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锣鼓喧天,靳府内却是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听得到。
靳双雪静静的听著耳中不断传来的锣鼓唢呐声,淡淡地扯出一抹苦涩的笑,白皙的双手紧握成拳,连那指甲刺入掌心的痛都毫不自觉。
不该再心痛的,对他的轻易舍弃,她该死心的。
可是当那一连串鞭炮声响起,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揪成一团。
「小姐,你别这样。」
心翠端著一壶茶进来,一瞧见靳双雪手上的血丝,忍不住惊呼一声松了手,名贵的器皿顿时碎成了一片片。也顾不得那些碎片会扎了她的脚,她忙不迭的冲了过去,捧起主子血迹斑斑的手。
「小姐,你怎么这么傻呢?」虽然眼前的人是主子,她还是忍不住的责备。
「我没事。」靳双雪敛去心头的伤悲,淡淡的泛起一抹笑。
「小姐,虽然你是我的主子,可是有些话,我还是不得不说。」
她没应声,她也知道心翠要说什么。
要她放下,别再想了。这几天来,大哥都已经不知道同她说了几次,可是若能轻易放下,那还算是感情吗?
靶情这档子事呵,本来就是先爱上的人先认栽,谁教她不自量力先爱上了东方敬亭,所以即使他选择连一面都不愿再见她,便要别娶,她也只能认了。
「真要这么爱东方爷,就去把他抢回来嘛!别碍著面子。」心翠叨叨絮絮的再接再厉道:「要知道面子一斤值多少钱?还有就算东方爷不对,也是有苦衷的嘛,先别说他娘和念亭小少爷,你又怎么知道他的考量中没有一丝丝忧心是因为你呢?」
惊诧的扬眉,靳双雪的一双水眸直勾勾的瞧著她。
「小姐你很聪明,难道真的不懂吗?就算不懂只怕也是因为钻进死胡同中。」心翠接续说道:「既然凤漪郡主可以任意的掳去东方老夫人和小少爷,难道不会对你不利吗?如果我是东方爷,我就会这么担心著……」
「你的意思是,东方敬亭不是真的要舍弃我,而是万分不得已。」
「对啊!我瞧著这一路上,东方爷对小姐你也算是呵护备至,而且原本严肃的脸上多了笑容,要我说他绝对不可能不在意小姐。」
「所以他是为了我?」死寂的心悄悄苏醒了,靳双雪喃喃问道,很是努力的思索著心翠话里的可能性。
有可能吗?因为不想她也受伤害,所以索性委屈自己,他有……这么爱她吗?
如果心翠的臆测是真的话,那她若是什么都不做,任由他牺牲自己,这样对吗?
「就算不是全都为了小姐,可我相信一定有一部分是为了小姐。」眼见她动容,心翠又加了把劲的说道。
「可是,他娘和念亭儿……」
突然间,靳府门外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小少爷回来了……小少爷回来了……」
咦,怎么可能?念亭不是被凤漪郡主给捉了去,现下成亲仪式都还没完,她怎么可能放人?
靳双雪和心翠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同样流露出这样的迟疑。
心翠连忙起身奔到门口瞧个究竟,那门外正牵著东方老夫人的手的不正是念亭小少爷吗?
「小姐,是真的、是真的!小少爷回来了,就连东方老夫人也一同回来了。」
靳双雪闻言,急著起身冲向前去,正好和急著跑进来的念亭撞个满怀。
「娘,你怎么还在这儿,我这跑回来的一路上,见著了那红轿已经快要抬到爹的家里头去了,你怎么还在这儿蘑菇啊?」跑得喘吁吁的,还来不及喘口气,著急的念亭就连珠炮似的说道。
乍见大难归来的儿子,靳双雪泪已盈眶,连忙将儿子抱个满怀,问道:「你怎么逃出来的?」
「那还不简单,娘教的啊,对付人嘛,不外乎威胁加利诱,我先让奶奶装病,然后再买通前来探看的大夫,让他弄点迷药迷昏门口守著的人,我和奶奶便从早就挖好的洞里逃了出来,轻而易举。」
他微微挣开娘亲让人难为情的怀抱。「娘,别再抱了,要抱以后多得是机会,你不觉得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把爹给抢回来吗?」
李四娘也著急的催促著,「是啊!敬亭本来已经决定要娶你,家里的红灯笼也挂起了,要知道他这人不轻易许诺,一旦许诺便是一生一世,你真的要这么眼睁睁的瞧著他娶别人吗?」
虽是初初见面,但李四娘早已被靳双雪对儿子的情深义重给感动,也将她视为自己的媳妇儿一般看待。
靳双雪的俏脸儿上是一阵赧然,感觉有点儿像是丑媳妇见公婆似的。
「可是……」临到了这一刻,她却迟疑了。
她真的该去吗?该再去尝试吗?
