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饭店里没感觉,一出来才发现下大雨了。
「你要不要把高跟鞋脱下来?」在开车的风映蓝忽然冒出这句话。「我看到了,你的左脚有点肿。」
冷红冠一怔,有点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脚,嘴一扁,「真讨厌!真正的绅士看到这种情况也要装成没看见吧?还叫人家把鞋子脱下来。」
「对我来说你又不是什么淑女,实在不必顾及什么形象。」他今天心情还不坏,有心情拿她寻开心。
她横了他一眼,不甘心的把鞋子踢掉,哼!人家都说她不是淑女了,她干啥装模作样,末了她索性没形象到底的盘腿起来。
风映蓝眉眼带笑的说:「前面的置物箱有瓶曼秀雷敦,用来按摩一下应该可以消肿。」
见她生气的别开脸,他索性将车开到一旁,拿出药递给她。
「哼。」这回脸别的角度更大了。
「我发觉你还真是个坏脾气丫头,动不动就生气。」
「你也许也脾气很大啊,只是你练就了万年铁面具,就算心里气炸了,了不起的是能继续面无表情,你这张铁面具大概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会崩塌。」她被吓过,印象深刻的哩。
「说到这个,我一直都没有为上一回的事道歉。」
这么诚恳的调调……人家、人家会不好意思,「咳,事情都……都过了很久了,算、算了啦。」她的心跳得快破百了。
「除了道歉外,我也要向你道谢,谢谢你那天照顾我。」也感谢她,让他活到了近三十,还有这种当「雏鸟」的机会。
有些事果然是毕生难忘的!
「那个……」她不好意思的搔搔头。「也没什么啦。」
看她害羞不知所措的样子,风映蓝忽地有趣的发出低沉的笑声。
她一怔后猛地抬头,傻呼呼的看著他的笑容,风映蓝笑了!她第一次听见他笑欸,「你、你笑什么?」
「你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很明显呢。」
这句话有嘲讽、取笑的意味她知道,可是她一点也不生气,而且还脸红了,管他,反正下雨天光线不太好,不会被发现的啦!
「你干么一直看著我?」冷红冠很直觉的模了模灼灼的脸,不会被发现了吧?
「你没一直看著我,怎么知道我一直看你?」他的心有点热,想起了方才在宴会上,她的「突发状况」。
那个吻……也算她的练习项目之一吗?
那个吻技巧生涩,却是投注了热情和急切……只是一个练习的对象,她却如此认真,让他不由得嫉妒那个被她爱恋上的男人。
不再玩这种抬杠游戏,她诚实的说:「是啊,我是在看你,我发现你漂亮的脸蛋一点也不像你父亲,是像你母亲吗?」
风映蓝静默了一下,旋开手上的药罐,刮了一些药膏,拉过她有些肿的左脚,涂在脚踝上,轻轻按摩。
她讶异他的举止,可并没有阻止他,他的力道轻柔,一点也没有弄疼她。
「你……不喜欢提到他们,那就当我没问。」
他手上的动作没停,隔了一会儿才慢慢的开口,「我的确长得像我母亲,她是个漂亮但脾气火爆的女人,因为长得像她,小时候我时常听到我爸爸骂我‘娘娘腔’。」他真的变了不少,起码即使长得略微阴柔,也看得出英气,再加上他高大的身材,从此没人敢说他娘。
「你是他儿子,为什么他好像……不怎么喜欢你?」照理来说他是独子,该是集三千宠爱于一生才是。
他嗤笑。「你说得太含蓄了,他不是好像不怎么喜欢我,而是对我极度厌恶。」
「为什么?」
「我父母是企业联姻,父亲是个花花公子,在和我母亲结婚前已有一个护士情人帮他生了一个儿子,可因为我爷爷的固执,那个小孩一直无法认祖归宗。」对于自己的童年他一向将它视为禁忌,因为太黑暗、太痛苦,他讨厌别人提及,自己更不愿去回想。
可如今冷红冠问了,她想知道他就说吧。
「所以我的出生带给父亲是更大的困扰,而不是喜悦,加上我小时候的体弱多病包令他有理由厌恶我。」
「没道理呀!为什么你的出生带给他困扰?」
「我爷爷重男轻女,如果我是女的,那么也许爷爷会考虑让他外头生的孩子认祖归宗,可偏偏……天不从他愿。」
「他就这样讨厌你也未免太……」
「其实,也许他一直觉得我占住了他心爱孩子的位置吧!」有些事曾经那么痛苦,无法释怀,而今他讶异于这些回忆都变得云淡风轻。「爷爷在我四岁那年,曾想让那大我一岁的哥哥认祖归宗,可他却在前往风家的途中车祸死了。也因为这样,父亲常常在我生病躺在床上的时候对我怒吼——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才走了!」
小时候的他不懂父亲复杂的心情,只是顶著满头满额的汗、一身的热央求他,求他不要生气,他一定会好的。
冷红冠的眼眶渐红,她以为从汤双成那里知道的一些关于风映蓝童年的往事已经够悲惨,没想到……「你爸爸不疼你,那你妈妈呢?」听说他的妈妈也一样不怎么重视他,可应该没有像他父亲那么严重吧?!
