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郁正屏息凝气的在写书法。每个礼拜固定来学写书法的学生不多,都是些老面孔,每个人都有自己习惯坐的位子,所以,晏庭的位子就这样空了一年多。
明知道他不会出现,每次上课的时候,泽郁还是会忍不住对著空空的座位发一下呆。
下个月,许大哥就回来了。
正在磨墨,眼角却瞄见有人轻轻的拉开晏庭的椅子,坐了下来。她不由得拧紧英气的眉。
懊跟新同学说吗?但是又该说什么?座位上又没写名字……只是许大哥回来后,看到自己的位于被占了,一定不会太高兴的……
她停下笔,望向「新同学」——
久违的晏庭,正对著她微微一笑。
脑海里像是炸起了无数烟火,在那一刻,她终于知道,「心花怒放」是怎么回事。
我回来了。他无声的说。
欢迎回来。她也无声的回答。
被狂喜淹没,她不太自然的低下头,但是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他,回来了。
这堂课居然这样的漫长。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怔怔的望著他好一会儿,她才挣扎著吐出一句——
「你好吗?」
「嗯,我很好。」只要看到你,我就很好。晏庭被晒黑的脸露出温柔的笑。
「为什么……不是下个月才回来吗?」难道她算错日子了?
「呵,我积了一年多的假。长官优待我,让我放假,所以提前回来了。小郁……」他无法形容心里的高兴,「你长高了。」
「是啊……」她不好意思的模模自己的头,「我还以为不会再长了呢,结果又长高两公分……」
「留长头发很好看喔。」晏庭称赞她。
第一次,有人夸奖她好看,而不是「可爱」,或是「帅」。
「没有啦……」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瞄见他结实的手臂。「许大哥,你变壮了。」
「呵,在那边没什么娱乐呀,只好天天跟学弟对打。有几个跆拳道国手在我们队上呢!有人可以互相激励,就不会懈怠了……」
他说起以往的趣事,泽郁听得津津有味。回家的路……为什么这么短?
「到你家了。」两个人相对,沉默了下,「礼拜五见?」
泽郁羞涩的点点头,正要进门时——
「小郁。」晏庭叫住她。
「嗯?」
她大大的杏眼望过来,让他心里有种熟悉的激动。小郁……变美了呢,她长大好多……但是,仍是他心里最珍贵的那个人。
对她的感情,一点都没有减少。
「我再打电话给你?」他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我现在可以自由自在的打电话了。」
「……好。」
她转身进门,再也没办法维持表情平静。靠著门,她回忆起和他认识这段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
许大哥回来了……他回来了呢!她觉得……好想哭喔……
靠著大门好一会儿,为了怕待会儿上楼被表姐看出什么,她努力的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
棒著门,她突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呼救,接下来声音似乎被闷住了,听不清楚。
她听妈妈说,这附近出现一个色狼,专门夜袭女孩子,叮咛她和表姐要小心一点……
想著,她果决的打开大门,扫视外头沉寂到有些阴沉的巷子,正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时,一只高跟鞋落下的声音响起,虽然低沉,却让她注意到了不远处昏暗的防火巷,有个人影在挣扎。
她火速的跑上前,望见一个穿得全身漆黑的男人压在女孩身上,正在撕裂她的衣服。
「畜生!」她一把揪住那个黑衣人。
慌张的歹徒抽出刀子,对著她捅来——
女孩的尖叫声划破了静谧的巷弄,许多人家亮起灯,纷纷跑出来探看发生什么事。
只见一把匕首躺在地上,而匕首的主人可怜兮兮的让泽郁反剪双手,她膝盖顶住歹徒的背,将他压在地上。
