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大的小女娃,嘴边残留著吃早餐时沾到的草莓酱,滴著口水往正在睡梦中的男孩身上爬去,边爬边像只灵敏的猎犬东闻闻、西嗅嗅,想找出那股淡淡的香味是什么。
「你是小猴子吗?一直爬来爬去的。」这么一颗巨大的「肉圆」压在他身上,他不即刻向周公说再见都不行。睡眼惺忪的笑看著她,慕容谦宠溺的任由她将他当成山在爬。
「阿谦香香!」她一直将自己的小鼻子凑到他身上,想找出味道的出处在哪,到底是什么味这香香的?
「小翡翠变成小狈了,鼻子好灵。」他为之失笑,将她抓下自己的身子,不晓得她到底是在闻他,还是把他的衣服当成餐巾纸,万一等一下又在他脸上「下雨」,可就代志大条了。
「什么香香?是什么香香?」她喜欢这个味道,令她觉得好舒服。「尤加利的精油,我早上洗澎澎的时候加人浴白的。」他向来有晨浴的习惯。
「我也要、我也要。」翡翠嚷嚷著,阿谦有什么,她就要什么,她要和他一样。「好!晚上洗澎澎的时候再帮你加。」尤加利的味道让他一天精神特别好,再者还有预防流行性感冒的功能,若非昨夜念书念到天亮,现在也不会还赖在床上。
「现在啦!人家现在就要!阿谦帮我洗!」她小手拉著他,死命地想拉动比她多两倍有余体重的他,她要和他一样有香香的味道。
「好好好!」对她疼爱有加的慕容谦,任由她拉至他的浴室,从小到大,他帮她洗澡的次数早已数不清了,甚至,他洗头的技术恐怕都比她妈妈还要好,谁教她老缠著他呢!
爱玩水的翡翠总是边洗澡边打水仗,待会儿,他的衣服免不了又得面临全湿的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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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的粉红色身影偷偷潜进黑漆漆的房内,蹑手蹑脚地走到落地窗前,吸饱一口气,使劲儿拉开厚重的窗帘,霎时流泄一室的阳光,照在贪睡的人儿身上,感觉到强烈的光线侵袭属于她的地盘,床上的人将棉被往头上猛一拉,硬是不肯见光,却露出打著石膏的腿。
「起——床——了!」这一声叫喊可媲美孟姜女哭倒万里长城的气势,琉璃自己很是满意。
「日上三竿了,你想睡到月亮晒才肯起床吗?又不是吸血鬼,干嘛怕阳光。」她硬生生夺走睡人儿的棉被,让她见光死。「不要吵啦!我要睡觉。」床上的人脾气大发,口吻相当恶劣。「你是猪啊!一天到晚只知道睡觉……」
突然,床上的人儿翻身坐起,睁开一双带有十万火力的睡眼,用最鄙夷的目光扫向那抹粉红。
「卫琉璃,全天下最没有资格批评我是睡猪的人就是你,你的嗜睡怕是十次世界大战都吵不醒。」吼完之后,翡翠抢过棉被倒头再睡。
被谁说她是睡猪她都可以置之不理,唯独这个——她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嗜睡猪——卫琉璃没有资格说她。
琉璃不以为意地发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将她的指控化为赞美入耳,「我现在醒著,而你在睡呀!不是睡猪是什么?」
「我是病人,病人有睡觉的权利、休息的义务,你有没有法律常识啊?学校那边我已请病假,怎么?见不得别人放假吗?有本事你也去搞一个‘腿伤’请假啊!」真搞不清楚,琉璃是吃饱太闲吗?
