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天为证,韩立天和温兰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没有宾客,只有家里的仆人与婢女见证,四处张贴著红色喜字,挂著大红的灯笼,还是有著该有的喜气在。
「等皇上收回成命,我会补你个风光的婚礼。」如今两人都是待罪之身,不宜太过张扬。
可他们以为的安宁日子,却短得可怜。
才成了亲拜了堂,就听见外头高喊,「永乐公主到!」
「竟然追到此地来!」韩立天没料到皇帝的圣旨没来,倒是来了个爱胡闹的刁蛮公主,「娘子,你先到里头避一避。」
「都给我留在原地不许离开!」永乐不等通报就强行进入厅堂,更在温兰准备转身时喝住她。
温兰只得停下步伐。
「你就是温岚?」永乐上前,可却没能靠近温兰,韩立天便挺身挡住她,「韩立天你太目中无人了!」
「公主私闯民宅似有不妥。」韩立天可不管她是不是皇帝的妹妹,她的行为太欠缺教养,「身为皇族成员,如此行径有失礼教。」
「你是我的准驸马爷,你的家就是我未来的家,有何不妥?」
「韩某已经跟皇上说得一清二楚,赐婚之事,绝对不能照办。」
「那是你自己的决定,可非我皇兄和我的决定,我就是要你当我的驸马爷,至于你……」永乐转头对吴兴说:「吴副将,将她拿下后带回京城等候我皇兄问罪。」
「都给我站住!」韩立天大声喝道,「皇上未降旨前,谁敢在我的府邸动手抓人!」
「韩立天……」
韩立天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看见吴兴时才想起虎爷像谁,原来之前吃里扒外和孤岭寨挂勾、威胁孤岭寨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满脸堆著假笑的吴副将。
他没打草惊蛇,转头问永乐,「公主可有皇上圣旨?」
永乐脸色灰白一阵,她匆忙跟来,根本没想到要叫她的皇帝哥哥下旨,现在倒给韩立天找到了机会。
「不抓你,但是她温岚本该在慈叶寺为尼,却在此处与你耳鬓厮磨谈情说爱,她该当何罪?」
「该当何罪也该由皇上说,不该是公主。」韩立天态度强硬,丝毫不管对方是谁。
温兰却很担心他得罪了永乐会不好,若公主只是冲著她来,罪该由她打才是啊!
「公主是想要带我回京面圣,温兰随你同回便是,切勿为难韩将军。」
「谁也不许带她走!」
两人的深情让永乐看得刺眼,她暗自发誓一定要拆散他两人不可,她得不到的,谁也不要想得到。
「韩立天,你当真要我皇兄下旨才肯俯首吗?」
「我随公主回去面圣。」
「那她出家为尼吗?」永乐一笑,想若是那样的结局,她倒是可以接受。
韩立天一口否绝,「不,她留在此地。」
「韩立天,你莫欺人太甚,我乃大金皇朝的公主,你却让我被百姓嘲笑,这口气我怎么都吞咽不下的,还有你,」永乐转身,把错归罪在温兰身上,「狐妖转世到处魅惑男人,先克死了我先皇爷爷,现又魅惑我的准驸马为你抗旨拒婚,你罪该万死!」
口口声声准驸马爷,韩立天著实听不下去,「我与温岚早早相识,是皇上未询问我就赐婚,可非我们之错,狐媚转世之说更是荒谬可笑,世人贪恋她的美貌,却要把罪归在她身上,她何错之有?」
有他这一番话,温兰只觉即使此时死去亦无憾了。
世人确实只会不停怪罪她们姐妹的容貌,一有状况就说她们是不祥的狐妖转世,专来这人间妖惑众生。
但她们什么都没做过啊,安分守己的待字闺中,是先皇,她们何其无辜啊!
