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尽斜阳 变化

事多变

你有你的路

我过我的桥

只是

我俩可还有交集

四年后。

孟茵又再度站在中正机场的出关处,不过,这次搭飞机的不是她,而是将去美国探亲的爸妈。

孟茹在休斯顿将生第二胎,惠音急著去帮女儿做月子,加上一年前刚去洛杉矶念博士的儿子,及老伴谢政雄办了退休,他们夫妻俩这一回计划要待上几个月,不到农历春节不回来。

孟茵帮两老拖著几箱塞满婴儿用品及食品的行李,四年前,她跟著黄维中出国的情景,历历如昨。

那时的心是急迫的,像逃难一样,本以为她会和黄维中在美国成家、成业,再老死异乡,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三个月前她回到台湾,仍孑然一身,而身在太平洋彼岸的黄维中,则娶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

自从两年前他们解除婚约,在俄亥俄州小镇一别后,除了偶尔的电话问候外,就没有再见面了。辗转得知他结婚的消息,她曾买了贺卡,但没有寄出去,一切就让它船过水无痕吧!

她轻轻地叹一口气,把注意力转到划好位置的机票上。

惠音却不担心旅程的事,满口唠叨把二女儿独留在台北的安全问题。尽避谢政雄已解释新公寓有警卫和保全系统,惠音仍是放心不下。

「那你们就早点回来嘛!」孟茵撒娇地说。

「你妈是要去避祸的,她最怕帮你过生日了。」谢政雄为使气氛轻松,开玩笑地说:「如果你能在明年一月以前交个男朋友,她半夜都会飞回来。」

「我早就不敢指望她什么了。」惠音白了谢政雄一眼说:「好好的一个婚约说断就断,维中她妈前一阵子还打电话给我,骂她的洋媳妇,还可惜没有娶到我们孟茵。唉!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脑袋是怎么长的,专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妈,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还提它干嘛?」孟茵说。

「这你就不懂,时代变罗!」谢政雄笑著对孟茵说:「你的事,你妈每次回南部都还要再宣告一次。她们那些大婶、小婶聚在一起,早不提哪家孩子聪明能干或嫁得幸福,而是改谈谁离婚、谁当老姑婆、谁有外遇的事,说得可比连续剧还精彩,那就叫语不惊人死不休!」

「那我还是妈手中的一张王牌罗!」孟茵微笑地说。

「老番癫加小番癫!」惠音没好气地说:「我反正要到休斯顿看看,你在那里两年,居然连个对像都没有,你姐夫公司里那么多华侨工程师,没一个适合吗?我就不相信!」

「事实证明,我不是回来了吗?」孟茵搂著母亲说:「妈,安心去美国,别再操心我了。我也不过才二十八岁,人家孟玲堂姐三十二岁还没嫁,够当我的挡箭牌。」

「她哪能和你比,你的条件可是好太多了!」惠音不以为然地说:「我真想不通,自幼算命的都说你命盘漂亮,姻缘会好,怎么长大后比孟茹还教我烦心?你看,孟茹现在命多好,你姐夫事事都听她的,像奉圣旨一样。」

「妈,你忘了以前还大力反对他们呢!」孟茵说。

「这几年我的观念改很多了。」惠音说:「人呀!要顺其自然,儿孙自有儿孙福,太贪、太求都会出问题。像你的孟华堂姐,人家都说她厉害,一个家专生能攀到个博士嫁,结果没两年就离婚了。更奇的是,不到一年,她又再婚,闹得天都翻了。如今我对你也不敢有什么要求,只要你自己喜欢,我什么意见都没有。」

母亲的这番话,又惹出了孟茵许多心事。当父母出关,她坐车回台北时,那些字句仍在她的脑中徘徊,如果母亲的「没有意见」早来四年,一切会不会都改观?

