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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奴记 第四章

阿满坐在椅子上,手里拿著衣服缝补。她发现服侍二少爷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难熬,反而轻松许多,她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倒倒茶、补补衣裳,照顾赵承阳的起居就行了,晚上甚至还睡在这儿,不过,当然是他睡在内室的床铺上,她睡在外头的床榻上。第一天晚上,她还以为他有什么企图,整个晚上都戒慎恐惧,不敢掉以轻心;他则骂她无聊、丑八怪,说他宁可抱著猪睡也不可能找她。

乍听之下,她当然是很生气,不过,反过来想倒是安心多了,他们两个井水不犯河水自然是最好,套一句银杏姐的话,「不多嘴、装聋作哑」是做奴婢的最高指导原则,她想想也很有道理,她就是性子太急,说话又不经大脑,全凭冲动才会惹得老夫人和少爷不高兴。

据她的观察,只要她惟命是从,就不会惹麻烦。这几天她随二少爷去向老夫人请安时,开口闭口都自称奴婢,而且不逞口舌之快,果然相安无事,她可是抓到诀窍了。

只是人际关系一直没有突破,除了银杏姐和圆圆对她友善外,其他的奴婢对她全没好感,见了面就是冷嘲热讽,说她根本不够格受少爷的宠幸。阿满大摇其头,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

不过她不在乎这些,反正一个月后她就自由了,而且知道大哥在府里也过得不错,她就安心了。他们两人有时会在园子里踫到面,有时她会趁空闲时去找大哥,看看他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和小姐说上话,日子倒是挺好打发的。

阿满放下针线,大大地伸个懒腰,这时赵承阳正好推门进来,就瞧见她一副懒散的样子,还在那儿打呵欠。

「难看死了。」他瞪她一眼。

阿满赶紧闭上嘴巴,也回瞪他:「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三夫人有事找他去,她以为他一时半刻脱不了身,谁晓得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因为无聊得要死。」他的声音隐藏著怒气。他以为母亲找他有什么急事,结果一去才发现又有「某位」名门闺秀在那儿——他虚应了两句就受不了地先离开了。

阿满将衣服叠好,放到橱柜里:「为什么很无聊?三夫人骂你?」

「刚刚没骂,不过等会儿可能要来训人。」他顿一下,转身就要走,他最好先到外头去避难。

「你要去哪?」她连忙跟在他后面。

「你跟著我做什么?」他回头对她皱眉。

「三夫人说去哪都得交代清楚。」这可是三夫人特别要求的,她当然得照著做。

他挑起眉:「你这个小奴婢也管得太多了吧!别忘了谁是主子。」

「我才不想管你,是三夫人交代的。」她对他皱皱鼻子。

他发火道:「干吗?我是犯人吗?可恶!」他气冲冲地就要冲出去,他已经受够了。

「等一下。」她拉住他的袍子,「你还没说你要去哪?如果三夫人问起,我要怎么回答?」

「你自己不会编一个吗?」他怒道。

「想去哪?」

门口站著一位冷艳的女子,四十出头,身穿墨绿的短袄和长裙,有双漂亮的丹凤眼和挺直的鼻梁,发上插著金簪,腕上带著金镯子,她的身后是丫环银杏。

「出去透气。」赵承阳一脸愤怒,「现在我的行踪还得呈报吗?」

「你这是跟母亲说话的态度吗!」杨静双挑起秀气的眉,「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先吼起我来了,跟我到花厅去,人家唐小姐特地来找你,你却这样跑出来,是存心让我难堪吗?」她厉声道。

「要示好你自个儿去,我说了我没兴趣,‘母亲’。」赵承阳的口气还是很冲。

「如果你不想再相亲,就快点给我成亲,都介绍不下十几个对象了,你随便选一个都行,我立刻要人去提亲。」杨静双愠道。

「我说过几百次了,我现在不想结婚。」他也大为光火。

「我也说过几百次了,这事由不得你!你既然是赵家的孩子,就得守赵家的规矩,更何况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杨静双瞄他一眼,又继续道,「你终究是要娶妻生子,既是如此,早娶晚娶又有什么不同?」

阿满站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原来是为了这回事,不过她倒是有点同情要嫁给赵承阳的女人,他脾气不好,阴晴不定,和他相处可是很辛苦的。

「好了,别使性子,跟我回厅堂去。」杨静双径自转身要离开。

「我不去。」赵承阳冷冷地道。

杨静双猛地转身,就要发火:「你——」

「我有喜欢的人了。」他突然平静地道。

杨静双和阿满全因这句话而睁大眼,阿满无法置信地上下打量他一眼,这个阴阳怪气的自恋狂有喜欢的人?不会吧!天要下红雨了吗?

