惯的。」她拭去泪水。

子安不晓得要如何安慰她,因为她自己的心情也和她相同。

「别哭了,这样对宝宝不好。」子安拍拍她的肩,柔声说。

「我知道。」她吸吸鼻子,「方才在房里哭得死去活来,自己都受不了,所以才想找你说说话。官人说,我的泪水都快把他淹没了,难怪他最近喝的水怎么都有股咸味。」她破涕为笑。

子安不禁笑道:「苏大人真爱说笑。」

「是啊!」她也笑道,「他和应淮都很不正经。」

「你和苏大人是媒妁之言?」子安倒杯水给琦玉。

「不是。」她摇头,「我的双亲在我十二岁那年相继去世。所以,我只能四处乞讨为生,后来遇见官人,才结成连理。」

「乞讨?」子安双眸圆睁,「可是,你是女的——」

琦玉顽皮地笑道:「我扮男装,像个小男孩似的,后来被官人识破。」她吐吐舌头,想起甜蜜的往事,让她的心事一扫而空。

「真有趣,是怎么被发现的?」子安好奇地道。

琦玉的脸顿时一红,支支吾吾地不知所云。

子安取笑道:「不可告人的秘密?」

琦玉反击道:「那你为何不告诉我你是怎么弄脏邵大人的衣服的?」

这回换子安的脸颊迅速嫣红,琦玉咯咯地笑著。

「我只是……」子安冲口而出。

「只是什么?」琦玉问。

「我哭湿他的衣裳,如此而已。」她红著脸低首注视双膝。

「哇!」琦玉故意叫道,「真想不到。」

「我不是故意的。」她急急辩解。

「我不是指你,我是说邵大人。」琦玉若有所思道,「大人一定很喜欢你。」

「你别说笑。」子安脸上的红晕,已扩散至颈部。她不习惯和别人讨论这种问题,偏偏琦玉一副兴致高昂的模样。

「我是认真的,大人最怕女人哭了。」她突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去青楼,你别误会,当时是为了别的事。有一个女的叫银红,她当时不知怎地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还想扑进大人怀里痛哭。结果你猜怎地?」她开始哈哈大笑,无法遏抑。

