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之后,晓彤依约和王明威去听李查克莱德门的钢琴演奏会。
坐在化妆台前,她茫然的凝视著镜中那个苍白无神的自己,不懂受感情剧创的她,为何还会答应这个约会,明知道自己根本无意与他同游。
但是回想起他彬彬有礼的风度和幽默的谈吐,她就觉得有他这个朋友实在不错,总比自己老是窝在这个地方,成天面对子谦冰冷的面容,要来得愉快多了。
自从那天,他再次用犀利残忍的言词伤害她后,她和他就未曾单独相处过。虽然她强迫自己必须放弃那份侵蚀她心灵的爱,但是她总是放不下;复杂、理不清的思绪中,总是掺杂著些许的惆怅和神伤。
她无奈地叹口气,倘若她尚留在美国,也不必在这里自悲自叹。
好不容易收回了思绪,她穿上了特为赴约选的白色真丝洋装,把自己衬托得更加清新美丽。
穿好了衣,上好了妆,她在镜子前转了一圈,镜面反射出一个高挑却略嫌瘦削的纤弱身影,凝望镜中苍白如死灰的自己,她悲哀的朝自己凄清的影子笑笑。
人说,女为悦己者容,而她却是为了驱走那噬人的悲痛,才不得不以一张上了彩妆的面具来掩饰自己的憔悴。
才走出房门,一转身就看到子谦正站在楼梯口,目不转楮地看著她。
看见一身飘逸的她,子谦几乎无法将视线从这个白衣胜雪的清秀佳人身上移开,刹那间,他突然有一种想将她抱离这个红尘俗世的冲动,更想将她圈在自己的臂弯中好好的守护著。
僵立在原地的晓彤,感觉这一刻好似有一世纪之久,在他的眸子里,她看不出他的思绪及感情。
为了避免让他看出她的畏缩,她深吸一口气,也以评判和挑衅的目光打量著他;他身上的黑色衬衫服贴的附在他的胸膛,显示出他结实有力的宽胸和强健的臂膀。
看著他硕健的体格,使她的心潮顿时又泛起了串串涟漪。天啊!她多盼望能依偎在他身上!
「漂亮!」他努努嘴,地笑非笑的。「真漂亮,子恒见到了一定会大为赞赏。」
「哪里,你太夸奖了!」她冷冷地回他。
子谦不舍的目光像被她吸住一般,怎么也挪不开。
见他没有走开的意思,她只好硬著头皮在他的目光注视下走下楼。
「怎没有见到你的护花使者?」
「我今晚和王明威去听音乐会。」她故意眉飞色舞的回答他。
只见他不再开口,气冲冲地走出屋外,一会儿,她听到了保时捷的引擎怒吼声。
聆听渐消逝的车声,晓彤悲哀的想著,也许在某个浪漫的地方,正有一位美艳的女子,用仰慕的心等待他的来临。
事实上,子谦的私生活很少有人能真正了若指掌的,即使是和他生活于同一屋檐下的亲人。而她对于他的风流韵事,全是由报章杂志上看来的。
其实她也知道有些媒体为了促销,使尽渲染的手段,可是也有部分的报导,用照片作为文字内容的佐证。不过,出现在他身边的美女,也都是有名的模特儿或电影明星。这么多年来,连那些条件优秀、出色的女人都不能使他俯首称臣,那她这个渺小如沧海一粟的平凡女子,又怎能妄想得到他的真心呢?!