「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忍俊不住的琉璃笑得整个人扑倒在翡翠的床上,一手抚著肚子,一手还用力地直捶床,什么优雅的气质荡然无存,完全辜负上天赐予她沉鱼落雁的美貌。「喂,你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呀!」被她刺耳的笑声吵得实在无法人眠,翡翠索性躺好,她等一下会让琉璃知道,她将为她的「无礼」付出代价。
「我吗?哈哈哈……很抱歉,本人的字典里没有‘同情心’这三个字,哇哈哈哈……」看到她打上石膏的腿像象腿一样,她就克制不住的直想笑。
「笑笑笑,迟早笑死你,到时再给你收尸,然后在墓碑上刻著:‘这个笨女人是活生生笑死的’。」翡翠冷冷地说。
「笑死也没办法,你的样子……教人不笑真的很难呀,哇哈哈……」琉璃反倒变本加厉纵声大笑,一点也不顾及自己完美女神的形象,反正都是自家人嘛,又不怕看。
「你有嘲笑病人的癖好吗?」冷冷一道寒光射来,夹带无数的利箭,琉璃却毫不畏惧。
「病人?你哪里病了?不过因为不爱走楼梯,爱从阳台攀爬而下嘛,夜路走多了总会踫到鬼吧,昨晚一个‘好不小心’悬了空,正巧跌在咱们家的玫瑰花丛里,又没啥大不了的,顶多扎了几根刺,腿摔断罢了,这哪里是病了?又没咳血,又没陷入昏迷的,算得上是病人吗?」琉璃的伶牙俐齿一向厉害。「像你这么恶毒又没良心,空有一张脸的女人,为什么津川大哥会爱上你?眼楮被牛粪给糊到吗?真为他感到悲哀。」翡翠耍弄唇枪舌剑也不落她后。
「怎么,嫉妒吗?阿澈就是爱我,喜欢我,你有意见吗?呵——」琉璃仰高头朝右上扬四十五度角,辅以左手贴住下颚,狂笑两声,双眼斜看人,一副狂个二五八万的神气样。
「没!只是可怜他不幸的遭遇,遇人不淑,娶了一个没气质、没内涵、没教养、没水准,空有美丽壳子的女人。」翡翠连贬带刺,一点余地也不留。
「呵——总比连美貌都没有好吧!」别以为能有她这等美貌是件容易的事.细数这种老天精雕细琢的完美作品,天底下没几件呀!
「美貌,哈!」她嗤之以鼻,「又不能当饭吃。」
「可以呀,我就是!」瞧她说得多得意。
「不过搔首弄姿、卖弄风情,谁不会。小伎俩!」是她不想那样做而已,否则哪有让她专美于前的道理。
「你以为……」
「叩叩叩——」一阵敲门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翡翠小姐,有您的访客。」门口站著两名俊美的年轻男子,身著圣教学园高中部,苏格兰样式的制服。
琉璃那宛如晚娘的尖酸刻薄样,转眼间化为小媳妇温柔可人的甜笑,像只无害的小绵羊,似乎刚才那个极尽打击挖苦之能事的女子不曾存在过一般。
撩拨了一下长及腰的美丽秀发,看著两位和翡翠私交甚笃的好同学,琉璃语带感激的说:「真是谢谢你们专程来看我妹妹!我请人帮你们准备点心,受了伤,她心情不太好,你们陪她聊聊。」她展现出伟大的姐妹爱。
多么知书达理又待人亲切呀!丙然是男人心目中完美的女神,连琉璃都不得不赞叹一下自己的表现了。
「谢谢姐姐。」栩堂唯展颜一笑,内心想,早知道就该把相机带来的,没想到会遇上翡翠的名模姐姐,她的生活照铁定值不少钱,扼腕啊!
「有没有好点?」伊集院翎坐在翡翠床边的椅子,低沉略带点冰冷的声音是他的特色,但没抹杀他真挚的关心,他正襟危坐的样子,看来就像个模范生。
「可怜哦!」栩堂唯一黏在床上,双手支撑向后倾的身体,一派悠闲,唇边漾出笑容。
「可怜什么?」
「等爱的女人呀!」栩堂唯顺手从床头拿下一个相框,上头的男主角是穿著他们学园高中部制服的男生.他牵著一个小女孩站在樱花飞舞的树下,一派温文儒雅的书生样,脸上堆满开心的笑,小女孩则是咧著嘴,笑容好大、好灿烂。
「我……哇……呜……」毫无预警的,她的泪水一时间如泉水般涌出,抱著他猛哭。「哇咧!谁欺负你?我叫翎去教训他,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哭爸叫妈,喊祖宗十八代。」拍拍她的背,他很有义气的道。伊集院翎冷冷白了他一眼,「白痴。」
「要不要说出来?或许我们可以帮你。」伊集院翎说道,从小到大他的教育里没有安慰人这一项,只有解决事情为第一,泪水再多都无济于事。
「阿谦他……啊呜……」接著又是一阵号啕大哭。
「他怎么了你要说清楚,我们才好帮你报仇,没有人可以躲过翎的无敌回旋踢!」说伊集院翎像武侠小说里所描述的武林高手一点也不为过,他身手矫健,行动快速,就只差无法飞檐走壁、点水渡江而已。
「阿谦他不要我了……呜……」翡翠抽抽噎噎的挤出这句话。「等等,是你不要他吧?上演逃婚记的人是你,想解除婚约的人也是你,口口声声说不嫁他的也是你,怎么这会儿变成他不要你了?」这样的逻辑怎么推都不太对。
