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声音 第十九章

她走了。

载著琼安的马车已离开一个小时,契尔依旧坐在俯瞰孀妻宅邸的小山丘上,心痛得无法面对任何人。

即使是落在法国人的手中,惨遭折磨,都还比不上此时此刻的剐心沥血,他曾经告诉她,没有她的人生毫无意义,但直到她真正离开了,他才明白到有多么无意义──以及残酷。

从今以后,他必须忍受每分每秒、每日每年对她的思念,直至死去的那一天,才能够获得解脱。

噢,他多想唤她为妻,夜里和她同床共枕,清晨和她一起醒来,和她争辩、欢笑,分享生命的甘苦喜乐。他想要看著她怀著他的孩子,一起抚养他长大成人。

但那些美梦和希望全都随著她离去了。即使他曾怀著一丝小小的希冀,希望她能怀著他的孩子,那份希望也破灭了。

靶谢天他还拥有迈斯,他最珍贵的宝贝。如果没有他,他猜测自己或许会发疯。为了迈斯,他会当个好父亲。他和迈斯会永远怀抱著和琼安在一起的美好回忆。那是谁也无法夺走的──即使是莉莲。

他召来「维卡」,慢慢寡欢地骑回卫克菲。就在怏抵达门口时,他瞧见雷恩也骑著马朝庄园飞驰而至。契尔的心一扬,期望是雷恩由伦敦带来了好消息。

他和雷恩同时煞住马匹。

「琼安呢?」雷恩喘著气道。「她不在孀妻宅邸──她离开了?」

「是的,她走了──一个小时前。」他疲惫地道。

「我无法相信!为什么她突然离开?今早母亲告诉我她收到琼安的信,谢谢她的照顾──我立刻就赶来了。」

「琼安的离开对我同样突然,她一直到昨天下午才告诉我。进来吧,」契尔顿了一下。「告诉我,你由伦敦带来了好消息吗?」

雷恩沮丧地摇摇头,安抚著他骑来的马。「嘉斯」的前任主人是个女性,经常不由分说地鞭打马匹,令牠至今仍极为敏感,容易受惊。雷恩希望假以时日,能用爱心驯服牠。

他和契尔一起走进屋内。「很抱歉,契尔。我真希望我能带来有用的消息,但我的手下仍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那也是可以理解的。莉莲拒绝提供任何人名或地名,推说她忘了,你的人又要从何找起?你相信吗?她由一部烂小说里照抄了所有失忆的情节,我很肯定她说的是谎话,却无法问出真相。」

「的确,这其中有鬼。为什么客栈失火时,她的女仆会戴著她的婚戒和珠宝?这一点也不合情理,」雷恩道。契尔委托他调查时,已告诉他一切经过。「对了,现在真相大白了……原本被误认为莉莲、埋在小教堂内的尸体呢?」

「我已经安排将摩莉迁葬到小教堂后的墓园……她是个孤儿,没有亲人。我也让神父为她举行了合适的仪式,当然,我没有告诉神父真相。可怜的女孩。」他们来到图书室,契尔倒酒给两人。