门铃就在她陷入沮丧时突地响起,打断了她的心思,她收起无力的表情,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前去开门。
门一开,出现在她面前的是笑容可掬的王明威。
「嗨!」她努力找出愉快的情绪。
「嗨!晓彤,你好漂亮。」他目光晶亮的凝视她。
「谢谢,要不要先进来坐一会儿?」她勉强的笑笑。
王明威朝她咧齿一笑。「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我们还是走吧,免得待会儿被塞在路上,误了进场的时间。」
「也好,我们走吧!」晓彤面带微笑,决心要好好的和王明威度过美好的一晚,她随他走进花香四溢的晚风中。
车行半路,王明威打破沉默。
「刚才我的车刚弯进你家门前的碎石子道时,差点被你大堂哥的车挤进路旁的大水沟里。」王明威愉快地说,「他好像在生气?!」
「你是说我大堂哥?」晓彤明知故问。
「对阿!方才他那辆黑色的保时捷,像一颗猛然发射出的子弹一样!」王明威直视路况的目光没有看见她逐渐暗淡的眼神,仍像个淘气的孩子,绘影绘形的描述著。
「他大概快要来不及赴约了!」晓彤故作轻松幽默的说著。
***
音乐会开始后,美妙的音符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晓彤心不在焉的呆坐在那里,宛如一座失去生命的雕像;眼神呆怔地望著舞台。
音乐会结束后,王明威带她到一家充满欧洲古典情调的餐厅。面对佳肴醇酒,晓彤低沉的情绪始终提不起任何兴致。
王明威虽是个商场老手,但却没有一般生意人的市侩,且心无城府、亲切随和,是一个能体贴别人的好朋友。
她虽喜欢他,可是却不能替代子谦在她心中的恒久地位。
「你打算做什么工作呢?」
晓彤茫然的看著窗外,耸耸细廋的双肩。「我也不晓得,也许我该开始看求职栏了。」她半开玩笑说著。
「如果你不嫌弃,那就到我的企管公司上班。」王明威的表情非常慎重。
「你说什么?」晓彤突然扫开阴浬,无法置信的笑著。「你没搞错吧?我记得你是一个会计师。」
「我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企管公司。」他认真地回答她。
「但是我一点工作经验也没有!」晓彤老实告诉他。
「经验是由时间、工作累积而来的。」他一点也不在乎。
太好了!她不用再苦恼自己是否该答应子谦了,至少她能到王明威的公司工作。
「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太棒了,欢迎你来。」王明威一副喜从天降的模样。
「我何时开始上班?」她好开心.开心上苍总算在她面临工作、感情的绝望时,让她有柳暗花明的生机。
「如果你方便就在下个月一号开始上班。」
「好!明威,我真的好感激你。」她伸出手,友善的握住他。
「不用客气。」他自嘲地笑笑。「其实我这么做也是希望自己能有更多的时间和你相处。」
晓彤羞涩地垂低下头。如果子谦也能这样对她,不知该有多好?
也许她该选择「被爱是幸福」的道路?!
可是,她做得到吗?
她和他愉快的聊著、酌饮著,不再去想那扰人的愁思,也没有注意到时光的飞逝。
「我感觉好像认识你好久了。」她毫不避讳地把自己内心的感觉告诉他。
「对你这种感觉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失望?」他朝她扮了一个鬼脸。
这时,她举起腕表看了下。「天!我们该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他起身到柜台买单。
回程中,他没有和她交谈,只是各怀心思的走完这段路途。