唉!现在想这些都太迟了。

罢去美国的第一年,因为忙碌和新奇,很快便将台湾的人及事抛在脑后,事实上,她和黄维中还过了一段友好快乐的日子。

还记得有一天,她从书堆里抬头,发现万树在一夕间由绿转红,心中的感觉是如此兴奋。他们一群留学生还租车北上赏枫,晴蓝云薄的天,金黄的麦田,似火燃烧的树,合成一幅幅美丽的图画。

冬天来临,当第一片雪花落下时,黄维中就来敲她的门,带著她像孩子般赶去模雪、踏雪,站在那纯白晶莹的天地间尽情大笑。

什么都进行得很顺利,只有一样,她无法对黄维中产生像对何永旭那种悸动的感情。

黄维中的一举一动,没有令她牵场币肚,有时甚至可以用漠不关心来形容;黄维中的吻,没有令她迷醉,只觉得口水和异味,必须用忍耐的态度来接受,而只要他想进一步,她就严峻的拒绝。

「等结婚的时候吧!」她总说。

第二年,生活适应了,新鲜感也过去,她对何永旭的思念反而如潮水般涌起。他不时出现在她的梦中,声音、模样……以各种形式充斥著,每每她想触踫,梦就会惊醒,留下满怀惆怅的她,独自对著黑夜叹息。

等枫叶再红,白雪又纷飞,她和黄维中依然共欢笑,但常常走在微波轻扬的湖畔或幽静曲折的长桥时,她都会想,如果在身边的人是何永旭,那该有多好呀!

悔恨轻轻地掠过心头,她真不该轻易就放弃的!

然而,思念归思念,孟茵一向理智,她努力的隐藏情绪,做著和黄维中共组家庭的准备。

但老天爷似乎要惩罚她的优柔寡断及三心二意,就在她毕业前夕,被论文弄得焦头烂耳时,黄维中竟和她的室友庄萍萍发生关系,并且被她当场撞见。

孟茵当时并没有被背叛后的伤心及愤怒,反而是尴尬,或许再加点自尊心受损吧!

棒天,她便搬到另一个朋友的住处,不管庄萍萍的解释及黄维中的哀求,她只专心在论文上。

她毕业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解除婚约。

孟茵的态度十分坚决,表面上好像她不能忍受不忠;但实际上,她只是不想再耽误黄维中,认为他有权利去找一个真正爱他的女孩,如庄萍萍。

她的决绝激怒了黄维中,他对她吼著,「你根本不爱我,对不对?订婚两年,朝夕相处,没有真正的亲密关系,说出去没有人会相信!有时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冰雪做的,就像童话中的雪后,住冰屋、吃冰块,连血液都是冰的。我是正常人,我需要温暖,是你逼我去找庄萍萍的!」

她逼他的?未婚妻就在旁边,他竟去找别的女人,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事后,孟茵曾想,的需求,真的对男人那么重要吗?

那么,何永旭又为何不同呢?当她主动投怀送抱要当他的「情人」时,他为什么会如此愤怒,甚至从此不再和她联络,这又是怎么回事?

结果,黄维中并没有娶庄萍萍,著实让孟茵感到惊讶。有许多问题,似乎永远得不到答案,只有在忙碌的生活中,逐渐地淡去。

拿到电脑硕士学位后,孟茵就去休斯顿投靠孟茹,并在姐夫的工厂就职。为了退婚的事,在台湾的惠音气极了,还千里迢迢的赶来当面痛责孟茵一顿。

孟茵没有说出真正原因,只表示无法挽回了。

在休斯顿有不少华裔工程师,孟茹也曾奉母命替妹妹穿针引线,无奈孟茵总没有倾心的感觉,事情便不了了之。

人在异乡,感情没有寄托,虽有亲情围绕,却仍忍不住空虚寂寞,好像失落了些什么。

说来也是荒谬,她后来决定回台湾,还是因为何永旭的缘故。

那天,她闲闲地翻阅一份华人报纸,突然,「何永旭」三个字就跃到她的眼前。报上说,他正与工业界合作领导一些尖端科技,经济前景看好,还特别提及他的背景。

何永旭……一个无日不在她心上的名字,如今白纸黑字地出现,竟教她怦然心动,一时难以自持。

他还好吗?是不是又结婚了?还记得她这个人吗?

当时,窗外正下著浙沥沥的小雨,迷蒙中有著说不出的冷意及凄凉。刹那间,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做什么?竟离何永旭那么远,毫无意义地活著?

