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赐姻缘 第一章

雄霸天下锦绣生意的「锦绣房」何家,如今却面临扬名天下的何家绝艺即将失传的危机。现时担负「锦绣房」大任的何树雄为此寝食难安,担忧不已。

何家绝艺向来不外传,只传自家人或媳妇和女儿;然而何家下一代人丁单薄,只育有独生女一名,此女名唤何静汶,是何家唯一的继承人。

为了保住何家产业,何树雄弯著腰、打著揖,请求何老夫人将其一身绝艺传授给何静汶。

「祖母,好歹汶儿总是您的曾孙女,如今您也该开始教导她了。咱们何家的传统,女子于九岁开始学艺,汶儿现今都已经十一岁了,祖母是不是该开始教汶儿了?」

「这件事我们讨论了不只一回,我早就说过静汶不是这块料。」何老夫人脸上摆明了没得商量的余地。

「祖母……」

「何家的传家之秘不会传给静汶。」何老夫人淡淡的说,语气却十分肯定。

「祖母,这又是为什么?汶儿可是我唯一的女儿。祖母不传汶儿,又能传给何人呢?」何树雄就是想不通,祖母为什么这么排斥何家唯一的传人。

「我心意已决。」

「祖母……」

「静汶那丫头全身上下没半点何家人的气质和天分,我就算真的肯教她,她也领悟不出咱们何家锦绣的精髓奥妙之处。况且你的媳妇不是早就一直督促著静汶吗?然而,绣出来的东西能看吗?」

何老夫人从旁边的绣盒中捡出一只绣品丢至何树雄面前,要他自个面对现实,何家的唯一继承人是没有那个能耐。

何树雄一见著那低俗的绣品,不由得脸一沉,惭愧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是我这个做曾祖母的不通人情,树雄,你自个儿扪心自问,静汶是什么料子,她真的能成为咱们锦绣房的传人吗?那不是将咱们祖先立下的招牌,拿来当成了游戏?想当初,你是咱们锦绣房的唯一男丁,又要了苏家才女苏秋桐,原本我以为生出来的孩子必定会是个优秀的传人,不料竟是生出静汶这样的女儿。」老夫人感慨的说。

「汶儿她……唉!」说起这个女儿,何树雄也无语问苍天,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生出这样一个女儿。

「罢了,静汶的事我不想管,也不愿管。我年纪也有一把了,时日无多,我打算替咱们锦绣房找个传人,来继承我们何家的绝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何老夫人不得不走最后一步。

「祖母的意思是?」

「事到如今,我只好拖著我这把老骨头,到外头寻找页正可以继承咱们何家绝艺的传人。」何老夫人下了决心。

何树雄面有难色。「祖母,这么一来何家绝艺不是传了出去?!到时……」

「我自有主张,你毋需多言。倒是你得好好教导静汶,那丫头再不好好管教,只怕往后的麻烦事会更多。」

「是!」

***

半年后

黄昏时刻,天空布满彩霞,一个骑著骏马、身著华丽蓝服的少年,注意到山谷旁坐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不知在做什么似的埋头苦干。

他一时好奇,跃下白色的骏马步向她。

「你要干什么?」他尚未走近,罗芳察觉有人,紧张的抱紧手中的物品惊呼。

「别怕,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路经此处,见到你独自在此,不知做些什么,因而好奇的想瞧瞧。」他的笑容灿烂。

「没有什么好看的,走开啦!不要打扰我做事。」她不友善的瞅著他。

「天下之大,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难不成我站在这儿都不行吗?」他逗她。

「我先来的。」她嘟著小嘴。

「就算我是后来的,待在这里也没有罪吧!」

「坏人!」她狠狠的瞪他一眼。

「坏人?我待在这里一下子,就变成坏人了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这个小泵娘还真是出口不饶人。