杨静双也不相信,她瞄一眼儿子:「你有喜欢的人?」

「是。」他突然微笑起来。

「哪一家的小姐?」她追问。

阿满也好奇地看著他,想知道谁是那个倒霉鬼。

「她不是什么小姐。」赵承阳的笑容咧得更大。

「不是小姐?」杨静双蹙一下眉头。

「她就在我身边。」赵承阳慢条斯理地说。

「你身边?」杨静双的眉头锁得更深,凌厉地扫向一旁的阿满。

阿满立刻僵住,顿觉脊背发凉,她死命地摇头:「不是我、不是我。」她叫道,怎么可能是她?!「你说清楚行不行?」她朝赵承阳大吼,这种事怎能瞎说?!

赵承阳对她深情一笑,突然伸手将她揽在身侧,而后对杨静双道:「我喜欢阿满,我要娶她。」

阿满的瞳孔突然放大,呈现短暂的昏厥,她的下巴也差点整个落下,全身僵直,无法动弹,思绪一片空白。天啊!不要闹了!

「你在说什么疯话?!」杨静双的脸上闪著怒气,她一个字也不相信。

「我是认真的。」他低头在阿满的额上印下一吻。

这一吻解除了魔咒,阿满顿时回复神智,她用力推开他,气嚷道:「你疯了?!」

赵承阳被她一推,倒退了两步,杨静双一个上前,甩了阿满一耳光。

「造反了吗?敢推主子。」杨静双厉声道,反手又甩了她一巴掌。

阿满抚著刺疼的双颊,叫道:「你打我做什么?」她冲上去要和她拼命,什么奴婢的最高指导原则全让怒火烧得一千二净。

杨静双被她吓住,连退数步,一旁的银杏连忙挡在主子身前,口里叫著:「冷静点,阿满。」她脸色焦急,阿满这样失去理智只会让事情愈发不可收拾。

「我不要冷静!」阿满恼火地拉开银杏,就要扑向杨静双,却又让赵承阳拦了下来。

他拉住她的手臂:「好了,别闹了。」他口气严厉,但眼中却带著不可察觉的笑意。

「反了、反了,来人啊!将这个蛮横的丫头拖下去。」杨静双声嘶力竭地叫喊。

原本在门口张望的三四名丫环全冲了进来。

「谁敢动她?!」赵承阳凛冽的眼光扫向四名冲上前的丫环。

阿满一瞧见这阵仗,原本烧得猛烈的怒火也被浇熄了一大半。她们想做什么?打死她吗?

「承阳,你在说什么?」杨静双眯起双眼,视线来回在他和阿满身上徘徊。

「我不会让你动她。」赵承阳将阿满拉到身侧,一手占有性地环上她的肩。

阿满抬头望著他的侧脸,胸口突然怦怦地急速跳动著。他是说真的吗?他喜欢她?但……这怎么可能?她的脸倏地红成一片,他总是对她冷言冷语,还会骂她,怎么会是喜欢她呢?可是每次她有难时,他又会帮她,她实在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杨静双冷静下来:「你真喜欢这个目中无人的婢女?」她的声音仍是有些不敢置信。

「她不是目中无人,只是性子冲动了些,她只要一生气,脑袋就不管用,娘,您别和她一般见识。」赵承阳言之凿凿地说,似乎真的非常了解她似的。

杨静双凝视著儿子的双眸:「你是故意说这话来气我的,是不是?别指望为娘的会相信你真的喜欢这个一无可取的丫头,我不信她真会人你的眼。」

她这个儿子向来自视甚高,从不把人放在眼里,她不信他真会对一个平凡无奇的下人动心。

「你该不会是因为咱们逼你成亲,所以故意说这些话来气人吧?」她精明的双眸没放过儿子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除了阿满以外,我是不会娶别人的。」赵承阳仍旧是平稳的语气。

「你……」杨静双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人,她转向阿满,「说!你是怎样勾引少爷的?」

「我才没勾引他。」阿满不悦地道,什么嘛!把她说得像个狐狸精似的。

「‘我’?你也配称我?这是什么话?银杏,给我掌嘴!」杨静双怒道,「下人没个下人样。」

银杏愣住,她去掌嘴?

