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间,莹姬听见茶杯踫击的清脆声音。
猛地睁开双眼,赫然发觉自己在陌生的房间。
「也该起来了。」黑阎邪徐徐地开口,然后端起桌上的茶盅呷了口茶。
昨夜的记忆霎时涌上莹姬心头。
是了,这里是她的新房,而眼前的男人是她的夫君。
望著黑阎邪冷漠的俊颜,莹姬发觉自己怕他,怕他眼底那份捉模不定、邪魅而冷然的眼神。
缓缓地,他放下手中茶杯,开口道:「由今天起,你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千金,既然入了我府邸,一切须听从我的吩咐。」轻淡的语气有不容许人抗拒的气势。
莹姬点点头,轻声回道:「我明白。」
「那么,往后你除了衣食自理之外,尚须服侍我饮食起居,可有困难?」
莹姬半垂的眸迅速瞧了他一眼。
「怎么,不成吗?」浓眉微微地挑起,不怒而威。
莹姬垂下眼,双手紧紧揪住衣角,「可以!」
他可是不喜欢她?否则为何处处为难她?
这桩婚事不是他请求皇上赐予的吗?
千百个疑问在她心中兜旋,她决心要问个究竟!
「为什么这样对待我?」她对上他冷然的眼。
「有错吗?还是你仍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不能做那些有辱你尊贵身份的事?」
莹姬一怔,哑口无言。
「我生平最讨厌被宠坏的女人,你是吗?」他突然抄起她纤纤素腕,一把将她扯近自己。
莹姬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回道:「我……我不是!」
「我可不信!」他捏住她柔嫩的小手,嘲讽地道,「这是一双被宠坏的手。」
莹姬想抽回手却办不到,他的手像铁钳一般,根本不由她挣脱。「我……我会努力的!」潋滟的明眸深处是无比的认真。
她不要让他讨厌!虽然她贵为郡主,但仍明白嫁夫从夫的道理。
无论如何,她一定会让他喜欢她,毕竟他们是夫妻,往后的日子还长著呢!不是吗?
再努力也没有用的!
黑阎邪冷冷地凝睇著她,然后放开她的手,起身离去。
适巧丫鬟巧儿来到房门口。
「驸马爷早!」巧儿欠身福礼。
黑阎邪瞥她一眼,「由今天起,你到厨房工作吧!不用再服侍你家郡主。」不待巧儿有所反应,他大步离开。
巧儿心头一惊,急急推开房门。
「郡主,郡主——」她快步走入内房。
「什么事?瞧你急的。」莹姬神色平和,一如以往。
「你还好吧?昨晚驸马爷他……他……」巧儿毕竟是未出嫁的姑娘,这种事她问不出口。
莹姬脸上一红,点了下巧儿鼻尖,「你这鬼丫头想问什么?」巧儿与她虽为主仆,却是从歇块儿长大,感情似姐妹。
巧儿笑了笑,回道:「驸马爷对郡主——好不好?」
莹姬眼神在刹那间暗了下来,旋即又撑起浅笑。「他对我很好。」她强迫自己将苦涩的感觉往肚里吞。
「可是,方才在门口见了驸马爷,他为什么要巧儿到厨房工作,不许再伺候郡主?难道还有谁会比巧儿更有资格伺候郡主?」
莹姬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他不要人伺候我。」
「什么?这怎么成,你是主子,怎能没人伺候?」巧儿急问,神情十分不以为然。
「他大概是怕我太娇生惯养,不易相处吧!」她试图以最淡然的语气回答。
「这是什么话?郡主乃是堂堂王爷之女,就算娇生惯养也是应该!」郡主虽身份矜贵,但平易近人,丝毫没有骄纵蛮横之气,她巧儿是最明白的。
「瞧你,好端端的生什么气呢?不过是衣食自理罢了,没什么难的,是不?」她反倒安慰起巧儿。
「他……驸马爷非但不许人伺候郡主,还要你衣食自理?」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摆明了是要虐待郡主嘛!