他是唯一曾触动她心弦的人,两人的频率如此接近,她仿佛听见心底的召唤,呐喊著说想要和他站在同一块土地上,吸同样的空气,共观一片天里的黎明黄昏,共饮一源头里的水,这样才能更容易感受到他,好填补一些心中的空洞与痛楚。

回去的冲动来得如此快又强烈,在孟茹、姐夫和爸妈都还来不及反应时,她就提著行李上了飞机,和她当年出国的速度有得比。

孟茵一向不是任性的人,若有任性的举止,多半也是因长期忍耐、压抑的结果。

回国三个多月,她在一所专科学校找到最喜欢的教书工作,除了适应新环境外,她陪著爸妈尽孝道,吃遍想疯了的台湾小吃,逛她以前常去的闹区,感觉到四年来未曾有过的踏实。

目前她唯一尚未做的,大概就是去访故交旧友吧!依照她的脾气,她不会想见何永旭,或与何永旭相关的那些人,能在近距离里听到他的消息,对她而言心愿足矣。

总之,人的阅历愈多,也愈能体会命运的不可违,这次回来,不只母亲变了,连周遭很多的人事也变了。别说社会价值观的相差千里,就连保守的谢家也抵不住潮流,比如孟华的离婚又再婚,孟玲的决心不嫁,上个月还有挺著五个月身孕的梦秋堂妹走入结婚礼堂……比起来,她若要嫁给大她十岁,又离过婚的男人,并不算诅咒了,不是吗?

四年前及四年后,竟有此大的差别待遇,难怪有人说,台湾社会变化太快,离开三个月,就可以算「过时」了。

她真的很高兴再回到台北,虽然这带给她最多快乐的城市,也同时给了她最深最深的遗憾。

☆☆☆

一个星期六上午,孟茵替几个学生补完电脑课,回到办公室时,那里已空无一人。反正爸妈不在,她也不急著回家,便一个人沿街闲闲地逛著。

这些年来,孟茵觉得自己独立不少,以前她只是放在温室里娇养的小女孩,胆小怕没伴,到哪儿都喜欢腻著朋友。现在的她则有自信许多,个性变得开朗成熟,曾有的棱角和心眼也逐渐被岁月磨平。

很悠哉地吃完饭,在服饰店里为一件裤装和老板讨价还价,再到书店挑几本英文杂志,她有一种掌握生活的快乐。

这大概是一个人独处的好处吧卜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没有人惦记,也不必牵挂什么。况且,她一点都不觉得孤单,只因满街都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放眼望去净是亲切感。

不知走了多久,她来到闹区。十月底的周末街头,除了钻动的人潮外,还有选战的进行。

孟茵好奇地看著那些花花绿绿的标语及到处游走的宣传车,各党各派的人士无不卯尽全力,她才走过几条马路,手里已拿了一堆的宣传单。

突然,她看到挂有何咏安放大照片的车子,心中一愣,反射性地绕进一条小巷子里。

何咏安现在的名气愈来愈大,俨然是新女性主义的代言人,常常上电视向男性父权社会挑战,希望社会能还给妇女及儿童一个安全、可居住的环境。

这位「女神龙」变化不大,说话依旧快又狠,随著她眼角尾纹的出现,竟有几分神似何永旭,令孟茵情不自禁的多注意了她几下。

以目前的情况,何咏安连任成功的机率很大,丝毫不受她弟弟何永洲丑闻的影响,若撇开个人因素不谈,孟茵是挺支持她的。

绕了几个小圈,孟茵又回到大马路,头一抬,赫然又是何咏安的宣传车,真是阴魂不散!正想再退回巷子时,几个穿著浅紫背心的助选人员已经眼尖地走过来。

「孟茵,谢孟茵!」她身后有人大声喊著。

她循声回头,进入眼帘的竟是许久不见的陈玉磷!这位当年颇照顾她的好友胖了一些,仍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瞧她身上穿著的浅紫背心,俨然是何咏安助选团的一员。

「我的老天呀!你真是孟茵,太意外了!」陈玉磷看清楚她之后,更激动地叫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有通知我一声?呀!我不是在作梦吧?」

