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很爽。他都忘了握有生杀大权,主宰自身命运的感觉有多爽。多久了?七年?这就证明他能够克制自己,不是那种嗜杀成癖的疯子。自从解决父亲后的将近三十年里,这只不过是他第三次被迫杀人。将近三十年里总共四次。
总而言之,他有理由自豪。在尝过杀人的快感和喜悦后,很少人能够如此自制。更重要的是,很少人有那个聪明才智,能够杀了人而不被发觉。
但老头现在被干掉了,莎兰自由了。现在没有东西阻碍她,她可以到他身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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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子在座位上慢慢地翻阅从莎兰的衣橱保险箱里拿来的档案和银行报表。最后他把所有
的东西装进一个特大号的加垫袋子里,往后靠在椅背上揉眼楮。天哪!那女人根本不缺钱。
并不是说十万美元不够多,而是她不需要。能够不需要十万美元的感觉一定很棒,他心想。有些人能捞就捞,贪得无厌,但那种人不会专心一志地接受训练来谋求一份高薪的工作,然后专心一志于那份工作和拚命存钱。那种人没钱时绝不会去工作赚钱,只会偷拐抢骗,和老年人结婚,然后在老年人常吃的大量药物里动手脚,千方百计害死他们。
莎兰显然把从开始工作以来的绝大部分薪水都储蓄起来。她把储蓄拿来投资,他看得出她是个聪明的投资人。她没有大量投资科技股,曾经持有的那些都在股价开始崩跌时就停利卖出。她还拥有一些大型绩优股和共同基金。她为将来打算,把钱都存在一个退休基金里。她刚满三十岁,但财产总额已使她成为千万富翁俱乐部的会员。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聪明的她会为了增加十万存款而拿现有的一切冒险吗?金钱的多寡是相对的。如果在靠微薄的薪资勉强过日子,那么十万美元绝对是一笔大数目。他知道有些母亲会为了五千美元的保险金而杀害亲生子女。但若现有的已经远远超过十万,那么相对来说,那个数目就不那么诱人。如果是这样,风险远超过获利。
她犯案的可能动机因此烟消云散。
好极了。
「查出什么了吗?」副局长停在他的座位旁问。
「人不是总管杀的。」
「我以为她是你的头号嫌疑犯。」
「动机消失。」
「钱?钱怎么会消失?」
「她有得是钱。知不知道总管年薪多少?」
氨局长抓抓鼻子。「我猜比我们想像中多。」
「她的年薪比我们两个加起来还要多。」
「天哪!」
「正有同感。」寇子摇摇头。「杀他对她来说是得不偿失,因为她为他工作一年赚的都比他要遗赠给她的多。他活著对她反而比较有利,所以她没有杀他的动机。不仅那样,她还十分喜爱那个老人。」
氨局长是个好人,完全信任他的部下。「那么我们还有什么?」
「不多。邻居什么也没看到,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家属的说法也都获得证实。除非法医发现确凿的证据,否则情况不妙。」
「案发至今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但离二十四小时越来越近;无法迅速侦破的命案往往会成为悬案。
「以前扬言要杀他的那些罪犯呢?在他们身上有没有查到什么?」
「他们都不在这个地区。一个关在圣克莱精神病院、一个在联邦监狱服刑。只有两个出了狱,其中一个在奥勒冈州,另一个最后一次被人看到是一月在芝加哥。」寇子翻出一个蓄八字胡的壮汉的相片。「贾嘉勒。我不认为是他。」
「但他有嫌疑。」
寇子摇头。「罗法官会让这个人进入他家吗?我想不会。那栋屋子对外的每扇门都有窥孔,所以他不会随便开门。他认识凶手。」
「回电和重拨上有什么号码?」
「我用重拨查过屋里的每支电话,没有可疑的发现。总管打电话给她的家人。被害人会使用的电话,显示出他打电话给他的银行经理和一个老朋友,他们两个都有不在场证明。回电很耐人寻味。书房的电话回复了一通从拱廊购物中心打去的公用电话。」
「有没有查出那通电话是什么时候打的?」
「我们已经要求电信公司提供来电和去电的通话明细。」
「但没办法告诉我们是谁干的。」
寇子摇头。那通电话的时间只能告诉他们,它是不是在接近命案时间打的。拱廊是座繁忙的购物中心;除非你打扮成像外星人或是一丝不挂,否则很少人会注意到你。从公用电话上采到指纹的机率介于零到可笑之间。附近商店的监视摄影机虽然都对准商店门口,但仍然有可能拍到什么。那值得查一查。他把他的想法告诉副局长。
「好主意,医生。」他看看手表。「明天去办。至于现在,回家去睡个觉。你昨晚整夜没睡,今天又忙到现在。」
「我清晨睡过三小时,我没问题。」军队里的训练使他学会如何在更少的休息下工作更长的时间。「但我想今天就做到这里吧!」他有别的事要做,他自认无法再拖的事。他不妨现在就去试试看。
☆☆☆☆☆
当晚八点,莎兰盯著气象频道已经快五个小时了。什么都没变。她还是感到恶心想吐,脑海里浮现法官所有的相识、邻居和任何他会毫不犹豫地让他进入的人。问题是,他认识许多她不认识的人。她认识他的死党、近邻和其他一些人,但他一定有她从来没见过的老同学和老同事。但他们怎么会有人想杀他呢?