「怎么了?」子安一想到邵无择抱著别的女人,她就胃痛。

「结果大人一闪。」她又开始大笑,「银红她……她就被自己绊倒,跌个狗吃屎。」她笑得肚子都痛了。

「你应该看看银红的表情,真的好像吃到大便,脸上都是尘土。哎哟!我笑得肚子疼死了。」琦玉笑道。

子安知道不该幸灾乐祸,可是她太高兴了,所以也哈哈大笑。

「你知道吗?」琦玉拭去泪水,「银红一定到现在还是不得其解,她可是花魁耶!大人却躲她像在躲妖怪似的,这件事还被官人、应淮和宋大人取笑了好久。」

邵无择不喜欢银红,著实让子安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不懂为什么。

「所以,你才告诉我,大人讨厌女人?」子安道。她揉揉双颊,笑得好酸,她发觉和琦玉谈话很有意思。

琦玉喝口水,才又道:「也不是,因为大人一向对女人满冷漠的,所以我才如此推测。当我得知你们定亲时,真是大吃一惊。」

「你知道那只是权宜之计。」子安也喝口水。

「我怀疑。」琦玉呢南道。

「什么?」她没听清楚。

琦玉摇头,她不相信邵天择会让子安离开。

床上的呓语声吸引了子安的注意力,她连忙走过去。

「大哥,怎么了?」宋子坚摇摇头,睫毛动了动,子安握著他的手。

宋子坚突然张开眼,看了子安一眼,又闭上。子安拍拍宋子坚的脸颊。

「大哥,你醒醒。」子安唤道。

「宋大人。」琦玉也在一旁叫道。

宋子坚又眨眨眼,看向子安,虚弱地道:「子安,真的是你?」

「大哥!是我。」子安高兴得边哭边笑。大哥真的清醒了,他的眼神清澈,没有任何恍惚。

宋子坚抬手模模子安的头,微笑地道:「你变成大美人了,不再是小丫头。」

子安抹去泪水道:「大哥却虚弱得像个老太婆似的。」

宋子坚闻言哈哈大笑:「你总是有法子逗乐大哥。」他咳了一声又道,「我肚子饿了。」

琦玉拍拍想起身的子安:「我找人替将军弄个稀饭。」

「麻烦你了,琦玉。」宋子坚道。

「不麻烦,大人。」琦玉走向门外。

「谢谢你,琦玉。」子安说。

琦玉微笑地回头道:「你们好好聊聊。」说毕,已出了房门。

※※※

子安欣慰地拭去泪水,她几乎要跪下来感谢上苍了。

「这阵子,我都快变成爱哭鬼了。」子安自讽道。

「我昏迷了多久?」宋子坚问。他撑起身子,靠著床头。

子安算算她到这儿已五日,再加上先前的两天,于是回答:「七天了。」

宋子坚惊讶道:「这么久了?」他摇摇头,「那支该死的箭还真要命。」他看向胸前包扎的纱布,心想,差点就进了鬼门关。

这几天,他虽然在发高烧,但他多多少少都可以听见子安对他说的话,感觉子安在他身边,所以,他一再告诉自己要撑下去,他不能留子安一人。如今,他总算做到了。

「无择呢?」宋子坚问。

子安眉心一拧,忧心地道:「上战场。在翻阳湖畔。」

他颔首道:「同陈友谅军队?」

「嗯。你想,大人会不会也带支该死……不,我是说带支丑陋的箭回来。」

宋子坚没有遗漏子安害怕的表情,他昏睡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这我就不敢保证了,说不定他会落水也不一定。」他试探地说。

子安拍拍胸脯:「还好。」

「什么还好?」他不解。

「我问过大人了,他说他会游泳。」

宋子坚不由得笑道:「你怎么连这种事也问?」

子安粉脸通红:「大人说我侮辱他,他说他不会下水的。」

宋子坚摇头笑道:「他还是一样,该死的有自信。」他真想看邵无择失去控制的模样,从他们相识以来,邵无择总是那么冷静自持,有时,真恨不得抹掉他自信而又一成不变的表情。

「大哥?」子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

「你为什么离开子安?」她终于问出口了。她知道她该等大哥体力恢复后再问他,可是这阵子,她都快被这些问题逼疯了。

宋子坚叹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时间过得好快,五年了,他离家已整整五个年头。

「子安,大哥不是有意如此的。」他长叹道。

「那你为何连只言片语也不留?大哥是不是在责怪子安?」她颤声道。

「没有,你为何这么想?」宋子坚惊讶道。

「因为我害死了爹。」子安低泣道。

宋子坚抓住子安的肩膀,满脸讶异:「你怎么会这么想?害死爹的人不是你。」

他顿时觉得全身疲累。他靠回床头,长叹道:「害死爹的人是大哥。」他用手支著额头,觉得很疲倦。

子安摇头,睁大双眼:「不是的。若不是我跑出去,也不会这样。」她开始哭泣,「都是我不好,都是我……」

「子安。」宋子坚柔声道,轻抚子安的头顶,「不是你的错,大哥从没这样想过,爹更不会如此。」

「真的?」子安噙泪道,「那为何你们都离开我?丢下子安一个人,孤零零的。」

「大哥没有脸再见你。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清醒后一连串的问题,所以,大哥选择了离开,就像懦夫一样。」他嘲讽道。

「我不懂。」子安疑惑地道。

「你还记得你大病了一场吗?」见子安点头后,宋子坚开始从头细说,「律法规定:蒙古、色目人若因争论或趁醉杀汉人、南人,仅处罚金,或命其出征,可以免死;但汉人、南人杀蒙古人、色目人则要处死刑,绝不宽贷。更何况,我杀的又是甲主(蒙古人为统治汉人、南人,立里甲之制,二十家为一甲,以蒙古人为甲主)。」他苦笑道。

「原本我想伏首报官,但被爹阻止,他说等你病好后再到府衙,不想你醒来,却发现我和你已天人永隔。可是官府那儿已在调查,不可能瞒得了多久。你生病的第三天,我一觉醒来,即已不见爹的踪影。我不疑有他,以为爹采药去了,我煎好药草,送到你房里,准备喂你喝下,却发现你枕畔留有一封信。」

