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情歌新恋曲 第四章

「羊肉,还是牛肉?」罗彦存斜睨著发愣的莫子文问。

「啊?」

丙然她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根本没把他的问话听进去。罗彦存有些不耐烦地重复说::「你想吃羊肉还是牛肉?」

他们正在超级市场选焙晚餐的火锅料,而莫子文心里还盘旋著名宣有没有怀孕的事,所以才会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羊肉好了。」莫子文回过神来说。

罗彦存从冷冻架上挑了一盒羊肉放进绿色的篮子里,觑了她一眼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说完,莫子文以一种审视的眼神盯著他的脸大约三四秒,然后才移开目光。

他狐疑地瞟了她一眼。

「这个要不要?」她低头望著一排排整齐的冷冻豆腐问。

「嗯,金针菇与玉米都一点吧。」他说,心里却在纳闷她似乎有什么话没说。「名宣找你有什么事吗?」

「你想知道呀?」她仰起下巴,笑睨著他。

他耸耸肩,只说:「差不多了吧,再买半打啤酒就可以回去了。」

然后,他们回到屋里,把青菜,玉米,金针菇和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洗干净,把火锅料整齐的排放在餐桌上。这期间两个人都没说什么话,罗彦存喝完一罐啤酒,把罐子捏扁,丢进垃圾桶里。

莫子文打了蛋黄放进碗里,和沙茶酱,一些葱,辣椒搅拌在一起,然后把蛋白均心地浇在羊肉上。

两个人开始坐下来吃火锅,没说上什么话。罗彦存觉得她有些异样,盯头目上她脸上沉静的表情,问:你怎么这么安静?」

「我应该吵闹吗?」她瞅他一眼,笑著反问。

他把是丸沾了酱,一口吃下去。「怪怪的。」说完,也就没再问她。

莫子文拿了一只玻璃杯,倒了一些啤酒进去,轻轻喝了一口。

「我怀孕了,你会--」

「啊?」他夹了青菜正要放进嘴,听到她说的话,震惊地斜睨著她。「你怀孕了?」

「你先把青菜吃下去,好不好」她觉得他的动作与表情有些滑稽,不禁笑了。

他把青菜放回碗里,小心翼翼地问她:「真的吗?」

看他一副担心的害怕的模样,不用问下去,也知道他的反应了。莫子文盯著他的眼说:「我只是说如果,你别好笑了。」

罗彦存喝了一大口啤酒,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莫子文低眼觑他。「喜不喜欢小孩?」

「你该不会想生孩子吧?」他不懂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莫子文瞟他一眼。「想生也不会生你的。」

他表情变得有些僵硬。「是吗?」

她望著他眼底阴沉的风景,笑了笑,夹了一块肉给他吃。

他顽皮地咬著她的筷子不放,莫子文白他一眼,干脆放手。

「如果我不小心怀孕了,你是不是会娶我?」莫子文手撑在颊上,微偏头看著他说。

「应该吧。」嘴里咬著筷子,口齿不清地答道。

「可是,我不会嫁给你。」

他表情倏地大变,把筷子拿下来,以审视的眼神紧盯著她。「你该不会真的怀孕了?你决定拿掉他吗?」他声音里带著激动。

「你怎么这么紧张?」她第一次看他反应这么强烈,不禁狐疑地凝视著他。「我已经说我没怀孕呀,就算怀孕,也不会堕胎呀。」

「那你为什么说--」

「不嫁给你。」她把他剩下的话说完,然后开玩笑地说:「因为怕你打小孩嘛。」

「我不会打小孩。」他说,语气相当正经。

她低著头剥虾壳,听到他说的话,不禁抿著嘴笑,然后沾著酱把虾子放进他嘴里。「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可爱?」她说。

望著她的笑脸,他这才知道她在逗他。他一句话也没说。

早晨,天气放晴,莫子文到公司上班,发现名宣眼神疲惫,莫子文以为她还在为有没有怀孕心烦,没想到,正想安慰名宣,名宣却说:「昨晚,我的好朋友就来了。」

莫子文不禁松了一口气。「那你还心烦什么?」

名宣淡淡地瞅她一眼,低头倒著咖啡。「是潘尚文的态度有问题。」

每次名宣用全名称呼她的男朋友,就表示他们吵架了,或者说意见不和。

「他怎么了?」莫子文问。

「我跟他说我可能怀孕了,他整张脸就像墙壁一样刷白,半天说不出话来。我问他你觉得该怎么办,你知道他说什么吗?」名宣语气不禁激动起来。「他说他尊重我的决定。」

「喔。」莫子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问他尊重我的决定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他怎么答?」名宣寒著一张脸。