想不通为什么使她快要发疯。
只要知道为什么就能查出是什么人。除了被他判刑入狱的人以外,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杀他?如果是出狱的罪犯,法官为什么会让他进入屋内,为什么会感到轻松自在?他不会的。
为什么?
电话铃响,她立刻抓起电话,很高兴有事情来转移她的心思。也许蓓若有事可以让她忙上两个小时。
「吃过晚餐没有?」
寇子不须要表明身分;她一听到那低沉的嗓音和唐突的语气就知道是他。
「晚餐?」
「或是午餐?」
「午餐时间我在睡觉。」
「那么我们去米洛吃汉堡。」
莎兰用手指扒过头发。她需要吃东西,但她的胃仍然打著死结。她的迟疑使他说:「莎兰?」
「我在听。我……我真的不想吃东西。」
「反正你给我准备好就是了。我十分钟后到。」他挂断电话,她惊愕地瞪著电话。
十分钟!
尽避手脚发软,她还是在十分钟内刷完牙、洗完脸、换好衣服。他来敲她的房门时,她正在梳头。
「你的脸色真难看。」他劈头就说。
「你也很漂亮。」她冷静地回答,退后让他进入房间。她穿好了衣服并不代表她会跟他走。毕竟,他打电话来时,她是一丝不挂的。
他低头望向她的赤足。「穿鞋,还有袜子。外面很冷。」
「我不想吃东西。」她重复。
「那你可以看我吃。」
「你的魅力真是奇大无比。」她讽刺,但发现自己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他就像薛曼战车,细腻没有,威力超强。
「我知道。唯一超过它的只有我的──」他及时住嘴,飞快地瞥她一眼。「自尊。」他把话说完。她可以发誓他脸红了。警察显然不该对嫌犯开黄腔。他俯身拿起她的鞋子递给她。她得到的印象是,如果她不自己穿,他就会动手帮她穿。
她坐在床缘穿上鞋袜。「我猜你肚子饿但有话要跟我说,所以决定一石二鸟。」
他耸耸肩。「你爱怎么猜都随便你。」
那是什么意思?但她正好也有话要跟他说,所以她不介意一边看他吃饭一边告诉他,她对凶手的推断。
他们在经过接待处时,停下来拿柜替她保管的外套。她感激地穿上暖和的羊毛外套,跟著他走出旅馆。雨不久前停了,树叶还在滴水,人行道黑黑亮亮。
他带她走向一辆深蓝色的小货车,而不是上午开的那辆车。小货车比较像是他开的车,没有多余的装饰,但有强大的马力。幸好它还有装踏脚板,所以她可以自行上车而不需要人帮忙。他替她打开车门,等她坐稳后关上车门,然后绕到驾驶座那侧。
米洛汉堡店在伯明罕地区是老字号,大部分的当地人都发誓那里有世界上最好吃的汉堡和最好喝的冰红茶。米洛的汉堡没有生菜、番茄和腌黄瓜那类时髦玩意儿,只有双层肉饼、洋葱丁和令人赞不绝口的大量酱汁。
不用说,吃米洛汉堡会弄得又脏又乱。即使她的胃受得了,莎兰也不会想处理脏乱。当寇子问她真的什么都不要时,她斩钉截铁地回答,然后走到靠墙的座位去等他。
几分钟后,他端著托盘加入她。托盘上有两大杯冰红茶、三个汉堡和两份薯条,外加好几小杯番茄酱和好几小包盐。她不敢置信地瞪著托盘上的东西。「你说你肚子饿,但我以为你说的是正常人的肚子饿,而不是大猩猩的肚子饿。」
他把托盘放在桌上,在她对面坐下。「一部分是你的。希望你喜欢洋葱,因为我喜欢。吃吧!」他把一杯茶、一个汉堡和一份薯条放在她面前。
「你喜欢洋葱和我喜不喜欢洋葱有什么关系?」她咕哝,试著说服她的胃别再打结。她真的需要吃东西,而且平时和其他人一样喜欢米洛汉堡。她只是不确定她吞得下去,或是吞下去后不会吐出来。