「要不要进来坐坐?」站在大门口,她礼貌地问他。
他看看腕表。「已经很晚了,我想可能不大方便,下次吧!」王明威很绅士的婉拒了。
「我今晚过得很愉快,谢谢你。还有,谢谢你提供给我的工作。」她感激的在他的颊上献上一个美国式的友谊之吻。
王明威脸倏地红了。「不用跟我客气,而且我也希望你不要对我太拘泥,老是把谢谢挂在嘴上。」
「当然,我们是朋友。’晓彤开始后悔用美式的谢意吻他。
「可是我希望的却是另一种朋友的特殊定义。」在他的语音中和亮如星辰的眼中,流面著他对她的感情。
晓彤有些招架不住,不过像这种事该清楚的划定界限,决不能含糊笼统的带过。「对不起,我不可能喜欢你的。」
望著他苍白的血色,她知道自己伤害了他,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其实我早已心有所属,不过,我和他的感情可以说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也可以说,我始终找不到通往他心灵的路。我无法忘怀那个人。」
一阵沉默后,她才听见他长长的叹息声。「事实上,就算你不说,我也早已有心理准备,只是我不愿面对它罢了!」他艰涩地笑著,「我之所以会邀你进我的公司,其实也是出于私心,希望能在长期的相处下,得到你的爱。」
「我……我很抱歉——」
「别拒绝我,给我一个机会吧!」
「可是,我——」
「晚安,晓彤!」他温暖如春日的微笑在夜间散发出它动人心魂的魅力。
「王明威——」
「我再打电话给你!」他温柔的对她说,并缓缓地开动车子。
「我可能会伤害你——」晓彤追著他,焦急地轻喊。
「人生的一切不就是一场赌注吗?让我们来和命运之神搏一把吧!」他轻柔的语音飘荡在充满夜来香的夜风中。
望著他渐行渐远,最后变成如萤火那般微小的车灯,晓彤有些动容的咀嚼他方才抛下的话。
子谦抑郁地点著烟,懊恼的直盯若纹风不动的大门,敏感的聆听著静谧的夜中是否有引擎声或轮胎辗过的声响。
自从他愤怒地冲出大门时,他的大脑一直映著白衣胜雪的她,娇弱的倚在王明威怀里,满足的欣赏著今晚的该死的钢琴演奏会!
等待在痛苦中度过,他原想把自己带入梦中,让无边无涯的梦境,把她拥在怀中,将积压在心中的痛苦情感,推进时空的盒子里,进而永远将它锁住。
可惜,任他怎么闭眼也无法入眠,他仍在她的白色身影中痛苦的挣扎,好似她的影子化成攫取人心的鬼魅,盅惑他早已迷失的心智。
引擎声划破无声的黑暗——她回来了。
是的,她回来了,可是她仍依依不舍的用娇脆的声音和她相处大半夜的男人谈情,一幅天塌下来她也不肯让他走的模样,而且他还看见她用小巧的唇吻了那个男人的脸!
天!他快要爆裂成一块块因痴心等待而碎的恨石!
想到这里,他无力地短期摆在面前的酒杯,一口饮下它,让那烧灼的液体流入体内,把满载著的绝望和伤感一并融化,以免他在她进来时,用连自己都鄙夷的声音在求他,求她不要用美丽、充满爱恋的眼神看著别的男人。
可是,那可能吗?
因为她已被他因嫉妒而爆出的无情言语,伤得体无完肤,因此,他还有资格要求她——为他留住深情吗?!
能吗?能吗……
他又斟满了一大杯酒,毫不考虑地将它咽进塞满苦涩的胸口。
***
晓彤停伫在清凉的夜风中,静静享受夜的宁静,好半晌,才踩著细碎的步伐走进光线幽暗的客厅里。
原以为在这宁静的子夜时刻只有她一人,但在她关上门哼著西洋情歌时,眼角闪进一个黑影,一头杂乱无章的早发,刚强阴郁的他竟站在她面前。
她从没看过他如此,在她的眼里他向来是一丝不苟、永远帅气逼人、冰冷刚强的。
为何他不睡呢?
她瞄了眼客厅里古老的大钟。
天,已经凌晨一点了?!她倒抽了一口气,她和王明威竟谈了这么久!
她站立了片刻,然后耸耸肩,认为自己并没有太过放纵,也没有逾矩,何需对任何人在乎!