「讨厌!你看,黄昏不见了。我不管啦!都是你坏了我的事,你要赔我夕阳。」她又气又怒的对著他吼,因他的出现使得她损失重要的美景。

「你在这里能做什么?莫非小泵娘还是神仙不成。」他故意取笑她。

「走开,走开。」她用手掩著双耳不听。

不料她原本抱在胸前的物品,因她放手而落在地上。他眼尖的注意到是片片纸张,上面居然还有著痕迹,他顺手捡起来,仔细一瞧,才发现原来这个小泵娘是在这里作画。

「还我!」她愕然的发现自己的画沦落他人之手,理直气壮的伸出一手欲讨回。

他不理会她,兀自把画拿高,佯装欣赏。

远方行来一群人马,直至那少年身后纷纷下马,领头的一位恭敬的喊了声:「少爷。」

「还我。」罗芳气急败坏的喊著。

「少爷,她是……」

「没事,我跟她闹著玩。好了,小泵娘,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就还你这些纸。」少年见她的画功十分精致,提出交换条件。

「什么事?」她嘟著嘴,杏眼圆瞪。

「你呀!只要替我的爱马画上一幅画,我就把这些纸还你。」他领著她走到他的爱马前。

「好漂亮的白马喔!」她赞叹的说。双眼不由自主盯著这匹通体纯白、生气勃勃的高大骏马。

「你答不答应呢?」

「不可以耍赖。」她双眼瞪著打量他,怕他又赖帐不肯还她东西。

「只要你一画好,我马上就还你。」他保证。

「好吧!」她扁扁嘴,捡起散落在旁的黑炭和空白的纸张,就著木板画起白

「少爷!」

少年抬手制止,将六个手下唤到一旁说话,以免吵到那个小泵娘作画。「瞧,这就是她画的,画得漂不漂亮?她画得那么好,不替我的将军画上一幅,岂不可惜了。」

那匹白马名唤将军,是少年心中的最爱,平常时候根本不准任何人接近它,而今却让一个平凡的小女孩为它作画,众手下无不感到疑惑。

少年将画纸递给手下们传阅,众人见后不由得惊叹小女孩的画功,居然能够画出这么传神、栩栩如生的画作。

「好了,你们留在这里别乱走动。我过去瞧瞧。」少年吩咐他们停在原地,转身朝罗芳走去。

「你画得页好。」少年站在她身后瞧了半天,看出轮廓大致已经完成,不由得发生赞叹之声。

「是吗?」她那张小脸因他夸奖而绽出笑意。

「你为什么这么会画画,教我好吗?」

「不要。我才没有时间教你哩!」她乌溜溜的双眼转了转,调皮的道。

「你现在不就有空?!」他不接受拒绝。

「我是出来采景的,瞧天都快暗了,要不是你扣了我的画,又要我帮你画马,我早就赶回家去了。」说到这里,她不满的看他一眼。

少年扯开嘴角笑了笑,又问:「你师父是谁?既然你不肯教我,那我拜你的师父当师父好了。到时候我们就成了师兄妹。」

「我都不愿意教你了,我师父更不肯收你。」

「为什么?」少年自信以他的家世背景,没人敢不肯收他为徒。

「因为我的师父就是我自己呀!」她开心的笑出一对梨窝,模样显得娇柔可爱,深深打动他的心。

「你是说,这是你自学而来的?」少年讶异的瞪大眼,眼前的小泵娘不过十岁左右,竟有这般慧心。

「对呀!」

「你学这做什么?」

「好描图刺绣呀!你这匹马要是加上刺绣的话,肯定更加好看。」

「你还会刺绣啊?」少年的眼楮睁得更大了。

「好了。」她站起来将完成的画交给他。「可以把其他的画还我了吧!天都黑了,我得赶紧回家。」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不喜欢她漠视他。

「会呀!」

「我要你替我的马绣一幅。」他下命令。

「不行,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没有时间啦!快点把昼还我,我得赶紧回家煎药给我娘喝。」她急得只想要回她的画。