「别再可是了,所有的事咱都打点妥当,而且我还知道了一件事……」突然一记低沉的嗓音在门口响起,原来是伙同朱瑞玉、靳双日前来的风独悠。
「啥事?」望著他们,靳双雪心思紊乱的问道。
「原来东方没有坐以待毙,这几天,不但咱们围攻了王爷家的产业,连他也出了手。」害他还以为好友没救了。
「可是他要娶她了啊?」她咬著唇说道。
朱瑞玉提出自己的看法,「只怕那是他的缓兵之计,他应该是怕凤漪郡主掳走了老夫人和念亭之后,再来伤害你,所以刻意这么做的。」
「那他也应该说一声啊!」虽然兴起了冀望,可是靳双雪依然犹豫不定。「更何况,做戏需要做得那么真吗?还让八人大轿去抬新娘呢!」她很不是滋味的说道。
「少了你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只怕这出戏也演不下去吧!」风独悠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说道。
「可是……」怕受伤害的看法,让她仍然裹足不前。
「你就别再可是了,爱了这么些年,就这样放弃,可压根不是靳家人的个性。」靳双日受不了向来大而化之的妹子这般忸怩,索性说道:「难道你真想见东方敬亭去娶别人?」
「对啊,气归气,可你想想若真的拜了堂,只怕你的心没有愈合的一天,划得来划不来啊。」朱瑞玉也凑上了一脚说道。
「对啊,娘,我可不希望喊旁的女人为娘,你可得加把劲啊!」
这句话一针见血,只见靳双雪定定的望了念亭一眼,便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去。
「呼,终于……」一老一小,外加三个大男人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他们还真怕靳双雪会钻进死胡同出不来呢!
现在最棘手的问题解决了,他们要去瞧好戏了,等会儿那凤漪郡主的脸色可有得瞧呢!
手中的彩球几乎被他捏扁了。
身穿大红蟒袍的东方敬亭耳里听著那喧天的鞭炮声,眼里瞧著为了拜堂而忙上忙下的下人。
望著那入目的一片艳红,他满心满脑的却是靳双雪那时而精明、时而迷糊,却对他执著万分的容颜。
耳边又再次传来凤漪郡主派来监视他的手下的催促声,他没有半丝喜悦的来到大门口,望著那已然停稳的轿子,却迟迟不愿上前踢轿。
「东方爷,你忘了老夫人和小少爷了吗?」一旁凤漪郡主的手下「好心」的提醒他。
他勾起一抹冷笑,上前敷衍的踢了一下轿门,然后连新娘子也不牵就要走人。
「你……」即使盖著红头巾,也能感受到东方敬亭的轻忽,凤漪郡主正要发怒,可他却理也不理她的迳自走进喜堂,像是无言的告诉她——
要成亲,你就自己走进来,否则就别结了。
到嘴的鸭子她怎么可能让他飞了,凤漪郡主虽然气得跳脚,但还是无可奈何的自个儿走了进去。
瞧著吧,等这堂一拜,捏著你儿子和你娘的颈子,还怕你不乖乖听话吗?
「拜堂吧!」东方敬亭面无表情的朝著司礼说道。
「一拜天地!拜……」
正要拜堂之时,突地门外传来一记女声——
「等一下!」
咦,是她!东方敬亭原本无神的双眼霎时一亮。
一旁的凤漪郡主见状,一把扯下红巾的高呼道:「来人啊,把这个野女人给我拉到衙门去。」
想她凤漪端著郡主的头饺,谁敢不卖她的帐,要不是瞧在东方敬亭答应娶她的份上,这女人早就去见阎王了,哪还能到这儿捣乱。
现下正好,将她捉到衙门去,晚些时候让她好生招呼招呼她,哼!