凝望了眼他依旧不变的僵硬背影,她不想和他打招呼,更重要的是,她的心已彻底地对他绝望了。
「玩得开心吗?」他抛来冷冰冰的目光。
「很开心!」她僵硬地回答他。
「音乐好听吗?」他平静的语调反而给人暴风雨前的宁静的感觉。
「好听。」她依然不看他,只是冷冷地应著。
「你好像很容易堕入爱河!」他冷冷的讥讽著。
她知道他指的是子恒和王明威,可是她累了,不想再和他做这种无谓的口舌之争。
「如果我是呢?」她故意激他。
「你太放荡了!」他漠视在他心底呼叫的促急声音。「看来,三年前我的拒绝并没有错。」
他这句话就像淬了剧毒的剑,直直地刺向她溃不成军的心绪,令她摇摇欲堕。
「我累了,我想上楼休息了!」她僵冷地打断他,不想再和他争执下去。
「别——」
「我找到工作了,以后我要在王明威的企管公司上班。」她目的在于告诉他,她不会为他工作。
她遽然往楼上狂奔,眼角的泪水一颗颗地撒在凄暗的世界中。
***
一觉起来,晓彤感觉三年前那种悲惨的日子又回来了,可是她不能再用鸵鸟式的解决方法,来逃避这种化不掉的痛苦情感。
理了理一头纠结的发丝,她沉郁地推被下床。
打理好了自己,她拖著沉重的脚步下楼。
餐厅里只有继父一个人在看报纸。
她继父抬起头,慈爱的对她微笑。「早,晓彤。」
继父好似察觉她的郁闷,放下手里的报纸,研究似地看著她。「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我……我昨晚没睡好!」她支吾著。
很显然的,她继父并不相信她的搪塞之词。「你有心事?」
「我很好,我真的没事。」她扯著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真的?」
「真的。」她亟欲逃离这种碎人心魂的对话,唯恐自己悲伤的情绪让别人知悉。
「工作现在有著落了吗?」继父和蔼的关切著。
「有。」
「替子谦工作?」
「不,不是。」
「哦,那你是为谁工作?」
「王明威!」
「你为何不替子谦工作?」继父双眉深锁。「我以为你会接受他的提议!」
「感情的事必须两情相悦,决非一厢情愿可行的。」
「你认为他对你没有诚心!」继父肃穆地对她说。
「爸,我们不要谈这个问题,好吗?」她一想起他锐利、冷酷的言词,心头又是一阵难过。
「孩子,你已经逃避了好多年,为何不能勇于面对这个问题?」
「爸,我不是逃避。我只是想维护一些尊严罢了!」她面露痛苦。「人活著要有尊严的,不是吗?」
「唉,你们两个都太骄傲了!」继父缓缓站起身。「如果你们打不破那道骄傲的藩篱,那心碎、心痛永远会存在你们心中。」
继父离开后.晓彤茫然地看著窗外灰蒙蒙的雨幕,思索著该如何度过往后的日子。
没一会儿,雨雯走进餐厅,边走边打著哈欠,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我还以为你又飞到某个国度去了。」晓彤强迫自己打开郁结心绪,微笑著朝雨雯说道。
「今天休假。」雨雯开心地倒了杯牛奶喝。
「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工作了。」晓彤向她宣布。
「咦!你不是想替子谦工作吗?」雨雯狐疑地问。
「我不想让别人说我是靠关系进去的。」
「谁?你为准工作?」雨雯扬了扬她浓密的双眉。
「王明威!」
「哇!我就知道王明威不会轻易放弃接近你的机会!」雨雯一脸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
「你错了,我和他只是很单纯的朋友关系。」
「对啊!朋友关系原本就是进入情侣关系的前兆。」她端著牛奶前她挤挤眼。「更何况他也是一个既英俊又优秀的男人。」
晓彤不想再谈王明威,所以便技巧的换了个话题:「你今天有什么计划?」
雨雯望了望仍飘著细雨的天空。「这种烂天气不适合上街压马路,或许——」她突然住口不言。
专心聆听雨雯说话的晓彤,已由她遽然酡红和发亮的眸子中猜出,有某个人出现了。
时间过了几秒,一个身穿黑色衬衫黑色西裤,敏捷有如黑豹的男人出现在楼梯的末端。
「你可真会赖床!」雨雯语带娇嗔地说道。
「那你就错了,鬼丫头,我已经起来好几个钟头了!」他性感的唇含著一丝慵懒。
「子谦,你带我和晓彤去吃个丰盛的中餐好吗?然后再去别的地方兜风一下,这样好不好?」雨雯欢快地提议。
晓彤一颗苦涩的心逐渐下沉,对于子谦,她是避之惟恐不及,遑论跟他结伴出游!
