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来发考卷。」数学老师是个五十出头的冷笑话高手,大名李英,由于天生毛发稀疏,四十岁不到就顶上无毛,学生给他取了个绰号叫「秃鹰」。
他话一出口,全班女生惨叫。「不要啦~老师,成绩单不是过不久就要寄发,到时候就看得到数学成绩了。」
「对啊!现在发是二度伤害。」
「哪有那么便宜,你们造成我心里更严重的创伤,二度伤害算轻伤了,在改你们考卷的时候,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柔肠寸断?」话一说完又一片哀嚎声。「好了,别吵!这次的分数……抱蛋的人还真不少,诚所谓:德不孤,必有‘0’,我真是败给你们了。」
「首先,依照往例,我们先发进步最多的前五位同学,第一名,冷红冠同学。」一宣布,所有人都转头看数学「放牛组」组长冷红冠。
「怎么可能!」
「组长,你怎么可以背叛我们~」
李英颇欣慰的看著前来领考卷的她。「恭喜你!你终于可以不必仰赖开根号乘以十才能及格了,冷同学考了七十二分!拍手鼓励。」
七十二分?!冷红冠瞪著上头的分数久久无法回神,直到回到座位她还在傻笑。
呵呵呵……原来被风映蓝那恶魔教一个多月后,她真的进步了很多。
那家伙在帮她上课的时候真不把她当人看!他从没辱骂过她,可像他那种浑身冷透,活似刚从冷冻库走出来的人,不用什么威胁恐吓就足以叫人很害怕了。
在教她时除了解题他几乎不讲废话,偶尔冒了几句也是给她「提神」用的。
例如——
「专心点,你在看哪里?」明明语气淡然得像白开水,可奇怪的是却像掺了汽油,只要一点点的小火苗就足以一触即发。
「这题目的类似题之前讲解过了,你再想想看。」冷冷的眼由试题转向她,等著她「恢复记忆」。
「预习的功课自己要做足,不会的挑出来问,这样才能事半功倍。」又是冷冷的一眼,可她心脏很脆弱啊。
「这题目之前你就做错,为什么老错在同一个地方?」
风映蓝的用词都是很斯文有礼的,但还是让她深刻的感觉到自己受到严重的「语言暴力」。
也许正是拜活在这样前所未有的强大压力下所赐,加上她有时候还会解题解到两点多,终于……呜……她真的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了!
她兴奋的紧捉著考卷,心里对于风映蓝先前的「恶行恶状」已经完全不计较了。呵呵呵……她很慷慨喔,希望能和他分享她的快乐。
明天就是结业式,今天其实是来学校混的,等一下就可以回家了。
放学后她要买一堆小吃、零食回家庆祝!嗯……咳咳……好吧,她承认风映蓝是她的贵人啦!没有他,也许她的数学成绩还是惨兮兮。
庆功小吃除了老管家,就多算他的一份吧!
坐在她旁边的死党李秀瞳凑过来。「臭丫头,你的数学成绩真是非昔日吴下阿蒙,啧啧啧,七十二分哩,也不罩一下,我才考二十七。」开根号乘以十大概五十分左右,「你遇到什么名师了吗?」
「是有人教我,可是不是什么名师。」
「喂,问他愿不愿意多收一个名额,我去当伴读好了。」她家境优渥,老妈花大钱给她请家教、上补习班,结果每回成绩单一寄回家,老爸总要来一句,「怎么补的,越补越大洞!」
「我劝你不要,那个男人粉恐怖的。」
「男人~」李秀瞳眼楮发亮!「老实招来,你是不是像少女漫画那样,遇到了帅哥家教,为了不让心仪的男人看到会让自己颜面尽失的成绩,所以发愤图强?」
「噗~‘李秀逗’!你是不是漫画看太多,中毒了?」厚,为了心仪的男人而发愤图强?她会不会想太多?
「等一等,教你数学的那个人长得粉高,对不对?」也许因为她娇小,李秀瞳很在意男生的身高,一七五以下不列入考虑。
「是啊,有一百八以上吧。」
「他长得很帅,对不对?」
「很帅。」撇开他那生人勿近的冰面具不讲,她可从来不否认他是美男子。
「那就对啦。」
「你知道他是谁?」
「管他是谁,有好货先吃了再说!」
「他就是我的监护人。」李秀瞳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因此她家发生的一切事,她都知道。
而且她还见过他一次。
「吓?风、风映蓝?」那部恐怖的「冷气机」!