「我会再催促手下去查,契尔,」雷恩道。「一定有些漏洞的……莉莲不可能将她的行踪掩饰得天衣无缝。」

图书室响起了敲门声。安克利托著名片盘进来。「爵爷,有位布柏尔男爵求见。」

「布柏尔男爵……我不认识,回绝他吧。我现在没有接见访客的心情。」契尔疲惫地道。

「但他表示远道由法国而来,说有重要的事要见你……他坚持在见到你之前,绝不离开,爵爷。」

「是吗?」契尔沉吟了一晌。「法国」两个字触动了他的好奇心。「好吧,那就请他进来。」

不久后,一名穿著体面,但神情极为紧张的年轻男士被请进图书室。

「克里维爵爷?」他问,一直绞著手上的帽子。

契尔微一颔首。「是的,请问我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地方吗……布男爵?」

「嗯,事实是,我们──我们有个共同认识的人。」

「是吗?」契尔道,礼貌地倒杯酒,递给对方。「请问这个人是……某个远亲?」

柏尔紧张地灌了口酒,犹豫地望向雷恩。「或许……我们最好等到独处时再说。」

「别在意特维利爵爷,他了解我所有的秘密。」

「但我要谈的──是和你的妻子有关。」布柏尔道。

「我明白了。」契尔的心脏一窒。「请问你和我的妻子有何关系?别说她欠你钱,莉莲总是债务缠身。」

「嗯──可以算是。」布柏尔掏出手帕,紧张地拭汗。「毕竟,在我们相处的这段期间,我帮了她许多忙……」

「是吗?什么样的忙?」契尔的眼神一亮。

「我──我不确定我应该说,两位……」

「务必。」契尔催促道。「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毋须担心你的性命安危,我无意扮演嫉妒的丈夫,要求和你在黎明决斗。我只是想听听你这一方的故事。」

「那么──莉莲──嗯,克里维夫人告诉了你一切?」

「我不认为是一切,我相信她隐瞒了许多事实,但她拒绝透露人名,令我无从追查起。或许你能够亲切地为我补足她忽略的细节。」

「噢,我会很乐意效劳,先生,但……」他耸耸肩,意在言外。

「如果我说我愿意付出丰厚的报酬,补偿你辛苦跋涉到英国呢?事实上,我很乐意这么做,因为你所说的一切将会对我的人生有很大的影响。相信我,你说得愈详尽,我提供的补偿就愈优渥。」

「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契尔得意地望向雷恩。「你介意代我写下男爵的证词吗?」

「一点也不。」雷恩欣然从命。

「谢谢你。我再为你注满酒杯,爵爷,」契尔道。「请从头开始述说……」

两个小时后,筋疲力竭、满头大汗的男爵终于述说完整个经过。「她就这样离开了。」他瘫坐在座椅上。「当天早上,她在报上读到你订婚的消息,大发雷霆之后,立刻冲回了英国.什么都没有留给我──在我所经历的一切之后……相信我,那绝对是我生命中最糟的十七个月。我勉强忍受她,因为我可以说是身无分文,急需用钱。」他猛力用手帕拭汗。

「我致上最深切的同情之意,」契尔道,将沾了墨汁的羽毛笔递给他。「能够请你签名吗?」

布柏尔接过笔,在雷恩纪录的文件上签了名。「我没有料到你会这么讲道理,爵爷。」

「我想也是。」契尔和悦地道。「我猜你原本认为必须诉诸于威胁或勒索。」

雷恩收好文件。契尔打开书桌抽屉,取出银行的支票,填入金额。「既然我们都是绅士,请收下我诚挚的谢意──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我相信你不会对其他人提起这件事吧?」

布柏尔接过支票,看了一下金额,差点呛到。「爵爷──你真是太慷慨了!」他惊喘。「太过慷慨了!我绝没有料到──谢谢。」他诚挚地道。「我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我了解忍受我妻子的陪伴并不容易。」契尔道。「我也曾经幻想自己爱上了她,因此饱尝苦果。我想该是你离开的时候了,男爵,谢谢你大老远赶来。」

他迫不及待地送走了布柏尔,目送他登上马车,消失在视线外。

然后他转向雷恩,欢呼一声,将帽子丢向空中,高兴地和雷恩拥抱在一起。

「那个该死的女人究竟在拖什么?」契尔挫折地来回踱步。布柏尔一离开,他立刻派狄纳森去请莉莲来图书室,急著想和她谈清楚后,好去追回他心爱的女人。

「你忘了女人穿件衣服要拖多久?特别是莉莲。」雷恩道。「说到这个,你打算拿莉莲怎么办?我想她已不再适合住在这里了……在发生这一切之后。」

「是的……或许我会让她住到我的产业之一。」

「或许伦敦会比较适合她,」雷恩提议道。「你可以提议买栋屋子给她。这期间,她可以住你母亲在伦敦的屋子。我知道你急著去追回琼安,我可以留下来,安排莉莲离开的事宜──我认为她最好尽快远离你和迈斯、琼安。」

