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应该算是吵架了吧?
不。「吵架」二字还不足以形容目前的状况,应该是「撕破脸」三个字来形容比较贴切。
「没错,你们算是撕破脸了!」
连全程观战的如玉都赞成曲希岑的说法。
曲希岑瞄了好友一眼,崇德的业绩庆祝餐会结束,她正要一个一个将她的「挡酒部队」送回家,如玉是最后一「站」。
「同学,你会不会太老实了一点,你应该安慰我,不是又刺我一刀,哼!」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说呢?老同学?」
曲希岑是真的满希望老同学可以陪她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里……
「怎么说?你是不是应该安慰我:‘放心,希岑,不会的,你们肯定是床头吵床尾和,根本不需要担心。’这样才对。」
如玉整个人瘫在副驾驶座上。「这叫酒后吐真言好吗?我不像你一样,是只只想把头埋在沙地里逃避现实的小鸵鸟。」
曲希岑一惊,而后泄气地叹了口气。「你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对我的想法了若指掌。」
「废话,老同学是当假的吗?不过……」
「不过?」
如玉叹了口气。「不过,我真的不以为总经理那种表现是在演戏,在公司和你装冷。」
曲希岑一愣,想到大维今天早上在会议上的表态——
「曲处经理,你觉得我的表明方式是不是很好?完全撇清我和你的关系。」
「所以呢?你认为呢?」曲希岑没忘记男友冰冷的表情,她握著方向盘的手不禁一紧。
「你惨啦,同学。」
「惨?」她皱起眉头。
如玉点点头。「我倒是赞成总经理应该偶尔发发脾气,让你知道柿子不能老是挑软的吃!同学啊,说真的,你不能老是欺负他,辜负他那么爱你的真心。」
曲希岑叹口气。「我没有欺负他好吗?」
如玉瞪大眼。「你那样还不叫欺负啊?你看哪个男人会和你这样谈恋爱?你们都未婚,也成年了,更不是各有男女朋友然后劈腿在一起,干么搞得这么神秘,像是地下情一样呢?」
曲希岑苦笑。「这也叫酒后吐真言?」
「没错没错,我说得一点都没错,你真的是顾忌太多了……啊,我家到了,下车下车……」
曲希岑看著老友东摇西晃地下车。「如玉,要不要我扶你上去?」
如玉挥著手。「不用不用,我自己上去就行了,你赶快回家跪算盘道歉吧!」
炳,说什么她都要替总经理好好损损希岑几句,算是替可怜的总经理讨个公道……
曲希岑又一个苦笑。「这不会也是酒后吐真言吧?」
「当然是啊。我上楼了,明天见,记得和总经理撒个娇就没事了,男人最爱这一套啦!」如玉当然还是希望老同学可以和老板和好如初的。
曲希岑看著好友走进公寓里,铁门关上后,才放心将车驶离。
夜幕低垂,白天忙碌的台北市,入夜后褪去整齐的制服化身为神秘的歌舞女郎,它尽情舞动著裙摆,让台北市的夜晚充斥著各种美丽闪亮的迷人颜色。只是在这么热闹的夜里,反而显出她的孤寂。
她将车子转向天母,往家的方向前进。
其实,两人交往一年多以来,根本没什么争吵,大维以宠溺的方式对待她,日常大小事也尊重她,在公司,他是好老板;在家里,他是好情人,两人之间一直是甜蜜而恩爱……
所以曲希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处理,不知早上和大维针锋相对后,回到两人的家,她要如何面对他?
听如玉说,大维让其他处的处经理们邀去吃饭唱歌了,今晚肯定晚归,说不定等她睡著了,他都还没回到家——这倒让她小小喘了口气。
也许他还在生气,也许她也还有隐藏的怒气,在这种状况之下,很有可能再起争端,避开一晚,也许对两人都好。
车子抵达家门。这是她的家,她在这里出生长大,公寓的屋龄虽老,但每几年住户分摊修缮费用整修公寓,一直让这栋五层公寓外观和公设皆保持良好的状况。
自从五年前爸妈搬去和大哥居住,顺便在台南种树兼养生后,偌大的房子就只剩她一个人,直到一年前两人交往了一阵子,开始计划同居时,他立即退掉自己的套房并著手在台湾购屋置产,可是在她坚持舍不得搬离生活机能良好的出生地后,大维也只能妥协,同意搬进她家「同居」,不过屋子还是重新装潢过,添增了属于两人甜蜜的特色。
无论是房子的事,或冷处理的感情,一直以来都是他在配合她,顺从她的意见,是不是就像如玉说的,不会有其他男人像他一样这样和她谈恋爱?