「画还你可以,不过你得答应帮我绣。」他依然霸道的命令。

「我绣东西很贵的,你付得起吗?」她急著回家,出了道难题给他。

「先给你二十两银子,我拿到绣品之后冉付你二十两银子,够了吧!」

少年转头示意手下,其中一人走了过来,听了他的吩咐,从怀中掏出银两,少年接过后放在她的小手中。

「好吧!」为了替她娘多赚一点药钱,罗芳勉强答应。

「不过,为了怕你耍赖,你要给我个信物。」

「信物?」她的小脸充满疑惑。

「你怕我耍赖,我也怕你骗我呀!没有信物的话,那我可要收回银两了。」他看得出她很需要这笔钱,作势要拿回来。

「不行。」这二十两银子可以替娘请个好大夫,拿上好几天的药,怎么能够让他拿回去,她握紧了拳头,慌忙摇头,两条辫子晃呀晃的。

「那你有什么信物吗?」见她如此单纯天真,他不由得心生一股怜恤。

「这……我只有这个。」她嘟著嘴,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翠绿色的锁铃状玉饰,很舍不得的递到他面前。

「好吧!就这个。」他伸手接了过来,看了一眼便搋进怀中,深怕她反悔似的。

「你什么时候来拿绣品,把玉还我?」

「下个月十五号。我给你二十天的期限,想必你有足够的时间完成绣品。」

「你一定要来喔,而且要把玉还我。我娘说,这玉跟我有很大的关系,千万不能离身,我是为了当信物才暂时放你那儿,所以你不能不还我哦!」赚钱为娘治病碧然重要,可是娘亲再三的叮咛她更是不敢忘却。

「这样啊!」他从衣带上解下一块玉佩交给她。「到时候,我们一手交绣品,一手付钱;一玉换一玉。这下你放心了吧!」

「嗯。」她这才安心的将他的玉佩放入怀中。

「我送你回去,上马。」少年拍拍他的爱马。

「真的可以吗?」她从来没有骑过马,又是这样漂亮的白马,她惊喜得不敢相信。

「当然可以。我扶你上马。」少年扶她上马,接著跃上马坐在她身后,依她的指引向她家驰去。

少年的手下面面相觑,一时傻了眼,将军是主人的宝贝,别说旁人了,就连小姐也近不了身,没想到这个小女孩居然得以和主人同乘,真是太教他们意外了。见到主人驰远了,他们纷纷上马,追随而去。

***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罗芳站在小摊子前叫卖著:「各位大叔、大婶、大姊姊、大哥哥、小姊姊、小扮哥,过来瞧瞧精致可爱的绣品呀!饼来看看呀!喜欢才买,价钱不贵哟。」

「小芳,你娘今天怎么又没有来呀!老是放你一个人在这卖东西,怎么行呢!」年约五十的平婶右手挽著菜篮,腾出左手拿起一只鸳鸯吊饰,爱不释手的把玩著。

小摊子前围著几个人挑选绣品,罗芳笑著收了银两后才回平婶的话:「平婶,我娘又病了,所以今天只有我一个人看摊子。」

平婶看著乖巧孝顺的罗芳,打心底喜欢这个女娃儿,相形之下,何家大小姐何静汶就太不像话了。「你真是孝顺的孩子。好了,这个我要了。」

平婶掏出银子放到罗芳手中,转头就要走,罗芳连忙大叫一声:「平嬉,要不了这么多银子的。」

平婶回过身来,轻轻拍著罗芳的脸蛋说道:「多的给小芳买糖吃。」

「平婶……」

「好好顾著摊子。卖完了,赶紧给你娘请大夫去。」

「谢谢平婶。」罗芳心中充满感激。

***

平婶一回到何府,就往后院走去。

「老夫人,您瞧瞧这吊饰绣得别不别致?」平婶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吊饰,忙向何老夫人献宝。

何老夫人跟平婶相处了四十多年,早就没了主仆之分。她从平婶手中接过吊饰,定楮一瞧,心中甚感惊讶,这件绣品的绣艺精美不在话下,而整体构图和旁饰又都处理得美观大方,刺绣人才华之高竟不输何家「锦绣房」。