永乐向来刁蛮任性,哪容许韩立天如此的自大放肆,他愈爱温兰,她的恨就愈浓烈。
「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见了皇上再论对错。」韩立天抱著必死决心,不得温兰宁可死,不自由,他也宁可死,手握著温兰的柔荑,他笑问:「你会不会怕死?」
温兰回以一笑,「在天愿做比翼鸟……」
「在地愿为连理枝。」
他们虽不能同生,却已经抱著同死的决心。
望著两人坚定的爱情,永乐心中有气,却也有著莫名的羡慕,她不懂,为什么韩立天爱的不是她?
神难为,皇帝更难为,一方是爱将,一方是亲妹子,金镇宇挣扎著,第一回感觉皇帝不是人当的。
永乐私自带兵把韩立天和温兰带回,无异是为金镇宇制造一个难解的问题。
「皇帝哥哥,那个温岚没有照您的旨意出家,该当何罪啊?」
「温岚未照朕旨意出家,先行收押入大牢等朕发落。」
「皇上,温岚没错。」韩立天抬眼抗议。
「韩立天,你自身难保,还想要保他人?」金镇宇有些哭笑不得,身为帝王,他甚至无法理解韩立天这种为爱情抛弃一切的傻瓜行为。
可是,观看温岚,他却深知永乐比之不上。
不过他为啥一直觉得这个温岚和温家四女描述的温岚相差甚远?
他要是没记错,老大温蓝骄傲自大,老二温岚好奇心旺盛,喜欢到处冒险,老三温兰,人如兰花,心细温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老四则是个男人婆,这一个,怎么瞧都比较像老三温兰。
可是,若这个是老三温兰,那前去月牙关的又是哪一个人呢?
「皇上若要臣死,臣不敢不死,但是皇上硬要赐婚于臣却不管臣的感受,臣不服!」
「大胆。」金镇宇大喝一声。
「放肆!」永乐也大喝了一声。
韩立天朗声失笑,「坦言是为大胆放肆,我也是皇族成员,难道渺小如蝼蚁?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但要臣妥协,臣宁可一死!」
永乐气炸了,韩立天竟然宁愿死也不愿意和她成亲,她再度把错归在温兰头上,「皇帝哥哥,这回您一定要处死那个妖女,免得她四处妖惑众生。」
「温兰不怕死,早在被先皇宣召进宫,温兰就已心死,但是奉劝皇上三思,温兰死不打紧,皇上失去大将不仅是国之不幸,也是皇上和百姓之不幸,望皇上三思而后行。」
「皇帝哥哥,将她推出午门问斩吧!这妖女太放肆了。」
「住口!」金镇宇头痛欲裂。
他不能否认温岚的话,那甚至让他这个当皇帝的汗颜,为了私心不顾爱将感受随意赐婚,是他不对在先,为了私心把自己任性刁蛮的妹妹硬塞给韩立天,依然是他不对在前。
对于这个说自己心早已死的温岚,他甚至也感愧对,先皇爷爷年纪当温岚的祖爷爷都称得上,却强将她们姐妹宣召入宫,还令其背了妖惑众生、克死皇帝的黑锅,她们何其无辜。
但是,这两人这样的固执,难道要他低下头认错?
