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冷热交织而成的痛苦魔网将她紧紧缠住!燕丫头喘息著挣扎,想脱离这非人的痛苦,但无论她如何挣扎,那魔网紧紧地缠绕著她,死命地摧折她每一丝求生的意志。
她再也无法忍受地哭了起来。
「别哭……我会想办法救你的……别哭,燕丫头。」
她努力睁开眼楮,发现自己正躺在某个人的怀里,在山林之间狂奔。抬起眼,她看到那张脸。带著又深又长的伤痕,额上还瓖著颗奇怪的石头——那眼、那眉,不知怎么地给了她好熟悉、好亲切的感觉。他是战野,但又不是战野。
「你……到底是谁?」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准死!」
「不准死……」燕丫头惨惨一笑。「连死也不准吗?不……我累了……我想去找战野……找我爹娘……」
「不!」他终于停了下来,两只眼楮像是黑暗中的火炬。「你还不准死!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那是什么时候?」燕丫头呼出热气,她的脸已经变成可怕的绿色,连呼出的气息都带著一股令人欲呕的腥气。
战野强压下心中的恐惧,用力抱紧她,直视著她迷茫的眸子道:「燕丫头,你醒醒!不能睡!」
「不要不要……我好累了……让我睡……你为什么还要救我?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死了算了?」她哭吼了起来,嘶哑的嗓子几乎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燕丫头,你睁开眼楮,睁开眼楮看看!这是什么?」
他的大手中躺著几颗早已干瘪的糖葫芦,还有一支断了半截的头花。
燕丫头混沌的神智中仿佛注入一股清流,她挣扎著睁开眼楮,挣扎著让自己清醒一点好看清楚眼前的物品,那是她的……那是她当年送给战野的糖葫芦,那是她当年跟战野交换的定情信物,他真的是战野!她没认错人!他真的是战野!
「战野……战野……」
「是!是我……」他的声音也哑了,带著浓厚的痛楚感。「是我,我来接你了!你现在还不准死!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好不容易才又重新得回你!你不准死!明白吗?不管有多么苦,你都得撑下去!撑下去!」
燕丫头喘息著微笑,她的眼神再度涣散,但唇角却含著满足的笑容——她找到战野了……她真的找到战野了!但那有什么重要?
再度陷入昏迷之前,燕丫头想说却来不及说。她得让他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很重要很重要!可是她实在好累……累得睁不开眼楮,累得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的心好急,她真怕自己来不及说……来不及告诉他……
战野疯了似的在山林之间狂奔!老天!她不能死!他好不容易才得回她,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让她走?
他的头剧烈地疼痛著,额上那方玉石再度控制他,他全身上下都在尖叫著要求释放,但他的脚步没有丝毫的迟疑——到最后,他仿佛一具行尸走肉,直觉得朝他所想去的方向狂奔,而身体与神智却已经分开了。
他只想著:他要救燕丫头——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头上的痛楚教他麻木,他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能思考……
***
「什么事那么急非得把我叫来?」
战青老大不高兴地推开了房门,一看到眼前的景象便愣住了!单戈坐在窗前,而银姑的床上躺著一名形容憔悴的少女。
「这是怎么一回事?」
银姑摇摇头,指指单戈。
「他说他是你手下的捕头。」「单戈,这是怎么回事?」「我要救她。」
他回过头,战青被他那惨白的脸色给吓了一跳!
「老天!你怎么弄成这样?发生什么事了?你受了伤?」
「我没事。」单戈冷冷挥手,尽避脸色惨白,尽避声音喑哑,他看起来依旧冰冷如昔。「我知道宝库里还有一颗药王辟毒珠,你去替我拿来。」
「还要一颗?」战青绿了脸,阴郁地瞪著眼前的男子。「单戈,当初你说要个东西取信楚霸天,我已经私自拿了一个辟毒珠给你了,现在你还想要一颗?你知道吗?如果被发现的话,我们两个都要被杀头的!你也是捕头,该知道知法犯法的罪名可以株连九族!」
「那不关我的事,我要那个东西!」战野咬牙切齿地开口:「你不给我,我自己进去偷!就算把整座皇宫翻过来,我也会找到那颗该死的珠子!」
「只怕你还没偷到,已经先死在精卫队的乱刀之下了!」战青愤怒地指著躺在床上的少女吼道:「她到底是谁?值得你这样为她拼命?」
「她是谁你管不著,我只问你一句:你拿不拿?」
「我——」
「先别动气,有话慢慢说。」银姑连忙打断他,站在两人中间强笑道:「一定有法子解决的,何必搞得这么僵呢?」
战青气呼呼地坐了下来,银姑体贴地替他倒了杯水,微笑道:「来来来!先喝口水消消气,都是自己人,何必这么大动干戈的?」
「我跟这毛头小子有什么干戈好动的?是他不懂事,放著大好机会不把握,却为了这么点儿女私情,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单戈冷笑一声。
「是啊,就像你也不会为了那么一点‘儿女私情’而放弃你的大好前途一样。战捕头,你告诉我,你现在是名捕了,有什么感觉?拿自己老婆儿子换来的前途光明吗?荣耀吗?」
战青霍然跳起,整个人气得不住发抖!
