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 第三章

「怎么回事?从你那婆娘那里回来之后你就一直不对劲,该不会得相思病了吧?」老周有意取笑地拍拍他,即使看她发脾气都比现在这个样子好。

没想到烈静年却只静静地喝著他的酒,阴郁地瞪了他一眼。

老周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真的,卢嫚那女人是有一套!十几年都过去了,完全看不出老女人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在电视上化了妆的,没想到本人也一样,比当年还漂亮,而我们却都已经是老头子了!」

烈静年沉著脸想起当年,当年的卢嫚的确是个美人胚子,而且还念过高中;虽然她老爸因为生意失败而没让她念完,可是在那个时候又有几个女人念过高中?不要说没念毕业!

卢嫚原本是富裕人家,她是女,如果她父亲生意没失败,当年他怎么也要不到她。只可惜她家道中落了,欠了一债,而他正好是讨债的流氓头子,所以他娶了她。

卢嫚念过书、有教养,而他是个大老粗,一个什么时候会死在路边都下知道的黑社会老大。她跟了他,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成天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变成寡妇。

罢开始还好,他年轻力壮,打起架来谁都怕他!他是老大,要什么有什么,手底下有一群人,有人可以为他卖命。老婆娶了、孩子生了他还不打算收手,非要等到让人砍个半死、倒在床上的时候,才肯罢休。

那时候她没离开他,挺个大肚子到处筹钱为他治伤,而他在床上对她大呼小叫地耍威风。

伤好了,孩子也生了,她哭著求他收山,不要再当流氓,他完全不当一回事,仍旧过著他打打杀杀的日子——可是他从没想过她会离开他。

他一直以为卢嫚是那种一辈子死心塌地的女人,他就是看好这一点他才根本不理会她的哀求,可是她居然一声不响地带著三个孩子走了!

他找了半年才找到他们,她死也不肯再回到他的身边。弄到没办法,他只好带走孩子,一心想著,为了孩子她一定会回到他的身边的——可是他又错了,五年之后法院通知他去办离婚,他才知道,这辈子她是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了!

一晃眼,十八年过去了,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威风凛凛的头子,就成一个看赌场、看妓院的过气流氓;而她早已成了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当年娶她的时候,他从没想到会有今天的情况.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

「老烈……」老周叹了口气,完全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十几年前他是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到今天仍跟著他,他了解他。「别想太多,都过去了。」

「想什么?有什么好想的?」烈静年粗嘎地应道,仰头灌了自己一大口酒。「我是在想烈火!你又不是没看到她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万一她真的成了什么植物人怎么办?」

「不会的!烈火那孩子我从小看著她长大,那那牛脾气和你一模一样,那点小伤不会有事的!」老周安慰地拍拍他的肩,眼里即掩不住地写著忧虑。

烈静年叹了口气,眼角有些湿润。「我自己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她以前老和我顶嘴,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变成那个样子,你不知道我看了心里有多难过!我真担心……」

「不要担心,过两天找个时候我再陪你去看看她,说不定那时候她就已经醒了!」

烈静年却不敢如此乐观!却又完全无能为力,只能一大口一大口地灌著酒——

她在房里听得清清楚楚的,也不知道心里该做何感受?

所有人的心里都只有烈火,当她是宝,疼著护著,而自己的死活就从来没有人关心。连小榭也一样,还为了她不肯去看烈火的事而生气!

烈欣呢?怎么没人关心烈欣的想法?

她想著,泪水忍不住掉下来,咬著牙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她已经被冷落得够久了!

这十多年来,老头子带回来的女人算都算不清楚有几个,那些女人全忙著巴结烈火和烈风,只有她得当小可怜。烈火和烈风只相差两岁,念同一所学校,做什么都在一起,小时候她流著鼻涕只能跟在他们的后面跑,即使跌倒了也没人理她。

长大了,四周的人一样将注意力集中在烈火和烈风的身上,她永远都被排斥在外,他们没人会多看她一眼。她常常怀疑,就算是她死了也不会有人为她掉半滴眼泪!

她一直就是多余的,既然是多余的,她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两年前烈火被赶出去她以为情形会有所不同的,可是事实上却没有!