「等一下,你答应过我不伤她的。」东方敬亭心急的暍道,手中的大红彩球被他扔到一旁。
「现下是她自己送上门的,可不是我去找她麻烦。」柳眉一扬,凤漪郡主骄蛮的露出狠戾之色。
「你……」他眯起眼瞪她。
他爱双雪,绝对不容许任何人伤她一分一毫,如果凤漪郡主执意伤她,那这门亲事就没必要了。
「怎么,想为她出头?你得想想我手上有什么筹码啊!」宛若胜券在握似的,凤漪郡主笑道。
「我倒是挺好奇的,你手上握有什么筹码?」瞧也不瞧东方敬亭一眼,靳双雪迳自对著她问道。
向来在东方敬亭面前不自觉变迷糊的她,现下可是精明的靳家二掌柜的,那一股凌厉的气势让东方敬亭大开眼界。
「难道你还不知道你的宝贝儿子在我的手中吗?想用孩子牵绊住敬亭,也得秤秤自己的斤两。」凤漪郡主冷冷的说。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儿子在郡主的府上作客,就算他真的曾去作客,也早回来了啊!」
顺著靳双雪的纤手一指,凤漪郡主见著念亭后脸色大变。
「顺道告诉你一声,同我儿子一起作客的东方老夫人也来了,你要不要也瞧上一瞧?」靳双雪泛著冷笑,一双眼儿锐利的瞪著凤漪郡主,想要瞧瞧她还能变出什么把戏。
「就算真是这样,东方敬亭已经许了我的婚,如果说我在皇上面前告上一状,难道你们不怕东方府和靳府会被满门抄斩吗?」
「怕就不会来了。」她冷冷的扬眉,一点也没被凤漪郡主的恐吓吓著,她甚至还刻意转身问东方敬亭,「你怕吗?」
朗朗的勾起一抹笑,东方敬亭摇了摇头,他真是服了她的固执。
她那种爱上了一个人便勇往直前,龙潭虎穴亦不怕的蛮劲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也让他疼入了心坎里。
「不怕。」他坚定的朝靳双雪伸出手。
罢了,她都不怕了,那他再顾虑东、顾虑西的,岂不连一个女人也不如。
望著靳双雪走上前紧握住他的手,凤漪郡主眼楮都快喷出火。「你们……」
颜面尽失的她扭身要离去,可是却被朱瑞玉拦了下来。
她清了清嗓子,打开了负于身后的黄布包,取出一卷东西,赫然是圣旨。
原来这几天朱瑞玉不见人影,就是跑到宫里去,千求万求的求来了这道准会让双雪感激得痛哭流涕的圣旨。
「圣旨到!凤漪郡主听旨,汝年已十八,正逢婚期,适巧东蛮王遣使求亲,朕亲点才貌双全之凤漪郡主,下嫁东蛮王,钦此,谢恩!」
说完,面对凤漪郡主瞠目结舌且惨白的面色,阖起圣旨催促著凤漪郡主接过的朱瑞玉灿灿的笑著。
这才是一劳永逸的方法嘛!
要用皇上来压人,谁不会,他这个逍遥王才是个中高手呢!
情势大逆转,凤漪郡主扯下凤冠霞帔,一脸惨白的走人。
而靳双雪也二话不说的转身要走,却被眼明手快的东方敬亭给扯住。
「你去哪?」他问道。
「回家。」她答。
「回家做啥?」他又问,望著她回异于方才的一脸冷淡,他心中顿时生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不回家又做啥?」她反问,一张脸还是冷得可以。
「成亲啊!」他理所当然的回答。
「谁要同你成亲?」她说著反话。
她是很想和他成亲啦!可是只要想起他第二次穿起大红蟒袍,依然不是为她,她就忍不住一肚子的火气。
「你啊!」
「你不是要娶凤漪郡主吗?虽然现下她要去和亲,你娶不著她了,可也不必屈就于我。」
从来不曾见过这样别扭的靳双雪,东方敬亭的心里也不安起来。
「可是那是因为娘和念亭。」他试著替自己喊冤。
「我知道啊!可那又怎么样,你还是答应了要娶她。」
女人家啊,刁蛮起来真是要人命。
虽然惯常在商场上呼风唤雨,可第一次遇上这档子事,东方敬亭还真是没辙,只能不知所措的瞧著一脸气恼的靳双雪。
「爹……」念亭伸手拉了拉他的宽袖,要他弯,然后附在他的耳旁说了几句。
听著儿子的咕哝,东方敬亭面露难色。「这……」
念亭只好又加了把劲的危言耸听,「爹,杭州可是有许多公子哥儿瞧咱娘很上眼,你不怕娘一气之下跑回杭州去随便找个人嫁了吗?」
他一听,顿时什么也顾不了,将靳双雪拉近了些,便学著儿子附在她的耳际说了三个字。
只见蓦地一抹红霞飘上了她的雪颊,原本的气怒尽褪,女孩儿家的羞涩取而代之。
「你……」她的眸中闪著盈盈泪光,正要开口,谁知突地一阵晕眩袭来,她摇晃了下倒进他的怀里。
众人见状一阵慌乱,唯有朱瑞玉好整以暇的露出一抹诡笑。
「干爹,娘晕了,你怎么笑得恁高兴?」念亭扯了扯朱瑞玉的袍子。
「因为这下只怕由不得她不成亲了。」望著被众人簇拥而去的身影,他笑著说道。
「怎么说?」念亭不解。
一把举起了他,朱瑞玉瞧著他的小脸儿,「知道你娘怀你的时候怎么著吗?」
「怎么著?」
「也是动不动就这么晕倒。」现下,只怕也是同一个情况了。
「那……我要有弟弟了?」
「只怕是这样的。」
「可为啥这样娘就不得不和爹成婚了?」这会儿念亭的心思就算再灵巧,也跟不上朱瑞玉了。
倒是身旁的风独悠听了心领神会的说道:「这会儿,只怕是真要奉子成婚了。」
两个大男人对视了一眼,也不管念亭懂是不懂,便朗朗的笑了起来。
奉子成婚?念亭摇了摇头,还不懂,不过既然干爹和风叔说得这么有把握,那么他的天山之行应该就不会有差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