那个人真的很、很邪门呐,明明长得很称头,说他是顶级美男都没人会反对,但只消被他看一眼,不用刻意,只需要淡淡、浅浅、不经意的一记眼神,那种感觉活似在冬天吹冷气——
由脚冷到头。
「他数学可强了。」而且他讲解的方式深入浅出,即使数学底子再差,也有咸鱼翻身的机会。
「是喔~」
冷红冠对著她挤眉弄眼。「你方才不是说要报名伴读?我想对于有心向上、勤奋好学的学生,风先生是不会拒绝的。」
「不要!那男人让人很有压力,我的心脏很脆弱的。」
冷红冠笑了出来。
的确!没有人在面对他是很轻松的吧?可最近她好像慢慢适应了,果然呐,再恐怖的人相处久了,也不这么恐怖了,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每天相处,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半小时,她却发现,彼此越来越有家人的感觉……
如果他是她的家人,她该叫他什么?
***
风映蓝在达人街上的别墅她算第二次来。
一个多小时前冷红冠和老管家在公寓吃蚵仔煎、炖土虱、烤鸡翅……两人在大快朵颐之前,她将每一种食物分成三等份。
「其中一份是留给少爷的吗?」老管家看著分量最足的那一份。
「嗯。我成绩进步,他功劳可大著。」
「他今天可能不会过来了。」
「他很忙吗?」
「重感冒。前天就不舒服,正值你考试,他要我在你问起时,就说他有重要应酬。」即使是路边小吃,老管家还是很有规矩的拿著瓷盘一样样的盛著。
其实少爷除了感冒外,还得了严重的过敏,而这过敏原因……
他还是不要多嘴得好。
「他今天还是不舒服吗?」她坐下来喝了口汤。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好心情好像有点受影响了。
「我今天打电话去别墅,佣人说还在发烧。他生病的时候几乎不看医生,脾气很不好,又倔又拗的,因此没什么佣人敢接近他。」
「不看医生?」冷红冠讶异。「那怎么会好?」想了想,其实如果真的只是感冒不看医生那也还好,因为她也是那种不见棺材不掉泪型的人,感冒的时候她都是喝一种中药熬的汤汁,很臭、很苦,可还满有效的。
「少爷有时候性子一来,没人管得动他。」
她露出古怪的表情。「我以为他只是冷冷的,没想到脾气像个孩子。」她开始进攻烤鸡,然后蚵仔煎……
每样东西都吃了几口后,她像下定决心似的用餐巾抹了抹嘴巴。「管家爷爷,你有没有达人街的通行证?」那里的警卫和一般的不一样,是真的有在做事。
「你要去看他?」老管家一怔。
「做人不可以没良心,风先生虽然从没给过我好脸色,可他毕竟还是对我不错的,我还是去看看他好了。」
「少爷不会在意这些的。」
「就因为他不在意,我就更要在意,不是?」
老管家深深看了她一眼。「别墅一到了晚上九点就只有他一个人,佣人都住后头的小屋,加上他生病的时候脾气真的很不好,你真的要去吗?」
「生病的时候还没有人在身边不是更危险?」
他犹豫了一下,才说:「一到了晚上,少爷不喜欢有其他人在屋子里走动。」
「为什么?」
「等他身体好些,你自己问他。」他离座回房,不久拿出通行证和一串钥匙。「我叫司机过来载你。」
「好。」
***
这栋别墅无论白天看、晚上看都一样大到粉恐怖,而且比起其他栋别墅,他家除了入口处的照明和台阶左右两排灯,主屋还真的是乌漆抹黑。
走上了台阶,她先用遥控解了警报系统,免得她探病不成,反而先到警局报到了。
一连通过了两道电子锁,到了第三道她才用得到钥匙,门一推开,熟悉的干净舒适的味道扑鼻而来。
来到了曾造访一次的豪华大厅,冷冷的氛围一下子将她团团围住。「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地方,怪不得越来越像假人。」橱窗里的模特儿看过没,就是那种帅帅、酷酷的,摆著很不可一世的跩样,顶著一张万年不变表情的那种!
她借由有限的光源,成功的找到那天她玩了好久的艺术灯,拍了一下,昏黄的色调顿时让冷冰冰的客厅温暖起来。
对了!她记得厨房是在左边转角,她背包里有些东西得先处理。
半个小时后她用托盘端了一堆东西上楼。只是……房间很多间呢,他到底在哪一间?