「她……算是个可怜的女人吧。」曾经他也恨过她,可后来慢慢长大、慢慢懂事,他的恨转为同情,明白母亲也只是联姻下的牺牲者。
「虽然是利益联姻,可我妈很爱我爸爸,她曾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她天真的以为只要生下孩子,夫妻之间的关系一定可以改善,却没想到生下我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会越来越槽!
「我的母亲会恨我也是有原因的,除了我更加恶化他们夫妻间的关系外,也因为我长得像她。」
「通常父母不是都会比较疼像自己多一些的孩子吗?」
「我爸曾说过她那张脸是标准的桃花脸、外遇相,迟早给他戴绿帽。」他苦笑。像他妈妈这样的「恰查某」在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也盲目的完全看不到自己。「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妈被他折磨得精神衰弱,就是那段时间她开始有了虐待我的举动。」
冷红冠心疼得几乎没法子呼吸。
她真的没想到他的童年这么黑暗,说是恶梦都不为过。
「她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她看到动手打我所留下的伤痕,她会一直跟我道歉,抱著我痛哭,可是大多时候她的状态是坏多于好。后来,我外婆把我带在身边,我妈被送到美国,我的童年恶梦才结束。」
她的眼泪掉了下来。「你爸爸待你不好,可你家族其他的人呢?你不是还有个强势的爷爷吗?他不疼你?」
长大后他也觉得奇怪,他被带回外婆家后,他们几乎没去探视过他,豪门大户最重视血统不是,为什么他们一点也不在乎他?
「对我好的长辈就只有我外婆。」依稀记得妈妈有一次抱著他哭,哭喊著——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认你,有一天、有一天他们会后悔……
「你外婆很疼你吧?!」
「嗯,宠我宠到跳过我妈,直接钦点我当家族企业的接班人。」他的外婆是他童年唯一一道光芒,她将他带离了黑暗。
她总是用她特有的温暖嗓音柔柔的哄著他——
映蓝呐,你是外婆的小王子!
映蓝呐,多吃一点,将来外婆老了,你才能保护外婆。
映蓝呐,这无敌铁金钢是宇宙最厉害的,他会保护乖小孩,让他平安长大。
映蓝呐,不要老是回头看!在你回头的瞬间,也许你已经错过了前头美好的风景……
风映蓝掏出手帕递给她,「今天的寿宴……你一定有很多疑问想问我吧?」他接著像是解释的说:「有记者朋友通风报信,我爸爸打算在宴会上,当著一堆记者和亲朋好友的面宣布我和晓竹的婚事。」
丙真如她所料。「所以你先下手为强?」
「你也猜到了?」
「嗯。」
「原来你还挺聪明的。」
冷红冠的脸又红了,恶质的用他递来的手怕擦泪兼擤鼻涕。「喂!不要认为数学不好的人就头脑不好好吗?」
这丫头反应真大。「算是个指标吧!」
「啧。」这人真的很欠扁欸,害她方才替他白流泪,还她眼泪来!「你这个人,就不会对‘未婚妻’好一点吗?」
「那倒不必了,既是假的,太好的话我怕会假戏真做。」
冷红冠的心跳得好快,他这话带著些嘲讽的调调……开玩笑的吧?「……说得也是。」
他到底在干什么,怎么用这样轻佻的话撩拨一个心里有喜欢男人的少女心?这也未免太荒唐!
一时间车内安静了下来,感觉很尴尬,冷红冠忙著找话题化解这种令人坐立难安的气氛。
「那个……既然你爸爸对你不好,也不曾尽到为人父的责任,他凭什么决定你的婚事?」
「缺钱。」
「啊?」这答案很劲爆,她曾想过一些「比较合理」的答案,例如想补偿啦,或是盛晓竹真的是个宇宙无敌的特级好女人,没娶到会遗憾终生什么的,可就没想到会是——
缺钱?