「谢谢你,雷恩,你是个真正的朋友。」

「不用谢我,你最好打起精神,应付莉莲等一下会有的歇斯底里。尽避你握有充分的证据,离婚仍是件麻烦透顶的事,契尔。莉莲绝不会善罢甘休。」

「为了琼安,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契尔坚定地道。

敲门声终于响起。狄纳森打开门,宣布道:「克里维夫人,爵爷。」

「让开,你这个笨蛋。」莉莲不悦地道,走了进来。「又怎么了,契尔?你明知道我人不舒服,必须卧床休息。嗨,特维利,你在这里做什么?」她瞧见了雷恩。

「日安,克里维夫人,」雷恩礼貌地道。「我担任妳先生的代表。」

契尔走到门口。「纳森,」他低声道。「吩咐所有的人远离图书室。我不希望有人听到我们的谈话,而且等一下恐怕会……有些吵闹。」

狄纳森关门离去。契尔转身回到书桌后,面对莉莲。

「莉莲,我要对妳说的话很简单扼要,但我希望雷恩在场,因为他帮了我很大的忙。」

「那就说吧,我猜你又要继续那毫无进展的漫长询问。」

她坐在琼安的椅子上,契尔气恼地注意到──但她再也无法坐太久了。「我相信这对妳会是好消息,莉莲。妳一直对失去记忆难过不已,而我终于查出了妳这十七个月的行踪。」

她猛地坐直身躯,脸上的血色褪尽。「什么意思?」她的手紧抓著椅背。

「正如我说过的,我可以给妳一个详细的描述──始于失火的那一夜。雷恩和我一直努力追查妳的行踪,结果也证明了那并不困难。我可以开始述说了吗?」

「别荒谬了,契尔。如果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不可能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

「噢,但我自有管道,亲爱的,我明白了一切。」他顿了一下。「那一天,妳带著卖掉沙家翡翠的钱,和女仆摩莉离开卫克菲,打算到康瓦耳偿付积欠艾法楠的大笔债务──妳记得这部分的,不是吗?」

「当然。」她绞著手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再度提起,我已经道过歉了。」

「我只是解说背景。妳没有乘坐卫克菲的马车,而是召来出租马车。在马车内,妳和摩莉交换身分──妳让她戴上妳的婚戒、珠宝和斗篷。抵达四羽客栈时,由她假装成女主人,妳则假扮女仆。一个小时后,妳带著钱离开──我想妳是不信任将那么一大笔钱交给她。」

「这太可笑了!我说过我披著摩莉的斗篷外出,但我没有拿走钱。我甚至留下珠宝,以防被抢!」

「拜托,别打断我,妳可以等我说完。妳和布柏尔在他的马车上会面,然后他载妳到他投宿的天使客栈。」

莉莲以手摀著喉咙,但没有发出声音。

「你们上楼到他的房间,在床上待了三个小时。我相信妳为了他著实卖力演出一番。毕竟,他是妳的秘密恋人,妳总该扮演好女主角的角色。」

「我……我……」她结巴道,却无法挤出一句话。

「他在午夜过后载妳回到四羽客栈,却发现客栈已经付之一炬。柏尔决定这是上帝的旨意。既然每个人都认定由火场里被拖出来的焦尸是克里维侯爵夫人,他提议妳带著这笔钱,私奔到他在法国的城堡,远离妳在这里的悲惨人生。喜爱浪漫的私奔情节的妳立刻同意了,你们渡海到了法国,一直躲在艾维城堡里,直到妳在报上读到了我和琼安的婚事,」他冰冷地注视著她。「妳立刻决定返回英国,毁了我们的人生──再度。」

「如果你真的和她结婚了,你将会犯下重婚罪!就算世人不知情,但在上帝的眼里,那是罪恶的!」莉莲状甚激动地道。「契尔,我太爱你所以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即使我明知道回英国来有多么危险。」

「妳根本不信上帝,」契尔厌恶地道。「但妳倒是一直生活在罪恶中。妳回到英国,因为妳无法忍受我爱上琼安,而且想和她共度一生。妳纯粹是嫉妒──就这么简单!而且妳已经受够布柏尔,以及被关在城堡里的无聊生活。于是妳从读过的烂小说里剽窃了失忆的情节,回到卫克菲,幻想我会张开双臂欢迎妳回来。」

