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薛育淳不但连一个红灯都没有闯,甚至连超车的举动都没有,平面道路的时速始终都维持在五十左右,就算上了高架最快也不过八十。
俞宇洁很讶异他镇定的功力。一般人跟女友闹翻了,情绪多多少少都会反应在开车上,没想到他专注到连突然从安全岛冲到快车道的野狗都能闪过。一路上,她识相地闭嘴,他也没有跟她说话:好几次她忍不住’
想开口说话,都被他那阴郁的脸色吓得将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刚刚他的手踫到了她最敏感的地方。好久没有这种心悸的感觉了,这个男人不仅引爆了她的情感。更掀起了她那埋藏在心底的。
他没有回公司,而是直接回到他住的地方。她依旧死皮赖脸的跟著他;跟著他走进超商,看著他买了两瓶红酒,再加快步伐跟著他爬上五层楼公寓的顶楼。总之,这件事她得负一半的责任;要不是她多事,或许陈诗涵不会说出这么决绝的话。
「你都没有事要做吗?」他站在家门口,闷声问道。
「有呀。」事实上,她下午还约了人要谈募款的事。
「那你快走。」他拿出钥匙,打开大门。
「我不放心你嘛!」她喘著气,娇滴滴的话语中多了撒娇的意味。
结果,他并没有阻止她的登堂入室。
她走进他家,大眼朝四周转了转,看得出来房子有一点年纪了,但整理得干净清爽。一点都不像是单身男人的狗窝。
看他从厨房走出来时,手里的红酒不但已经打开,还多了一只酒杯,她赶紧替他把大门关上。
他在沙发坐下,替自己倒了一杯酒,暗红的酒液,他就这么一口饮尽。
她在另一张沙发坐下,并没有阻止他喝酒,因为他的确需要发泄一下情绪。两杯酒下肚,薛育淳这才幽幽开口,说起了关于他和陈诗涵之间……他这个从小在育幼院长大的孤儿,没父没母没有手足兄弟,在这个无助的时候,没有人可以让他倾诉。
看著眼前这女人,一个全身充满勾引味道的女人,他想他一定是心慌到昏了头,才会将向来引以为傲的理智全都抛到脑后。在工作上,他算是个强人;在感情上,他却脆弱得像是初尝爱情滋味的少年,否则,他怎么会对一个陌生女人喃喃说著心事?也许,就是因为陌生才没有包袱,而没有包袱才能够畅所欲言,他想要畅所欲言,所以才借由酒精说出心底的话。
他从两年前说起,也不管俞宇洁有没有在听。
大学刚毕业的陈诗涵正准备进入全诚工作,当时的面试官正是他,结果毫无工作经验的她成了他的助理,他被她认真的神情深深吸引。
陈诗涵有著一头长直发,外表文静清秀,举止投足间有著大家闺秀的气质,是个会令男人都想接近、疼惜的女人。
但她的个性却与外表截然不同:初出社会的她,没有一般草莓族的脆弱,反而有著吃苦耐劳的个性与非常旺盛的上进心。
她白天工作,晚上还补习英文和日文;她不甘永远只是一个助理,她对未来有著非常远大的抱负。
天天和她相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到她会心跳加速、说话会结巴,而她也总是含羞带怯的红著一张脸回应著他。
两人暧昧了三个月之后,他终于在一次外出洽公时跟她告了白,问明她的心意。薛育淳将一杯红酒灌入喉,回忆起和陈诗涵初相恋的日子,他的表情陶醉,眼神有些茫然。
「后来呢?」俞宇洁急问道,想想不对,她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想也知道她一定是答应了嘛。不过宇心怎么说你没有女朋友?既然诗涵和宇心都是你底下的人,没道理宇心不知道你们在谈恋爱呀。」他看著酒杯。「她的确答应和我交往,不过她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俞宇洁喝著自己从冰箱里找到的果汁,没有陪著他一块喝酒。
「她不想让公司里的人知道我们在交往。」又是一口喝光杯里的酒。
「哇,要是我有你这么优的男朋友,我恨不得召告天下,让别的女人不敢来跟我抢。」
「我就是欣赏诗涵这点……」他答应了,虽然动心谈恋爱,但他这位业务部主管得以身作则,办公室恋情还是尽量低调,否则一个处理不当,不但会害了她,也会害了自己。