「麻烦哪位打个电话请警察过来?」和歹徒凶险的过招之后,泽郁依旧是气定神闲。
邻居上前帮忙,怒骂著将歹徒捆绑起来。
泽郁关心的看著惊吓过度的受害人,她是个非常娇弱、像花瓣般脆弱的小女人,楚楚可怜的大眼楮,莹莹的泪光令人心疼。
「你还好吗?」泽郁放柔了声音,见她衣服被撕破,遂脱下自己的长袖衬衫,披在她身上。「不要怕,没事了。」
女孩扑进她怀里,不断的颤抖,眼泪拼命直落,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可怜,看来她真的吓坏了。
泽郁怜惜的拍著她的背,一遍遍温柔的保证,「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终于,警察来了,要带女孩回去做笔录,她发抖的紧攀住泽郁不放。
泽郁体贴的天性冒了出来,「我跟你去,好不好?太,先擦擦眼泪。不怕……我在这里。」陪她一起上了警车。
到了警察局,女孩仍不断发抖,可怜兮兮的缩在泽郁怀里。「那个、那个坏人……」
「他已经被收押了。」瞧她吓成这样,警官不过是问了几句,就见她唇害面白,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来。
「唉,见义勇为的帅哥,」警官对泽郁招招手,「帮个忙,问问她的名字。」
这警官的眼楮是瞎了吗?她明明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穿著T恤的身形,胸部一点起伏也没有,泽郁轻轻叹了口气。唉,似乎也怪不得别人……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宛如惊弓之鸟的女孩抬起头。这个英俊颀长的男人……救了她呢。「……我姓孟,孟灵郁。」边说边递出身份证。看著她的身份证,泽郁笑了起来,「原来,你是另一个‘小郁’。我叫谢泽郁,也是‘小郁’呢。」
轻轻拨开她的刘海,发现她额头上有擦伤,嘴角也破了。真可怜……泽郁跟警官借了医药箱和干净的毛巾。「我帮你上药好吗?」
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温柔的帮她擦了脸,又细心的为她嘴角和额头上的伤口上药。
「呜……」优碘接触到伤口,灵郁畏缩了一下。
「我太用力了吗?抱歉,忍耐一点。」帮她贴上OK绷,动作更加轻柔。
俊美的脸离她这么近,眼底的关怀是这样真挚……灵郁不自觉的脸红了。
「你的家人很快就来了。」泽郁对她笑了笑,「在他们来之前,我在这里陪你。」
见她瑟缩了下,泽郁又到处张罗毛毯让她盖著。
直到家人接她回去,灵郁才如大梦初醒。糟糕,只顾著害怕,居然忘了跟人家道谢,也没有「他」的联络方式……
灵郁觉得怅然若失。
她只知道「他」的名字——谢泽郁。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灵郁心中充满期待。
望著灵郁在家人的陪伴下搭计程车离去,泽郁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发生什么憾事……只是,这女孩会恐惧很长一段时间吧?
她望著侦讯过后、还在大吵大闹的强暴犯,沉下了脸。
为什么世界上就有这种无耻的人,将自己的欲望和不满发泄在无辜者的身上?
强忍住想多K他两拳的冲动,她向警官道别,正要离开警察局,却差点被旋风似冲进来的晏庭撞倒。
「小郁,你没事吧?!那畜生在哪里?!」他激动的抓住泽郁,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你的衬衫呢?那禽兽对你做了什么?!」
什么跟什么?「许大哥……你怎么会来这里?」泽郁张大眼楮。
「我回家后打电话给你,谢妈妈说你在警察局……」他咬牙切齿,「他伤了你哪里?我该送你进家门的!都是我不好……」
「许大哥……许大哥,许大哥!」她制止了晏庭的自责,「没事的。我不是受害者……」哪个男人打得过她?