「你应该的!」她喊道。「如果你不是个无心无肺的禽兽,你应该要高兴我没有被烧成一具焦尸!」

「那么摩莉呢?」他柔声道。「妳曾经为她设想过吗?」

莉莲别开视线。「我当然有。」

「当然。好了,莉莲,真相已水落石出。妳真的认为妳能够瞒天过海?」

「一定是柏尔告诉你一切。」她忿忿地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他的,但如果他能够闭紧他的法国大嘴巴,我就能够瞒过去了。」

「布柏尔主动找上了我。他的良心过意不去,觉得有必要说出真相。」契尔听到雷恩在背后柔声轻笑。

「我恨他,」莉莲道。「而且我痛恨住在艾维。」

「我并不感到惊讶。妳也恨我,而且妳从来就不喜欢住在这里。」契尔淡淡地道。

「我依旧痛恨和你住在这里,」她挑衅地抬起下颚。「等我复原后,我会去伦敦。」

「恐怕妳永远也无法复原了,莉莲。妳犯了严重的幼稚症。不过,妳将可以如愿以偿地前往伦敦,而且妳将会留在那里。我会购置一栋房子给妳。」

她犹疑地望著他。「你是在耍弄我吗?」

「一点也不。妳将会拥有自己的屋子、自己的仆人和马车,而且妳可以随妳高兴做任何事。」

「真的?」她高兴得像是得到圣诞礼物的小孩。

「是的,因为我打算和妳离婚。」

「离……婚?噢,不,契尔,你不能那么做!」她跳了起来。「那会是天大的丑闻!」

「的确,但我决定这么做,不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受够了这桩婚姻,它已经毁了我一次,我不会再让妳毁了我第二遍──一次就已经足够了。」

「你不能和我离婚!人们会怎么想?」她以手覆面,嘤嘤啜泣。

契尔不为所动,冷冷地道:「我该死的不在乎人们怎么说,莉莲。我要得回我的人生,还有琼安。无论需要多久,或必须忍受什么样的丑闻,我都要娶她。」

「噢,又是琼安!」她抬起头,红肿的眼里满盛著恨意。「一直都是琼安!他们总是夸赞她有多么聪明,图画得多好,以及马骑得多好。现在你也认为她是比我更好的妻子,你要『她』来取代我。我恨她──我一直都恨她!噢,我可以做得和她一样好,甚至更好──只要我有心,即使是在床上!」

契尔不由得对莉莲心生同情。他不知道她的嫉妒已根深柢固。显然她一直在和琼安做比较,并发现自己远不如她。

「莉莲,妳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温柔地道。「琼安并没有错,妳所做的一切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你不能这样对我,」她哭泣道。「你不能这么残忍。你会毁了我的一生!」

「我会尽可能不要张扬。然而由于妳诈死,我势必得以妳通奸和遗弃的事实诉请离婚,而届时恐怕会瞒不住。」

「通奸?」她显得气愤不已。「我只和他上过一次床──在天使客栈的一次。在那之后,我从不让柏尔踫我,我发誓。」

契尔挫折地扒著头发,不知道该怎么说。莉莲根本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一次就已经够了,莉莲,」雷恩介入道。「我们已握有布柏尔签名的证词,他说天使客栈里有证人可以作证你们在那里过夜。还有,妳在过去一年半里,以他妻子的身分住在法国,这已是很充分的离婚理由,无论妳说你们之间究竟发生──或是说,没有发生什么事。妳诈死和另一个男人私奔,遗弃妳的丈夫和孩子。」

「不!」她尖叫。「不,我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这太不公平了,我回来了,不是吗?我回来了!」她再度痛哭出声,而契尔真的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你该走了,」雷恩道。「我不认为你留下来有用。噢,不!」他道,望向门口。

「爸?我一直在等你。你忘了我们的骑马吗?噢──妈又在哭了吗?」

契尔转过身,一颗心往下沉,瞧见迈斯走进房里。「我很抱歉,小迈,」他快步越过房间,试图阻挡,不让他看到莉莲。「但现在的时机不合适,你的母亲心情难过。我们改天再去吧!」