不止一次,她看到老头子偷藏报纸,只因为上面有烈火的消息,半夜他偷偷爬起来看都还又笑又叹地,说她不愧是他烈静年的女儿!

烈风从来不看电视,可是他房里有一堆录影带,全是烈火的,他都录下来了!

他们嘴上不说,可是心里惦记的全是烈火!

她烈欣是个什么东西?只会要钱,只是累赘!

她赌气地抹泪水,她到底还要期待什么?这种家还值得留恋吗?她连让他们多看一眼的价值都没有!

越想越伤心,越想越不甘心!

她用力拉开抽屉,将里面一直藏著的一本剪贴簿抽出来,狠狠地撕个粉碎——

她恨死了这一切!

「她的情况好一点了吗?」

「你说呢?」

「我不是医生,你才是。」

程轩抬起头来,表情专业而淡漠。「她各方面的机能都有衰退的现象,我们担心她很可能会变成植物人!你的确不是医生,可是你做得比医生还彻底,要我让一个人变成植物人我还做不到,可是你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卢嫚半句话也不说地便站了起来。

「卢嫚!」

「还有什么要教训的吗?」

他疲惫地拔下眼镜揉揉自己的眼楮:「我很抱歉……我只是……」

「我知道,你不必解释什么。」

「可是我不想听。」她平静地走向门口。

「等一等!」他立刻追上来,苦恼地看著她。「我到底要怎么做?你到底希望我怎么做?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的。」

「我也没说不是。」她叹口气,垂下眼。「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必须走了。」

「到底有什么事情比你自己的女儿还重要?」他握住她的双肩,懊恼得完全失去了镇定。「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表现得这么冷血?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为什么一定要弄到让全世界的人都恨你,你才肯罢手?那对你会有什么好处?」

她看著他半晌,摇摇头,拨开她的手。「不要再问这种问题行不行?我自有打算。如果你真的像你所说的,不相信我是那种十恶不赦的女人,那你为什么还要问这么多?」

「因为我不知道你到底明白不明白你自己在做什么。」他低声咆哮!

「我明白!」她打开门走了出去。「不明白的是你。」

「卢——」他沮丧地住口,真的快被她逼疯了。

为什么他不去找一个容易爱的女人?

一个单纯的女教师,一个会计小姐,或者一个女护士!比起卢嫚,任何女人都变得容易相处得多,为什么他偏要爱上一个如此复杂而且难以打动的女人?

他对她的迷恋有如一个小孩子望著展示架上永远得不到的珍宝一样,渴望却又明知遥远——

程轩深深地叹了口气。十多年了,他总是追不到她,总是只能望著她的背影叹息。一直以为事业上的成就至少可以和她并驾齐驱,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法而已,在爱情之中,没有任何客观现实的条件能够存在!

那些不过是他不甘心放弃,而给自己虚构的虚假荒诞的梦罢了!

「诵青呢?今天一直没看到他。」关上门,她面对一直在外面的阿绿,劈头问道。根本不给她有问话的机会,她真的已经没本事再回答任何问题了!

「他说今天是云霓的生日,他要在在陪她。」

「云霓……」她点点头,仿佛现在才想起有这个人似的。「她最近的表现不错,歌迷越来越多了,有好几个节目都在找她,不是吗?」

阿绿点点头,小心地看著她,「可是还是比不上烈火。有很多人对我们保密的方式已经很不耐烦了!再这样下去……」

「不必理他们,发一则新闻稿,就说烈火目前仍无法发言,必须休养,等她复原了,自然会再复出的。」她脚步平稳地往外走去那表情说不出是专业,还是冷漠,「卢嫚!」阿绿拉住她,几乎是恳求地:「至少去看看她,她真的很需要你?!」

「阿绿……」她停了下来,叹息一声。「不要连你也跟我来这一套!」

「嫚!不要这样!她是你的女儿!你不会想永远失去她的对不对?我不管你心里对烈火有什么样的计划,我只知道你这样会失去她的!她会恨你!」她急切地抓住她,「只要你去看看她,表示一下你身为母亲的关怀,只是这样而已!她真的很需要你!」