「你们也把他抓起来!」强暴犯很嚣张的指著泽郁大叫,「他差点折断我的手臂!看,我的指甲断了!我要告他!版他伤害!」
警官推推他,「唉,安分点。」
「你推我!你居然推我!刑求啊,救命啊——记者在哪里?我是无辜的,警察屈打成招啊——」
「就是他?他就是那个强暴犯?」晏庭询问警官。
警官无奈的点点头。
晏庭迅雷不及掩耳的给了强暴犯一记强而有力的直拳,让他搞著鼻子直哀号。
「许大哥,你在干吗?!」泽郁眼楮都直了,赶紧拉住他。
警官们将脸别到一旁,装作一副很忙的样子,甚至有人躲在卷宗后偷笑。
「他打我!」强暴犯捂住鼻子,鼻血滴了下来。「我也要告他!他在警察局打人!你们都看到了!」
「什么?谁打你?」负责押解的警官掏掏耳朵,问旁边的同事,「你看到了吗?」
「没有,我在写报告。」
「我刚在抽烟,什么也没看到。」
「有谁打人吗?在哪儿?」
「哇,看到漂亮男人也会流鼻血吗?先生,你色心太旺了。这位帅哥是很漂亮,但是也不要不挑性别啊……啧啧,鼻血擦一擦吧……」
「对不起,真对不起……」泽郁紧紧抓著直想杀人的晏庭。「谢谢,谢谢——」
警官挥挥手,要他们快点离开。
泽郁狼狈的拉著晏庭逃出警察局,以免闹出杀人事件。
而警察局里,警官将吵闹不休的强暴犯收押后,坐下来整理笔录,却听见一旁的女警官叹了口气。
「安怎啦?」
「为什么好男人都跟好男人在一起?」女警官幽怨的说著,「两个都是帅哥唉……」
警官翻了个白眼,「我们也都是好男人啊。」
「评价A+和B+是不一样的。」她继续哀怨的说著。
横了女警官一眼,他不禁庆幸少了两个可敬的敌手。不过……原本对「同性恋」非常排斥的他,因为这一对,倒是有了新的观感。
方才那一对真挚的相互关心,眼中只有彼此,爱情就是爱情,性别其实没有什么很大的差别呀。
虽然他还是爱女人的,但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还是很希望他们能幸福。
「也不错啊……他们。」他埋首继续写报告,「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因为这句话,女警官对他多看了两眼。
嘻,B+的好男人……其实也不错。
「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我饿了呢。」
警官指指自己,「我?」
「废话。」
后来,那位警官追到了这朵办公室人人垂涎的警花,只是,想破脑袋却想不出来为什么。
拖著晏庭逃出警察局,向来稳重的泽郁气急败坏,「许大哥!你在干什么?居然在警察局打人?!天啊,这可是伤害罪耶!幸好警官放我们一马,不然的话……你怎么这么冲动啊?!你喔——」
「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小郁!」他眼楮都快冒火了,转身又想冲回警察局揍人,「我去宰了他!」
「喂喂喂,许大哥,不要闹了啦!」她从后面一把抱住晏庭的腰,「不是啦!那个强暴犯欺负别的女孩子,是我抓到他的啦!我没有被他伤害……真的啦!」妈妈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呀?
他深呼吸了几口,「……真的吗?」
「真的真的……许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手,要伤害我没那么容易的。」
「就算身手再好,你也只是个女孩子,万一被伤害了……」他喃喃说著,语气充满焦急与心痛。
女孩子。她愣愣的忘了放开自己的手,脸贴在晏庭的背后,觉得他的背好宽大、好安全。
他认为她是个也会被伤害的女孩子?为什么……她觉得有点鼻酸?
晏庭悄悄的把手覆在她的手上。
惊觉这样的姿势太亲密,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更用力的按住了。
「小郁……」
月色这样美好,而人生相聚的时光是这样的短暂。当他听到泽郁在警察局时,心脏几乎停止了。接下来谢妈妈说了些什么,他几乎没听见,只模模糊糊的听到「强暴犯」、「匕首」等等令人发冷的字眼。
在狂奔前往警察局的路上,他自责不已。该送小郁进家门的……她这样美丽纤细,就算身手再好,也不敌禽兽的天生蛮力……她哭了吗?她受到怎样的伤害?
不管受了什么伤害,小郁永远是美好的……
永远都是他心里惟一的那个人。
「小郁,我有话——」他们靠得这么近,还有比现在更适合告白的时刻吗?