找到车位停好车,她心事重重地爬上楼梯。
她来到三楼,打开锁,推门入内,一室的黑暗,正如她预料的,大维还没回家,墙壁挂钟显示的时间,正好晚上十一点。
不知是不是鸵鸟心态作祟,她没像平常下班回家后,一定要瘫在沙发上发呆个半小时才会洗澡或做其他事,打从踏进家门后,她就像逃难一般迅速卸妆、冲去洗澡,保养皮肤、吹干头发,再迅速换上最保守的睡衣,最后平躺在床上,闭上眼楮,逼迫自己尽快入睡。
无论是早上的争执,或是如玉一针见血的见解,她只有一个想法——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全新的开始。
可,或许是心里有事,就算身体已经疲累不堪,全身肌肉酸麻,尤其是穿了一整天高跟鞋的脚踝和小腿更是痛得像针在扎,但她就是无法放松入眠,思绪混混沌沌,处于半睡半醒之间……
隐约中,曲希岑似乎听到童大维走进主卧室的声响,尽避他已放轻脚步,她还是惊醒地睁开眼,果然看到大维正好关上浴室的门,随后传来淋浴的水声。
她睁开眼,叹了口气,拉了蚕丝被裹住自己,失神看著浴室的乳白色门板。他回来了,这下连一点睡意都没有了,所有先前极力安抚的焦虑不安,因感受到他的存在而再度骚动。她的鼻好酸好酸,心好重好重,不舒服的感觉就像得了重感冒一样……
没多久,浴室门再度开启,她赶紧闭上眼,全身紧绷,静心等待。她以为他应该会有些动作——
也许是她的期待过高,也许她太轻忽大维的抗议,也许正如如玉所猜想的,大维的怒气并不是演戏,大维今晚的态度的确不像这一年来每一天的宠溺与甜蜜,只要她一不开心,他一定会使劲哄她开心,就算是他出差晚归,就算是她已经入眠,他一定还是会轻手轻脚地给她一个晚安吻,然后拥抱她入睡……
今晚,什么都不同了,她只感觉背后的床垫下陷,没有拥抱或任何接触,大维上了床,直接入睡。
曲希岑张著眼,茫然地看著前方,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身后均匀的男性酣睡声。她以过去的经验确定大维入睡之后,翻过身,眼前的画面让她忍了一整天的眼泪,还是失控滑落——
他背对著她,不让她的保守睡衣专美于前,一向果睡的他为了表示抗议,拿了棉衫棉短裤充当睡衣。不只如此,连两人共用的蚕丝被也任由她卷成一团,不在乎自己没有棉被抵挡低温,双臂环胸,高大的身躯曲成弓状——
这是两人有亲密关系之后,他第一次没有抱著她睡觉……
曲希岑抹去颊上的泪水。她蹑手蹑脚地摊平被子,再轻轻盖在他身上,遮去夜晚的低温。
「对不起。」
她无声道歉,明白今天的争吵,自己的确理亏较多……
同时也明白,经过这一整天,她的确必须好好想想自己和大维往后的定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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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辗转难眠,落地窗投进耀眼的阳光,曲希岑睁开眼。脑袋还未清醒前,第一个要面对的就是头痛欲裂的问题。
是由于晚睡,也是对酒精过敏的反应,她一直有这个问题,一点点酒精都会让她头痛到像要裂开一样,所以在拒绝不了的应酬里,她多半会以开车为理由躲过他人的劝酒。就当是自己爱逞强好了,她真的不喜欢把头痛这个毛病当成不喝酒的理由,所以,遇到真的非喝不可的场合,她自己就要有隔天头痛到想哭的心理准备。
曲希岑挣扎著起床,随即注意到身旁空荡荡的床位,睡意完全消失,昨天的回忆全数回笼。更让她惊讶的是,大维居然会自动起床。
这一年来,一向都是她起床后,再叫他起床的。
这样的转变,让她的心揪成一团,昨夜那种「重感冒」不舒服的感觉,又开始蔓延开来……
难道他还在生气?她捣住脸,心好乱。
曲希岑放开手,一股脑儿地掀开被子直接跳下床。任何人都知道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面对。
她盥洗后,换上上班的服饰,然后将一头长发盘在脑后,并化上比平常稍稍浓重的妆遮盖自己糟糕的气色。她找寻急救箱里的止痛药,发现只有一个空的药盒。止痛药吃完了,在还没补新货之前,看来她得头痛到那个时候……
她苦著一张脸走出房间,绷著呼吸准备面对还在生气的大维。但曲希岑发现今早的第二个异状——她没闻到熟悉的咖啡香。
她皱著眉走到餐厅,屋里空无一人,餐桌上也是空的,没有食物。
她眉头深锁,定到客厅,客厅也是空荡荡的。
她快步来到厨房,大维也不在厨房……
她一愣,返回主卧房,打开衣柜。衣柜里,属于他的衣服还在,她叹了口气,关上衣柜,闭著眼,虚软地靠在门板上……
她在想什么?
她干么急著看他的衣服在不在,难道她以为大维会因为昨天的事就离开家里?他们的感情会这么薄弱?
曲希岑揉著胀痛的太阳穴,决定先上班。她不想留在家里胡思乱想。
一路上浑浑噩噩地开车到公司,在地下停车场,她不意外地见到他的车已经停在他的车位上。
他晚归,早起,成功地避开了她,她想到和他每天早上的嬉闹,他的拥抱,他的亲吻……
全变了,如果这是吵架的后果,哪对恋人还敢吵架?