「不要这么大惊小敝,嫁夫从夫,你该明白这道理。」莹姬淡淡地道。
「该从则从,不当从时则不必从!」巧儿跟了莹姬多年,多少读了点书、学了些字,见识与寻常丫鬟不同。
「瞧你一堆歪理,早知道就不要你念那么多书了,牙尖嘴利的。」
见郡主神色间丝毫没有半分勉强,巧儿不禁头皮发麻,「郡主,你该不会真的打算照驸马爷的话去做吧?」
莹姬但笑不语。
「不成!我不能让驸马爷这么欺负你,我要回府告诉王爷去!」她忿忿不平地道。
莹姬神情—凛,脸上出现少见的怒色,「不许回去!」她不想让爹娘忧心,更不愿以显赫的家世来操控她的夫君。
「郡主——」巧儿十分委屈。
「别苦著脸,做点事又如何呢?一般寻常百姓夫妇不也个个如此吗?」她缓下语气。
「别人怎么样我不管,但郡主在巧儿心中永远是金枝玉叶,巧儿怎么忍心看你吃苦?」她万分地替这个善良的主子心疼。
莹姬心下一阵感动,紧紧握住巧儿的手,「答应我,你不会回府告诉我爹娘,不会无理取闹。」
「郡主为什么如此忍让?」
「如今我身份不同,正所谓嫁鸡随鸡。」
「可驸马爷是堂堂钦天监,府中奴仆岂会少?郡主何必……」
「好了!」莹姬打断她的话,「我已经决定要当一个好妻子,你就答应我吧!嗯?」她搔搔巧儿的胳肢窝。
巧儿尖叫一声跑了开去。
「你答不答应?」莹姬追上去,半威胁地问道。巧儿一向最怕痒。
「好啦,好啦,郡主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巧儿不管就是了。」话是这么说,但她心底总替郡主叫屈。
「这才乖,来,过来教我梳头吧!往后没人服侍,我可得自己动手。」她烦恼地望著镜中那一头及腰的乌丝。
巧儿叹了口气,动手开始梳理郡主的长发。
看来,往后的日子有得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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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巧儿送午膳到黑阎邪书房。
才踏进房内,她便倒抽—口气。
「郡主!你……你快起来!」巧儿立即搁下手中托盘欲将郡主扶起。她万万想不到郡主竟会跪在书房里擦地板。「是哪个奴才那么大胆,敢让你做这等事?」巧儿怒气冲天地问。
「是我!」
「驸……驸马爷!」巧儿转过头,对上一双冷鸷的眼,天!这眼神好吓人,令她忍不住直打哆嗦。
「你下去吧!」黑阎邪冷冷地下令。
巧儿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忽然上前一步,开口道:「驸马爷,郡主是您的夫人哪!您怎能要她做这等事?要是教别的下人看见,教郡主往后脸往哪儿搁呀!」
黑阎邪瞥她一眼,放下手边的公文向门外召唤道:「福来!」
门外立即走进一名仆从,「爷!」
「把这丫头拖出去,罚她不许用膳!」
「不,求求你,巧儿不懂事乱说话,你就饶她这一次吧!」莹姬起身求情。
黑阎邪眸光闪了闪。「好,既然夫人替你求情,我就饶你这次,不过,再有顶撞,就让夫人代你受罚!」
「你……你别欺人太甚,郡主纵有千般不是也是堂堂——」
「住口!王爷又如何?郡主又如何?犯了错就可以不受罚吗?」他半眯起眼,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反问。
「你——」
「这一回,就让夫人代你受过吧!」他的俊颜掠过一抹狡狯的冷笑。
巧儿本想再说,却又怕郡主因她而受罚,只得强压下到口的话。
「拖下去!」他再度下令。
「郡主……」巧儿仍有迟疑。
「你先下去吧,我没事的。」她在心中低叹口气,脸上却是半挂著一抹浅笑。
都怪她不好,郡主才会代她受过!巧儿低下头,随著福来走了出去。
「瞧完了没?」黑阎邪来到莹姬身后。
莹姬吓了一跳,猛地回过身,撞上他结实的胸膛。
「对不起——」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俏脸在这一瞬骤然涌起红潮。
「脸为什么这么红?」如刀镌般的俊颜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有……有吗?」她怎能说是因为她的身子在方才那一瞬的踫撞而心跳加速!他的胸膛如铁般结实,想必一点感觉也没有吧!」
他凝睇她半晌,黑眸眯了下,突然抄起她的手将她扯入怀中,低头攫住她的小嘴。
莹姬心头一震,手中的抹布掉在地上。
「不,不要这样……」莹姬一手拉住衣裳,一手抵在他壮硕的胸前。
「你敢抗拒?」粗嘎的声调中带著冷冷的怒气,他恶意地加重手上的力道,意在令她痛苦。
莹姬痛呼一声,颤声道:「放……放手,好痛!」
「痛?你忘了要代那丫头受过吗?这才刚开始呢!你好好受吧!」他给了她一抹残忍的笑。
她不敢相信他竟要以这种方式惩罚她!