她抬头看向那两人;眼前的雨雯正用热烈、痴狂的眼光注视他。
但当她把目光转向一脸深沉的子谦时,就踫上他投射过来的黑冷目光。一个惊惶,她赶忙又把目光挪回报纸上。
「你刚才不是说这种天气不适合外出!」子谦低沉的声音在静默中响起。
「可是出去玩就无所谓了!」雨雯的痴狂目光如燃烧的火石。
「雨雯,对不起,我今天真的没空。」子谦的语气温和,可是其中却夹带些许的无情。
「你一定可以挪出时间的。」雨雯耍起赖来了。
子谦不耐地看著雨雯。「别任性了,我还得工作!」
但雨雯仍不死心的要求著:「子谦——」
「我不是已经说了,我今天很忙,我希望你不要再提这件事了!」他霍然站起身,愤怒的唇抿成一线,狂暴的面容像是要揍人似的。
雨雯倏地站起身,就在她转身离去时,晓彤看见她眼角闪动的泪光。
望著雨雯受屈辱的背影,晓彤一时忘了昨夜的不快。
「你为何要用这种态度对她?」她责问道。
「不然,你以为我该怎么办?」他怒目相向。
「就算你要拒绝她总可以委婉一些吧?何必像凶神恶煞一样!」
「对于拒绝人,你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他嘲笑著。
「你——」愤怒的喘息在她的胸臆间起伏著。「是!我是很有经验!因为我早已尝过被你利言伤害的滋味!」
「那是你自找的!」他粗声粗气的说。
「是啊!是我们这些女人自找的。」她哀伤地重复著。
「我要如何拒绝她是我的事,不用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
「你非要把所有心仪你的人伤得体无完肤你才开心吗?」她慢慢地问道。
子谦的内心顿时波涛起伏,为了掩饰内心的悔恨和眼底的依恋,他转开头踱步到落地窗前,眺望著罩在雨雾中的山峦。
「我不是故意伤她的,我是真的没空!」他的语音已没有先前那种高张的怒焰。
「你是不是发现她已经爱上了你了」
「她绝不是爱上我,」他冷然答道,「这只是一时的偶像迷恋,再过一段日子,她就会停止了。」
他停了停,为自己点燃一根烟,深吸了一口。「自从我发觉她似乎爱上我了之后,我便尽量处处留意著,以避免她对我愈陷愈深。」
听著他一字一句的叙述著,晓彤感觉宛如是自己当年和现在的痛楚。
「我希望她能从我严厉的拒绝中看清楚,我不是她的白马王子。或许这会使她很痛苦,但是总比她发现我是在同情她,施舍她时还要来得好。」
「就像对我一样……」「她幽幽地轻语。
「晓彤——」他很想说那不一样,很想告诉她他爱她,可是又怕说出这些话之后,得到的只是一片凄凉的苦痛。
「我懂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用心良苦!」她苍白著脸打断他。
「你不明白!」他著急地喊住她。
她没有问,只是静默地看著他。
他几近崩溃了,几乎想伸手用力抱住她,可是他没有,只是用力咽下心中的那股欲望。
「我明白,我懂!」她背过身,凄凉地笑笑。
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他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按捺住他想告诉她爱她的真心话。
「好吧,只要你能明白就好!」他惨淡地轻语。
正在悲怜自己的她,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无奈,只想赶快离开他的身边。
「我后天就要去美国视察业务了。」子谦突然开口。
顿时,她的心抽痛了一下。「这么快?」
「那边有事,我必须过去处理,况且,我已经在家休息得够久了。」
他又要走了?!何年何月回来?这些像利刃般的思绪,劈碎了她方才建立起的防御心。
「你在台湾的这段日子并没有闲著,也是为公事繁忙,甚至为东南亚地区的公司两地来回奔走。」晓彤焦急的目光凝视著他。
他并没有马上回答她,只是静默的用黑深的眼眸看著她,良久,他才淡然回答:「但是,美国的事业是赵家重要的一环,我不得不回去!」
他居然还能如此镇定,难道他对她一点依恋都没有?