「他——」莫子文还是不知该说什么。

「随你高兴。」

「他太过分了。」莫子文蹙眉,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名宣眼底噙著泪光。「到晚上,我月经就来了,告诉他我没有怀孕,他明显松一口气的样子。」

望著名宣抹掉落下颊面的泪水,莫子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半晌,名宣露出坚定的表情,瞅著莫子文宣布说:「我决定搬到小安那里。」

「你……」

「这世界上毕竟没有百分之百的避孕措施,一想到要独自担心会不会怀孕的心情,我宁愿和他分手。」名宣说。

「那潘尚文怎么说?」

「会怀孕的是我,又不是他,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名宣喝了一口咖啡。

莫子文拍拍她的头,想起名宣向来是意志坚定的人,那么,大概……

「明天,我要请假一天,提前回家过年。」名宣试著以开心的口吻说:「回家以后,心情会好一点吧。」

「好吧,过完年,我带酒去小安那里,我们三个女人可以痛痛快快喝一场。」莫子文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

「没有男人,也许我会过得更好。」名宣笑了笑,右手握著咖啡杯,走回她的座位。

阳光从茶水间的小窗照射进来。莫子文倒了一杯咖啡,站在窗前,莫名地叹口气,然后才回到座位,开始一天的工作。

春节假期之前,莫子文要订机回南部过年,想起罗彦存的家人早在七年前已移民至美国,觉得他一个人过年太孤单,遂问他说:「要不要到我家过新年?」

「啊?」

「怕我妈逼你娶我呀?」莫子文斜睨著他呆愣的表情,取笑他说。

「什么?」

如果带他回家过年,莫子文觉得他一定会感到浑身不自在。「算了,反我初三就回来,这几天我会准备好食物,不会让你饿死的,记得把……」

「放心好了,大学毕业以后,我都是一个人过年的,早就习惯了。」他说。

瞅著他面无表情的脸,莫子文突然问他:「你不会觉得孤单吗?」

「还好。」他说,然后又补了一句:「习惯就好了。」

「这种事情不能习惯的。」莫子文捏他的鼻子,有些心疼的说。

「孤单多少有一点啦,不过春节期间难看的电视节目才更令人生气。」

莫子文无可奈何地笑了。「真受不了你。」

然后,她有除夕夜前一天回南部,却在初二的时候接到罗彦存从医院打来的电话。

「急性盲肠炎。」他口气平淡地说。「初一开的刀,再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你怎么现在才通知我!有人照顾你吗?你好不好?有没有……」莫子文十分慌张,劈哩啪啦问了一串问题。

「没事,医生说是小手术,我怕你明天回去没看到我会担心,我一个人很好。」

「一个人在医院有什么好。」她握著电话,难过地说。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笑著说。

「谁带你去医院的?」莫子文想到他孤孤单单一个人,不禁担心地问。

「救护车呀,」他平淡地答道。然后开玩笑地补了一句:「它开得还真快,一下就到了。」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莫子文淬骂他后,不禁又柔声问他:「还痛不痛?」「还好,不怎么痛,我猜笑太大声会痛吧。」

「我现在直过去看你。」虽然他一副轻的态度,莫子文仍不放心地说。

「不用那么麻烦了,你机票不是订了?明天再来看我就好。」

「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去看你?」莫子文不禁为他这样客气的态度感到生气。「你是不是根本没有盲肠炎,也根本没在医院,你只是打电话来骗我,因为你无法心安?」

「你说什么?」他听得一头雾水。

莫子文故意取笑地说:「你现在一定和一个长腿美女在饭店泡温泉,对不对?」

他发出大笑的声音,然后咕哝地抱怨:「果然大笑很痛。」

「你住哪一间病房?」莫子文问,还是决定今天回去看他。

他笑了笑,说出病房的号码,互道再见之后,挂掉电话。

即使是医院,也洋溢著新春期间欢乐的气氛。莫子文来到罗彦存住的病房,发现和他同住的另一个病人身边围绕著家人,小孩和朋友。

相对的,罗彦存似乎对房里热闹的气氛无动于衷,独自一人安静地躺在病闲上,脸上合著一本杂志,那模样,莫子文怎么看都觉得他有些可怜兮兮。

她静悄悄地坐在他床边,轻轻把杂志拿起来放到一边,他随即睁开双眼,发现是她,淡淡地咧开嘴角对她笑。

「吃晚饭了没有?」她瞅著他问。

「吃过了。」

莫子文拿起一颗只果在他眼晃。「吃这个好不好?」

「嗯。」

病房里有些吵闹,小孩子跑叫的声音和大人们高兴的谈话声。罗彦存与莫子文凝视著彼此,却没再发任何一语;窗外,昏黄的阳光轻轻照进来,他瞅著莫子文熟练地削著只果皮,然后切下四分之一的只果递给他。