「这里是书房,随时会有下人进来。」她无奈地道。
「怕羞?」他嗤笑一声接口道:「这好办!埃来。」他喝了声。
「爷——」福来一进书房,倏地噤了声,年轻的脸上微微泛红,旋即垂下头,不敢再多瞧—眼衣衫凌乱的夫人。
在莹姬反应过来时,脸上立时羞红—片,急忙拉紧衣衫,缩进黑阎邪怀里。
「传令下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入书房一步!」
「是!」福来退出书房时,耳根还是烫的。
「这样你可安心?」俊颜漾起一抹邪气的淡笑,语气半是嘲讽。
「我……我地还没擦完……」
话未完,黑阎邪一脚踢翻水桶,冷下脸,「你宁可擦地也不愿伺候我?」他用力捏住她下颚,冷鸷的俊颜闪过一丝暴戾。
「不……我不……」
为什么他总要这般折磨她,为什么?
「你我既是夫妻,何苦如此相逼!」她回头凝望著那张邪魅冷然的俊颜,满脸交错著心痛的泪。
「因为你命该如此!」
「天黑前地没抹干、书房没整理好,不许用膳!」他撂下话后,转身出了书房。
莹姬如雕像—般伏在地上许久。
终于,她拾起地上的抹布,开始抹干一地的湿渍,强迫自己不去感觉—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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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内的灶炉上正煲著鸡汤。
刘嫂坐立不安,频频望著厨房外的天色。
「刘嫂,你有什么事未办吗?」莹姬在一旁添著另一个锅炉底下的柴火,忍不住问。
如今她三餐须自己动手,初时常常烫伤了手,亏得刘嫂细心教导才逐渐学会厨房中的一切,虽然十分辛苦,但是她却觉受益良多。
「我……我没事。」刘嫂叹了口气。
莹姬见她欲言又止,于是又道:「如果有什么困准不妨说出来,也许我可以为你想点法子。」她诚恳也望著刘嫂,丝毫没有半点夫人的架子。
「夫人,我……我家小宝自晌午就不见人影。」刘嫂神情十分焦急。
「找过了没?」
「我当家的已经去找了,这会儿还未回我消息。」眼见天色渐暗,她不由得更加忧心。
这时巧儿刚打水回来,莹姬立即吩咐道:「巧儿,厨房里的事就全交给你了,我陪刘嫂找小宝去。」话甫落,她便急急拉著刘嫂离开厨房。
「郡主,郡主——」
莹姬早已走远,哪里还听得见巧儿的叫唤!