「迈斯──我亲爱的宝贝!」莉莲喊道,在椅中转身,朝他张开双臂。「来到妈妈身边,我比任何人都更爱你!」

迈斯往后退,小手紧抱著契尔的腿。契尔轻抚迈斯的头,试著安抚他。

「噢,不!」莉莲嚎泣。「你要将我的儿子带离我身边,就像你夺走其它的一切?你怎么能够,契尔?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剥夺了我所重视的一切?」

「爸爸,为什么妈妈总是表现得像个婴儿?」迈斯问,仰望著父亲。「她令我害怕──安安从来不会那样,即使在她哀伤的时候。」

「我知道,小迈,」他俯身在他耳边道。「说到安安,我认为我现在就得离开了,看看能否赶上她.将她带回我们身边。」

迈斯惊讶地张大嘴巴,眼神一亮。「真的,爸爸?你会带她回来?现在?」

「我会尽力,不过那得需要她同意。我得赶快动身了。」

「不!不!不!不!」莉莲歇斯底里地尖叫,用力跺脚。

「老天!雷恩,带迈斯离开这里。」契尔道。「带他去育婴室找玛格,告诉她发生的事,再回来照顾莉莲。我认为鸦片酊对她会有帮助,这期间,我会试著安抚她。」

「来吧,小家伙,」雷恩道,将迈斯抱了起来。「我们带你上楼吧。」他望向契尔。「你要我代你吩咐马车吗?」

「不,我骑『维卡』去比较快,而且我可以抄快捷方式,省下将近二十哩路。」

雷恩点点头,带著迈斯离开,坚定地将莉莲的尖叫哭泣关闭在内。

契尔无奈地走向莉莲,蹲在她身边。「莉莲,拜托妳停止尖叫,听我说。妳这么做也无法改变任何事,只会害自己头痛。」

「走吧!」她对他挥动拳头。「走开,别管我──你是个残忍的禽兽,而我希望永远不要再见到你。走吧──回到你宝贝的琼安身边,我才不在乎!」

她用力踢了他的胫骨。

「好吧,」他畏缩了一下,望著这个永远长不大的女人,只想对她避而远之。「留在这里等雷恩,他会照顾妳的。」

「你给我滚出去!」她别过头。

「再见,莉莲,」他柔声道。「我很抱歉无法成为妳想要的丈夫。」

他迅速离开房间,越过大厅,跑出门外,跃上马背,朝南方而去,一心只想赶到琼安身边。

雷恩皱起眉头。他离开图书室还不到十分钟,回来已不见莉莲的人影。

「狄纳森,」他探出头问。「你瞧见克里维夫人去哪里了吗?」

「数分钟前,夫人哭喊著冲出去,说要去追回爵爷。」纳森道,忧虑地皱起眉头。

「噢,不!她不会想骑马去追他吧?那个傻女人!」

话声甫落,雷恩就听到他的马「嘉斯」惊惶的嘶叫。「老天,千万别是莉莲!」他朝门口冲去,狄纳森紧跟在后。

「不,莉莲──别骑那匹马!牠痛恨女人!」他大声制止,瞧见莉莲试图骑上「嘉斯」,但已经太迟了。她抓紧缰绳,用靴跟猛踢惊慌失措的马,试图追赶前方刚刚跃过石墙的契尔。

「停下来,莉莲!」他大吼,急著赶到她身边。

她挑衅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大声喊叫。「契尔!契尔!」

「嘉斯」惊惶地冲向前,朝前方橡树低垂的枝桠冲去,一心想要甩掉在马背上猛踢牠、乱扯缰绳的恶魔。雷恩了解他的马,试著喝住马匹,但已来不及了。

下一刻,树枝狠狠扫中了莉莲,她大声尖叫,由马背上重重摔落到地上。雷恩听到骨骼断裂的可怕巨响,然后是一片静寂。

雷恩冲向前,拉住了受惊的马匹。契尔也听到骚动和尖叫声,掉转马头,和雷恩、纳森同时赶到莉莲身边。

「老天!」他喊道,飞身下马。莉莲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颈子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无神的蓝眸望著天空。「该死的发生了什么事?」他蹲在她身边。「她为什么会骑上『嘉斯』?她痛恨马匹。」