「万一我忍不住亲吻你,我不希望满嘴洋葱味惹你讨厌。」他头也不抬地开始往薯条上撒盐。
就这样,地球倒转了。莎兰慌张地环视周遭,纳闷自己是不是闯入了某个平行宇宙。「你说什么?」她低声问,十分肯定自己是听错了。
「你听到了。」他抬头看她,然后哼了一声。「瞧你的表情,好像从来没有男人被你吸引过。」
好吧,她愿意冒反胃的险。她需要找事做来换取时间习惯他的突然转变。她抽出一根薯条,蘸满番茄酱,咬一口。酸甜香酥的滋味唤醒她的味蕾。她细细咀嚼,慢慢吞咽,终于能以镇静的语气说:「应该说是很少男人可以把不受吸引表现得比你更明白。」
「当我吓得逃跑时,我拚命尽力地跑。」他打开第一个汉堡的包装纸,撒上盐,咬一大口。
她藉另一根薯条来掩饰不知所措。三、四根薯条下肚后,她决定她需要比较有分量的东西,于是打开她的汉堡。从面包间流出的深色酱汁沾满包装纸。她思量著咬一口汉堡,天啊,美味极了!他的转变太突然,其中一定有诈。啊,她想通了。
「你认为法官是我杀的。」她说。「但找不到证据,所以你想接近我,看我会不会一不小心说出显示我有罪的话。」
「说得好。」他注视她,蓝色的眸光犀利又直率。「听著,我的前妻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我是大混蛋,天知道,她说的也许没错。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你,自从离婚以后,我就不是个好相处的同伴。那种反目成仇的经验,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淡忘。我不想和任何人谈感情,只想──」
「嘿咻。」她替他说完。
「我没有要说得那么露骨,但是没错。」
原来他离婚了,而且不是好聚好散。离婚和任何创伤一样,痊愈的过程漫长而艰辛。那使现在的他成为感情股市中的高风险股,但她现在也不想买进任何感情股。「多久了?」
「发现她对我不忠至今两年,离婚官司结束至今一年。」
「哎哟!真是惨烈。」什么样的白痴会对他这样的男人不忠?虽然她无从论断,但她的女性直觉告诉她,他的床上工夫绝对了得。
「没错。但事情都过去了,也许比我想像中还要彻底。我深受你吸引,我努力漠视,但没有用。对了,我已经看过你的银行报表和投资组合;你不需要罗法官的钱。」
「所以我现在不是嫌犯了?」
「就我而言,你没有嫌疑了。」
她花了两口汉堡和一根薯条的时间来思索那句话。「有些人会认为你追我是看上我的钱。时间上有一点可疑。」
「的确。」他同意道。「山溪镇警察的薪水不低,而你赚的钱几乎是我的三倍。但我敢说你的约会对象通常都赚得比你少,所以你早就习惯了。」
「我的约会对象通常不会先看到我的银行报表。」她挖苦道。
「听著,钱虽然好,但我不缺钱。女人赚钱比我多也不会伤害我的自尊。」
「我知道,你说过;它奇大无比。」
他的脸又红了。她著迷地看著他颊上的红晕在他狼吞虎咽第二个汉堡时,慢慢消褪。尽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发现她真的开始快活起来。
他擦擦嘴。「好,你先是指责我企图接近你,以便取得足够的证据来定你的罪──有点像卧底的工作,后来又指责我贪图你的钱。还有其他的罪状吗?」
「想到再告诉你。」
「务必。在此期间,我这边的桌面上是深受吸引。你那边呢?」
他的细腻绝对可以和战车相比。反之,那种率直的诚实令人安心。不论好歹,女人永远都会知道和他在一起该何以自处。
最大的问题是,她想要怎么办?