「我才回来几个月,还没适应好,谁都没有联络。」孟茵有几分心虚,便转移话题说:「你什么时候也扯上政治了?」

「有话要说呀!」陈玉磷仍处在兴奋的状态说:「本来我也是参加好玩的,只想尝尝当义工的滋味,现在却做出兴趣来,不想再回去当沉默的大众了……」

这时,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迟疑地靠近,「于妈妈,我们要出发到下一站了。」

他好奇地看了孟茵一眼,却当场愣住,像被人点了穴道般。孟茵则一眼就认出他是世轩,那俊秀的样子,活脱脱是一个年轻的何永旭,连那怔忡的表情也如出一辙。

四年来,这小男孩已脱去了童年的稚气,高过孟茵一个头,唇上有初生的髭影,额头上冒两颗青春痘,算算,他已经十五岁,有著小大人的架式了。

他很快地把眼楮移开,视线中全然没有以前的愤恨、无礼,有的也只是青少年惯有的腼腆和尴尬。他没做出任何认识孟茵的表示,只是急急地将话重复一遍后,就立刻走开。

陈玉磷一时之间没注意到孟茵和世轩的不自然,只进退两难地说:「哎呀!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聊,实在不想就这样放你走耶……」

「你现在忙,我可以留下电话,改日再聊嘛!」孟茵拿出纸笔说。

「踫到你,我连发传单的心情都没有了。」陈玉磷想想又说:「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干脆去喝杯咖啡、聊个痛快!你没有事吧?」

「我没事……」

孟茵尚未说完,陈玉磷就跑回宣传车,脱下紫色背心,又指指孟茵,交代一些话。不远处的世轩,将目光偷偷望过来,孟茵给他一个微笑、他也快速地牵动嘴角。

世轩终于对她没有敌意了!想想他从前明显的排斥,曾使去何家成为孟茵最痛苦的义务。

如今一切都过去了,何永旭早已有了新的家庭,无论他的再婚妻子是不是吕淑仪,孟茵对世轩或其他何家人,都不再构成威胁了。想到此,她觉得有些释然,也有些怅惘。

「好了!」陈玉磷一把挽住她的手臂,高兴地说:「我们走吧!我非要把你这四年来的情况,好好拷问一番不可!」

她们看见路旁的第一家咖啡厅就走进去,里面的气氛很不错,软软的椅垫和隐密的空间,很适合朋友谈心。

孟茵一坐下,便看到一个吉普赛女郎打扮的女孩,正在柜台替人算命。她模模自己的手纹,想到四年前林圣光说的「冰雪聪明又缠绵多情、看她今日的情况,爱人或被爱两方面都是失败,大概只能算无情了。

陈玉磷叫了咖啡和点心之后,就仔细打量头发修短,露出一张细致瓜子脸的孟茵,忍不住说:「你有些不一样了,好似更漂亮,整个女人的韵味都出来了,想必你有一个很幸福美满的婚姻罗!」

孟茵巧遇故友的措手不及感已过,打算实话实说,「我还没有结婚。」

「什么?」陈玉磷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叫道:「怎么会呢?当年我可是亲眼看你带著蓝色钻戒上飞机的呀!」

「我和黄维中早就解除婚约了。」孟茵说。

「解除婚约?为什么?」陈玉磷仍不敢相信地问。

「个性不合嘛!」这是孟茵统一对外的理由。

「就这样而已?」陈玉磷摇头说:「当时你也的确太冲动了点,我想,你妈八成气坏了,她怎么放得过你呢?」

「她早就对我死心了。」孟茵搅著咖啡说。

「啧!痹巧听话的孟茵竟会反抗老妈的安排。」陈玉磷再一次叹息说:「这些年在美国,你都没有一个看上眼的男人吗?」

「缘分未到嘛!」孟茵一语带过。

「一定是你那些苛刻的条件在作祟!」陈玉磷又说:「以前一个何永旭的条件那么好,你都放弃了,想再找超过他的,大概很难了。」

听到何水旭的名字,且是由熟人的口中说出的,孟茵忍不住心一惊,咖啡烫著了喉咙,却仍得忍痛吞入,一路烧灼到胃部。

「他,应该结婚了吧?」她听见自己问。

「没有。」陈玉磷的回答也令孟茵有霎时的空白,但还来不及消化,她又继续说:「不过也快了!他现在有个女朋友叫丁华心,是何咏安的特别助理,很能干的一个女人,在纽约拿了政治学博士,无论各方面,都和何永旭很速配。如果传闻没错,等这次选举完,他们就要结婚了。」