「是阿谦先不要我的。」这才是她会逃婚的根本理由。
「啊?」他们两人面面相觑,头上飞满问号。
「那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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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川澈身穿一袭传统日式改良的新郎服,更显现出他的帅气,脸上挂著灿烂无比的胜利笑容,另一头,娇美如花的新娘子琉璃则是老大不情愿地噘著嘴,仿佛天下人都倒了她的会,怨恨地用眼神想打落津川澈一口白牙,她就像一个准备上刑场执刑却又不甘心的犯人。
没人「同情」这位美丽新嫁娘的遭遇,所有人一致略过那张控诉他们「见死不救」的怨怼表情,左一句恭喜、右一句祝福的向新人道贺,祝他们百年好合、凤凰于飞、琴瑟合鸣……
接著一道道日式佳肴一一上桌,丰富的菜色必然少不了陈年好酒来陪衬,也不管这中文、日文通不通的,反正大家以后就是一家亲,喝就对了。
卫家姐妹酒量都差,一沾酒就易醉,可若只是单纯的醉还好,最教人担心的是「酒后乱性」,只见新娘子几杯黄汤下肚之后,竟然抱著新郎官猛亲个不停,惹得有人又是揶揄又是笑闹。隔著一道门,屋内热闹滚滚的欢乐声被隔绝了,翡翠站在日式庭院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沁凉的空气,她的衣服上沾了不少酱汁,若非刚才慕容谦及时伸手搭救,恐怕整个人早已跌入酒席间,当场成了人肉「沙西米」。
「小心感冒!」低柔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跟著一件浅褐色的外套落在她的肩头,那是好久不见的温柔。
「阿谦!」直觉地,翡翠偎人他的胸怀,一如小时候,而这片胸膛在她与他分离的时间里,变宽也变厚实了,让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有好几年没看到他,他们的外貌都变了。
「我的小翡翠长大了!」慕容谦如兄长般溺爱地模模她的头,那个小时候一直黏著他的小翡翠长大了,变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呜……哇……」翡翠忍不住哭了起来,哭声之大,可与门内的欢乐声相比拟。
「爱哭鬼!」他轻笑著,为她拭去串串泪珠。他知道她平时一副活泼好动、乐观天真的模样,但是感情丰富得很,泪水一来就像水龙头,说开就开,但来得快,去得也快,印象中她哭得最惨的一次就是他要移民时,在机场送行哭到他差点走不了。
「我好想你哦……」相思之情溢于言表。
「小傻瓜,我也很想你。」翡翠可以说是他一手带大的,对她有著如父如兄的深厚情感,离别那么人哪有不想的道理。
他只是抱著她,像抱个小娃儿,一如往昔,待她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他才又开口,「琉璃嫁了一个好男人。」
他对琉璃满怀祝福,津川澈不同于一般的明星,不耍大牌没有贵气,也不恃宠而骄,既不凭借他的名气,也不倚仗他有钱,当他专程飞到巴黎去拜托他,为琉璃缝制一套美丽的嫁衣时,他那坚定的态度以及诚恳的眼神,深深让他感受到他的诚意,不像一般有钱人,以为有钱就可以想要什么有什么,这是他欣赏他的地方。
另一方面,珊瑚已事先告诉他这件事,对于也把琉璃当成妹妹来看待的他,当然二话不说,马上答应缝制他所想要的新娘礼服,至于费用,就当作是送他们的贺礼,使得津川澈铭感五内,他允诺,若是日后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一定会义不容辞,因而结交到一个不错的朋友。
「是她前辈子烧好香积阴德,这辈子老天爷怕她饿死,特地派了一个手艺绝佳的大厨给她。」翡翠仍不改和琉璃耍嘴皮的习惯,非要稍稍吐槽一下不可。
「你不祝福她?」慕容谦一笑,心想,这小丫头又在嘴硬了。
「刚刚不是说了那么多祝福的话吗?祝福他们可以顺利地变成老阿公、老阿嬷(白头偕老),并且两个人一辈子都要在一起,不要作鸟兽散(凤凰于飞),瞧!不都是祝福的话吗?」
「你们依旧爱斗嘴。」即使他离开那么久,好像一点也没变。「和我斗嘴是她的荣幸,古有云:一日三斗嘴,可保长命百岁。」
「哪个古人?」他故意问道。
「反正就是死掉的人了,干嘛计较那么多嘛!」挣脱他的胸怀,她跑到水池边去看鱼,月光下池子里跳来跳去的鱼吸引了她的注意,一条鱼因为跳太高而不小心跳出池子,躺在陆地上等待救援。「小心点!」翡翠总容易让一堆奇奇怪怪的事发生在她身上,这些年他虽不在她身边,但他知道这情况一直没变,幸好有珊瑚在。