他的诚实迫使她至少该和他一样率直。「我这边看起来跟你那边差不多,那并不表示谈感情会是好主意。」
他露出非常男性的得意笑容。「那正是重点所在。成千上万的人积极找寻,拚命想得到感情;想想看那些辛苦泡单身酒吧的时间。」
「我从来没去过单身酒吧,你应该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从来不需要去。我猜你没有男人的时候,是因为你不想要男人。」
她一言不发地凝视著桌面。她看到自己吃掉了半个汉堡和所有的薯条,他使她分心的方法果然有效。但胃里装了些食物确实使她觉得好多了,即使装的是速食。她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活力在提升。
「我们可以照你的意思慢慢来。」他说。「现在对你不是好时机,我的路上也有几道减速坎。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有兴趣。」他耸耸肩。「你不必独自熬过这段日子,除非你想要那样。」
讨厌,她本来还撑得住,暂时把悲伤推到心底的角落。突然之间,泪水涌上眼眶;她拚命眨眼楮,想要把泪水压下去。
「真要命,我不是有意──我们走吧!」他开始收拾桌面,把垃圾倒进垃圾箱,把托盘放在箱上。她泪眼模糊地跟著他离开汉堡店。在走向小货车的途中,他伸出手臂环住她。
「对不起。」他说,把手帕塞进她的手里。
她擦掉眼泪,靠在他温暖强壮的怀抱里。她想要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大哭一场,但最后只是深吸口气说:「他是个慈祥的老人,我会为他掉很多眼泪。」
他打开车门,她爬进车里,伸手去拉安全带。他按住她的手,把上半身探进车内。
她没有闪躲他的吻,她不想躲,她想要知道和他接吻的滋味。他的嘴唇温暖,他的踫触轻柔,好像他的目的是在安慰而非挑逗。
那大约维持了两秒,接著他头一偏,唇瓣开启,加深原有的亲吻,直到他的舌探入她的口中,直到她的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她感到心头小鹿乱撞,全身肌肉紧绷。她的女性直觉没有猜错。天啊,他果然吻功一流。
他抬起头,伸出舌头舌忝过下唇,好像在品尝她的味道。「不错。」他用低沉的声音说。
「的确。」她的声音有点……喘。怎么会这样?她这辈子从来没有听来上气不接下气。
「想不想再来一次?」
「最好不要。」
「好吧。」他说,然后再度亲吻她。
这个男人太危险。一不小心,她就会很快地跟他谈起恋爱来──也许今晚就打得火热。现在绝对不是时候,她必须趁她还能做到时,控制住自己。他先前对她冷若冰霜,现在却以光速往反方向前进,搞得她有点惊慌失措。
她费了些劲才从亲吻中挣脱。「红灯,警探。停止。」她喘著气说。
他的呼吸也很急促,但他往后退开。「永远吗?」他的语气中充满不敢置信。
「不是!」她的回答激动得丢脸。「只是……目前。」她做个深呼吸。「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谈。」
「比方说?」
「比方说,我认为法官认识凶手。」
他的脸变得毫无表情。他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那侧,坐到方向盘后面发动引擎。天空又开始飘起细雨,他启动雨刷。
「我知道他认识。」他说。「但你为什么那样认为?」
也许他终究并非完全相信她是清白的。那个念头使莎兰的热情冷却下来,如她所极需地拉开了与他的心理距离。
「我了解法官,」她说。「他绝对不会不锁门。每晚就寝前我都会检查门窗,他从来没有让任何一扇门没有上锁。进入屋子后随手锁上前门已经成为他的反射动作。我猜那是他在罗夫人生前第一次有人扬言要杀他之后,养成的习惯。但是昨夜──」天啊,只不过是昨夜,感觉起来却像一个星期前。「前门没有上锁。」
「可能是巧合。」