孟茵从来没有这种眼前一片黑的经验,身边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她很努力地把持自己,并回到现实;揪住心肠说:「哦!听起来很不错。」

「当然不错啦!」陈玉磷像是故意要刺激她说:「人家可一点都不嫌弃何永旭年纪大或离过婚,还爱得要死,到处宣扬哩!不过,你也该看看何永旭,愈老愈有魅力,比以前更迷人呢!」

孟茵喃喃地说:「我一直以为他会和他的前妻复合。」

「吕淑仪是很想啦!不过何永旭没那个意思。他跟我老公说过,人会散必有理由,勉强复合仍有裂痕,就像古人说的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之类的话,他不打算再制造一次错误。」陈玉磷喝一口咖啡说:「所以,吕淑仪终于死了心,两年前就另外嫁人了。」

「哦!」孟茵只能轻轻应一声。何永旭仍是同样的个性,不轻易容忍别人的软弱或犯过的错误。所以,他那年陪吕淑仪去欧洲,或许就是用来惩罚幼稚的她所提出的「情人」之议,让她追悔无门,硬是成为他过去历史的一部分。

「对了!陈玉磷突然想到说:「刚才跑来和我说话的男孩就是何永旭的儿子,你认出来了没有?」

「认出来了,和他爸爸一模一样。」孟茵淡淡地说。

「是呀!这小帅哥有一大堆女朋友,而且全跑来当义工,整日吱吱喳喳的,连我家玮芝也拿他当偶像崇拜……」

孟茵听够了何永旭的事,便打断陈玉磷的话说:「玮杰和玮芝都好吧?他们一定长很大了罗?」

问题一转到自己的儿子和女儿,陈玉磷便立刻忘掉何家的种种,口沫横飞的谈起那两个悉心栽培的宝贝,整整有半个小时之久,才满足她母性的成就感。

在连老公的事也报告完之后。陈玉磷才又想起要问的事,「你这次回来,是要长住,还是暂时的?」

「我是回来定居的。」孟茵说:「我大姐和小弟人都在国外,总要有人留在台湾陪我爸妈吧!况且,我很想念台湾,目前我已经找到一份在专科教书的工作了。」

「太棒了!我又多一个朋友可以聊天了!」陈玉磷说:「有好一阵子,我还以为要永远失去你的消息呢!」

「我有写信呀!但两年前我离开俄亥俄州后,就再也没有你们的讯息了。」孟茵说。两年前?陈玉磷想一想说:「我记起来了,那段时间很乱,因为我子宫长瘤,住院开刀。」

「长瘤?我真的不知道,你还好吗?」孟茵忙问。

「是良性的,没有关系。」陈玉磷又说:「接著便是亚梅和盈秋先后结婚……」

「哇!她们终于结婚了!」孟茵心情大好地说:「这是我回国来之后,听见最教人兴奋的一件事。」

「早就是旧闻了!」陈玉磷笑笑:「亚梅去年生了一个女儿,然后和她老公搬去台中,夫唱妇随;而盈秋嫁了一个生意人,老婆过世,有两个女儿,今年初全家移民到澳州去了。」

「人生果真是沧海桑田,变化迅速。」孟茵很感慨的说。

「反而是你,当年轰轰动动的订婚出国,现在又回到原点。」陈玉磷亦感触良多,「对了,你家是不是搬了,我和亚梅曾循旧址去找,但已经换人住了。」

「是呀!我们另外买了房子。」孟茵说出地点。

陈玉磷听到街巷名,不禁眼楮一亮,「嘿!好巧喔!明天有一场何咏安的政见发表会就在你家附近的小学,过来听听看嘛!」

「你对政治真是上了瘾,三句不忘拉票。」孟茵笑著说。

「这不叫上瘾,叫参与时代大动脉。」陈玉磷强调,「真的很值得听喔!尤其是有关妇女儿童权益方面,何咏安有很多新的创见,包你会感动不已的!」

孟茵并不想靠近任何永旭家人会出现的地方,但面对好友热切的邀约,也只有先点头应付。

「哎呀!我差点忘了玮芝今晚有钢琴演奏会。」陈玉磷看著手表,急急地说:「我得走了!我们保持联络,我还是想替你做媒,把你嫁掉啦!」

她们在欢笑中分手,孟茵看著陈玉磷匆匆离去的背影,突然想到,她应该嘱咐好友,别向何永旭提起她回国的事,但才要张口喊,却又止住。算了!何必多此一举呢?也许何永旭早就不在乎了。

天慢慢地转黑,街头寂寞,家更凄清。她一下子对这自由自在的生活意兴阑珊起来,和白日轻快的心情形成强烈的对比。是因为遇见陈玉磷,又得知何永旭的近况吗?