他抚著眉头,往事不曾消退,且历历在目,平添的是他更多的自责。

「我疑惑地打开信,是爹留下的。他说不忍见我弱冠之年,断赴黄泉,反正官府至今仍查不出是谁,他至官府自首,也不会有人怀疑,而他自忖行将就木,日薄西山,死不足惜。」

他的双眼已被水气掩盖,而子安则痛哭失声,双手紧握著衣服。

宋子坚重重地叹口气:「我立刻奔至官府,心里想著,或许还来得及救爹一命。可是太迟了,我到的时候,爹已被问斩,官衙是立即处决了爹,根本没受审。我像游魂似的回到家,坐在你床前,看著你,不晓得要如何面对你清醒后一连串的疑问,不晓得要怎么告诉你,你最敬爱的大哥害死了——爹。」

「所以,你就抛下我?」她已泣不成声。

他疲惫地点点头:「我临走前托鲁大婶照顾你。」

「如果不是你受伤,你打算一辈子不见我?」她痛心地道。

为了这份微薄的希望,她根本不敢离开,深怕大哥回来找不到她。天知道事情发生后,多少个午夜,她做噩梦醒来,面对的是黑暗而又空洞的屋子!到后来,她都不敢熄灯睡觉。

「不。」他正声道,「这五年来,我有回去看过你几次,可是不敢见你,怕你会怪大哥。」

子安一边哭一边摇头:「我不会,永远不会。你的不告而别让我以为你在惩罚我。」

「子安。」他不可思议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怎么会这么想?」

「可是,若不是我——」

「子安。」宋子坚厉声道,「我说过不是你的错,听到没?」他握著她的肩。

她点点头,拭去泪珠:「那你也得答应我,不许自责。」知道来龙去脉后,多年来积在心头的重担已卸了下来。

「这是两回事——」

「你答应我。」她打断他的话。

「好,我答应。」他笑道,「我差点忘了你有多固执,像头驴似的。」

「什么嘛!」她破涕为笑,「我才不是。」

宋子坚笑著躺回床上,说完这些话,耗掉他不少体力。

「你每天来回奔波看我,很累吧!」宋子坚闭眼道。

「我住在这儿。」她回答,一边擦干泪水,她最近好像要把五年来的泪水都哭干似的。

「无择让你留下的?」他疲倦地打个呵欠。

「嗯,我和邵大人定亲了,不过——」

「什么?」宋子坚大吼一声,又从床上坐起,这猛地一动,让他开始咳嗽。

子安被他吓了一跳,差点跌下床:「大哥,你吓死人啊?」她拍著他的背。

他紧抓住她的手,子安痛呼出声,他握到刚刚烫伤的地方,宋子坚连忙松手。

「怎么了?」他紧张地道,急忙撩起她的袖子。

「没事,方才不小心烫著了。」她摇头。

他这才松口气,倏地想起刚才的话,「你和无择定亲了?」他大声问。

「大哥,你说话非得用吼的吗?」她不悦地道。

「回答我的话。」宋子坚没心情讨论他的脾气。

「我是和邵大人定亲了!而且,是你自己交代邵大人的,你忘了吗?」她甩甩发疼的左手,不懂他为何这么激动。

「对喔!我差点忘了。」他虚弱地躺好,这个消息把他仅剩的力量都消耗殆尽。

他早该知道除了这个原因,邵无择是不可能做出这种决定,毕竟邵天择已答应他要好好照顾子安。他刚刚只是太惊讶了,所以才会大吼大叫。

他开始露出窃笑,因为他想到邵无择变成他的「妹夫」,这让他躺在床上昏迷七天的所有不适,都变得可以忍受,他真想听邵无择叫他一声「大舅子」。

「大人说,等大哥醒后,这婚约就可以取消了。」子安又道。其实,她现在也不是真的那么讨厌和邵无择成婚,她只是希望那是出自于他的真心。天呀!她愈来愈不害臊了。

「什么?」宋子坚咆哮一声,又从床上坐起。

「大哥,你一定要这样嘶吼吗?」子安又被吓了一跳,开始怀疑高烧烧坏了他的脑袋。

宋子坚拉下子安探在他额上的手:「无择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知道这对子安的名声不好。