天!她是多么渴望他能留在她身边!
望著她忧伤如焚的表情,子谦立即明白她是希望他留下,可是在她尚未了解真爱之前,他不会轻言许诺的,况且,她的身边已经有了子恒和王明威。
「不要走,为我留下!」
「你不怕让子恒还是王明威听见?」他阴沉地冷哼。
她抛下多日来的矜持,绝望喊道:「我才不管他们,我只要你不要走!」
他震颤了下,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抚她柔如细丝的长发。「我不得不走,我有我的工作!」
他性感的唇喃喃的翕动著,勾魂慑魄的眼热烈且温柔的看著他,仿佛要把她的身影深深看进心坎。
「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她忘记了往日的屈辱,再度用深情爱恋的目光凝注他。
顷刻间,子谦为她眼中的绵绵深情撼动。「我不知道,」他修长的手指掠过她的长发,痴痴的轻触她细如凝脂的肌肤。「你必须承认,我离开对大家来说部好,尤其是雨雯和子恒。」他爱恋不舍的勾划著她红艳欲滴的唇。
「但是我真的不希望你离开啊!」她喑哑的低喃,迷朦的眼眸罩上一层哀伤的泪雾。
「我离开是为了你,你知道吗?」他温柔、低沉的语音充满魔力。
「不,不要!」晓彤忍不住哭叫著。
子谦蓄满柔情的眼,盯看著眼前这张可怜兮兮、泪痕狼藉的小脸,猝然间,他把她紧拥在怀中,并将她压在他的胸膛,听取他急促的心跳节奏。
想起他俩的相聚时间已所剩无几,晓彤积满情爱的心,立即催促她抬起头,伸出柔弱无骨的小手,触模他瘦削、刚硬的脸颊,并跳起脚尖,将自己颤抖的唇迎上他的唇。
罢开始,他的反应是僵硬、冰冷的,但是经过她的索求,他那性感的唇不禁热切地迎向她。
子谦那双手情不自禁搂住她,虽然他有多么希望永远这样锁著她,但是事实却不容他如此,因为他要的是心灵上的契合。
「我爱你!」晓彤细语如丝。
他却像一尊不懂言语的石像一样,僵冷地站在那里。
「晓彤,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哑声说。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三年前我也是用这三个字告诉你的。」她闪著泪光。
「你知道个鬼!我问你,你对爱情知道多少?你对男人又知道多少?」他倏地连退数步地厉声吼住她。「那年,你只是个住在象牙塔里的无知女子,你对我只是一时迷恋,而由国外归来的你,也不过是一个甫出校门的社会新鲜人,对于人情世故,你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那般,这世界还有多少新奇事物等著你去发掘啊!」
「我已经廿四岁了,你不要再把我当小孩一样看待!」她激动的朝他喊著。
在晓彤的心中,她总是认为他之所以编造了一大堆的道理,无非是想拒绝她。
「呃,我……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是吗?」她失魂的低问。
「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你必须慢慢学习如何爱人以及被爱,而不是盲目的追求电影或小说中那种虚幻的感情,其实你根本不爱我,只是——」他突然打住,硬是把底下的话咽回去。
说了这么多的话,充其量只是在拒绝她,就像三年前那样!天呀,她是否患了自虐狂,何必要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他,她不过是自取其辱啊!
尽避自己的心已全然破碎,她仍必须拾回破碎的自尊,鼓起勇气,不让他看到自己的失落。
「对,或许你说得对,我根本不爱你!」她冷冷的、一个字一个字铿锵有力的说道,冷硬、漠然的口气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的心已然碎成千万片,可是她不能在他的面前表现出她的脆弱。既然他忍心使她心碎,她也要让他不好过——她要报复!