她早该知道,依何永旭的脾气,不会那么容易和他前妻复合,就好像他不曾留给她太多的回头机会一样。那个丁华心似乎是百份之百地符合他的要求,再加上能得到何咏安赏识,必定也受到何家大小的欢迎吧?

丁华心一定不像她这么优柔寡断又小家子气,何永旭会不会也痴痴地望著丁华心,说她也是大漠公主,前世的情缘呢?

不!不能再想下去了!孟茵用力的甩甩头,人生聚合各有定数,她真的不是何永旭世界里的人,即使到现在,她仍无法有丁华心那么出色的条件去配合他,又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旧爱只宜回忆,人生的路仍要走下去,不是吗?

☆☆☆

世轩一回到竞选总部,还来不及整理文宣品,就首先冲到洗手间去看他那两颗可恶的青春痘,果真是比早上起床时又大了许多,不但红肿,还有白脓。

去他的青春期特有的现象!为什么有人吃十包薯条,火气大得满嘴冒泡,皮肤就是不长东西?这不公平嘛!

他用力洗脸,踫到那两颗劳什子,还痛得惨叫一声。

奶奶叫他多吃蔬菜水果,说是体内排毒;爷爷一双老花眼,说他根本没看到,老爸和老妈都发誓他们身上没这种遗传;姑姑则说非常酷,乃青春的象征,她也想长几颗。

酷什么?要的话,全送给她好了!

「男人真正重要的东西在脑袋里,而不是外表。」老爸今早又旧调重弹的说。

废话!因为他长了一张老帅哥的脸,才能说这种风凉话!

老妈更鲜,拿了一堆保养品来。拜托!他又不是女生,若是又按摩、又敷面的,不被众人笑死好几次才怪!

最可恨的是堂姐,拿几瓶不同的青春痘药膏给他,一边掩面发笑说:「小心喔!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简直是乌鸦嘴,结果由一变两颗,他努力地用头发将它们遮住,丁华心说头发有油,会让青春痘更严重,去她的,总比被人看见好吧?

用各种力道甩了几次头,把发梢落到刚好的角度,世轩才若无其事地踱出来。

恰好丁华心在问:「玉磷呢?她老公打电话找人哪!」

「说是踫到老朋友,先走一步了。」有人回答。

世轩突然想到孟茵,方才看到她,还真令他傻住了。回忆起少年无知时,曾对她的敌意及无礼,真的好糗!

这几年来,他一直觉得老爸和孟茵的分手与自己有关,但大人不提,他也不敢问,只记得她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再也没有人讲她的名字,仿佛她不曾存在般。

他刚才真应该向她道歉,但始终没有胆,搞不好她都已经忘掉那些陈年往事了。

由他十五岁的眼光来著,孟茵真的满漂亮的,气质一级棒,说话好温柔,难怪老爸以前会迷上她。只可惜他当时年纪小,不懂得欣赏,又一心要父母复合,才会有那些不上道的行为,到最后,老妈仍嫁了别人,老爸也有了丁华心。

他实在不怎么喜欢丁华心,做任何事都很自以为是的样子,十足的女强人。不容否认的,丁华心长得不错,人也热情,但总不太像老爸会谈恋爱的对象。

他们是如何开始的?世轩至今仍觉得「雾煞煞」,没一点概念。大约一年多前,丁华心就出现在何家周日的家宴上,然后愈来愈频繁,直至他们到绰然亭赏荷,丁华心就成了老爸的女朋友,世轩新妈妈的候选人。

丁舜渊和李蕴绝对是投丁华心一票,并且被她的交际手腕唬得团团转,夸她是时代新女性。

何咏安对丁华心更是赞誉有加,废话嘛!她们两个一副德行,活像一对双胞胎,当然是互相抬轿啦!