「夫人息怒,阿满刚到府里不久,规矩还不熟,她不是故意要放肆的。」银杏求情道,还一面向阿满使眼色。

阿满收到讯息,她嘴一扁,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是奴婢的错,请夫人饶了奴婢。」她不想让银杏姐为难。

‘晚了你?」杨静双冷哼道,「从今天起,不准你再待在少爷的房里,立刻撤出去。」

「我要阿满留下来。」赵承阳反对道。

「不可能!」杨静双驳回他的话,「来人啊!将阿满带出去。」

「是,夫人。」四名丫环立刻上前。

阿满连忙躲到赵承阳的身后,她才不要和她们走,谁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两名丫环立刻要绕到赵承阳身后,却突然哀叫一声,两人各吃了一脚,跌在地上。

阿满抓著赵承阳的袍子,自他身后探出头,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还想再来吗?」赵承阳冷眼望向另外两名婢女,见她们后退了一步。

「你!你这个不肖子!」杨静双气得直发抖。他竟然为了一个下贱的婢女公然违抗她,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形,他是想造反了吗?

「好。」她怒道,「别以为你这样,为娘的就制不了你。制不了这个顽劣的奴婢,走!」她拂袖而去,身后的奴婢一个个跟了出去。

阿满吁口气,好险!她自赵承阳身后走出,瞧见银杏姐忧心忡忡地瞥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去,原本闹哄哄的屋里顿时笼罩著一片宁静。

阿满不自在地假咳一声:「谢谢。」如果不是他,她就惨了。

赵承阳瞄她一眼:「谢谢?」他挑眉,「这两个字太空泛了,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可能已经被扒了一层皮。」他悠哉地坐下,倒了一杯茶水。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在邀功喔!阿满在他身旁坐下,问道:「你真的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帮我的吗?」她粉脸通红,有些不好意思。

赵承阳见她一副害羞的模样,一口水喷了出来,哈哈大笑,说不出话来。

阿满被喷得满脸水,她著恼地以手背抹去,瞧他这副德行,她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被愚弄了。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她朝他喊,他的笑声实在是太侮辱人了。

他止住笑声,又倒了一杯水:「帮你就是帮我。」

「什么意思?」她蹙起眉。

「这你就不用管了。」他喝口水。

「这怎么行?你说你要娶我,万一弄假成真怎么办?」她觉得不妥。

赵承阳一听。「噗——」一声,茶水又整个喷了出来,笑声比刚刚更猖狂。

阿满握紧拳头,茶水一滴滴自脸上滑下,她以令自己都佩服的绝佳的自制力掏出手帕往脸上擦。

「你笑够了没?」她的眼楮在喷火。

赵承阳边笑边又倒了一杯水。

阿满气愤地将茶杯挪开:「别再倒了。」

「怎么?我连喝水也要经过你同意吗?」他止住笑声,扫她一眼。

「你全喷在我脸上。」阿满的口气很不好。

「因为你说的话实在太好笑了,还有,你不会问吗?我发现你很迟钝,老是站在那儿傻傻地挨巴掌,不会躲吗?」他拿了另一只茶杯,又倒了杯水。

「我就是躲不过,怎么样?」她恼火地又要伸手抢他的杯子。

赵承阳轻易地闪过她伸出来的手,一口喝干茶水,挑衅地望著她,眼神仿佛在说她很笨。

「还有,我们两个是不可能成亲的。」他又道,「绝对不可能。」

阿满原本想将杯子砸在他脸上,不过听到这句话,她勉强将冲动压下来:「你怎么知道?」突然,她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们的身份不配,对不对?」

「没错。」他微笑,「你还是有点头脑的嘛,我是少爷,你是奴婢,奶奶和娘是绝对不可能答应让我们两个成亲的。」

‘那你为什么要撤这种无聊的谎?」她皱眉,「你这样会让我在这里的日子很难熬,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就去告诉夫人,说这一切都是你瞎说的。」她站起身。

「你如果去了,可能会被毒打一顿。」他闲闲地说,「母亲现在可是看你非常不顺眼,如果没有我护著你,你在这儿可能会被活活地折磨死。」

「你拉那些话才是要置我于死地呢!现在所有的人都看我不顺眼了。」她气愤地嚷,「如果你娘去告诉老爷和老夫人,那我还能活命吗?」

「凶多吉少。」他大摇其头。

「你这个害人精!」她喊道。

「我害人?如果不是我,你就没命了。」他冷哼一声。要不是他护著她,依她的性子,早就被奶奶或是娘整死了。

阿满顿时哑口无言。她垂头丧气地坐下,说他可恶他真的是可恶到了极点,可他真的也救了她好几次,但若是再待下去,难保不会出事,她得想个方法让自己脱困才行,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危险了。

就算你不去惹人,偏偏会有人来惹你——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三十六计走为L策……

对,就这么办!