「她就是太需要我了。」卢嫚摇摇头,眼神有一丝无奈。「你还看不出来吗?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她自己想做的!如果她本身并不渴望成功,不渴望站起来,而只为了别人、为了我,那有什么用?是她自己在活啊!」

阿绿沉默了一秒钟,轻轻地说:「为了这个理由,你宁愿失去她?即使是永远失去她也无所谓吗?」

她继续往前走,声音里有著伪装的坚强:「不要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时机成熟我会去看她的,你不用担心;我先走了。」

阿绿沮丧地站在原地,闭了闭眼。她实在太固执了,几乎没人可以说服她,即使几十年的老朋友也不能,明知道她将要付出后悔一生的代价,而自己却也只能无能为力地站在这里,这种感觉真是该死的糟透了!

尤其当她一回头,正好看到萨非那杀人似的目光追著卢嫚而去时,那才真是——

喔!天杀的!

「你真的要去?」

「当然,留下来做什么?」她满不在乎地叼著烟说道,将手上的牌抽出一张扔下。「红心A——反正也剩没几天就毕业了。」

小柏沉著脸:「黑桃A——我不想你去……」

烈欣眯著眼打量他,再看看另外两把无人的牌,下定决心似的:「方块老二!」

「大老二——你输了。」

她有些恼火地扔下牌。「真他妈的背!连拿这么好的牌都会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低著头洗牌,闷闷地问著。

她侧著头看他,「你问我什么?」

「我说我不想你去!」

「为什么不!」她嘲讽地笑笑,耸耸肩摊摊手。「反正这里也没人要我,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不去!」

「谁说没人要你?那我呢?我算什么?」

烈欣佯装出无所谓的样子:「你有珍妮啊!」

「珍你个头!你知道我根本不喜欢她的!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相信?」他懊恼地嚷,粑把一头乱发。「你明知道我只喜欢你!」

她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吸著烟,迷蒙中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

小柏又急又气地:「我不希望你去!如果你去了,那我们怎么见面?万一你像烈火一样大红大紫,那我怎么办?我不能让我的女朋友去做那种事!」「什么事?」烈欣斜睨他,「你以为我是去干嘛?当囚犯?我是可以和你见面,一切都没有什么改变,只是我不再住西门町而已,又不是到多远的地方去,你奇怪了你!」

「那不一样!」他固执地摇头。

「有什么不一样!我就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

小柏挥挥手,因为无法表达自己正确的感觉而急得涨红了脸。「就是不一样!你去了之后我们就不能常常见面,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在一起!一切都会改变!我总觉得如果你去了,那我们……我们……」

「我们怎么样嘛!」好不耐烦地打断地:「我们现在又怎么样了?我真的觉得你很莫名其妙!」

「就算我莫名其妙好了,那也是因为我喜欢你!」他坚决地盯著她看。「我不准你去!」

「你不准?」她怪叫,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什么叫‘你不准’?你有什么资格不准我去做什么?」她说著冷冷的笑了起来。「有本事的话你娶我啊!只要你能娶我,让我离开那个鬼地方,那你就可以不准我去!问题是你能吗?你有本事娶我吗?你现在回去跟你老头子说,说你要娶我,我敢跟你保证他立刻心脏病发,要不就是气成中风!」

「我——」小柏又气又急地挥挥手。「你知道我会要你的,为什么你不肯等我?只要你肯等我几年——」

「我连一分钟都不想再待在那个鬼地方!」她大叫;「几年?别开玩笑了!叫我多待一天都下行!」

「烈欣!」

她摇摇头站了起来:「不要再说了,反正你说什么都不会有用的!」

他连忙拉住她,满脸的恳求;「不要去!算我求你好不好?不要因为意气用事就把我牺牲掉了!」

「我没有要牺牲谁!我只想过我自己想过的日子!再待下去我真的会疯掉的!你怎么弄不清楚状况?」

「弄不清楚状况的是你!你要是去了,一切就不一样了!我们之间就完了,你知不知道?」他大吼!