莫子文专注地盯著他脸上吃东西时的线条;他吃完四分之一,她抽出一张面纸擦拭他的嘴,然后又递给他一块,等他吃完,她温柔地对他微微一笑,帮他擦擦手。

他望著她的脸,不禁问:「你真的把我看成是虚弱的病人了。」

「你不是吗?」莫子文怜爱的瞅著他。

「除了肚子多了一条疤以外,我不觉得自己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你忘了,你现在已经是没有盲肠的人。」莫子文以取笑的口吻对他说。

他虽然为她的关心感动,但他还是下意识排斥自己是虚弱的。「可是,我没有你想像的那么虚弱,你也没必要把我当作三岁小孩一样。」

莫子文眼底带著微笑,斜睨著他说:「你是不是要我少爱你一点?」

「没有呀。」他蹙起眉头。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不要她那么担心。

「那为什么我每次想对你好一点的时候,你都很反对的样子?」

「我……」

莫子文凝睇著他,揶揄地说:「我知道了,你只是害羞。」

「我哪有。」他蹙起浓眉。「我只是不想让你太担心。」

「我喜欢担心,不行吗?」然后,她站起身。「我明天会再来看你的。」

「好吧,顺便把我书桌上那本书带来。」

「我还以为你上救护车之前会记得带书出来,你不是一点也不虚弱?」

他一句话也没说。

莫子文眼底闪动慧黠的光彩,继续取笑他说:「坐救护车的时候没带书出来,还是有点无聊吧?」

「你知道我不能笑的。」他说,对她的取笑置之不理。

初三早晨十点,阳光点点洒在街道上,车辆不多,行人也很少的日子。莫子文觉得仿佛停下脚步,就能听见阳光从黑板树落下来的声音,静静的。

她在去看罗彦存之前,顺路来到那家常去的咖啡店,门上挂的是OPEN的牌子,她推门进去,发现屋里只有音乐,一个人也没有。

莫子文望著四周,不禁露狐疑的表情。

「嗨。」突然有个声音。

莫子文回瞅著吧台里的长发男子,笑了笑,「你好,我以为没人。」「呃,我刚才蹲在地上,不过不是为了逗你,是在找樱桃罐。」他凝视著她说:「你请坐吧。」「我是来拿衣服的。」望著他有礼的笑容,莫子文提醒他说,「还记得吗?上回我被咖啡溅到……」

「差点忘了。」他搔搔头,露出有些傻气的笑容。

「我想,啊——」

「你该不会还没有拿去送洗吧?」莫子文瞅著他,不禁猜测。

「送了,我当然有送,只是忘了去拿回来。」莫子文露出「那也没办法」的表情,想了半晌说:「没关系,我自己去拿就可以了,你把洗衣店的单子给我吧。」

「单子?」他呆了一秒,「是,单子。」然后慌慌张张地找起来。

见他一副狼狈的模样,莫子文盯著他小心的问:「你该不会弄丢了吧?」

「老实说,没有单子。」

「为什么?」莫子文露出不解的神情。「送去洗衣店都会给一张凭据来领取的呀。」

「我送去的那家没有。」他神情闪烁地说。

望著他明显说谎的表情,莫子文直截了当地说:「我猜你大概没把衣服拿去送洗吧?如果是这样,请你直接说,我虽然心里会不高兴,但也不想花力气和上较。衣服现在才拿去送洗,上面的污渍也许很难处理,不过,洗衣店应该还是有办法的。」

第一次看到他,莫子文以为他是彬彬有礼的男子,对客人的态度十分谦恭,处理事情时又有条不紊的,连笑容也像是估算好了以后才露也来的,没想到这都是他伪装出来的。

算了,像这样只做表面工夫的人,就算第一次被愚弄了,第二次总是会识破他的真面目的。

「如果事情这么简单就好了。」他瞅著莫子文蹙眉不悦的脸说:「我确实把你的衣服拿去送洗了,只是送洗过后两天,我就和我女朋友分手了,而那家洗衣店就是她爸爸开的,不知道你懂不懂我的思?」