丁华心那一头爱老爸是很明显的事,但老爸心里怎么想,世轩就无从猜测。反正他永远是那一百零一个表情,标准的学者,整日埋首研究,都快变成机器人了!

这回世轩学得乖乖的,早已不敢有什么意见和想法,老爸想娶谁,他绝对和他父子一条心,只要老爸高兴就好。

做完份内的工作,世轩想去老爸的实验室找些科展的资料,老师和同学们知道他有个出名的父亲,把大半的工作都推给他,再不做就要被斗争了。

「世轩,等一下!」丁华心叫住才跨出门的他,「你是不是要去你爸那里?」

「嗯!」他用鼻子哼了一声。

「等我一分钟,我载你去。」她收拾东西说。

世轩只有懒懒的靠在门口,耐心地等待。

☆☆☆

周末黄昏,何永旭仍在实验室里忙著,偌大的地方,只有两个研究生还在孜孜不倦地工作,显得有些冷清。其中有一台电脑的数据出了问题,何永旭处理了好一阵子,眉头正微皱著。

世轩看何永旭一脸的专注,很识相地不去打扰他,迳自往隔壁的小办公室走去,那儿有满墙满桌的杂志、书本、期刊、论文和说不出名堂的东西,他只知道不能乱踫。有一回,丁华心自作聪明,以她高度的组织能力把一切弄得整齐干净,结果何永旭不但不感激,还脸色极难看地训她一顿。

要何永旭动怒很不简单,然而,他一旦发起威来,谁都不敢吭声,强悍得连何咏安和丁华心都不例外。

居于自保,世轩只敢占著沙发的一角,挪动半个茶几的空位,小心翼翼地抄他要的资料。

对面丁华心把买来的便当和点心放好,香味弥漫在室内。她晓得何永旭最怕事情做到一半被人打扰,所以很有耐心地坐在一张椅子上等待著,并以欣赏他来打发时间。

莫明的,每次一看到何永旭,丁华心就会忍不住心中的崇拜和爱慕之情。何家的男人天生就有一股领导群伦的魅力,不仅是外貌上的高大英挺,还有后天环境熏陶出的非凡气度,从何舜渊、何永旭、何永洲,到才十五岁的世轩,都有一脉相承的特色。

她非常喜欢盛装打扮和他们出席各种场合,站在他们中间,让她有著无与伦比的荣辉及满足感。

人往高处爬,就是向著优秀的菁英靠拢,这也是为什么她一替何咏安工作,就拚命打入何家社交圈的缘故。

何家的两个单身汉,何永洲太滑溜,后来竟为了黑社会老大的女儿自毁前程,不提也罢;只有何永旭,稳稳当当的,趁著近水楼台之便,她自然会紧抓著不放。

看著秒针走了好几圈、丁华心又数了一百下,何永旭仍没有一点结束工作的打算,她忍不住说:「吃饭吧!不然菜都凉了。」

「再等五分钟。」何永旭头也不回地说。

丁华心数到第三百下时又说:「可以了吗?我的时间很赶,咏安还等著我对讲稿……」

何永旭终于转过椅子,一脸倦容地说:「对不起,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只是帮你送便当。」她温柔地说:「想到你一忙,大概连午餐都没好好吃吧?」

「谢谢你。」何永旭起身倒两杯茶,一杯递给她,「事实上,我刚吃了学生的生日蛋糕,肚子还不太饿。你最近很忙吧?」

「忙死了!我们两个好久都没有正经的聊天了,总是你匆匆,我也匆匆。」丁华心说:「咏安才提到,等大选完毕,要放我一个长假,有些事我们也该好好商量了。」

「什么事?」他喝一口茶问。

丁华心听见他这话,几乎为之气结。何永旭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城府极深,不知道他唱的是哪门子的调。

事实上,他从没向她求过婚,结婚之事还是何咏安先起哄的,他没反对,不就表示同意了?怎能还表现出一副不相干的模样呢?