烈欣发起火来,眼楮里闪著怒焰!「我真的觉得你是很不可理喻!」

「就算我无理取闹了,是因为我喜欢你!你为什么不替我想想!」

「想什么?我根本就懒得理你!」她忿怒地甩开他的手,走了出去。

「烈欣!不要去!」小柏很认真地挡在她的面前。

「我就要去!偏要去!而且现在就要!」她气绿了脸,狠狠推开他。「你试试看能不能阻止我?」

这次他没有阻止她,只是满眼忧伤的目送她出去,半句话也没再说。

烈欣的固执他是早就领教过了,知道他打动不了她,即使他是那么地喜欢她!

认识烈欣已经有三年了,从那时一开始他就喜欢她,到现在她已经快毕业了,他不是不知道烈欣有多想离开她那不温暖的家庭,只是——他多希望她也能多看他一眼,明白他的心意。

一切都会不一样的!烈火离开之后不就再也没回来过吗?

小柏黯然地坐了下来.难过得直想掉泪。

一切真的都不会和过去一样。

云诵青坐在女儿的对面,凝视女儿姣美而略带野性的脸庞。

真的已经很久了,他没有勇气真正面对自己的孩子。她和她的母亲越来越相像,每当看到她,他便不由自地想过去的种种。

他多么恐惧在母女之间相似的不只是外表而已……

「这么好?替我过生日?」云霓笑了起来。「烈火下是还在医院吗?我还以为你一定又忙得忘了呢!」

「说什么傻话!」云诵青温和地看著女儿,心里有几分的内疚和罪恶感。那些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孩子是无辜的,他不该因为自己的懦弱而冷落了她!「爸爸平常虽然忙了一点,但是你是我的女儿,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是吗?」云霓微微一笑,法国餐厅内柔和的灯光在她的脸上投下阴影。

云诵青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意——他面对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送你的礼物还喜欢吗?」

她提起手上的戒指,表情有些不在乎。「当然喜欢,是爸爸送的嘛!」

他点点头,并没有忽略她的表情。「爸爸知道你一直期待一个歌迷庆生会,但是公司最近真的太忙了,企划人员也觉得时候还不到,所以……」

「我无所谓啊!」她耸耸肩,眼中寒芒一闪。「我知道公司为了烈火的事已经搞得人仰马翻了,反正我的宣传期也已经过了,办庆生会也没什么意思。」

「你真的这么想?」他狐疑地打量著自己的女儿。

「当然是真的啊!」云霓笑了笑。「我比起烈火还差得远!我自己很清楚的。」

为什么听她这么说,他总有种不祥的感觉?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自己的女儿居然有著这么可怕的距离?

云诵青勉强笑了笑。「云霓,你不要胡思乱想,其实你和烈火各有优缺点,诉求的歌迷群是完全不一样的,最近你不觉得你已经越来越受重视了吗?」

「也许有一点吧!不过还比不上烈火受欢迎的程度,我出道比她还早呢!」

「云霓……」

她抬起眼,令人意外的,眼里竟满是平和温柔。「你!你不用担心我,我并不觉得烈火比我有什么不好的,事实上我也很喜欢她啊!拌坛又不是只有我和她两个人而已,我不想和她拼个你死我活的,你不是也很喜欢烈火的吗?」

云诵青不自由主地点点头。「我是很喜欢那孩子。」

云霓笑了起来,笑声中有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寒意,「所以喽!我不在乎的。我没有到医院去看她,是因为我和她实在还谈不上是朋友,去了也不会有什么用处的,所以我才没去,爸总不会因为这样而怪我吧?」

「当然不会……」他低说著,强笑著。「谈这些做什么?今天是出来替你过生日的,我和你也好久没有好好聊聊了。」

「是啊!」她回答,眼底仍有一丝寒意——

即使面对亲生父亲也不会融化的寒意!