这是什么怪理由?因为缺钱而逼儿子娶一个女人?啊现在是怎样,盛晓竹拿了一大包红包请风映蓝的爸安排婚事吗?啊她现在包来不来得及?
「企业大老板会缺钱?」
他对她的天真有些无奈,「他不缺则已,一缺钱都是缺大的,几百亿上下吧。」风鹤德一向好大喜功,对于一些他认为能赚大钱的投资从不量力而为,想投机取巧、一步登天的心态害了他。
几、几百亿?!冷红冠咋舌,差些呼吸停顿,妈呀,这后面有几个零?她数学不好要数半天呢!
她还是不懂,「他缺大钱和你娶盛晓竹有啥关系?」
「我外婆的遗嘱。」见她露出疑惑的表情,他说:「我出生在一个问题家庭,外婆很担心我将来会成为不婚族,因此她立下遗嘱,成年后我可以继承她一半的财产,另一半的财产则属于我的另一半。」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的财产不是小数目,她觉得我为了这另一半的财产,誓必得花心思在感情上。」
「可你就算再花心思,那一半财产不也是你未来另一半的吗?」
「正因为这样,我得娶一个让我动了真心的人。」
冷红冠怔了怔,「你外婆考虑得真远。」她终于明白风映蓝的铁面具,为什么只有在提他外婆时才有一瞬间的柔和了,因为那是在过去唯一真心替他想的人。
「她原本的美意却使得有心人觊觎她的财产。」
「你的意思是,你爸爸擅作主张的想把你和盛小姐凑在一块是有私心的?」
「这个可能性极大,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是晓竹?」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不寻常的内情。
冷红冠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万一如果你没有遇上真的很喜欢的女孩子,那你外婆的美意不就……」
这问题他早想过了。「那我就以外婆的名字成立基金会,把钱拿来做些有意义的事。」
那表示他是很有可能不结婚的喽?「这样啊……」
「曾经这么打算过。」天生性子就偏冷的他,要他为一个女人动心本来就不易,再加上他有一些「毛病」待克服,他本来其实觉得如果就这样孑然一身也不坏,可他遇上了冷红冠。
在他以为照著原来的人生走下去也好的时候,她出现了。
若在她已经走入他的人生后又没了她,他想,那将不只是遗憾。
如果将他的人生比喻成蛋糕,她就是蛋糕上那颗红艳欲滴的草莓,蛋糕没了草莓还是叫蛋糕,却少了吸引人的精彩和美好。
「曾经?那现在呢?」
「我想,也许爱上一个人的感觉也不坏。」他柔柔的笑了。重新系上安全带,启动车子上路。
他的话令冷红冠的危机意识高涨,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他会开始注意交往的对象喽?那怎么可以!绝对绝对要捍卫他这只已经快被她煮熟的鸭子。
「那个……你别忘了,你今天才宣布订婚的事,我觉得你爸爸一定会调查这件事是否属实,而且他不是要我们准备婚礼事宜吗?即、即使是假的,也要做做样子嘛!」
「你就不怕你男友知道这件事会不高兴?」风映蓝的眼不著痕迹的眯了下。
他的性子使得他的人生变得简单,尤其是感情。
在他的想法中,任何事都只分为该做、不该做,要与不要,也就是说,他人生的天秤状态要嘛就是维持水平,要嘛就任性的一倾到底,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处于一种要倾不倾、要平不平,摇摆不定的诡异状态,然而在面对冷红冠时,他却是常常处于这种不熟悉又厌烦的处境里。
他和她的年龄差距曾是他却步犹豫的主因,加上对一个已有男朋友的女孩动心?这种荒唐事实在是……
可如果真的非爱不可,如果……如果她也有那么一点喜欢他,他想他会很任性、自私的不顾一切、不择手段的搏一回!
「不会啦,我、我会事先报备。」报备什么呀,人家韩瑞晞是曾对她大表好感,可当他知道她有喜欢的人之后就予以大方祝福了。
前些日子和李秀瞳通电话,她提到他有交往的女孩了。
这种事事先报备就没问题吗?风映蓝有些奇怪的看著她。「那就好。」
外面的雨还是下得好大呢。「风先生,我可以……不要叫你先生,而叫大哥吗?」
「在寿宴上你不是叫得挺自然的。」他可是听得很不好意思呢,可她也没叫错,一个都订了婚的未婚妻还叫他先生,那的确是生疏了。
不过这丫头演技真好,叫得顺口得很。
「还有就是……这几天老管家休息,他打算去一趟温泉之旅,我、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会怕,所以……」
「不准到朋友家住。」他堵住她「所以」之后的话。
尤其是这个「朋友」还可能是男朋友!这怎么可以!「汤管家不在的这几天,你回达人街的别墅住。」
Yes,她本来就这样打算,风映蓝干啥自行认定她打算去朋友家住?