第一间,没人住;第二问,好像也是客房之类的。
好烦耶!这些有钱人一定要把住家弄得像迷宫一样才甘心吗?又推开一扇门——
哇噢!不得了,这里是图书馆吗?好奇心驱使下,她放下托盘走进去。
这间房间他一定常使用,因为里头放了一些当期的财经杂志和报纸,走到落地窗前的书桌一看——
冷红冠的脸红了,一股满满的感动涌上心头。
书桌上放了好几本不同版本的高三数学,风映蓝一个大公司头头不可能用得著这些书,他是为了教她数学。
任他数理再强,高中数学毕竟离他太远了,就算想教也不知道如何入手,因此为了教她,他得拨时间重温高中旧梦。
以前爸爸开的公司只是小鲍司,他都常常因为忙碌而忘了三餐正常了,像风映蓝这样的跨国集团大老板就更不用说了,而他每天还得拨出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陪她这数学阿斗……
一个只是被半强迫接受她的人,居然可以为她做这么多,冷红冠的眼眶忍不住红了。
桌子的一角放著一叠她惨不忍睹的数学成绩单,最经典的当然是那张九分的。
真没面子的分数。
她收起那叠如今想起来都羞愧的考卷,换上今天要给风映蓝看的成绩,这才又端起托盘继续「狡兔三窟」的游戏。
她推开某间房的一点门缝,里头就有东西砸出来,「砰」的一大声正中门板,她吓得倒抽了口冷空气,差点尖叫。
「谁?站在门口的是谁?!咳咳……滚出去!」
冷红冠被那恐怖的狂吼声吓得魂不附体,猛吞了好几口口水,一颗心像是随时要跳出胸口。
是那个平常虽冷漠但有礼的风映蓝!方才那破口大骂的狂吼声,她以为是哪只脾气特坏的野兽发出的。
她将托盘放下来,深呼吸一下,这才试著叩门。「叩叩叩……」
「砰!啪啷!」又有东西击中门板然后碎裂的声音。「滚!」
脾气真的很野兽耶,这一回她虽还是吓了一跳,可已经没之前那么惧怕了,而且越挫越勇。
这回她没叩门,直接隔门叫阵。「风先生,我是冷红冠。」
「滚!咳咳……」
又是滚?她偏不要!「我听说你生病了,所以来看看你。」咦。没声音?表示可以进门了吗?正要伸手推开门,里头又传出怒吼声——
「咳咳……滚!」
***
「……」原来是「ㄎㄟ」到,不利发音。
生怕一开门就有东西飞过来砸中她——这也不是不可能。
她可不想成为第一个因为探病被病人砸死而上社会版新闻的人,隔著门板还是安全些!
她提高音量说:「你这么凶不利病情,都已经是快三十的人了,还这么任性,真是教坏了我这孩子!你呀……叽哩咕噜……叽哩咕噜……」
忽地「屏障」不见了,一阵阵急促的热气吹在头顶上,冷红冠一抬头对上一双粉恐怖的怒眼。
「你、你够了没?!」
「哇!」
「你到底想怎么样?!来这里干啥!」风映蓝铁青著一张火气甚大的脸,如果可以,他真想将这丫头的脖子拧断,谁要她这么多管闲事了?
她吓了个扎扎实实,惊愕的看著他像是著了火的模样,不及细想一回身就拚命跑。
看到她吓跑了,风映蓝方才那一吼像是用尽力气似的,无力的靠著墙大口大口的喘著气。
没想到冷红冠不是吓跑了,一眨眼她又跑了回来,这一回她手上多了个东西。
他垂下的头又抬起,一看到这不怕死的丫头还在他更气了。咬著牙努力撑著不适的晕眩感,他用力的在脸上抹了一把,再度要发狠,「你到底……」
她一双大眼布著惊恐,泪水就这样啪答啪答的直落,然后将手里的成绩单举高。
「我考……我考了七十二分,特地拿来和你分享的!」
风映蓝眯著眼看了她好一会儿,强烈的晕眩感让他的记忆变得琐碎而片段,仿佛……仿佛连几分钟前才骂过她都忘了……
他像是不确定她是谁,「冷红冠?你是冷红冠?」
「嗯,我是。」
他微微的喘著气。「你今年几岁?」
「十七。」又补充,「快十八了。」
「最弱的科目是?」
「数学。」奇怪,他好像不认识她,需要一再确定她的身分,「你忘了?你每天都得花一个半小时教我数学。」
风映蓝的浓眉皱了皱,仿佛极力在忍耐什么,在确定眼前的人是冷红冠,他的防御突然崩塌了,长腿微曲起来,他背贴著墙滑坐下来。「冷红冠……你真的是冷红冠……你的数学真烂……」
「……」他一定要这样说她吗?「喂,不会吧?你打算在通廊睡吗?」很冷欸!这种天气正常人都要穿卫生衣、盖厚棉被才睡得著觉欸!
她一蹲下来想摇醒他,不意听到他的呓语,低低的、喃喃的——
「求求你们……不要放弃我……我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冷红冠一怔,感觉上这不是风映蓝会说的话,他还正常吧?
犹豫了一下,她伸出手推他。「风先生……」手才触及他,她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