***

「叩叩叩,锵——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巡逻打更声突然惊醒睡梦中的阿满,她猛地从床榻上坐起。天啊!她怎么睡著了?她揉揉双眼,拍了自己的脸颊几下,室内一片漆黑,她模索著穿上鞋子,想起自己的大计划。

她得逃走才行。

她小心翼翼地起身,模索著向前行,深怕踫著了东西惊醒赵承阳。

她沿著墙沿走,而后踫到房门栓。她微笑地吁口气,小心地松开门栓,拉开门,可这时却传来「吱嘎——」一声,她瑟缩了一下,忘了这房门得小心打开,否则会传来难听的摩擦声。

她回头望了屋内一眼:「明天你可要大吃一惊了。」她忍不住地窃笑著,她不见了,看他还怎么撒谎!

她走出房间,小心地合上门,而后直奔后院的仆役房。她得先去找大哥才行,原本今儿个下午她就想去找大哥,可是她又害怕自己一离开赵承阳便会被三夫人抓去,所以迟迟不敢行动,只得等待夜深人静时。可没想到她却睡著了,幸好方才被惊醒,否则明天早上她一定会被自己气死。

她转过回廊,下了阶梯,穿过园子,直往仆役房跑,就算她要走,她也得带著大哥一起走,她不能让他留在这个恐怖的地方。

她气喘吁吁地在一排房间前停下来,而后往后头走,她记得大哥睡在倒数第二间。她神经质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后才推门。

「可恶!」她诅咒一声。门拴住了,怎么回事嘛!仆人干吗锁门,又不会有小偷来这儿偷东西!她抬手准备敲门,可还是没胆这么做,大哥不是一个人睡,还有其他仆役,万一惊醒其他人就不好了,这件事愈少人知道愈好。

她灵机一动,试了试窗户。「哈——」她偷笑,幸好没落栓。她往屋内张望了一眼,只见四五个人睡在大通铺上;她走下阶梯,捡了两颗石子后又踅回,仔细观察哪个人是大哥,但屋内一片昏暗,实在不好辨认。

待她认定目标后,将石子丢向那人的脚,而后立刻贴在窗户旁,小心翼翼地望向里头。

没有反应。

「怎么会这样?」她蹙眉,大哥不可能睡得这么沉才对,难道打错人了?

她站回窗前,这次更用力,而且是丢向那个人的头。

「哎哟!」一声哀叫传来。

阿满心跳急速地贴回窗边,这声音好像不是大哥的。

「谁呀!是谁打我?」

阿满在心里做个鬼脸,完了,果然不是大哥。

「你做梦是不是?」

阿满听见屋内其他的人也醒了,不由得更紧张。

「咦!窗户怎么打开了?」

完了!阿满急忙奔下阶梯,往林子里跑。这时,其中一名仆人下床至窗户边,神经质地探头张望一下,而后瞥见消失在月光下的身影。

「有小偷!」他不假思索地大叫。

这一叫,屋里的人全醒了。

「小偷,快抓小偷。」

屋子里的人一嚷嚷,整排房里的人全被惊醒,开始闹哄哄一片。

「小偷,抓小偷——」

整个后院沸腾了起来,大伙儿全抄起家伙冲了出来,有人拿灯笼,有人拿火把,还有人拿著木棍和扁担。

逃跑的阿满听见吆喝声,既慌张又哭笑不得,她不是小偷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突然,她被黑暗中伸出的手抓了过去,她尖叫出声,却让人及时捂住嘴巴。

「闭嘴。」

阿满瞪大双眼,是二少爷,她虚软地往地上瘫,他也没扶她,就让她跪坐在地上。

「你真是会惹麻烦。」他对她皱眉,「要会情郎也不用弄得人尽皆知。」他只要一想到她竟拿石子丢人,就觉得哭笑不得,这女人闯祸的本事真是一流的。

「什么情郎?」她瞪他;「你怎么会在这儿?」

「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还不起来!想被抓吗?」他听见喧闹声已朝这儿来。

「我没力气了。」她的腿还是软的。

他瞪她一眼:「没用的家伙。」他实在很想丢下她一人,但他不能,他还用得到她,所以他迟疑了一下,才极不情愿地抱起她。

阿满惊呼一声,满脸讶异。她没想到他会抱她,在她的印象中,他讨厌人家踫他,也不喜欢踫人,她原本以为他会丢下她一个人。

这时,嘈杂声已近在耳旁,赵承阳抱著她往湖边跑,现在他们根本没法回卧房,因为他瞧见那儿的灯火也亮了。

阿满伸手环住他的颈项,她觉得自己快要从他的怀中滚下来了,她仰头瞧见他的眉头皱了一下,忍不住咯咯笑起来,而后愈笑愈大声。

「你觉得还不够引人注目是不是?」他怒道,这疯女人!