君无戏言,收回成命将令百官无法臣服,令百姓笑话他这皇帝无能治官。
「来人!」
「在!」门外的人匆忙上前应答。
「将韩立天和温岚两人收押天牢。」
「是!」领令者上前将韩立天和温兰往外带。
永乐还在金镇宇身旁叽叽喳喳地说:「皇帝哥哥,您不会真的要问罪韩立天吧?」
「怎么?」对永乐这个妹妹,他不只是头痛了,甚至开始觉得厌烦,她或许深得了先皇爷爷的血脉,任性惯了。
「我要他当驸马爷!」
「他宁死不娶你没听见吗?」
「只要处死温岚,他会回心转意的。」
金镇宇看著她,眼神凶恶地说:「永乐,你何时才懂得成长?」
「皇帝哥哥怎么那样说?」永乐被他凶恶的眼神吓到。
「你的任性脾气若不收敛,所有人会对你敬而远之的。」
「皇帝哥哥……」
金镇宇从不曾对永乐说这么重的话,这回这样一说,真的把永乐吓坏了,她害怕地瞅著他,「您在生我的气吗?」
「你有无想过,为什么韩立天宁死都不愿和你成婚?」
「当然是被温岚那个妖女迷惑的!」
「那是因为她比你温柔可人,你为何不改变一下自己的脾气呢?」
「我是皇族成员,要我对人低声下气?我做不到!」
金镇宇大摇其头,无奈地说:「我看你这辈子难得韩立天的心,朕开始要想,我真做错了。」
「皇帝哥哥……」永乐好怕他收回成命。
「我头痛,你回宫去吧。」
「那韩立天和温岚两人……」
「这事由朕作主,不许再过问!」
他的凶恶是前所未见,君毕竟是君,即使他是她的兄长,她也不能够太过放肆,否则会大祸临头。
永乐深知这点,忙在惹祸上身前匆忙离去。
「朕到底要不要收回成命……」望著永乐离去的背影,金镇宇头痛极了。
温兰被单独约见,待罪之身,穿著粗布囚服,却还可以美丽依然,莫怪人要说,女人真美丽,天生丽质难自弃,温家四女娇艳赛西施,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若非知晓她心有所属,只怕连他都忍不住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哪!突然,脑中一闪而过温蓝那傲然的脸,他的心一荡……甩甩头,他忙将心思拉回。
「你可知朕为何要单独见你?」
「民女不知。」温兰平静如常,一点都不像怕会被砍头的样子。
金镇宇诧异地问:「为何你总是如此安静?难道你不怕朕下旨砍你的头?」
「民女已经说过,进宫之日,民女心已死。」
「心死何以还动了凡心爱上韩将军?」
「那是因为韩将军对民女一片真情,民女才被打动。」
「若朕要你放弃韩将军,换得自己的自由身呢?」他对她提出了最动人的诱惑之离开韩将军,你即可以去过你自己的日子,不必剃渡,也不必人头落地,你可愿意?」
「民女宁可死,不愿负人。」温兰坚定地说。
「为什么你们都宁可一死也不愿意妥协呢?」金镇宇气煞。
「因为死并不可怕。」温兰笑说。
死确实一点都不可怕,只要能死得其所,若是怕死而出卖了爱她的人,她才会后悔一辈子。
「你当真那么深爱韩将军?」
「是的。」
她想起永乐出现时和韩立天做的承诺,「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若是做不了连理枝呢?」
「那就比翼在天。」她笑著回答。
没有深爱过的人,是永远都不可能懂得那种感受的。「朕可不懂你说的深情至爱,只知道你们的爱情可能害死你们自己。」
「若是皇上放过韩将军,民女愿意出家。」
「你刚才说要和韩将军做在天比翼,现在又要去出家,朕该信你哪一句?」
「我不怕死,却不想他丧命,仅只如此。」
金镇宇不由叹气,「你太不了解韩立天,若是失去你,他又岂可能会快乐自在,若他可以失去你苟活,就不至于为你抗旨拒婚了。」
这是韩立天第一回反应如此激烈,连他这个皇帝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好。
他实在不想失去爱将。
「皇上难为。」
「你也知晓皇上难为啊!」
「民女知道,但是分不了忧。」若是她的三个姐妹在,她们就可以帮忙想法子了,一时间,她真的好想她们和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民女有个请求,请皇上成全。」
「说吧!」
「若是皇上要民女的项上人头,请在民女死后容许民女的尸体回到祖居,让我去陪伴我那年迈的双亲。」