「这……你这是打哪来的?」

「街上的小摊子卖的。我瞧那小女孩孝顺,十来岁就学人家摆摊子做生意,为的就是给她娘看病,心里疼惜她,加上这吊饰绣得还真的不输咱们锦绣房,就给买了下来。」

「这东西是谁绣的?」

「罗大婶,那女娃的娘。」平婶记得摊子以前卖的全是罗母所绣,自然先入为主的认为这吊饰出自罗母之手。

「带我去看看。」

「可是罗大婶如今病倒在床,老夫人此行恐怕不妥。」平婶劝说。

「既然她卧病在床,那绣品是何人所绣?」老夫人察觉其中有异。

「这……」这一点平婶倒是没有细想。

「带我去瞧瞧那个小女孩。」

「可是老夫人,您前天才刚从江南回来,结束长达半年的奔波,您不如多休息一下,改明儿个再去。」

平婶知道何老夫人寻徒心切,在江南走访半年之久,仍是无功而返,心中失望之情不言可知,况且半年来舟车劳顿,上了年纪的何老夫人憔悴许多。平婶之意是这事不急在一时,希望何老夫人多休养几天。

「跟了我四十多年,我什么心思你会不明白吗?打从你跟著我那天起,又随我陪嫁到何家来,我就一直把你当成姊妹看待,难道我的心思你会不了解吗?」老夫人略带感伤的问。

「我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要老夫人改天再去。」

「为什么?」

「老夫人您寻徒不著,身心俱疲,若不是因为曾孙小姐……您又何须如此辛苦奔波!我是怕您见著了乖巧惹人疼爱的罗芳,想起伤心事,才要您缓一缓的。」平婶每每见著罗芳,都是一阵欷吁,为何同样年纪的女孩,差别竟是如此大。

「静汶那丫头,我早就放弃她了。如今我只想赶快找到一个好徒弟,把我一身技艺传授给她。吩咐下去,备轿。」

***

「谢谢大叔,下次再来哦!」罗芳收起银子,展开笑靥。

「好。小芳,东西卖完了就赶紧回家去,给你娘请个大夫。」那位大叔关心的说著。

「知道了,谢谢大叔的关心。」罗芳含笑回答,动起小手收拾摊子上的物品。

何老夫人站在远处,直盯著罗芳那小小的身子,心中有说不出的感伤;若是她的曾孙女何静汶有罗芳一半的乖巧听话,她不强求她的绣艺,也就心满意足了,只可惜……

「老夫人。」平婶看著一脸感伤的老夫人,喊了一声。

「我没事。看那丫头,还真是乖。」

「是呀!她跟曾孙小姐差不多年纪,可是她跟著她娘在这街上卖绣品和小玩意也有几年了,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真是难能可贵。」

「她要走了。」何老夫人瞧见罗芳朝另一边走去。

「老夫人,上轿吧!」

轿子跟著罗芳走了十几分钟,才见她转进一间药铺。

何老夫人偕同平婶和轿夫在外边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瞧见罗芳双眸满含著泪水的步出药铺,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何老夫人下轿进入药铺,大夫见著是何老夫人,连忙请她上座,并奉上热茶。

「老夫人,今天怎么有空出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大夫慌张的问。

「没有,我是想问问刚才进来的那个小女孩,她是不是怎么了?」

「您是说罗芳呀!那小女孩可真是孝顺,她娘的身子骨本来就弱,两个月前不幸染上风寒,拖到现在都还没有好。她们家就只有母女俩相依为命,平常日子就过得够苦了,哪有什么钱买好一点的药材,自然就……」

「如果吃好一点的药材,病是不是就会好了?」

「只是能再多拖上一些时日。」

「真的没得救了吗?」

「除非吃天山雪莲。」

「天山雪莲!」何老夫人双眼一亮,心中有了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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