「你……你再说一次……你有种再说一次!」
「就算是十次我也愿意说!」单戈毫不退让地瞪著眼前的老人,他的胡子气得飘了起来,模样看上去如此苍老、如此……如此令人愤怒!
「我杀了你这不知好歹的小子!」
战青猛然抽出刀,银姑想挡也挡不住!就在这时候,床上躺著的女孩儿却发出申吟——
「战野……战野……我好难受啊……战野……」
战青手中的刀啷落地!他不可思议地瞪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
银姑也傻住了!她回头,这才发现这一老一少,容貌竟然如此神似!
单戈冷冷一笑,眼中没有半点感情,他只是简单地开口又问了一次:「你,去不去拿?」
***
药王辟毒珠拿来了,放在她的胸前隐隐闪著绿光,房里腥膻的气息略减,她的脸色看起来似乎好了点,但眉心依旧隐含著暗灰色浊气。
「这珠,能保她几天性命。」延请来的名医叹口气道:「能有几天老夫也不敢断言,总之解铃还得系铃人,这毒狠辣异常,非得解药不成。」
大夫留下几帖药,说是略尽绵薄之力,银两也不敢收便走了。
他狼狈地望著床上面如槁木死灰的少女,再一次喘息地抱住自己的头——
「战野……」燕丫头轻叹一声睁开眸子,看见他,她露出一朵虚弱的微笑。「你真的在……我以为是梦……」
「不是梦,我就在这里。」
她脸色惨灰,眸子却闪烁著欣喜的光芒,她努力伸出手想踫他的脸,手却没力气抬起来。
「你是单戈……也是戈捕头……我识字不多,但我会写这几个字,我好笨,竟然没早点看出这中间的线索……」
「别说话,你得好好休息。」战野握住她的手,僵硬地露出笑容。
单戈二字合起来就是个「战」字,连三岁小孩也猜得著的谜语;当初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不叫张三?不叫李四?他不想去思考其中的曲折,不想去思考为什么战青连这么简单的提示也没看出来。
「不用……」燕丫头惨笑著摇头。「我自己知道,很快我就可以永远休息了。」
「别瞎说!罢刚大夫来过,他说你的伤不碍事!」他的头又开始痛了,看著燕丫头那受尽折磨的脸,他的心啊疼得扭出血来。
「你看……」燕丫头轻轻晃晃自己的手,让他看腕上的草环。「我一直留著……」
他认得,从铜牛山寨的大门上救下她,他就看到那草环。
他没忘记,就像自己怀中一直藏著那几颗糖葫芦,就像他一直藏著的几朵头花一样,她也将草环带在身上,整整十年。
「我一直等著……」燕丫头气若游丝,轻轻地说著:「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来娶我当新娘……」她说著,闭上了眼楮,但又想到什么似的猛然睁开眼楮,认真地开口:「但是……但是早在我知道你是战野之前……我就喜欢你……在水池边……我要你知道,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战野……而是因为你就是你……」
「燕丫头……」
她的手,自他手中滑落,她的面容看起来像是死了,唇角却带著笑意,因为她终于将那件很重要的事情说完。
战野的心漏跳了一拍,扑到她面前,恐惧地轻探她的鼻息——还好,还有气,虽然那么微弱,虽然仿佛随时会失去她,但不是现在。
战野喘息著,他的头好疼啊,疼得他眼前一片黑雾!他颤抖著起身,跌跌撞撞地离开那里,连看也不敢多看一眼。
冲出门的那一刹那,他仰头低吼!两行泪水滑落他的颊,滚烫的泪,像他不停翻搅的心。
那吼声,敲痛了银姑的心。
银姑想唤他,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叹口气,无言地凝视躺在床上的少女。
真是老天作弄人!这少女该是战野小时的童伴吧?说是小时童伴未免简单,光看战野的眼神,谁都清楚战野对这女孩的感情非比寻常。分开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相见,却是此般不堪的景象。
「唉……」战青叹息的声音传来,他远远坐在一旁,已经许久没发出任何声音。
银姑来到他身边,轻轻地抚著他的肩。
「他总有一天会了解你的难处的。」
「不会有那么一天。」战青忍不住一抹老脸,粗嘎地开口:「我也不敢奢望会有那么一天,就让他恨我吧,是我这个做爹的不好,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子。」
银姑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失声惊呼:「战野他……他该不会又回铜牛山去了吧?」