她是那么地爱他,然而他不但不领情,反而指责她迷恋在虚幻不实的感情中而不能自拔。
此刻,她溢满爱恋的心,已被怨恨的洪流全然淹没了。
她的改变、她的心冷,他全然看在眼底。「我很高兴能听你这么说。」他心如刀割地说出违心的话。「不要再把我当成童话故事中的白马王子,否则我可能会做出让我们两人终生悔恨的事情。」
她听不懂他话中的弦外之音,只是冷笑地讽刺著:「你早习惯做一只拈花惹草的蜂蝶,什么时候你还会在意别人是否会受伤呢?」
说到这,她故意抬抬眉毛。「你对杨菁菁是不是也同样怀著悔恨之心?」
瞬间,他的脸闪过一抹森冷。「是子恒对你说的?」
她不答话。
「那孩子不是我的!」他怒声吼道。
晓彤难以置信地摇摇头。「难道你连勇于认错的勇气也没有?」
「我又没有做,我又何必要认错?」
「你不承认是你抢走了她,然后知道她怀孕了,又狠心抛弃了她?」她咄咄逼人。
「如果你认为我是那种人,又何必还在和我老弟有了特殊关系后,又口口声声说爱我?那你不也自认是个用情不专水性杨花的女人?」他冰冷地反唇相讥。
子恒说对了吗?他真是那种始乱终一的人吗?一阵黑暗袭击她的理智。
可是——她摇头甩去那种蚀骨的思绪,阻止自己再往更深更冷的死巷走去。
其实她大了解自己了;就算子谦真如子恒所言那般薄情,她仍会无怨无悔的深爱著他。但是,她可以容忍他所犯的过错,可以原谅他曾那样残忍地对她,却不能忍受他不爱她的事实!
「你怎么可以如此冷酷!怎么可以笃定的相信子恒那种无中生有的谎言!」
他很想相信她的话,更想抛弃这个以冷酷为拒绝爱情的虚假面容,可是他又怕在她尚未明白他的真心时便铸下永难弥补的错误。
「事实胜了雄辩!」他找不到更好的言词抵挡。
「你为什么老是要伤害我!」那股椎心的痛苦,淹没了理智的长堤。
「是你咎由自取!」他愤怒地喝斥她。
「我好恨你!我真的好恨你!」她用尽最后的力量说出。
经过这一连串的伤害,她很想再度逃离此地,但是这样一来便证明她是一个不能面对现实的懦夫。
突然地,她突然想起自己、雨雯和那个未曾谋面的杨菁菁,她们三人都想得到子谦,但她们三人都失败了。
她想狂笑,想消失在这个令人绝望的尘世中!
可惜,那是一种失败者的表现,她内心升起一种报复的欲望。
「我很高兴你终于要离开这里了。」她冷冷地说道。
「我也是。」他依旧冷言地回击。
「但愿这辈子再也不用看到你!」说完这句话,她挺直背,抬高下巴,像个不可一世的女王般,踏著阶梯往楼上走去。
但,有谁知道此刻她的心早已分裂成千万片碎片,向著阴冷的世界飘去!
他很想奔向前将她搂进怀里,更想再仔细看视她姣好的面容!但是,他终于忍住了,因为她的面容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接刻在他的心板上,她的一举一动也早已深藏在他记忆中,所以,何必奔向前去呢?他怕自己不悔的爱恋找到的却是一场空虚缥缈的幻梦!
***
走回房间的晓彤,将自己投掷在床上,任汩汩流出的泪淹没她的思绪,濡湿她的衣襟!
在悲痛中,她明白,他一旦离开,便将永远走出她的生命。
可是,她永远也无法再挽回他的心了!
***
挺著大肚子在电视摄影棚中晃来晃去的杨菁菁,忍受著别人疑惑的目光,和私底下的窃窃私语。
虽然她对子恒怀著一份怨怨,但是在她的内心深处,依旧是深深地爱著他。但是,杨菁菁却没有勇气再去见他,甚至去问他「他是否爱她」?