「啊?」

「我不太适合再去她家。」他说。

「不会是因为我的一件衣服在你手里,才不幸造成你们分手的吧?」莫子文听完他的话,把「送洗」和「分手」联想在一起,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可能,又不是三流剧本,女孩子发现衬衫领口有口红印就硬闹著要分手。」他哈哈大笑著。

莫子文也笑了,「我也觉得如果是这样就太离谱了。」

「分手以后,我们都必须总代表下来。我现在并不适合去她家,而送洗的时候不可能还拿什么凭单,只是那时没想到我会和她分手啊。」

「那是当然。」莫子文体谅地点点头。

「你要喝咖啡吗?」他瞥她一眼。「过不久,我就不再为人煮咖啡了。」

「为什么?」

「这个工作不适合我。空间很明亮,可以放自己喜欢的音乐,想喝多少杯咖啡都可以,有种种的好处,不过就是不太适合我。」

她想起第一交到他,他那种过分有礼的笑容与,点点头号。「还是自然一点比较好。」

他露出惊喜的。「无告诉周遭的朋友,他们没有一个理解我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我女朋友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和我分手的,没想到你却能了解。」

莫子文耸耸肩。

「不过,我以前是个很糟糕的人,她大概怕我一辞职,就会变得像过去那样无赖吧。」他舀了一瓢意大利咖啡豆。「你也喝一杯吧。」然后又舀了一瓢放进磨豆机里。

莫子文觉得他说话的方式十分有趣,不禁受到他讲话的内容所吸引,她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然后问:「你说的无赖是什么意思?」

「吃软饭的。」他瞟她一眼,在她眼底看见惊诧的神色。「简单的说,我有一整年没有工作,完全靠她的薪水生活。」

「你这么讨厌工作?」

他没有立刻回答,因为磨豆子的声音喀啦喀啦的,主说话,他们也听不清楚彼此的声音。

「刚开始还好,做一阵子就会厌烦,然后痛恨自己和周遭的人。」他把磨好的咖啡粉末放进咖啡机里煮,然后这么说。

「喔。」莫子文不知该怎么说,淡淡地喔了一声。

「刚分手的女朋友说我太理想化,对一切都不满,甚至包括自己。」「你是吗?」他微笑地问他。

「张爱玲说有些人的特长是低头,你似乎擅长微笑,就算没有意思要笑,嘴角两边也会轻轻上扬,构成一条优美弧线。我怀疑也许你生气时也是这样的嘴角。刚分手的女朋友也有这样的特性,就算她在骂我,嘴角也是上扬的。」

空气里飘浮著咖啡的香气,莫子文听完他生动的描述,不自觉地又笑了。「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特性。」

他把一杯咖啡放在她面前。「回去照镜子就会发现了。」

「你喜欢张爱玲?」莫子文喝了一口咖啡说:「在《倾城之恋》里范柳原就对白流苏说过:「你的特长是低头……」

「我的特长是背育小说里的句子。」他直率地说。「一开始有这个嗜好是为了追女孩子,后来就变成习惯了。」

莫子文眼底闪现笑意。「你真是怪人。」

「村上春树的句子是我背得最熟的。」他握著咖啡杯说。

「我知道,他很有名望,我也看过他的小说,不过我不太喜欢。」

「把喜欢和不喜欢分得太清楚的人,谈恋爱时也会比一般人认真。」他瞅著她。

「是吗?」

「分手时也会比一般人想不开。」

「你似乎很了解嘛。」莫子文睨著他俊秀的五官,以一副取笑的口吻说。

「没办法,我刚分手的女朋友就是这种人。」

「你不是?」

他摇摇头,「我很难喜欢一样东西,对任何新鲜的事物一开始都觉得还不错,但模熟了,就会想尝试另一个新的事物。」

莫子文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总之,我是那种只有三分钟热度的人;不过,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看一看墙上的钟,十二点了。莫子文没想到自己会待在咖啡店里和他聊这么久,他原本打算拿了衣服直接去看罗彦存的。

咖啡这时已喝完。莫子文笑著站起身说:「和你谈话很愉快,不过我还有事,必须先走了。」

「你忙你的吧。」他一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里,一手随意对她挥挥。

「有空再聊。」

「初六过完,我就不在这里了,你的衣服……」他想了一下,「这样吧,你明天抽空过来,我画一张地图给你,你自己去拿吧。」

「好吧,也只好这样了。」她说,然后走出咖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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