金镇宇想起,温家无子,先皇却一口气要了温家四个女儿。
现在他可以体会到,皇命难违的可怜和悲哀,他又怎忍心加诸于这一家灾难。
「朕就给你个机会。」
「皇上……」温兰抬头脸上不解。
「但是若是你吃不了苦头,朕就爱莫能助了。」
「皇上请直言。」她不敢猜测,那令人心底忐忑不安。
「等候朕的安排,你可以先去见见你的姐姐。」
「姐姐?皇上说我可以见我姐姐?」
「是,我也会命人接你双亲到宫中来和你们小聚几日,算是对你们温家的一个小补偿。」
温兰感动得落泪,不停的磕头道谢。
「得了,这不是什么恩德,不需要多谢了。」金镇宇看得鼻酸一阵,他非冷酷,只是身在皇室,也会有身不由己之时,「来人,送温岚到蓝太皇太妃的凤清宫去。」
「温兰谢主隆恩!」温兰再次磕头,感激得无以复加。
永乐勉强听了金镇宇的话,为了挽回准夫婿的心,她提著点心至天牢探望韩立天。
「公主突然来此,有何要事?」
「人家心疼你在这里受苦,听说我皇帝哥哥让温岚去蓝太皇太妃那儿小住了几天,却把你丢在这种潮湿得让人不舒服的地方,我心疼哪!」
猪学狗叫自然不像,一个粗鲁又任性的女子要学人家温柔婉约,恐怕是三天不够三年不长。
气质也需要日积月累的,况且温兰的兰心蕙质是与生俱来,非旁人所能习得,所以就算永乐改变自己,依然动摇不了他的心。
「公主就不用替罪臣担忧。」
「你为什么还对我冷冰冰的?」
「我向来如此。」
永乐不认为,「你对温岚却格外温柔,为什么就是不给我好脸色看呢?」她哭丧著脸抗议,「本公主已经为了你来这种肮脏的地方,还特地拿了好吃的来讨好你,你却还是不领情,你到底要本公主怎么做呢?」
「公主什么都不需要做。」韩立天闭上双眼,冷淡地回答。
他的冷对永乐而言,是个好大的打击。「你这样对待我会后悔的!」
「人头落地亦无所惧。」他笑了一笑,当真不把死当一回事。
想想他奔驰沙场,又有哪次怕死过,几番争战,死里逃生的机会不少,他可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现在自然也不可能为死忧心。
低声下气没有用处,温柔体贴更是换不得好脸色看,永乐的脾气不到半晌又复发了。
「韩立天,你不要以为你可以任意而为,皇上不可能收回成命的。」
「无妨。」
「你……」
「公主又何需担心,既然如此恨韩某,就任由皇上处置罪臣不是更好。」
「我……」永乐突然哑口。
「天底下英雄好汉多得是,愿意攀龙附凤的男子亦多如过江之鲫,公主又何苦为罪臣低声下气,不值哪!」
永乐从没这么挫败过,不管她好说歹说,还是恶脸相向,甚至威胁利诱都改变不了韩立天,她的感情几乎已经从欣赏爱慕变质到很了。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我皇帝哥哥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你的。」
「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韩立天再度一笑,依然洒脱自在。
「你不要以为死就可以得到自由,难道你不担心你的父亲?」
「公主究竟要说些什么?」他抬头看她,并且劝告,「别为我浪费时间和精神,我正在等待皇上降旨。」
温柔攻势无效,永乐再度反目,「告诉我为什么就非得那个温岚不可?我到底输给她哪一点?你告诉我!」
「公主真想知道?」他笑著说:「还是不要问的好啊!」
「什么意思?是你说不出来吧?」她不服。
一个不知道自省的人,永远自大的认为由自己是十全十美的,但是她哪里知道自己其实是最庸俗无用之辈。
韩立天只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不让她太过难堪,可她似乎还不懂得进退。
「说啊!」
「我说了,就请公主自重点离开我的视线,别再来纠缠了。」韩立天终于道:「在我心中,公主连温岚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韩立天……」
他闭上眼,不再开口,也把永乐当作不存在的人。
望著他那漠然神情,她更恨更气,对他也对温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