「萨先生!你不能这么做!你会吵到病人的!萨先生……」护士小姐死命地拉著他:「病房中绝对要保持安静——」

「安静个鬼!等人死了再安静也不迟!」他咆哮,将带来的录放音机声量调到最大。「怕吵就关上门,我知道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

「萨先生!」护士又急又无奈地:「你这是做什么呢?」

他完全不理会她,选了一张烈火的成名曲便震天价响地播放了起来。「我就不信吵不醒她!」

「你——」护士气得跺脚。「我去请程医师来!」

「请神仙来吧!」他咕哝著,仍固执地放著音乐,坐在她的床畔,音乐声大得淹没了一切,而他却仍不顾一切地朝著病床上的她咆哮:「你再躲啊,再睡啊,有本事的话就睡死给我看看!爱你的人那么多,你全当垃圾!要是真有本事就连耳朵也关起来好了!」

她动也不动,似乎真的连耳朵也关起来了;而他忿怒却又固执地坐在她地身边,任那音乐吵得他快聋了,他仍死守著,决心等到她睁开眼楮的那一刻来到!

「萨非!」程轩推开门进来,大吼著:「你疯了?」

「我是疯了!除非你能告诉我一个更好的方法,要不然我就一直疯下去!」

「你!」程轩走到录音机前,伸手想将它关掉,却被他一把拉住。「你这样做是没有用的。」

「你怎么知道?反正再糟也糟不过现在吧!你别阻止我!」

「可是——」可是什么呢?当他看著萨非那双饱受折磨的眼,他便什么理由也想不出来了!

难道他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难道他能唤醒躺在床上了无生机的孩子?

既然他办不到,那么为什么不让他试试?反正诚如他所说的,再糟也糟不过现在了不是吗?

程轩收回自己的手。「难道他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难道他能唤醒躺在床上了无生机的孩子?

既然他办不到,那么为什么不让他试试?反正诚如他所说的,再糟也糟不过现在了不是吗?

程轩收回自己的手。「难道不能小声一点吗?这种音量连死人都吵得醒!」

「不行!」他固执地摇头。

「程大夫!」他们身的的护士突然大叫起来:「你看!」

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头,原来一直微弱平稳的心电图现在居然有了起伏了!

她听到了!萨非睁大双眼,握著他的手力气之大几乎可以捏断他的骨头!「她听到了!」

「我知道!不过我的手快断了!」程轩大吼。

萨非连忙放开他,奔到床边。「烈火?」

程轩也赶了过来,仔细地观察她的动静。

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她浓密的睫毛颤动了两下——

「烈火!」

她缓缓——缓缓地睁开眼……

「你醒了!天哪!」萨非狂喜地大叫:「你真的醒了!」

「能不能关小声一点?」她第一句话,沙哑而微弱的:「吵死人了。」

而在场所有的人全都听到了。

「我要将她移走。」

她盯著眼前的男子,目光冷峻。「你‘要’?是我听错还是你说错?」

萨非笑了起来。「没错,是我‘要’。」

「你有什么资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我请你来保护我的女儿的,按常理来说,我是你的雇者。」

卢嫚缓缓地说著,耐心已达临界点。「如果你是基于安全的理由而想换地点的话,我并不反对,但是请你注意你的用词!」

「如果我告诉你,你已经被我解雇了呢?」他仍是微微一笑,满脸沉思,但眸子却如鹰一般锐利!「从现在开始,烈火的一切由我来掌握,只伯你已经无权过问了。」

她猛地站了起来,怒火熊熊燃起,「萨非!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他平静地直视她。「你可以继续扮演你的冷血怪物,爱扮多久就多久,只要不在我的势力范围就可以了,而烈火现在正好在我的保护之下。」

她窒息,气得脸都绿了!「她是我的女儿!」「我不觉得你有哪一点像她的母亲。」他近乎怜悯地看著她。「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会用那种方式对待自己的女儿,我看够了,不打算再继续容忍下去。」

「你——」

他站了起来,姿势十分潇洒悠闲,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模模一样。「我想我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如果烈火想见你,或再回你的身边,我会通知你的。」

「站住!」她喝道,浑身发抖,足足瞪了他三秒种才缓缓开口:「你是不是爱上烈火了?」

「是!」他连半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你要带她去哪里?」

「去一个任何人都无法伤害她的地方。」

卢嫚深呼吸几口气,恢复原有的冷静与冷峻。「你该知道如果你让她受到半点伤害的话,不管我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会亲手杀了你。」

