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街头,随处可见形形色色,来自各个不同国家的人民。
在这儿,无奇不有,每个人都活得极有个性,奇装异服也自在,毫不介意他人的目光,已经司空见惯的纽约客亦不会投以打量的好奇视线。
但,当看到一个应该是摆在橱窗内,或者印刷在书册内的日本传统娃娃出现在街头,实在很难不多看两眼。
小巧精细的五官瓖嵌在白皙如雪的圆圆脸蛋上,盖住了眉,整齐披覆在眼楮上缘的黑色浏海,叫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更仔细的去看清楚明眸的形状。
与「娃娃」擦肩而过,路人情不自禁回头,直泄如瀑布的长发在臀上轻摆,秀气的走姿是印象中的温婉日本妇女形象,经过的人们莫不窃窃私语。
「是日本娃娃耶。」
「好可爱呀!」
「是真人吗?还是机器人?」
她赢了。
任扬桐打从心底赞同。
她身上穿的衣服应该是日本的浴衣,不是和服之类的,但她放弃了原本的腰带,改以桃红纱质围巾在纤腰绕了两圈,再在后腰处打上一个漂亮的大蝴蝶结,并以铭黄色流苏绳作为系带,让她的淡灰紫底宝蓝色桔梗花图样的浴衣看起来添了几分庄重,而和服与浴衣傻傻分不清楚的外国人,自然更看不出来。
如果今天走在他身旁的是金发巨乳外国妞,绝不可能这般引人注目,毕竟路上俯拾皆是,但她一个个子娇小纤细的东方女孩,娃娃头黑色直长发笔直乌亮,肤如白瓷,微微带笑时,活像是从漫画书中走下来的日本娃娃,教人目光实在无法不在她身上多作停留……
他真是越发觉得这女孩眼熟了。
「。」两名衣著时髦的纽约女孩一脸灿笑的打招呼。
「。」赖泛芋亦以日文回应,软糯的甜嗓,让女孩们更是惊为天人。
你这个假日本人。
任扬桐默默在心里腹诽。
「可以跟你拍照吗?」其中一名纽约女孩拿著手机,兴致勃勃地问。
赖泛芋转头望向任扬桐,微偏著头,以极无辜、极纯真的眼色征询他的意见。
你这个装萌的假日本人!
任扬桐微挑浓眉,不置可否的想退到一旁,不妨碍拍照,没想到纽约女孩竟然一把将手机塞到他手中,要求他帮忙拍摄。
任扬桐嘴角抽了抽,退后数步,调了一下手机角度。
屏幕中,赖泛芋被围在中间,站姿端正,两手相迭于腹前,优雅静娴,他真真要忘了这女人不久前才凶狠地踹过他两脚,行径态度跟流氓没两样,还大刺刺的说要脱光光在床上等他回来。
你这个假掰的装萌的假日本人!
拍完照,将手机还给纽约女孩后,赖泛芋非常「称职」的以日文跟兴奋的纽约女孩道别后,转头问任扬桐,「怎样?我是不是比金发妞更引人注目?」刚才跑来跟她拍照的,就是金发外国妞啊。
「算你厉害!」
出乎意料之外的坦率称赞,让赖泛芋有些讶异的抬高双眉。
原来二公子并不是个傲娇型的嘛,所以不回台湾并非故作姿态,也非自我防卫?
这下她更有兴趣去钻探他真正的想法了。
「那你帮我拿著。」她将折迭成小巧长方形,一直被她握在手上当钱包的布包包摊开回复原状,递给他。
「你要干嘛?」
「脱衣服啊。」说著,她已经当街开始拆解流苏做成的系带,解下了当腰带的围巾。
「喂!你……」腰带扔到他手上,流苏还差点打到他的脸。
没了腰带,衣服整个松敞开来,任扬桐这才发现,原来她里头还穿著长袖T恤跟牛仔裤。
赖泛芋将卷起的裤管放下,将桃红色纱质围巾围上脖子,把流苏带子放到他手上。
「干嘛?」
「这是你家绑窗帘的,还你。」
「……」她竟然是拿他的窗帘系绳来当系带?「你干嘛把浴衣脱掉?」
任扬桐随意将流苏卷了卷,放进自个儿肩上的大包包内。
「已经验收过了,当然就脱了,穿这个很难走路耶!」又不是自找麻烦来著。
见她扎著头发,绑成了马尾,雪白颈项露了出来,优美纤长,弧度姣好,不难想象她若真穿了和服,绾起髻,后颈会是多美丽的风景,诱引著男人的贪恋视线。
「谢啦。」扎好马尾的她拿回布包包放上右肩,这会儿,又像个单独出门旅游的大学生。
她穿著浴衣时,身形看上去纤合度,没想到里头还塞了一套衣服,由此可见她比视觉上还要纤瘦,那么那张包子脸是因为婴儿肥未退?
