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卉城,近起官兵处处,只要和朝升瀑布相接的河岸,全是搜索的官兵,还贴出了要逮捕二位异族人的通缉文,城门盘查严紧,连著几天几夜不曾间断,只知要搜索人,也要河中尸体,风声鹤唳到令城内百姓惊惶不安,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
五天后的西郊城外,一身艳色衣裳的少妇,在几名随从下,策马疾奔,见到前方竹篷下,一行候著的人与车马,少妇立即下马,冲上其中一人,紧紧抱住。
「我好担心你!」颜珊珊抱紧白衣少年。「那么高的崖,又负伤落水,好怕你伤上加伤。」
「有老观主、书方和雪初在,有事也是虚惊。」苏少初笑著回拥。「倒是你迟了,还担心你路上有事了。」
「靖卉城内外处处官兵,为不让三皇府的人马发现我的踪迹,只好绕远路而行。」
「到现在那位三皇子还不死心吗?」从竹篷内走出,一身道袍的妙法道源老观主问。
「没见到我的人以前,他不会死心,也可能……不想接受吧!」想她闭上眼前所见到的面容,苏少初长声一喟。
「叹什么气呀,这一次总算彻彻底底脱离朱毓。」颜珊珊拍著她的双颊,神情兴昂。「在你坠崖前便已‘死亡’,就算他不愿相信,他身边的人也会让他相信,你终于自由了,现在就算是由雪初回苏家,也都没事了。」
「是呀!」她幽幽一笑。
唯有她死,才能解决这一切,才能让朱毓死心,也才不会有任何人受牵连;只是以朱毓的能力,要安排这一场天衣无缝的戏,确实煞费苦心。
「那忧郁小子呢?」四处没见著李书方。
「你到之前就先离开了。」
「臭小子,这么害怕看到他的‘珊珊阿姨’呀!」颜珊珊哼声。
「有我们两个一起的场合,他是不再出现了。」少初笑道:「没他和雪初扮圣湖双剑,朱毓那一关可不好过,这次就别计较他的小气了。」
「那你打算就此放过这个好玩的忧郁小子?」
「自然是不可能,‘儿子’再怎么说,也该在几大节日孝顺‘娘亲’,没见到他的人和孝心,身为娘,我有的是对付他的方法。」对这名义上的儿子,她可有很多好玩的招。
「而且这死孩子扮青衣剑者,对‘娘’我出招这么狠,不找时间给他好好回敬怎么行。」
「不出真招,瞒不过封言和朱毓。」
从另一端走来的修长身形,朗逸稳敛,与苏少初极为相若的容貌,神采气态却是悠冷淡漠,苏雪初无论行事、性格,和其姊是彻底的南辕北辙。
「这一回另外的收获是诛杀了孟阎司。」苏少初道。
真正的圣湖双剑在克罗棋甄死后投靠了东域大王子,在大王子示意下,两人改佯装对羲妃献诚。
也因此,东域大王子知道了朱毓的势力与羲妃接触,又从雪初那得知苏少初仲秋之行生变的事,一件顺应而生的计便开始了。
「就算没这件事,我也必定会追杀孟阎司。」苏雪初平静道:「我不会坐视玄虹翟成的死。」
嵩岩山上的雪夜,那曾几度共饮的朋友,在听到他身亡的经过,让他内心有过一番激荡与疑惑,玄虹翟成的功力不该只有如此。
「玄虹翟成与你们姊弟二人交情、渊源皆不同,很能理解你们誓杀孟阎司的心。」
「走吧,回嵋秀山!」苏雪初朝少初道:「这一趟中原你已玩得够久。」
「老弟你其实是想说,你很想我,没有我的嵋秀山,简直了无生趣,对不对?」她拍拍他的肩。「大方一点承认,姊姊不会笑你的。」
面对这个向来灵眸慧黠,戏谑的调侃他的手足,苏雪初少见表情波动的俊脸,很顺应的回著,「是。三玄剑打点好马车,该上路了。」
「哇,好大方呀!」颜珊珊看著他应完就到马车旁,检查马鞍。「大方到连敷衍都不装一下表示敷衍。」
「唉!你不懂他的害羞。」苏少初甩著折扇到腰上,上前让替她打点好一切的雪初扶上马车。
「一路小心,记得捎消息给我。」上马车前,颜珊珊握了握她的手道。
「以后你自己也要小心,未来朱毓若起疑,可能会找上你。」
「放心吧,你死亡的那一幕已经重击到让他……」
见她神情微抽,颜珊珊改口。
「别想这些烦人事,我自能应付,到南源,辽阔的山水,很快这些就不会在你记忆中了。」
忍不住,苏少初眺望后方的靖卉城,知道这一别,再到中原只怕是数十寒暑。
「这一生只有女子三分柔……」她轻喟著剑师说过的话。
三分柔……
想起最后一夜与朱毓的互动,一幕幕皆是他抱紧她倾语的沉醉爱意。
「问过往,心重几许。掬捧旧昔,已如昨夜之境,梦醒意难再。」
她的梦究竟是醒了,还是根本就已经陷入一场她不愿相信的梦中?