「你真可怜,不过放心啦!只要活著就有希望,瞧,我不是救了你吗?」这句可是翡翠奉为座右铭的话,她捧起鱼将它放入池子里,鱼儿尾一摆便游走了。
没来由地预感驱使慕容谦急忙一个箭步向前,稳稳捞住莫名其妙滑了一跤的翡翠,幸好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他「高抬贵手」,否则她必定当场成了「美人鱼」,他有些讶异,移民法国七、八年,对于预知她有危险的第六感竟还是一样灵。
分外明亮的月光下,两人四目交会,喝了点小酒的翡翠,双颊绯红地惹人爱怜,那张稚气的脸庞几时成了动人的娇颜,一双水亮大眼毫无防备地瞅著他,鲜红欲滴的饱满红唇,如魔魅般引诱著他品尝一口……
不!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曾经以为这一切都不会改变,然而现在就像日本神话浦岛太郎从海龙宫回到人世间,猛然察觉一切都变了。「阿谦……」她轻唤著。
如著了魔般,慕容谦感觉到自己不由自主地俯下脸靠近她的唇,然后失神了,接著脑中一片空白,任由身体将他们的距离化为零……待他恢复理智,才发现她的娇躯深埋在他的双臂之间,她的玉臂紧紧攀住他的颈子,他们的唇则交叠在一起。
这样的情况如一道响雷直敲击他的脑门,瞬间他跳了开。老天!他在做什么?居然亲吻自己视如亲妹妹的翡翠,他是疯了吗?
「进去吧!」他踉跄地催促她进屋,一句道歉的话哽在喉头,不晓得该怎么开口,对于自己的冲动他实在太震惊了。
翡翠犹恍若置身于云端,感觉飘飘然的,她忍不住模模自己的唇,刚才……阿谦是不是吻了她?还是她喝了酒在做白日梦?「爷爷说,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就让我们结婚。」进屋前,她腼腆地说,从小她就立志要当他的新娘,她喜欢阿谦,想和他携手过一辈子。
慕容谦复杂的神色被暗影遮去,他问自己,我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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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还哭什么?亲到算你赚到了呀!」栩堂唯在一旁说著风凉话。
伊集院翎再度赏他一记白眼。
待翡翠哭得告一段落,拭去眼泪才又继续说:「一个月前,我无意间听到爷爷和阿谦在讲电话,他说要解除婚约,爷爷叫他再考虑,他不要我了……啊呜……」那种像小狈被主人丢弃的委屈,一古脑全倾泄出来。
「所以你一气之下干脆逃婚。」伊集院翎肯定地说。
翡翠点点头,「小时候双方家长都订好了,阿谦怎么可以不守承诺要取消婚约?他不怕肥死吗?肥死就不会有人想嫁他了啦。」
逃婚只是为了和他呕气吧!真像个小孩子!伊集院翎在心中摇头。
「为了向他表示我的不满及气愤,我才会演出逃婚记,哪晓得一个不小心竟跌下阳台摔断腿,啊呜……我好可怜……」这些日子以来的郁闷加上腿受伤行动不便,使得她大感委屈,将所有的不满全化作泪水一泄而尽。
「翡翠乖呀,你长得很漂亮,运动又拿手,那些学妹简直是疯狂的崇拜你,而且你还是我的心肝小宝贝,乖乖,别哭啊,哭起来就变丑啦!你不是常说,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吗?事情不到最后关头,你的希望还是很大啊!」栩堂唯拍拍她的背,在他看来,她只是欠缺发泄和安慰而已,反正他的甜言蜜语又不用钱,不妨多说些让她心情好点,他还得靠她在运动会的时候大捞一笔呢!
「唯!你对我真好。」握住栩堂唯的手,翡翠眼中闪动著感激的泪光。「那个姓慕容的家伙如果不要你,敢惹你伤心,我铁定不饶他,非教他好看不可,干脆叫翎去咬死他。」他的话使得哭哭啼啼的翡翠破涕为笑。
伊集院翎一道冷冷的电光强射而来,栩堂唯搔搔头傻笑一下,以眼神说著:看在我把翡翠逗笑的分上就饶我一次吧。
「我亲爱的小宝贝,你的伤什么时候才会好?」这才是栩堂唯最关心的事,运动会眼看就快到了,她可是他的摇钱树呢!「医生说两个星期就可以痊愈了。」
「还好赶得上运动会,真是爱死你了!小宝贝。」他毫不避讳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翡翠安慰地心想,有这两个「好姐妹」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