战青呼地站了起来,脸色微变。
「哎啊!我怎生这么胡涂!我不能再让他去冒险了!」他说著,转个身仓皇离去。
***
「沛哥哥,别老是绷著一张脸,来,我再替你倒杯酒好不好?」水仙娇笑著斟了杯酒捧到他面前,楚沛看也不看一眼。
水仙无所谓地耸耸肩。「你不喝也行,不过我有个秘密……」她斜睨楚沛那张不耐烦的脸。「很重要的喔,关于铜牛山的,也关于燕丫头的。」她拖长了尾音,冷笑著迎上楚沛焦急的眼光。
「什么秘密?」
「哼!只要是关于燕丫头的你就想知道了是吧?这秘密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跟铜牛山有关,另一个是跟燕丫头有关,你说你想先知道哪一个?」
「你!你到底说不说?」楚沛火大起身。「别卖关子!」
「想知道也成,你先喝了这杯酒。」水仙笑得极为娇艳,玉手纤纤将酒杯送到他唇边。「喏。」
楚沛无奈地喝下酒,随即推开酒杯。「现在可以说了吧?」「好啊。」水仙笑吟吟地:「我知道单戈是谁,我听过他的名字。」
楚沛蹙起眉。
「你也看出来了吧?那家伙不是一般人。」
「快说!」
水仙张口,正要说话的时候房门被一脚踢开打断了她的话。
战野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朝水仙伸出手。「拿来。」水仙挑挑眉。「拿什么?」「解药。」
「解药?什么解药?」楚沛一头雾水。
「你用什么毒伤了燕丫头,就交出什么解药,不然我会杀了你给燕丫头陪葬。」
楚沛为之一震!他猛然转头瞪著笑吟吟的水仙。
「你伤了燕丫头?」
「哼!是又怎么样?」水仙满不在乎道:「我想伤谁就伤谁,你们又能奈我何?」
「你!快把解药交出来!」楚沛愤怒地吼道。
「我偏不!」水仙愉悦地笑著,明媚的眸子里写著冷酷的笑意。「我就是不交!我就是要看著那丫头惨死!那是什么毒你们知道吗?那是我师父精心调配的四十九日化骨散,四十九天之内她全身上下的骨头会一一粉碎,皮开肉绽、肠穿肚烂,可是呢,偏偏死不了,你们那么疼她,倒不如赏她个痛快,免得她生不如死!」
战野的剑刷地笔直抵住她的颈项。
「给我解药,不然你就先下去给燕丫头探路。」
「好啊!」水仙的脸上没半点畏惧。「你杀了我啊,我活著的一天她就有希望,我要是死了,她可就真的半丝希望都没有啦。你杀啊,你要是舍得她死的话就杀了我!」
「你——」战野怒视眼前的少女,怎么也想不到水仙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却有一副如此狠毒的心。
「要怎么样你才肯把解药交出来?」楚沛深吸气,强忍满腔的怒气问道。
水仙娇俏愉快地笑了起来。她推开单戈的剑,风姿绰约地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微笑道:「这个嘛……让我想想……」
她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抬起眼,深思地打量著战野。
「我问你一件事,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你跟那死丫头老早就认识了是不是?」
换了平时,他半句话也不会说,但此刻燕丫头的命在水仙手上,他只得强压下脾气冷冷开口:「是。」
「瞧你对她如此情深意重,想来你们过去一定有很深的交情。」
水仙说著,眼楮飘向一旁的楚沛,他脸上货真价实的痛苦给了她极大的快感。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教人痛不欲生?
水仙笑了,她娇媚地转向战野,温柔而又饱含深意地开口:「我的条件很简单,我要你娶我。」原本只想五五分账,但现在价码不同了,现在她要全部,连他的人、他的血肉也不放过。
战野猛然转向水仙。
「你做梦!」
「如果我得做梦才能得到你,那你也只能在梦中才能见得到那死丫头了。」水仙阴狠微笑。
战野一窒!
水仙开心地笑了起来,娇媚的声音像是冰刀一样划开战野与楚沛的心。
「我要你娶我,意外吗?燕丫头一辈子都得看著你另娶他人,她活著会比死还痛苦。你呢楚沛,你得看著燕丫头痛苦一生,就算你娶了她,也只能得到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你们不让我好过,我就要你们三个人陪著我痛苦一辈子!这就是我的条件!」
战野只考虑了三秒钟便点头,速度之快,连水仙都觉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