「当一个人的心已有牵绊,到哪都不会是自由的。」坐上马的老观主看著苏少初忽道。
「观主,这时候就别说这个。」颜珊珊有些急,她就是不想让少初牵挂这些,尤其是朱毓。
「少初,我们一起回嵋秀山,剑师在等你。」一旁,感觉到她迟疑的苏雪初,握紧她的手道。
「这一身,无论那七分再如何淡然,我已难舍那三分柔。」
「你爱上他了?」雪初皱眉。
「或许是……更或许我自己都不知道。」她难得浮现迷茫苦笑。「但我很清楚一点,朱毓是我舍不下的那三分柔情,尘世中,我纵可舍尽笑看悠游,我舍不下他双臂中展现的不安与孤独。」
她拍拍弟弟的手,转身朝另一匹马走去。
「不要去,朱毓不适合你,这一回头,你将永远无法再摆脱皇宫、朱毓,还有苏家第六子的命运。」珊珊拉住她,眸中恳求。「别去,少初!」
「珊珊,老观主没说错,一个人的心已不再洒脱,到哪都不再能放开,我的心早已迷失,今日我没去,他日,我也一定会再回去,找回我自己迷失的心。」
「少初!」见劝她不得,颜珊珊有些气急跺脚,才要苏雪初说些话,却发现他已不在身旁。
「朱毓,不适合你!」来到她坐上的马旁,苏雪初拉住缰绳,冷静的口吻难得高亢。
苏少初迎视著他,轻声追:「天下间又有谁真正适合我?」
「你当真心意已定?」
「身为半身,一如我心灵般的你,当知我想要的是什么。心不在,身在哪也无用。」
沉思半晌,他放开缰绳。
「无论你想怎么做,未来,有我在,你永远可以继续当你无法无天的苏家鬼精。」
「雪初。」苏少初倾身抱住他,「从小就因为有你在,才让我不曾在苏家第六子的阴影中成长,我没有一天不庆幸你在我身边。」
苏少初拍拍那张与她相似的面容,不忘再道:「还有,无法无天是多余的,我只是擅于进行惩奸除恶,老弟,多练练你的口舌,这样不行。」
她笑著,随即策马往靖卉城奔去。
「三玄剑,既然四少决定回去,你们也先回中原苏家,继续保护她吧!」
「是,观主。」
三玄剑也策马离开。
「费这一场心血,到底为什么?」
颜珊珊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为了让她弄清楚,到底心在哪?」苏雪初简单回应后,改到一旁的马匹旁,检查等会儿要出发离开的坐骑。
「有没有弄错呀?你那个无法无天的姊姊,现在要落到婬魔天妖手中了,你还冷冷静静的成全她。」
「她只是喜欢惩奸除恶,现在去婬魔天妖那找掉落的心。」
颜珊珊深吸一口气,从以前她就觉得,和苏雪初讲话,要有很高深的定力,美目改横老观主。
「颜施主,贫道只是不得不以旁观者清的眼来提醒。」老观主一派因应天命的举掌颔首。
那一夜的市集,和朱毓站在一起的苏少初,两人一颦一笑的互动,默契融合到就像一对小夫妻,而看著苏少初的朱毓,眼神是深深的满足与著迷。
少初从来不曾发觉,那一夜的她,在朱毓身旁,不自觉散发出的净是女子的娇媚。
虽不知未来他们将如何发展,但眼下,要他昧著心拆散这对缘分,他实在做不来!