「大人只是不想我有被逼的感觉。」她皱眉道,「你和大人在一起这么久了,难道不懂他的为人?你的吼叫都快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宋子坚若有所思地看了子安一眼,随即不支地倒回床铺。他再起来几次,可能性命就要不保,希望没有更震惊的消息紧接而来。

没想到短短几天,子安已对邵无择的个性了如指掌,不晓得邵无择是否也如此。

「你想悔婚吗?」宋子坚合上双眼,问。

「我不晓得。」她喃喃道。

宋子坚露出一抹笑容,打个呵欠道:「问问你的心吧!」想不到他受伤,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的声音愈来愈小,子安看向他,只见他已欣然入睡。她叹口气,帮他盖好被子,坐在床头发呆。

问你的心吧!

宋子坚的声音一直在子安心中回荡著……回荡著……

※※※

怎么下雨了?

子安在睡梦中抹去脸上的水滴,困惑地睁开眼。

「子安,你终于醒了。」琦玉松口气道,她从没见过这么难叫醒的人,不得已只好用手沾水洒在她脸上,总算把她叫醒了。

子安挣扎地坐起身,打个阿欠:「怎么了?」她不懂琦玉三更半夜跑到她房间做啥?

「我要生了。」琦玉轻颤道。

子安张著嘴巴,不敢置信地看著她,这比一盆水浇在她头上还叫她震惊,瞌睡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子安怀疑道。

琦玉点点头,突然痛苦地皱著脸:「噢!老天,又开始痛了。」

子安大惊失色,连忙跳下床,扶琦玉坐在床上,「怎么会这样?不是还有一周吗?」

「我不知道。」琦玉紧握子安的手,脸上净是痛苦。

「我叫卫兵去请产婆——」

「不要。」琦玉急促地喘气,「恐怕来不及了。」

「怎么会?生头胎平均阵痛得四五个时辰(八-十小时)。」她不解。

「我亥时就开始——噢!好痛。」她喘息道。

「你怎么不早说?」子安也慌了,现在应该是寅时,也就是差不多过了四个时辰。

「我想,如果忽略它,可能就不会再痛了,一开始没那么疼的。」她哭道,「我要相公,我不想现在生嘛!」

琦玉这一哭,搅得子安心头大乱,她告诫自己要镇定,不能两人同时乱了方寸。

「这样好了,我让卫兵去通知苏大人,要他回来陪你,好不好?」子安安抚道。

琦玉哭著点头:「我好怕,我要官人。」

子安拍拍琦玉的手:「苏大人会赶回来的。」

邵无择他们已离开五天了,还没回来过,也不晓得现在战况到底如何。

子安急忙穿上襦裙走到门口,挥手叫一名士兵过来。

「麻烦你通知苏昊大人,夫人即将临盆,请他尽速回府。」子安不顾士兵吃惊的表情又道,「麻烦差人烧水,送来这儿。」

子安没有去看卫兵的反应,又急忙走回床畔。

她让琦玉半躺卧在床上,把枕头塞在琦玉背后,试著让她舒服些。子安拍拍畸玉的手,告诉她一切都会没事,可是,这些话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她是儿科大夫,不是产科大夫。为何最近发生的事都出乎她意料,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子安,好痛!我不想生了,我讨厌生孩子。」琦玉紧扯棉被,哽咽道。

子安觉得很无助,她只能试著鼓励琦玉。

「你只要想想孩子有多么可爱,一切都会值得的。虽然现在很难熬,可是,终究会过去,接下来的满足是你无法想象的。」她只能重复一些妇女告诉她的话。

「我的确无法想象,因为我现在痛得……什么都不能想。为什么不是昊哥来生?我宁可去打仗。」琦玉苦笑道。

子安轻笑道:「我很难想象苏大人挺个肚子,躺在床上呼天抢地的模样。」

琦玉想到那个画面,不由得笑了出来,「这个时候,你还同我说笑——」她痛得深吸口气,「不过,我还真想看他变成那副德行。」

子安擦擦琦玉额上的汗,琦玉痛得尖叫一声,指甲陷入子安的手臂,子安只能继续安慰她,其他的都帮不上忙。

突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宋子坚冲进来,大喊一声:「什么人?」

她们两人被他吓了一跳,子安喊道:「大哥,你吓人啊!」

宋子坚看著她们俩,搔搔头道:「我以为有人闯进来。」宋子坚已在床上休养了五天,气色、体力都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刚才在睡梦中听到尖叫声,以为有刺客。