「他唯一忘了锁门的那夜就有凶手来找他?」她嘲笑地瞥寇子一眼。「我可不那么认为。我认为是这个人来按门铃,法官认识他而开门让他进入。我发现法官时,他坐在躺椅上,脚垫是升起的。他感到轻松自在,不觉得自己有危险。所以说,他认识这个家伙。」
「你为什么如此肯定那凶手是男性?」
她愣了一下。「我想我用的只是笼统的代称,比每次都说‘凶手’容易。恐吓法官的那些罪犯也都是男性,所以我就不知不觉地那样想。此外,送我项炼的那个怪胎极可能是男性,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法官是他杀的。」
「嗯。」寇子抓抓下颚,仿佛在考虑那个可能性。「他有没有再和你联络?再寄东西给你?你有没有接到挂断或不出声之类的怪电话?」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那条项炼。一次事件不构成模式,对不对?」
「你听过那句俗话。偶然发生,不算什么。」
「我也是那样想的。」
他灵活地穿梭在公路的车流中。「昨天晚上,你说你去看电影是为了让他有机会接近你,如果他在监视的话。」
她昨夜处在震惊之中,但认为那些话和她说的一字不差。寇子真是厉害。「没错。」
他瞥向她。「你凭什么认为他在监视你?」
「没什么,除了那条项炼令我感到不安以外。我无法把它赶出脑海,那种事……令我不安,我只能那样形容。」她打了个哆嗦。「想到他可能在跟踪我、监视我就令我起鸡皮疙瘩。不知道他是谁使情况更糟,所以我想给他机会让他现身。至少那样可以让我知道他的长相。」
「但没有人靠近?」
「没有人试图在我旁边坐下、没有人跟我说话,甚至没有人多看我一眼。」
「要知道,如果有人盯上你,而且变态地开始跟踪你,像那样给他机会并不明智。」
「也许吧!」她同意道。「但若他敢轻举妄动,我想我能出其不意地制伏他。」
「你指的是空手道吗?万一他也是练家子呢?」
「那我就倒楣了。但我认为我的胜算比较大。」
他用手指轻敲方向盘。「就我的个人反应是,我不喜欢你那样以自身为诱饵。我身为警察的反应是,别自找麻烦。」
「基本上是相同的东西。」她感到好笑地说。
「听著,如果有怪事发生,如果你认为遭到跟踪,如果你又收到礼物或接到怪电话,立刻打电话给我,不论昼夜。」
「我想你不会喜欢我半夜三点打电话跟你说,有个醉鬼打错号码。」
「我说打电话给我时不是在敷衍。谁知道呢?说不定你只需要翻身打我一拳就行了。」
她按摩额头。光速?他现在是以曲速前进了。最大的问题是那并没有令她失去兴趣。无论他的速度有多快,她的荷尔蒙都跟得上。她需要他再度把她当成杀人凶嫌,那样她才能全身而退。否则……她不愿去想否则会怎样。
对于男女关系,她总是小心翼翼。一部分是因为被束缚不适合她目前的人生计划,但大部分是因为她的内心有极其隐私和独立自主的一面。谈恋爱不容易,因为那意味著放弃一部分的自制。她很容易和人交朋友;她敬爱法官,喜欢他的家人,但有另一种层次的亲密是她从未让任何人侵入的。她认为寇子可以到达那种层次。
他们很来电,但来得很不是时候。她还没准备好要定下来,而寇子还没有完全走出离婚的阴影。他或许在寻找感情,但她怀疑他要的是天长地久。垫档的恋情终究会两败俱伤。也许过个一年半载,他会比较适合谈感情。至于一年半载后,她会在哪里,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所以让这件事继续发展下去并不明智。
他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还在吗?」
她拨开他的手。「我在想事情。」
「那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一听到和我上床就吓呆了。」
她吃了一惊,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经常遇到那种情形,对不对?」
「以前不觉得,但仔细回想起来,好像有一、两次──」他咧嘴耸肩,她又笑了起来。
「一定是你奇大无比的魅力造成的。」
「我还以为那是我的自尊。」