「你的五官拆开起来很漂亮,但是……」
「组合起来很平凡?」她摆摆手,「这种话我听过数百遍了。」
被堵了话,任扬桐很是不爽,尤其他想说的已经有数百人说过了,他更是不爽,所以他本来还想赞美她脖子一事就直接吞回肚子内了。
说不定也有几百人说过了,哼!
「你要带我去哪吃饭?」赖泛芋扬首问道。
他随意指/前方停在公园附近的一辆餐车,「就吃那个。」
本来在她赌赢的时候,他想带她去「cornerBistro」吃美式传统汉堡,现在想想,干嘛对她那么好?而且她还是老爸找来的「走狗」,随便拿点东西喂饱她就好了。
「好啊。」
她竟然没有任何意见就赞成,比他想象中还要好打发。
「我明天有订位PeterLuger牛排馆,你要跟我一起去吗?」黑白分明的晶亮明眸直勾勾盯著他。
这女人有求于人的时候,娇嗓更是软嫩,嗓音的魅力大到即使面对她平凡的脸蛋,他还是产生了那么一点冲动。
他是不是该去买张口罩给她戴,降低一点「杀伤力」?
混蛋,说什么也不该对「老爸的走狗」有感觉才是,就算是属于「性」那方面的。
「你是来劝我回去还是来玩的?」为了掩饰体内那奇怪的感觉,任扬桐的语气平板得像在念课文。
「不管是劝你回台湾,还是来玩的,都是要吃饭啊。难道来工作就不用吃饭?你的逻辑很奇怪。」
竟然说他逻辑很奇怪?
这女人知不知道她在跟谁说话?
他如果回台湾继承家业,这女人将会是他的下属啊!
他一句话就可以叫她走人了!
放尊重点,臭丫头!
「我明天没空。」他一脸跩样的拒绝。
「你要干嘛?」
「你管我。」
「我也不想管你,可是我一周内一定要把你劝回去,要不然任务就失败了。」
赖泛芋的语气充满无奈。
这个蠢女孩,竟然一开始就露底牌?
丙然是没有经过社会荼毒、思想污染的单蠢大学毕业生。
「你几岁?」大哥会好好指导你社会的险恶。
「二十八。」
「喔……跟我同年?!」太过震惊的任扬桐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就是跟你同年才派我来的啊。」
谁说同年就没代沟?
眼前这男人与她相距不到三十公分,但思想层面的差距毫无疑问有三十公里以上。
「你长这样,竟然已经二十八岁?」欺骗世人的娃娃脸。
「你长这样,竟然才二十八岁?」赖泛芋回敬。
「你讲话客气点,我是你董事长的儿子!」而且一开始还叫他大叔!
「你又不是给我薪水的,而且我们同年,我不需要对你用词尊敬。」
「你这是……」这丫头真是气死人了!
赖泛芋看他气得火冒三丈,更是恨不得再多倒几桶油下去。
任扬桐打死不回台湾,应该是叛逆期未过,现在还处于中二时期,苦口婆心的劝说八成会被当成马耳东风,左耳进右耳出,所以她得使用非常时期手段,用激将的方式让他主动回台。
如果这方法没用,那她再想其它方式。
路是人走出来的,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她就不信她真拿他没办法。
任扬桐在被顶撞的当下,真有种回台湾接掌父亲事业,好好整治她的想法出现。
不过他很快地就恢复理智。
「我不想吃了。」他扭头便走。
「喂,你不可以言而无信。」说好她如果够引人注目,他就要跟她一块儿吃饭的。
况且这只「狡兔」还有其它居处,她都还搞不清楚在哪里,如果让他跑了,想找到他岂不形同大海捞针?