「喔。」不能表现得太高兴,免得被看穿。「风大哥……」
「嗯?」
「你有没有听过恋爱占卜?」她昨天和李秀瞳通电话聊这个还聊了一个多钟头听。
「恋爱占卜?」
「嗯,就是半夜十二点整时对著镜子削只果,默念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一百次,听说就能看到自己未来的另一半哟。」
半夜削只果又照镜子?怎么想都很毛!「你试过?」
「没,我怕要是真的看到了,而我对镜子里的人不满意,会对未来的人生自暴自弃。」她诚实的说了,「但是我有一个同学试过,还没完成就被她半夜起来上厕所的妈发现,直到现在她妈咪还是怀疑她的精神状态。」不要怀疑,那个同学就是她那位少根筋的死党李秀瞳。
半夜醒来发现宝贝女儿双眼无神的对著镜子碎碎念,手上还拿了把菜刀在削只果,李妈妈的命大概吓掉半条。
风映蓝失笑,「真是遗憾。」
「除了这个,也有人用樱桃梗许愿,集满三条樱桃梗把它结在一块放在自己口袋,时常默念喜欢的人的名字,十天后爱情魔咒就灵验了。」
啊,还有一个!「还有就是,想办法拿到对方穿过的鞋子,然后每走一步就念对方名字中的一个字,拿你做比喻,走第一步就默念‘风’,第二步就默念‘映’,第三步则念‘蓝’,之后一直重复,念到到达的第一扇门,如果是名字中的第二个字,那表示会有好的结果,其他的就表示没希望。」
「这些都是没根据的。」
「虽然没有根据,可听说还挺灵的。而且我觉得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有时候明知不科学,可还是会跟著做。
「比如说,两个人在同一时间不约而同的说同一句话就可以许愿,流星划过天际可以许愿……说真的,在这种时候我还真的没放过任何一次机会呢。」
风映蓝扬著眉没说话,不一会车子经过了守卫哨站,转入达人街,由于在山上的关系,雨势反而更大。
他在车子停下后把车内照明灯打开,「脚受了伤别再穿高跟鞋,座位下有拖鞋,还有伞,你先下车。」
「那你呢?」
「我要去把车子停好。」
「那就一起下车嘛!」车上不会只有一把伞吧?见他眉头皱了皱,知道他打算拒绝她,于是她抢先开口——
「你……」
「你……」
两人同时发出一个「你」字,见风映蓝一怔后没了下文,冷红冠忽然笑了出来,「哈哈哈……你方才在心中许愿对不?因为我们在同一时间不约而同的说出同一个字。」
他脸上有点挂不住的红了。「……」
「就跟你说呗,明知不科学,可还是会跟著做,尤其啊,当你心中有个期待想实现的愿望的时候。」他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一片猪肝红,真的很好笑耶。「我可以知道你方才许了什么愿吗?」
吧啥笑得像只狡诈的小狐狸,他撇撇嘴,「说了、说了就不灵了。」
她忍不住完全不顾形象的狂笑起来。「噗~哈哈哈……风大哥,你还真的许了愿耶,哈哈哈……你真的好单纯噢。」
「笑够了没!你到底要不要下车?!」
冷红冠一直到趿著拖鞋、撑著伞下了车后,脸上还有著浓浓的笑意,笑得肩头还不时轻颤。
看来他许愿的蠢事真带给她莫大的娱乐效果。
风映蓝把车子开进另一头的车库,越想自己也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脸。
「真够愚蠢。」他一想起也忍不住好笑。
老天!年纪一大把了还被小女生牵著鼻子走,他到底中了什么邪。
把车子熄了火,要拔掉钥匙之际,无意间瞥见冷红冠脱在座位下的高跟鞋……他又想起方才她说的用鞋子占卜的事。
他修长的大手向那双高跟鞋靠近,正要踫到的时候,他倏地回神的缩了回来,大掌往脸上用力一抹。
疯了,他真的快疯了。
重叹了口气,身子往椅背上靠,「现在是想拎高跟鞋,下一回是不是会偷偷收集樱桃梗了。」重重的拍了拍额。
他卷起袖子看著过敏得厉害的自己,有些自嘲的笑笑。「爱情,真叫我‘身’痒难耐呀。」
第一次他过敏得这么心甘情愿,只是喜欢别人的女孩还能让他过敏?
难道她同时喜欢两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