「那也是。」她差点脱口而出地问他还有哪些奇大无比的特质。打情骂俏向来有趣,但跟他打情骂俏很容易使情况失控。只要她一个不小心,他就能用一句俏皮话把她骗上床。她对他毫无招架之力,但她至少还有自知之明。
「寇子──」
「我的名字叫堂生。有些人叫我医生,你可以叫我宝贝。」
一个近似格格傻笑的声音差点从她喉咙里蹦出来。「你总是这么有自信吗?」
「懦夫难赢美女心。如果你不喜欢我,你会制止我,或者干脆赏我一耳光。你说吸引是相互的,我把你的话当真。」他把车驶进停车场的空格里,熄掉引擎和头灯。毛毛雨立刻开始敲打挡风玻璃,使光线和影像扭曲变形。
「我不仓促谈感情,尤其不和刚离婚还背著许多包袱的男人。」
他转身面对她,左臂搁在方向盘上,右臂伸直搁在椅背上缘,邀请她滑近。为什么小货车配备的都是长凳式座椅,而不是安全的桶式座椅?她可以发誓小货车也向左倾,不然她为什么老往左边滑?
「包袱是正常的。」他说。「它使我们成为今日的我们。我也不想成为积怨愤恨、厌恶女人的人,但是──」
他住口,因为她在格格傻笑。「太好了!」他说,表情温柔起来,用一只手指把一绺头发拨到她的耳后。「听来像是包袱争议使你有所领悟。别想太多,莎兰,让我们顺其自然。也许一个星期不到,我们就对彼此厌烦得要命。」
「是啊!」她嗤鼻道。
「更奇怪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那只手指轻轻抚模她的脸颊。她不假思索地转头把脸贴向他的手掌,光是那简单的踫触就使她变硬。他露出微笑,好像知道自己对她的影响力。「等你克服和刚刚认识的男人翻云覆雨的古怪焦虑后,我们可以玩得很开心。」
她跳下小货车,格格笑著走进旅馆大厅,挥手送别他。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发生那么多事后,笑的感觉很奇怪,但也很舒服。笑没有使悲伤停止,但令它不再那么沉重。
顷刻间,寇子喂饱她的肚子,分散她的心思,挑起她的欲望,逗得她格格傻笑。那样多才多艺的男人不多,她在搭电梯上楼时,心想。想起他在侦办窃案那夜的阴郁严峻,他暗藏的幽默感令人吃惊。
她该何以自处?
她很想不顾一切地与他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会很……她甚至无从想像起,因为她不曾对任何人产生如此强烈的生理反应。这就是问题所在;不在,而在她的感觉。她可能会一头栽进去,让自己太在乎他只会自找心痛。
聪明的作法是开始在别州找工作,也许是佛州棕榈滩的某座豪宅,那里离她的父母也比较近,再不行也还有加州。她不担心找不到另一份工作。无论如何,她都得更新她的履历表,因为她现在没有工作,也没有住的地方。之前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命案上,因此没有想到这件事。但现在震惊稍减,她开始想到所有的后果。
她可能无法选择与他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除非是短期的或长距离的。寇子看来不像是长距离恋爱型的男人,所以这种种的苦恼和犹豫都是在浪费时间。她必须面对现实,而现实要求她谋职。她选择的谋生之道非常专业,那表示她的工作不是随处都找得到,而是局限于富豪社区,例如比佛利山庄、巴克海区、山溪镇。
她可能会继续留在山溪镇;她已经有一份工作机会了,但怀疑在她斩钉截铁地拒绝后,那个职位仍然空著。无论如何,面谈才是最后的决定因素。雇主必须对她感到自在,但她也必须对雇主感到自在。毕竟,她将融入那个家庭中,建立惯例与舒适的架构。如果她不喜欢雇主,那么她自我要求的奉献度将难以维持,她会过得很痛苦。
不再想著与寇子谈恋爱的诱人可能性,把注意力集中在现实层面之后,她觉得心里踏实
多了。只要保持冷静,她就能应付他。无论如何,她在接下来的几天有更严肃的事要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