「你们干嘛叫那么大声?」宋子坚不悦地道。

子安叹气道:「琦玉要生了。」

宋子坚看著琦玉痛苦的表情,又看看子安,明白过来后,顿时惊得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孩:「那该怎么办?」

「你要来接生吗?」子安无奈道。

「不!」宋子坚大喊一声,急忙后退,脸上的表情好像看到鬼。

「那就请你出去,顺手带上房门。」子安像在教导小孩似的。

宋子坚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而去。

琦玉不由得哈哈大笑:「你看到宋大人的表情了吗?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把人吓成那样。」

子安不由得也笑道:「大哥总是那么莽撞,好在没踢坏房门。」

「喔!」琦玉急促地吸气,「我再也不想生了!如果相公敢逼我,我……一定……扭下他的头。」她又痛苦地开始尖叫,听得子安心里一阵寒颤。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令人痛苦又难熬。琦玉的阵痛愈来愈密集,她也开始责备苏昊让她承受这种剧痛,她痛彻心肺的尖叫更让子安觉得爱莫能助,使她只能说些不著边际、安慰及鼓励的话语。

子安不停地和琦玉聊天,试著转移她的注意力。子安发现,再柔顺的女子,在生产时都只能像泼妇般地尖叫,发泄一波又一波、绵延不断的痛楚。

她不停地在脑海中复习生产时该注意哪些事项,该怎么接生,她祈祷上苍让一切都很顺利。

子安一再告诫琦玉别浪费体力,必须和子宫收缩的力量配合才不会耗掉许多不必要的精力。这是她所能想到叮咛琦玉的话,其他的事,她都帮不上忙,只能替她擦擦汗,打打气。

在生产的过程中,琦玉遵循子安的忠告,在痛苦的收缩中,用尽力气,一面拼命吸气,怕自己会痛得忘了呼吸而死去。

像是在应验子安的祈求,过程非常顺利。男婴呱呱落地时,她们两个都哭了。琦玉庆幸苦难终于结束,而子安抱著娃娃时,为生命的奇迹而感动得落泪。

「好丑。」琦玉抱著婴儿边哭边笑。

「过几天就漂亮了。」子安也笑道。她忙著换床单,收拾善后。

「长得好像官人。」琦玉看著熟睡的婴儿。

子安实在看不出哪里相同,不过还是附和道:「是啊!」

外面响起一阵嘈杂声,吸引了子安的注意。

「琦玉,我回来了,你还好吧?」苏昊拍打著房门,焦急地道。

「是昊哥!他回来了。」琦玉高兴地道,随即又拉下脸,「哼!这么慢,我痛都痛过了。」

子安笑道:「别闹别扭。」

她走到门口,打开房门,苏昊立刻冲了进来。

「琦玉呢?还好吧!」苏昊一脸紧张样。

「她很好,快去看她吧!」子安笑著走出房门,顺手带上门,留他们一家人好好聚聚。

子安顿时觉得好累,可是,她的房间如今已被占用,她今晚……不对,现在已经是清晨了,她好疲倦,好想睡觉,可是该睡哪儿呢?