「哎唷,好亲热喔,快来看,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一群嚣张的少年刚从警察局被放出来,围著他们大呼小叫,拼命吹口哨。「好恶心喔,同性恋唉,快来看!」
泽郁红著脸挣脱晏庭的手,「……我们走吧,许大哥。」
「缴点恋爱税吧,帅哥。」带头的少年吊儿郎当的晃过来,「你们在这边要恶心,害我眼楮受伤了,你是零号吧?乖乖拿钱出来,不然你的一号哥哥可是要受点苦头喔。」
她沉下脸,周遭的温度瞬间下降,冰霜似的杀意让初秋的夜晚有著寒冬的萧瑟。
「我心情不太好。」她冷冷的视线扫过那群不良少年的脸,让他们畏缩的静了下来。「各位应该不会打扰我们吧?」这样气势迫人的小郁……是他第一次见到。带著崭新的目光,晏庭激赏的望著她。
这样的杀气,只让她更迷人。
「我们走吧,别跟笨蛋生气。」晏庭放柔声音,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这次我要送你到家门口,看你进去才安心。」
她默然几秒,微微的笑破除了脸上的冰霜。
如此美丽的笑,让那群不良少年也看呆了。
「好凶喔……但是好漂亮。」等他们走远了,一名少年喃喃的说。
「他是男的唉!」
「我知道啊!但是漂亮就是漂亮,哎唷,我说不上李……」
就算是男人跟男人也无所谓……恋爱真好啊……
「我想要女朋友。」沮丧的少年喟叹一声。
「笨蛋!谁不想要啊——」
泽郁和晏庭都走远了,还听到身后那群不良少年在鬼叫。
「死小孩。」晏庭摇摇头,「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不可理喻的。还记得跟你打架的那个学弟吗?他也考上大学了。过了青春期,他成熟很多了呢,边打工边念书,挺认真的……」
她含笑,「因为有你这个大哥哥努力的将他们导向正途啊。」
「哪有?我只是在他们精力过剩时,把他们抓来道场痛扁一顿而已……」
说著笑著,她出神的望向他,迟疑了一下,决定不问他刚刚本来想说什么。
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现在这样很好,不是吗?
此时此刻,他就在自己身边,关心著她。
若是破坏了现状……她不敢想象后果将会如何。将自己定义在好朋友的位置上,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吧?未来,她不愿多想。
「我家到了。」她把外套脱下来还给晏庭。
「我送你上去。」
本想推辞,但是见他这样坚决,她也只好接受了他的护送。
两人上楼,泽郁按下门铃。
谢妈妈开了门,看到泽郁扭捏的模样和晏庭放心的神情,不禁有点好笑,「晏庭,你送小郁回来?谢谢你呀。」
「应该的。伯母晚安,我先走了。」他眷恋的多看了泽郁一眼,「后天见。」
「再见。」
门一关上,母亲和表姐脸上不怀好意的微笑,让泽郁更局促不安了。「干吗?你们干吗笑得这么可怕?」
「公主被护送回家。」梅茵揽著表妹的肩膀,「不过,这个公主却可以用擒拿手抓住强暴犯,我看杀恶龙也没问题。」
「表姐!」她用力挣脱,「不要胡说啦!我……我……!我……」结巴了半天,「我去洗澡了!」
她狼狈的冲进房间,拿了换洗衣物后,又冲进浴室。实在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表姐的逼供。
一个小时后——
梅茵猛敲浴室门,「小郁,就算淹死在浴白里也没用,乖乖出来面对你的命运吧。」
「我在洗澡!」她大叫。
「好吧,我换个方式问,请问你洗到哪儿了?」
「洗到……」沉默了一会儿,她怒叫著,「我洗到哪个部位还要跟你报告吗?」
「你差点就跟我报告了。」梅茵呵呵笑著。
她忿忿的打开浴室门,身上穿著睡衣,头发还在滴水。「表姐!」
「早洗好了不是吗?」梅茵倚著门坏坏的笑,「刚刚你的许大哥打电话过来。」
「什么?!为什么不叫我?!」泽郁跳了起来,「你接的吗?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只跟他说你在洗澡。」梅茵挥了挥手,「不过,你下次再洗上一个钟头,我可能会跟他说:‘小郁不知道是不是瓦斯中毒了,洗澡洗了好久,敲门也不理我,我们又撞不开浴室门!’」
她显然很陶醉于自己的点子,「不知道王子会不会火速冲来家里撞开浴室门,好抢救能屠杀恶龙的公主?」
「表姐!」她红著脸大叫,「拜托你不要乱出这些馊主意!」
「为什么不行?」梅茵兴奋的凑过来,「来嘛,小郁,告诉表姐,刚刚他冲去警察局接你,你们有没有什么新进展?」「什么也没有!」她想逃回自己的房间。
「真的吗?那你脸红个什么劲儿?来嘛,别害羞,夜很长的,表姐跟你慢慢磨……喔呵呵呵……」
她求助的望了望母亲,却发现她也是一脸兴奋。
老天啊……为什么她家都是些善于逼供的敌人?谁来救救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