也因此,她只好把自己埋在工作的忙碌之中了。
这天,是电视台庆祝这个拍摄单元成功的庆祝会,她知道子恒一定会来,因为他是这个节目的配乐人员。
她很想不去参加,可是事实却不容她退缩,况且她是这个节目的总策划。
「菁菁,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你去吃点食物吧!一人吃两人补啊!」她的手下人员好心的建议她。
杨菁菁轻抚著隆起的腹部,直皱著眉头,因为食物台上的美食全然唤不起她的食欲。不过,她还是非吃不可,记得前些天妇产科的医师说她的胎儿似乎有些营养不良,并有停止生长的倾向。
是她的沮丧情绪影响了孩子吗?
如果她失去了孩子,她该怎么办?
这个令她恐慌的阴影爬上她畏惧的心,使得她抖索著掩住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你没事吧?!」子恒毫不掩饰的关怀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霎时,她立刻挂上冷若冰霜的面具。「我没事。」
事实上,每天在同一个电视台上班,子恒经常用担忧的眼神看著她。
每每见她孤寂脆弱的身影,站立在数十个工作人员面前,他都有想冲上前将她抱进怀里的念头。
望著她十分苍白的脸色,子恒想她一定是不舒服极了,至少也是摇摇欲堕,他实在不忍心,甚至,该说是心疼吧!他忍不住才上前询问她。
「你有事吗?」她不带感情的打断他炽热的呆视。
「我只是想确定你没事。」他佯装冷淡的回答。
「我很好,不用你担心。」她转开苍白的容颜。
「你骗我,你的样子好虚弱,看起来像随时都可能倒下来。」他眉头深蹙。「我老哥呢?他不管你的死活吗?」
「他……他很忙,没空来看我。」杨菁菁心虚的看著一群正在笑闹中的工作伙伴。
瞬间,子恒愤怒的脸扭得难看极了。「他很忙,忙得没时间来看你?至少你……怀著他的孩子!」
他的愤怒声使得四周的笑闹霎时变成一片骇人的沉寂。
「你不要在这里惹事生非.好不好?」她有些著急。
其实在场的每个工作人员,都知道他和她曾是情侣,但不知为何会落得这番局面!
「我要他给你一个交代!」他粗哑的怒吼。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用尽力气朝他尖叫。
「我非管不可!」他倏地握住她的手腕,拖著她朝办公室走去。
「你要做什么?放开我!」杨菁菁一面想挣开他的铁腕,一面朝他大声尖叫。
「我要打电话找那个浑蛋!」他简单地回他。
「他现在人在国外!」她想要他打消念头。
「上天下地都要揪出这个花心大萝卜!」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
「你不要管我的事!」她继续扭著手。
「安静,我要打电话!」他眼中有一反常日平静的狂暴。
就在他拿起电话开始拨号时,她突然大叫:「不要找他,因为孩子……孩子是你的!」声音里有著令人不忍的心碎。
一手抓著她、一手拨号的他,竟被她突如其来的惊人之语,震得张口愕然,久久不能言语。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才由震惊中回神,「你骗我……」
这三个字像疾风碎石打在她脸上一样。
「信不信由你!」
她用力甩掉他的手,疲惫、悲伤的往外走去。
「菁菁,你说的是真的吗?」他急切的朝她瘦削、美好的背影叫。
「爱是由信任建立起来的,没有信任的爱像没有地基的建筑,随时都有可能倒塌的。」她幽幽地说。
「你还没有回答我!」他置若罔闻粗声的逼问。
原以为他可以明白自己的语意,但听出他犹存怀疑的话意,她知道他根本还不相信她。
「随便你怎么想吧!」她心碎了,落寞的身影走出了办公室。
「回来,我不准你走——」他歇斯底里、粗暴的凄厉吼著。
却再也唤不回心冷意寒的菁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