他笑了起来。「真不像一个冷血怪物会说的话。」他望著她,脸在笑,眸里却写著坚决。」你不必上穷碧落下黄泉来杀我,因为我会先杀了自己。「她看著他开门走出去,慢慢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满眼的悲哀与疲倦。

「他是谁?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角落里的另一扇门被打开,烈欣嚼著口香糖出现。「哇塞!敝嚣张的!」

「萨非,我替烈火请的保镖。」

「‘萨’?」烈欣蹙起眉。」不会吧?那么巧?」

「我们有个教师也姓萨。」

「我们?」

烈欣耸耸肩。「我、烈风、烈火都是她的学生。」

他一直立在她的床边对分耐心的,仿佛一座石雕一样立在那里,双眼专注地看著她。

他在等她醒过来。

而她仿佛意识到他的等待似的,缓缓睁开双眼。「哥?」

烈风点点头,病房里的灯光十分微弱,可是即使没有灯光,他们之间的联系也能轻易地辨视出来。「我来看你。」他轻轻地说,在她的身边坐下来。

烈火转个身子,十分艰难地将自己的脸倚在他的身边。「我知道。」

「爸也来过了,我听到他半夜里哭,他很担心你。」

「我知道……」她哽咽而沙哑地说:「我也听到了……」

烈风轻轻抚著她的发,就像过去一样。沉默而笨拙地轻拭著她的泪水。「别哭了。」

「除了你,没人愿意听我哭……」她突然沙哑地说著:「我好想你们……」

「等你好了就带你回家。」

「我不会好了,」她悲惨地摇摇头,心碎地呜咽:「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烈风一震,望著她的脸。

「程医师说伤了脊椎……」烈火泪眼模糊,用完好的那只手比比自己的双腿,「我以后再也不能站了……」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那个女人才不来看你?」

烈火一僵,什么话也不说地闭上眼,心里那道伤口狠狠地淌著血!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任何人会那样伤害自己!

包没有想过那样的伤害会是来自自己最亲的人!

烈风握紧了拳,全身都紧绷起来,咬牙切齿地:「她要为这一切付出代价。」

「她已经付出代价了。」

他们全都一愣,房门口不知何时已立著一个人影,萨非压抑著什么似地说著。

烈风起身,眯著眼打量眼前高壮的男子,「你就是萨非?」

「是,你应该是烈风?」他走了进来,两个男人审慎地评估著对方。

烈风只比烈火大两岁,照一个二十一岁的男孩来说,他显得沧桑、成熟许多。在他的眼里有种伪装的冷漠,而隐藏在背后的,应该是对家人的爱和抑郁欲发的怒火!

烈家的人显然脾气和性格都十分相似。

「你刚刚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失去你们了不是吗?如果我没说错,卢嫚只有三个孩子,现在她至少已经失去两个了,对一个女人来说,这代价已经够高了。」

「人不能失去她从未拥有的东西!」烈风冷冷一笑,拍拍躺在床上正在悲哀地看著他们的烈火。「烈火今天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必须负全责!」

「烈火并不是下半辈子都得在轮椅上度过。」萨非疲倦地笑了笑,走到她的身边。「我会让她站起来的。」

烈风盯著他,他说得那么容易,仿佛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似的。

眼前的男人适合战斗而不适合当保姆,但是他似乎决心要将烈火纳入他的保护之下。

而他不知道他是否应该为这一点感到庆幸?

「我要带他回家去,你们可以随时来看她。」

听到这话,他们都愣了一下。

萨非微笑地用手指轻拭她颊边未干的泪水。「我再也不会让你连想哭都找不到人听了。」刚听到她所说的,他的心狠狠地被撞击了一下,痛及心肺!

她怔怔地听著他这句话,听起来多么像一句承诺。

可以相信吗?她哑口无语,只能望著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他沙哑地轻笑,眼楮看著她,话却是对他说的:「不过到我家的时候,麻烦你走正门。」

他一直站在窗下的树丛边,对他们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全都听进去了。

原本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完成他的任务的。可是在听到萨非的声音之后,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游戏当然是越多人加入越精彩,而萨非当然更是一个他绝不想错过的对手!

他微微地笑了起来,手上的戒指发出冰冷的光芒——

还有什么比棋逢对手更能令他高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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