她憋住笑,身体不住地颤动著。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好笑,但想想这荒谬的情景——她莫名其妙地引来一大堆「追兵」,然后被一个阴阳怪气、讨厌肌肤相触,却又不得不抱她逃命的尊贵少爷抱在怀中,然后当她追不得已地搂住他的颈项时,他却还有心情在那儿皱眉,表现他的厌恶,这不是很好笑吗?

她索性将脸埋在他的颈边,故意气他。

「你再不把你的臭脸拿开,我就把你丢到湖里!」赵承阳威胁道。

阿满抬起头,发现他们已快到湖边了。她对他皱眉,哼!好不容易能气气他,他却又扳回一城,他这人说做就做,她可不想拿性命开玩笑,因为她根本不会游泳,而且她也不确定他会不会下水救她,所以还是别冒险的好。

一到湖边,他立刻松开手,阿满惊呼一声,跌在地上,她的好痛。

「快起来。」他命令道。

「你要我站著就别摔我!」她火道。

他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方才是故意的。」

阿满顿时哑口无言,她惟一能做的就是死命地瞪他。

「还不起来!」他喘著气望向树林,只见一小批人朝这儿过来了,「待会儿你什么都别说,我来应付。」

他这一提,她才记起自个儿仍在被追赶中,于是连忙爬起,站在他身边。

须臾,一群仆役已冲到湖边,当他们瞧见赵承阳时,立刻止住了步伐。

「二少爷?!」大伙儿的声音全带著惊讶,他们明明瞧见小偷往这个方向来,怎么竟是主子在这儿,还带著婢女?!

「怎么回事?闹哄哄的?」赵承阳佯装不耐烦地问。

「是这样的,二少爷,有个偷儿潜进府里,我们正在抓他,瞧见他往这个方向过来,可是却不见了。」一名较年长的男仆上前说明。

「小偷?」他故作沉思状,「方才我似乎瞧见有个黑影往那儿去了。」他随意指个方向。

「走,快追。」带头的仆役叫喊。

一群人又闹哄哄地往前追去。

站在一旁一直没吭声的阿满,这时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幸好,有惊无险。」她拍拍胸脯。

「别高兴得太早。」他瞄她一眼,不置可否地道。

「什么意思?」她不懂。

「明天就知道了。」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往「静澜园」的方向走去。明天恐怕还付一场硬仗要打,所以他得先回去补眠,储存好体力才行「我不要等明天,你先说清楚,否则我心里很不好过。」她追上他。她讨厌他每次说话都不清不楚,又不肯解释。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麻烦可是你惹出来的,我干吗要让你好过?」他冷淡道。这女人实在有本事闹得大伙儿鸡犬不宁,如果不是需要利用到她,他才懒得理她。

阿满咬牙切齿,却又不便发作,因为她找不到话来反驳他,他说得没错,这件事的确是她惹出来的,只是她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荒诞不经。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她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因为我没睡熟,你开门的时候,我正好醒来。」他说道。其实今天晚上他已察觉她怪怪的,有些心神不宁,又有些亢奋,所以他才会保持警觉心,没让自己熟睡,就是想看她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如果想和情人幽会,下次安静点,别弄得人尽皆知。」他冷哼一声。

「你胡说什么?我哪来的情人?我是去找——」她突然心生警觉,没再往下说,因为她不确定抖出大哥的名宇到底好不好,她担心她在府里闯的祸会连累到他,嗯……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找什么?」他又冷哼一声。

「不关你的事。」她没好气地顶回去。

他突然停下脚步,斜脱她一眼:「注意你的口气,我在别人面前护著你可不代表你能在我面前放肆。」

「是,二少爷,奴婢下次不敢了。」她对他虚假地笑著,在心里则不停地臭骂他。这人就爱摆架子和臭脸,如果不是看在他对她有恩的情况下,她才懒得理他。

赵承阳这才满意地点头,但随即厉声道:「如果你下次再半夜偷跑出去幽会,我是不可能再去救你的,听清楚没有?」

「不会有下次了。」她说道,这次的经验已经够吓人的了。

「总算还有点头脑。」他继续往前走。

阿满在他身后做个鬼脸:「自大的家伙。」她咕哝道。不知道是习惯,还是麻木了,对于他刻薄又讽刺的话语她似乎已不再反应激烈,或许这就叫习惯成自然吧!和府里其他人比起来,他已经算是好相处的人了。

她台头望著皎洁的明月,突然有点担心起明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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