她非得发挥强力胶的威力,将他缠得紧紧,才不会功败垂成。
「我就是要言而无信,你能拿我怎样。」他耍起无赖。
「那我就一直跟著你,直到你履约为止。」别小看她的缠人功夫了,北台湾赫赫有名的。
「哼!」任扬桐斜睐她一眼,忽地拔腿狂奔。
赖泛芋迅速抬腿跟上,同时嘴里不断地嚷著,「他抢我的东西,帮我拦下他!帮帮忙啊!」
哇哩咧靠!
任扬桐是万万料想不到她竟然可以睁眼说瞎话,罗织罪名这种把戏都使得出来。
一个见义勇为的男人绊了他一脚,猝不及防的任扬桐扑跌在地,其它人蜂拥而上,弯扭他的手,膝盖顶著他的后腰,将人压制在地上。
「谢谢!谢谢!」赖泛芋眼眶含著泪,向好心帮忙的人们道谢。
有人拿出手机准备报警,赖泛芋见状连忙道:「不好意思,他是我哥哥,他刚拿了我要缴房租的钱,我现在拿回来就好,不用报警。」
「就算是亲哥哥也不可以纵容。」欲报警的男人义正词严。
「谢谢你,不过他这是第一次,我相信他会改过的。」赖泛芋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手按上「哥哥」的肩头,音调柔弱却又充满坚定。「他是个善良的好哥哥,如果不是我爸爸……」她悲伤难抑的低头暗泣。
任扬桐脸黑了一片。
今年的奥斯卡还来得及报名吗?
「好吧。」男人望著她的目光充满怜惜,收起手机,转对任扬桐凶狠训斥道:「以后不可再犯!」
压制任扬桐的男人退开后,仍严密防范他突然逃跑。
「哥哥,我们走吧。」赖泛芋亲热的挽上他的手,「我们把房租拿去给房东太太,要不然房东太太会把我们赶走的,呜……」她低首掩面,纤肩微抽。
任扬桐磨著牙,一肚子火。
他竟然屡屡著了她的道!
「哥哥,你不要再跑了,这样我会很麻烦的。」赖泛芋可怜兮兮的语调,配上她娃娃般的娇嗓,瞪视她的视线更凌厉了。
任扬桐被她「挟持」著走了约十步开外,赖泛芋才轻笑道:「这不是个冷漠的都市。」
「你混蛋!」差点他就被抓去警察局了。
「你先欺负我的!」恶人先告状。
「我哪里欺负你了?」
「你明知我跑不过你,纽约又没你熟,你随便绕个巷子就不知去哪了,更何况你想违约,我是被逼得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一在比台北还要大上将近三倍的纽约市搞失踪,她若找得著人那还真是天降神迹了。
「你行,你厉害!」这女人怪招超级多。
「那哥哥,你现在可以带我去吃饭了吗?!」
任扬桐狠狠瞪著她。
「嗯?」她微微噘著嘴,好可怜好可怜的样子。
他实在很想一脚将她直接踹到路上去,让车子从她身子辗压过去,最好辗爆她的头,或是压过喉咙,让那跟迷幻药没两样的软嗓从此消失在人间。
「哥哥……」她摇了下他的手。
马的!
任扬桐身侧的拳头握紧。
与其将她踹到路上去,他更想将她强压在墙上,封了那频频发出让男人腿软嗓音的小嘴!
「走啦!」
他再不答应,她再撒娇下去,他一定会做出后悔一生的事的。
在餐车买了两份三明治,两人来到公园的草皮上,找了个干净处,席地而坐。
秋风吹黄了树叶,徐徐轻拂,干爽的气候更有秋高气爽之感,早就饿坏的赖泛芋不再说话,忙著将手上的三明治跟可乐灌进喉咙里。
她不说话,很好,这样他就不用把双腿夹紧。
一份三明治,任扬桐两三口就吃完了,喝掉了一整罐可乐,他捏扁铝罐,对准草皮外头的垃圾桶,「咻」的一声,空心入袋。
旁边的女孩,啪啪啪,鼓掌得响。
他斜睨她一眼,拍拍起身。
「吃饱了,我走了。」快速溜走为妙。
一见他要走,赖泛芋连忙背起包包,两手拿著食物,屁颠屁颠跟在他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