但是在不被发现的范围内,他还是会私心的多照顾诗涵一些。
他们的恋情隐瞒得很好,他载她上班,总是在离公司一站远的站牌就放她下车;他送她回家,也是在离她家一站远的站牌就让她下车。
两年来,大家对她在工作上有著极高的评价,再加上她那甜美的笑容、进退得宜的举止、旺盛的企图心,在副总经理助理秘书出缺之后,她便从他的助理高升到了助理秘书的职位。
这两个月,他外派到中民,无法天天和她一起上下班,顶多一周见面一次;加上中民因为要被合并,员工好几次闹罢工,害得他连假日都得镇守在公司,更遑论可以接送她了。
但他天天都打电话给她,希望维持恋情的温度,可他明显地感觉到,她似乎有意在冷却。
前天夜里,当她告诉他,她的月事已经一个半月没来,在初步验孕下,应该是不小心怀孕时,他开心到恨不得立刻飞奔到她的面前,学著电视偶像剧,将她高高抱起转圈圈。
俞宇洁看著他落寞的眼神,问:「后来呢?「诗涵说她累了,想要早点休息,不准我过去找她,她说她过两天再打电话给我。」当晚他的喜悦没被浇熄,他以为她真的累了,毕竟跟在副总经理的身边,得学会一身超人的本领。他开始幻想著:他就要有一个家,会有心爱的老婆和可爱的孩子。
可是没想到这个美好的梦,这么快就被打碎了。
「结果就是你今天中午接到的电话?」俞宇洁问。
他点头。「我早该想到她不要孩子,她还这么年轻,现在更有机会可以升上秘书的职位,她对未来有很多的看法,我竟然会作这种奢求的美梦……」你不要气馁,也许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你再好好跟她说。」平常俞宇洁在辅导各种案件时总是口才俐落,如今面对他,她除了为他心疼,竟然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没有用的,我对她来说或许不是最好的结婚对象,所以她才一直不想让我们的恋情曝光,也不愿意生下我们的孩子。」酒越喝越多,他的情绪也越来越低落,连带的心事也越揭越多。
「你这么好,我想有一打以上的女人抢著要嫁给你。」她真的这么认为。
「你又不认识我,凭什么说我好!」他搁下酒杯站了起来,口气又沉又重。「看你这么想要一个孩子,还愿意给一个女人幸福的家,这不叫好男人叫什么?」她也站了起来,想安慰他却无从安慰起。
「你根本不懂!我不是好男人,我没有像样的房子、没有钱、没有家庭背景、没有她想要的一切,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无法给她!」他双手一挥,脸上有著深深地无奈。
一向循规蹈矩的他,今天不但跷了班、在大白天喝起了酒,还把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漂亮女人带回家。
看来这个打击不仅让他负荷不了,还让他的行为面临失控的边缘。
「你别这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多管闲事。」她握住他的手臂。这么大的一个男人,那悲伤的情绪却是这么地真实。
「是呀,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或许诗涵会帮我把孩子生下来,都是你,这都是你的错!你是不是要赔给我一个孩子?是不是?」他双手紧紧抓住她纤细的肩膀。
他不仅行为失控,连说话都失了该有的分寸。
「……」俞宇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真的很爱陈诗涵,爱到舍不得对她说出任何一句苛责的重话,所有隐忍的情绪,在回家后全都爆发出来。
这几年,她经常当别人心情的垃圾桶,无论是面对家暴妇女或单亲妈妈,她所受的训练告诉她,在倾听后,别急著为当事人下决定,而今天她犯了严重的错,她在没有深思下,就采取了主动的干预。
她愿意承受他的情绪,愿意帮助他走过难关。这样一个伟岸男人,为了感情脆弱得像是无助的小男孩。
她心疼他,但更多的恐怕是喜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