「婚礼呀!我们不是说好在大选之后吗?」她只有直说:「现在只剩两个多月,再不决定,到时连喜宴场地都订不到呢!」

「有那么急吗?」何永旭说:「明年初我还要忙几个大型会议,能不能等到暑假再说?那时候大家也比较有空。」

「根本不用花你什么时间。」丁华心赶紧说;「一切我都会负责,你只是抽一天空当新郎就可以,和你要开的会一点冲突都没有。」

「结婚的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费神呢?」他笑笑说:「我们等大选完再决定好吗?要的话,全家人一起出动,很快就可以办好的。」

看他的表情,丁华心知道多说亦无益。唉!近日状况不佳,大家又忙又累,或许真要等到选举完,压力解除,才能使出浑身解数来说服他吧!

「婚事暂且不谈,但明天晚上咏安的政见会你可要来哟!」她让步地说:「就在旁边的小学,五分钟路程而已。」

「我再看看。」他不肯定的回答。

「别说看著,一定要来!」丁华心说完,又叮咛他吃便当,才赶回竞选总部。

一小时后,两个研究生先后离开,何永旭才想起便当。他把饭菜及点心放进小冰箱,再到隔壁去找世轩。

「嗨!你快和我一样变成工作狂了。」何永旭拍拍世轩的肩说:「我不吃饭可以,但你正在发育,不能虐待你的身体。」

「老爸,拜托你别用那种恶心的字眼。」世轩扮个鬼脸说:「好像狐狸在发骚、猪在发情,真难听!」

「是吗?」何永旭一愣说:「我从来没想过这些,你什么时候也长那么多心眼了?」

「也?」世轩抓到语病说:「还有谁和我一样富有创意吗?」

「创意?」何永旭看著快与他齐高的世轩说:「才怪!好了,东西收一收,我请你去吃麦当劳。」

「你要害我长出更多的青春痘吗?」世轩忍痛说出那锥心的三个字。「我想去素食店。」

「可以呀!就怕填不满你的肚子。」何永旭笑著说。

「这两颗痘子一日不除,我就一日没有食欲。」世轩站起来,「丁阿姨走了吗?」

「早走了!」何永旭走回实验室说:「她比我们还忙。」

「爸,你真的要娶丁阿姨吗?」世轩边穿外套边问。

「你怎么突然有这种问题呢?」何永旭梭巡著实验室说。

「我只是觉得丁阿姨不适合你。」世轩有些扭捏的回答。

「大人的事,你又懂什么?」永旭走回衣架,「外面冷不冷?」

「刚刚下点雨,温度有些下降。」世轩玩著一把钳子说:「我觉得那个谢阿姨和你比较速配。」

「什么谢阿姨?」何永旭转身面对他,眼中有著不解和疑问。

「我还记得她的名字,叫谢孟茵,对不对?」世轩耸耸肩说:「我今天有看见她。」

「什么?」何永旭身子一僵,脸上的表情极怪,就好像世轩小时候撒谎,他准备要处罚人的样子。

「真的,我发誓,就在这附近,我在帮姑姑发传单时看到的……」世轩慌忙地说。

「你确定?」何永旭打断他的话。

「百份之百。」世轩又加上一句,「于妈妈也有看到,而且还和她一起离开,说是老朋友重逢,保证没有错!」

永旭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们走吧!」

他打开实验室的门要走出去,世轩提醒他说:「爸,你的外套忘了穿。」

何永旭仿佛没听到,神魂皆在千里之外,看了他半晌才说:「哦!外套。」

「老爸——」世轩本想告诉他电灯也没关,但喊了一声没回应,人还直直地走远,世轩只好自己动手,熄灯、锁门后,再追上去。

那晚,何永旭始终心不在焉。他们没再提「谢孟茵」三个字,但世轩老觉得她在四周阴魂不散,只是不断暗忖,不晓得老爸心里在想什么呢?

唉!避他的,大人的事大人自己操心,他本身的烦恼已经够多了,光是青春痘就愁不完哩!

推荐阅读:
坠入时光河 找碴丈夫 寂寞关东煮 尊鞋美人 驯蛮妻 八宝公子 诱拐贤夫 守护神 神医宠妾 倾心玩物 我被爱打败 挂名夫妻
相邻推荐:
看老子今晚不骑疯你他用力揉捏她大白奶咬粗俗猛糙汉粗口h涂了春药的奶头被众人抡H男男钟念梁亦封小说冲喜侍妾(古言1v1娇妻出轨小说极致高潮童心撞地球之睡美人童心撞地球办公室撅着调教羞辱两个师父一起要我契约情人十八岁这样下去会不会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