「早!」如玉也刚停好车,看到在车旁发呆的同学。
曲希岑的泪蓄在眼里。「早……」
她注意到同学糟糕的气色和眼里的潮湿。「你怎么了?你在哭吗?」
曲希岑苦著脸摇头。「我头好痛……」
如玉想到同学的老问题。「啊,昨天你才喝两杯耶!药吃了吗?」
她勾著希岑的手臂,两人走向电梯。
「药没了。」
如玉拍拍希岑。「没关系,办公室一定会有人有普拿疼的,这已经是业务人员抽屉里头的常备良药,很好找。」
进了电梯,如玉随即问:「然后呢?应该和好了吧?」
曲希岑摇头。
然后,如玉看到希岑眼里的泪意,也能猜到答案。
「怎么会这样呢?」
「大维太小气了。」
如玉猛摇头,大叫:「你要检讨自己那些没意义的坚持!」
「好啦好啦,我有在检讨啦……」曲希岑抱著头哀哀叫。头痛又遇到如玉的高分贝,她的头痛到像要炸开来似的。
「有检讨就还有救。」
抵达十二楼,两人走出电梯。
「早安。」
瘪台助理热情地打招呼,十二楼崇德门口摆放著其他处长送来祝贺业绩第一的盆栽,华丽的盆栽由门边蔓延到走道,景象热闹,有各色兰花,也有装饰喜气的发财树,但,她唯一想看的是幽静的郁金香……
「除了盆栽之外,有花束吗?」
镑处送来的盆栽,也逃不了相互比较的意味,一盆比一盆还要华丽,比盆子、比兰花、比排场……按照往例,只有一个人会送花束,大维会送来她最爱的郁金香……
「没有,可能是还没到吧,现在还不到十点。」
「喔。」
「花一来,我马上帮处经理送进去。」
「好。」
曲希岑恍惚地晃进办公室。
「会有花的,说不定是花店晚到了。」如玉著急地安慰著,也知道他们小俩口的「传统」,情人节或生日送花怕人家怀疑,就只能趁著大家送花时掺上一脚。
曲希岑打起精神。「也许。先工作吧,我俨中午吃饭再聊。」
如玉拍拍同学的肩膀。「呵,说不定你会忙著和‘某人’午餐约会没空理我呢!我去帮你找药,一切都会没事的,同学。」
曲希岑当然希望如此,她也希望「某人」能够打电话给她……
吃了药,舒缓了头痛的症状。十点半,她召开了一个经理会议,和各组经理讨论如何推动公司新的险种,直到十一点四十,没花。
十二点,没有午餐约会的邀约电话。
十二点零五分,曲希岑再也按捺不住拨了内线给柜台助理。
「帮我问一下十五楼的助理,看老板还在不在公司。」
「好,没问题。」
三十秒后,内线响起,曲希岑接起电话。
「楼上助理说,总经理一早就搭乘中南部处经理的游览车到中南部巡视了,好像是临时的行程,楼上助理现在也是焦头烂额,急著帮总经理订住宿的房间。」
他出差?曲希岑稳住气息。「有说什么时候回台北吗?」
「嗯,楼上助理说,总经理好像说这星期都不会回来。」
曲希岑一愣。「我知道了,谢谢。」
她挂上电话,心中涌现的沮丧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没细想,立即拨了他的手机,心中有生气,有沮丧。她只想问问他,要出差是不是也该说一声?或者,她悲观地想,他根本不想再看到她,衣服留不留在她家并不代表他的去留……
钤声三响,他接起,背景音乐是热闹的唱歌声。
「喂?」
「你出差?」
「是啊。」
「几天?」
「不一定,要看精算师的上课行程。」
「我以为你出差应该和我说一声。」
他沉默。
「这是公事,我以为不用和你报备。」
她沉默。
「你的意思是,往后公事就互不相干?」
「你的意思不就是这样,我一切都顺著你的意思在走,不是吗?」
她的心像被针刺了下。「好,你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了,一切都是我的问题。」
「难道不是吗?」
难道不是吗?是啊,都是她的坚持……
「好,我知道了,再见。」
不等大维回应,曲希岑挂上电话。
她抹去颊上的泪水。感情出包又怎样?在交往的第一天,她就做好分手的心理准备,这一向是她谈恋爱的守则,世上没有永远的爱情,不是吗?
算了,她从来不是弱者,哭哭啼啼的模样也不适合她,说什么她都要打起精神。
曲希岑拿起话筒,直拨如玉的内线。
「同学,吃饭了。」
如玉听到希岑明显的哭音,暗叹了口气。现在再说什么鼓励的话,或者任何责备,都只是让希岑更加难过罢了……
「好啊,没问题!顺便来讨论一下,我们的春季旅游要去哪里玩!」
「好,没问题。」
曲希岑挂上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