她一抬头,就看见了邵无择。

他站在廊道旁,倚在柱上,低声和宋子坚谈著话。他一听见关门声,立即转向她,定定地凝视著她。

他是趁著两军体战的机会回来看她,顺便回来看看宋子坚是否醒了。其实,他大可不必和苏昊一起回将军府,毕竟琦玉产子和他不相干,可是,他发现他放心不下子安。如此牵挂一个人,对他来说是个新体验。

宋子坚来回地看著他们俩,贼贼地窃笑。他夸张地伸个懒腰,打个呵欠道:「我是病人,需要充足的睡眠,我要回去睡个回笼觉了。」

邵天择皱眉看著宋子坚夸张的动作,真是让人受不了!宋子坚回房后,邵无择对子安说:「累了?」

子安点点头,静静地走到他面前。她安心地吁一口气,他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强烈的释怀再加上一夜的疲惫,几乎使她站不住脚。

邵天择在她瘫到地上前抱起她。子安搂著他的脖子,头靠在他的肩窝,打个呵欠道:「我不知道要睡哪儿?」她摩挲著他的衣服,觉得自己快睡著了。

他抱她回他的卧房,将她放在他床上。子安挣扎著从床上坐起,睡眼惺忪地道:「我不能睡在这儿,会替你带来麻烦。」她想下床。

邵无择坐在床沿,想把子安推回床躺好。

「你乖乖躺著。」

子安摇头,抓著他胸前的衣服,死都不躺回去。邵无择无奈地叹口气,想拉开她的手,她却像快溺死的人,紧抓著不放,但因为邵无择坐在床边,所以她也下不了床,两人就这样僵持著。

邵无择对眼前的情况实在无可奈何,他再试一次想掰开子安的手,当他看见子安仍然泛红的手背,便小心地避免弄疼她,烫伤显然还未痊愈。

他皱眉地看著她葱白手臂上的瘀青,他把她的衣袖撩起,两条白嫩的胳膊,全是怵目惊心的瘀血。

他怒声道:「谁弄伤你的?」他抬起她的下颚。

她勉强睁开眼:「什么伤?」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生气?

「你手臂上的瘀青。」他耐心地道。

她困惑地低头看了手臂一会儿,之后竟整个人靠在他怀里睡著了。

他等了半天,不见回答,于是再次抬起她的下巴,拨开她的头发,才发现她睡著了。他不死心地轻拍她的脸,唤她的名字。

当他快要放弃时,她突然眨眨眼,惊喜地喊了一声:「大人,你回来了?」

他快要受不了了,难不成她刚才看见的不是他,而是她以为她在做梦?这个女人真是迟钝得可以。

她模模他的脸,困惑道:「不对,我方才就见到你了。是吗?大人。」

他翻翻白眼,答道:「是。你还没回答我,怎么弄伤手臂的?」

「对了,伤。」她看著手臂,打个呵欠道,「你刚刚也问过我了。」

他扣住她的下颚,免得她又突然入睡,「伤是怎么来的?」他一字一句地说,他怀疑得到答案时,是否已经天黑了。

「被掐伤的。」她又打个阿欠,「我好累。」

「谁?」他怒道。

她拍拍他的脸:「你怎么那么生气?」

他抓住她的手:「回答我,子安。」

「是被琦王掐伤的。」她眨眨双眼,「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痛了,所以才会抓我的手,你别怪她。」

他正要回答,她蓦地吻了一下他的下巴:「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好高兴你平安回来。」

邵无择吃惊地看著她。她没有脸红?她一定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心想。可是,他很高兴她所表现的关心,这让他的心涨得满满。

「我也很高兴。」他的声音因充满感情而粗嗄。

他低头亲吻她的红唇,她缓缓闭上眼,愉悦地轻叹一声,双手环著他的颈项,他的吻让她全身发热。

他抱紧她,抚模她的背,她的味道仍是那么醉人,令他心猿意马,在事情失去控制前,他逼迫自己离开她。

睡意朦胧的她看起来是如此可爱,使他忍不住又吻了她一下。他拥著她,俯身亲一下她的头顶,听见她轻叹一声。

他搂著她良久,才让她躺好,替她拨开额上的发。她睡著的样子,像只心满意足的小猫,他的嘴角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他抚著她的脸颊,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实在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为何他不能像对待别的女人一样对待她?他不习惯关心别人,也不习惯别人关心他。可是,他却总是那么自然地对她付出他的感情,她在他心中已占有分量,但他不能,因为他不是婚生子,而且还掺有元人血统。

他配不上她。替她盖好被子,他轻握她粉嫩的小手,不想放开,但……她呢?

她在睡梦中,动了动,握紧他的大手,像在回答他的话,回答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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