***独家制作***bbs.***
云流阁的大门前,一行整装待发的队伍。
经过几天几夜的搜寻都无所获后,朱毓也连著几天几夜不说话,只听著搜寻进度,原本不吃不喝,直到无忧、无愁哭著端东西给他,他才吃少许食物。
直至昨日,他忽下令,整装打道回帝都。
看著坐在车轿内,一头散发憔悴,拿著冰莹虹剑,眼神失焦般盯著,完全又回复不说不语的三皇子。
无忧、无愁、封言和晏平飞全都忧虑在心中。
「二位郡主,放心吧!回帝都后,好好让御医为三皇子诊治。」
「让三皇子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他内心的悲恸要时间恢复。」
「会恢复吗?」无忧看著封言与晏平飞。「爹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还是一件事这么执著,苏公子的死对他打击真的太大了。」
「回帝都还要到苏家说明,苏公子……的死,还要去对珊珊姊姊说,苏公子死了……苏公子……」无愁说著、说著,忍不住再哽咽起。
这一悲伤也带起身旁的无忧,晏平飞、封言也忍不住喟然,尤其封言,对苏少初,因其师妹风绰儿的关系,他始终想在能尽心力的地方多尽一分力。
「晏、晏总管,前、前方有人快马奔来。」
当一名站在山边观察形势的武卫,带著惶然的口吻朝晏平飞开口时,众人不解他慌些什么。
「那个人很像、很像——」
「苏少初——」
「苏公子——」
众人循著他指的目标看去,全震惊住。
策马奔至的苏少初,朝这群全愕傻住的人问:「三皇子呢?」
由于太震惊,无忧、无愁呆愣指向马车;晏平飞、封言下意识朝马车看去。
苏少初下马经过他们,上马车前,不忘清了清喉咙,回头道:「咳,我有影子、有下巴、有脚,别发呆了,可以上路了。」
说完随即进了马车,苏少初内心数到五,才终于听到马车外传来无忧、无愁惊喜的大嚷大叫声。
她看向坐在马车内的人,不禁心中一痛,拿著冰莹虹剑的他,失焦的眼神面对她,依然不见动静,抿著唇,全身死寂,像活在另一个世界,望著虚空一样。
「朱毓、朱毓……」她靠近他唤,轻拍著那已不复往昔丰采,甚至可见颚下青碴的俊脸。
深深一再的唤著他的名,直到那双缓缓开始凝漾光采的眼瞳,对著她,有了一颤的动静。
「少初……」发颤的双掌捧抚上了她的面颊,不敢置信。「少初……」
大掌一再的抚著她的面容、她的口鼻、她的眼,温暖得不似那日的冰冷,不可能,他亲眼见到她被杀了、亲眼见过她的尸体……
「有一种毒能让人看起来仿佛像中了残十散一样,会假死片刻,我……总之,我没死!」
「你骗我、你骗我——」他紧捧著她,双目极瞠,撕心裂吼的抓紧她的双肩,「你竟敢拿死亡骗我——」
「如果你现在气得要我走人,我走便是。」她只好道。
「你敢——你敢——」他抱紧她,深深的揽紧,深恐她是个梦、是个幻觉,抱紧到她怀疑骨头会不会被折断,不禁挣扎著。
「三皇子,好、好痛呀!」
「闭嘴、闭嘴!」满脸颚碴的面庞厮磨著她的温暖嫣颊,呐吼著,「为什么——为什么?」
「不这样,你不懂放手;不这样,摆脱不掉苏家第六子的命运!」
「现在呢?现在你的出现又是为了什么?」
「嗯,三皇子……」被他环拥到几近窒息,很疼,但她也伸臂回抱,面容贴在他怀中笑著。「我喜欢你。」
朱毓一怔,继而咬牙切齿,「闭嘴!不准再说,不准再拿这话对我说。」她的狡猾他领教够了,真真假假的情话,他已不知如何分。
「你不喜欢三皇子的称呼,那就改一个。」她笑著再继续道:「朱毓,我喜欢你。」
「住口!」他怒吼,恶狠狠的,想起那一夜,她怎么钓他上陷阱,第二天演一场死亡戏码!
「不准再开口对我讲这些——不准再拿这种话来戏弄本皇子——」
他捧起她的脸,用力吻住,用力到不给她喘息,用力到她呼痛的咬破她的唇瓣。
「你要我的心,我给了你,你却不相信。」她很无辜的抚著受伤唇瓣。
「这一辈子,这一辈子,本皇子都不会让你离开三皇府——」
「你有点想法,换个囚禁的地方吧!」她背靠在他怀中,拉著他的双臂在腰上。「到帝都前,这个胸膛牢笼若不坚固,就别怪我跑人了。」
「一辈子你都别想!」
山道上,行进的马车只听到里面陆续传来朱毓的怒叱与苏少初的低喊。
「也别太坚固,很、很痛呀!」
马车内随即传来闷呜声,好像有人的话被封住。
另一辆马车上的无忧、无愁窃窃私语。
「苏公子真的会就这样当我们的娘吗?」无愁问。
「才不可能呢!苏公子这个人最怕被绑死了,爹自己满腔热,我看苏公子会继续玩弄他。」
两丫头皆认同颔首,也准备继续看未来的戏,大家老以为她们什么都不懂,她们可是看戏看得最乐在其中。
回帝都的日子,完全不怕无聊。
全书完
编注:欲知「于飞调」系列故事,请看玫瑰吻285《醉舞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