莹姬和刘嫂一主一仆绕著府邸搜寻,仍是没有孩子的踪影,两人来到府邸后头的柴房边。
隐约地,两人听见有孩子的哭泣声,断断续续的,听得不十分真切。
「是……是小宝!」刘嫂认出声音是自己的孩子,「小宝,你在哪里?快出来呀!」她高声大喊。
「小宝,小宝!」莹姬边走边喊。
蓦地,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夫人,您没事吧?」刘嫂立即上前扶住她。
「我没事……咦,这里怎么有口井?」莹姬瞧见脚边有一个一尺来高的井,先前是因为被杂草所遮蔽才没瞧见。
突然,孩子的哭声由井底传出来。
「小宝!」刘嫂探头一看,只见小宝站在这口废井底边的—个突石上,两手牢牢地攀附在井壁上。
「快,到柴房里拿绳索过来。」莹姬简洁地下令。
刘嫂二话不说,立刻到柴房中取来一捆绳索。
「来,快将绳索绑在我身上。」
「夫人,您——」
「由我下去替小宝绑绳索,我怕那孩子自己绑不牢,万一拉到一半时绳子松了,岂不是更糟糕。」
刘嫂「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夫人,您是千金之躯。还是由我下去吧!」
「不成!你的力气较大,还是由你留在上头拉孩子吧!拉起小宝之后再到宅里找家丁来拉我上来。」
「夫人……」刘嫂双眼濡湿。
「快起来吧!迟了你可要后悔一辈子。」莹姬催促著。
刘嫂总算点点头,起身将绳索绑在她身上。
亏得莹姬身子轻盈,刘嫂放她下井时还不至于太吃力。
饼了一会儿,莹姬终于来到小宝身边。
她踏出脚步,站在小宝身边的砖块上,解上的绳索绑在小宝身上。幸亏井水不深,否则这孩子只怕早已出事。「小宝乖乖不哭,你娘在上头等著你。」她柔声安慰著被吓哭的孩子,所幸这孩子命大,仅受了些皮肉之伤。
「刘嫂,可以拉了。」莹姬高喊了声。
刘嫂立即拉动绳索,不—会儿便将小宝拉出废井。
「夫人,换您啦!」刘嫂急急又抛下绳索。
「你拉得动吗?」
「试试吧!小宝到前苑去唤人来了。」
莹姬闻言,又将绳索绑回身上。「成了!」她向上喊了声。
刘嫂立即用尽身上每一分力气,一寸寸地往上拉。
到底是个大姑娘,不像小孩那般轻,因此速度慢了许多。
岂料那绳索不堪如此拖磨,骤然断裂,莹姬还来不及呼喊便已跌下废井。
「夫人,夫人您怎么样了?夫人——」刘嫂吓丢了魂,拼命大喊。
「发生了什么事?」一道低沉的嗓音由刘嫂身后传来。
刘嫂猛地回头,对上一张冷鸷的俊颜。「爷。」她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夫人……夫人她掉到井底去了。」她颤声道。
黑阎邪冷眸一眯,立即上前。
这口废井不深,他一眼便看见了莹姬。
「该死!」他低咒了一声,旋即跃下井。
黑阎邪武功原就高深,在落至井底之前他一个提气,轻巧地站定在井底。
他俯身一看,只见暗稠的血自莹姬头上渗出。
黑阎邪望著她,心底有著隐隐的挣扎。
他该救她吗?
此刻明月初上,月影下一张冷魅的俊颜益显邪诡。
刘嫂见主子迟迟未有行动,忍不住心急地喊道:「爷,夫人可安好?」她知道夫人自从嫁给爷后,日子过得并不好,简直像个丫鬟似的,爷非但待夫人极冷淡,连丫鬟也不许伺候,真不知爷心里在想些什么!
「死不了的!」他的语气像是没有温度—般,冷得吓人!
此时总管刘财率了家丁前来。
「你总算来了,快将爷和夫人拉上来吧!」刘嫂忙不迭地对丈夫说道。
总管刘财正是刘嫂的夫君。
「不必!」黑阎邪的声音由井底传了上来。
众人正疑惑间,黑阎邪一把抄起莹姬,一手扶著井壁凸出的砖石,借力向上一拔身,一眨眼便已跃出了废井。
众仆虽然知道主子武功不弱,却鲜少见他施展,如今这一身功夫,直让众人目瞪口呆,心服至极!
「刘财,还愣著做啥?还不快请大夫去!」黑阎邪喝了声。
刘财这才急急退了开去。
黑阎邪抱著莹姬,大步离开。
月色下,那张俊颜仍是冷魅的,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