「她大概是想证明她和琼安一样行,」雷恩低声道。「她想要追回你,契尔。」

「她的颈骨折断了,爵爷。」纳森道,用力吞咽。

「显然是如此,」契尔黯然道。「我不该那样抛下她。」

「老天,别又怪到自己头上了,」雷恩道。「你能不能偶尔停止为别人的愚蠢自责?你怎么会料到她会骑上马匹追赶你,明知道她连木马都骑不好!」

契尔抱起莉莲静寂的身子。「不管怎样,是我逼她采取这么激烈的手段。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了,她绝不会骑上马。」

「你没有。你明知道她的心理偏差,话说回来,这对她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一旦世人得知她过去十七个月的所作所为,她将会被烙上荡妇的罪名,被她最重视的社交界排斥,她的日子会变得像地狱般难熬。」

契尔扒著头发。「或许你是对的──或许她终于得到平静了。」

「你也是。」他握住契尔的手臂。「够了,你为她所做的已经够多了。现在你必须展望未来,她的后事就让我来安排吧。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处理就好。」

契尔闭上眼楮一晌后,再度睁开。「我认为最好将她放回小教堂的空棺里──毕竟,上面早已刻著她的名字,就算日期不符合又如何?世人不会知道其间的差异。」

雷恩皱起眉头。「你是说──你想要将莉莲葬在小教堂,装作她从不曾在诈死十七个月后,重返卫克菲?」

「正是,毋须如此惊讶。知道她回来过的人只有我的仆人、你和你的母亲──当然,还有布柏尔,但他不会说出去的。」他抬头望向狄纳森。「仆人从不曾告诉过其它人我的妻子回来的事吧?」

「不,爵爷,」狄纳森严肃地回答,尽避脸色依旧苍白。「他们全都谨守你的嘱咐,不曾告诉过其它人。」

「谢谢你,狄纳森。告诉他们,对世人来说,克里维夫人自一八一七年的十一月就下葬在小教堂了。」

「我会的,爵爷。」

「很好。雷恩,纳森,你或许无法谅解,但这样的安排或许是最好的,揭穿真相只会酿成丑闻,扰乱了琼安和迈斯的生活,也玷污了世人对莉莲的记忆。我相信莉莲宁可要人们记得她在那场大火中不幸丧生,而不是诈死和爱人私奔到法国,被烙上荡妇的罪名,而后又在骑马追赶执意休掉她的丈夫时丧生。」

雷恩恍然大悟。「的确,原谅我的反应有些迟钝。」

「没关系,你的惊讶是可以理解的。我无意对莉莲不敬,她是个可悲可怜的女性,但现在她已回归主的怀抱了,我只希望她能在死后找到平静。」

雷恩摇摇头。「琼安真的改变了你许多。提到这个,我认为你该赶快追上她,带她回家。」

「你要带夫人回家,爵爷?」纳森问道,展开个大大的笑容。「噢,也该是时候了!」

「是的,」契尔笑道。「雷恩,我就将莉莲的后事暂时交给你了。纳森,你协助爵爷,同时召集所有的仆人,告诉他们如果他们真的爱琼安,最好假装过去三个星期从不曾发生。对了,雷恩──那张结婚许可证仍然有效吗?」

「它的有效期限是三个月,到六月底之前都有效。」

「好极了!我打算尽快和琼安结婚──可能的话,就在追上她的隔天。当然,那是太快了一点,但日期是可以商量的。」

他站起来,走向他的马「维卡」,突然又停下脚步,回到莉莲身边,俯身轻吻她的额头。「安息吧,莉莲。谢谢妳。」

「谢谢?」雷恩无法置信地道。

「是的,」契尔平静地道。「毕竟,如果不是莉莲和她的权谋操纵,我绝对不会认识琼安,而我必须为此感谢她,不是吗?」

雷恩看著契尔骑上「维卡」,前去追回他所爱的女人,想著爱情真的令契尔脱胎换骨,而他也衷心为他的朋友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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