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步求任的「思春论」搞得晕头转向,唐司独自推著轮椅来到花园,没想到也看见贝贝捧著一本粉红封套的书,在花圃边专心的阅读。
「你在看些什么?」推著轮椅向前,唐司好奇地望了书名和封面,虽然不知道内容是什么,但也知道绝对和教科书无关。
他望著贝贝,想起步求任的话,也想起了她刚刚对著别人粲然的笑。
「是你呀?」思绪从书页里被打断,贝贝抬起眸,下意识地对唐司绽放了浅浅笑容。「你今天身体好些了吗?王医师今天看诊时说了什么,有没有说你什么时候可以拆石膏,什么时候可以恢复记忆?」
贝贝关心的望著唐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光的错觉,贝贝总觉得今天的唐司给她一种温暖的错觉。
像极了小说里的男主角,帅气又有型。
「再过几天就可以拆石膏,至于恢复记忆,仍然无解。」把轮椅推向了贝贝身旁,轮椅的高度正好和长凳的高度相仿,唐司直视著贝贝明亮的眸子,她浅浅笑容在他心底泛起了涟前,轻轻的,一圈一圈荡向了心底。
他心口一紧,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么古怪的感觉。唐司不自禁也跟著浅笑,笑容柔化了他原本冰冷的线条,他低问:「听说你今天去学校?」
「缺课好几天,再继续旷课下去,我这学期别想顺利通过。」贝贝点点头,续道:「更何况要考期中考了,再不去学校露个面,我怕大姊会火速从台北杀到台中来,直接把我大卸八块以慰我父母在天之灵。」
‘她俏皮地笑著,想起可怖的元元大姊,就算贝贝再怎么懒得上学校,她也会乖乖的用功,务求顺利升级。
「……是吗?」不知该如何应声,唐司只好跟著暗笑。突然发现自己对贝贝实在陌生的过分,要不是贝贝自己说了,唐司还不知道她的双亲已经往生。
莫名的有些汗颜,他望著她天真又单纯的笑脸,心口有抹淡淡的感受滞点酸苦,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要考试了,所以你在用功?」他指著贝贝手上的粉红小书,怕自己打扰了她看书。
「不是,如果学校期中考考这个,我铁定拿奖学金了。」扬了扬手上的罗曼史小说,贝贝笑得一脸困窘,老实承认自己不是个用功的孩子。
「这是罗曼史小说,和教科书无关。」
「罗曼史?爱情小说?」唐司蹙起眉,直接表明了对这玩意儿的不赞同。
「别急著破眉,其实看这些书也没什么不好,现实太苦闷了,多点幻想的空间也不错。」她笑,忍不住跳出来为罗曼史说话。
「它能给你什么幻想空间?」他嗤了一声,带点蔑视的翻起了贝贝放在长凳上的书。
「幻想自己是美丽女主角,幻想有个温柔又帅气的白马王子。即使明知不可能发生在现实世界,带点绮丽的幻想是会让人生多点希望。」’
「这不过就是大人的童话故事,和白雪公主基本上没什么分别。」他蹙眉,知道贝贝一向对童话故事没辙。
扁听这女孩对天使的坚持,就知道她实在是梦幻得过火。
「也许。」’贝贝点点头,没否认。「但这种童话故事会让人多了些共鸣。沉浸在每一篇爱情故事里,读的人会觉得自己仿佛也谈了场很棒的恋爱。」
「……无法理解。」唐司摇头,对贝贝所言的那个层次无法理解。
「我本来就不奢望你会理解,如果哪天有哪个女孩能让你理解感情,我想,她一定会是个很棒的女孩。」贝贝没有心机的望著唐司,一向觉得他冰冷又无情。
心底有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绪,当贝贝真的幻想出现这么一个女孩的同时。她甩甩头,拒绝让自己胡思乱想,更拒绝让自己想起昨晚的那个吻。
「为什么需要幻想?你的条件,不足以让你在现实生活中找著一个很棒的白马王子吗?」
「找不到,现实中的白马王子都有缺陷。或许该说,找不到一个可以让我心甘情愿,容忍他缺陷的男人。」
贝贝摇头,对爱情的梦幻程度已达无可比拟的地步。「更何况,我小时候的志愿是嫁给天使,总觉得白马王子是比不过天使的。」她瞥了他一眼,现在对这句话已经有些怀疑。
「嫁给天使?」他挑眉,想起贝贝老坚持他是天使。
「那是我年纪小、不懂事的幻想,你不用担心。」现在就算让她嫁,她也不会嫁了。
与其要嫁给一个不懂情爱的天使,她宁愿抱著她的小说过一生。
「我不担心,我只是不懂。」唐司摇头。「你第一次见到我才四岁,四岁就已经可以决定这么多事情了吗?」
可以让贝贝坚持了他十几年,甚至立志只想嫁给天使?
「人的情感很难去解释,除非亲身经验过。」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又怎么能奢望旁人能理解,更何况是唐司这种没心没肝的男人。
「我一直想写一个故事,关于一个女孩和一个天使,真正的天使。他们历经相知、相恋、争执,最后获得幸福的故事。」她望著手上的粉红小书,这是贝贝从未对外人说过的心愿。
「为什么想写这样的故事?」他不懂。
「为了替自己一偿宿愿。」
话声虽轻,但贝贝的眼神却深得看不见底。她望著他,浅浅笑著,眼眸里没有太深的情意,只有一抹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波动和迷恋。
「为什么说是一偿宿愿?因为你也曾喜欢上一个天使?」唐司锁著她的眸,不自觉的拢起眉。他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了什么,但却不是很懂那样的眼神代表什么涵义。
所有攸关感情的一切,对唐司来说都是全然的陌生。他知道自己敏锐的足以去发现什么,但却可怜的无法理解自己所谓的发现,到底代表了什么样的意义。
他想知道。
这辈子第一次,唐司有了这么样坚持的决心。
「我喜欢的,是存在我心中的天使。」也可以说是,存在心中的幻想。
贝贝一直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当她再见到他的时候,即使心底有惊喜和迷恋,但很快地,贝贝就发现了现实和想像差异。
她喜欢的天使,是自己心中的天使,不是现实中的冷情天使。
「那……你喜欢我吗?」他问,粗神经的不觉有任何不妥。
步求任老说贝贝对他的感情不单纯,可唐司就是不懂,到底什么样的感情叫不单纯。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贝贝直觉的摇头,努力的摇头。
「不、不,我怎么会喜欢你呢?」不禁红了小脸,这辈子没这么直接的回答过这样的问题,贝贝否决了,却否决不了自己漏了一拍的心跳。
「那……你讨厌我?」蹙起眉头,她的否决没来由的让唐司不悦。
「不,我不讨厌你。」贝贝还是摇头。「不喜欢,不一定就是讨厌。我们俩相识不深,我只把你当一般的朋友,哪里来的喜欢或讨厌?」
也许有过见面刹那的迷恋,但那并不代表什么,贝贝清楚得很。
「那你对我,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人的情感不就是喜欢或讨厌,黑白分明,哪还有什么介于中间色彩的情感?
「我思念了天使十几年,这十几年情感的堆积,即使不喜欢,也总觉得熟悉。我对你,就是这种熟悉的感觉。觉得自己似乎比任何人都认识你,但事实上,我们根本是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贝贝望著唐司的眼,总觉得今天的他有些不同。
不,该说这两天的他,似乎一直是怪怪的。初次相见那孤冷的眸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天一天渐渐有了温度的黑眸。
是什么让唐司改变?是失忆的关系,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也许你说得没错,那是种熟悉的感觉,莫名的觉得熟悉。」难得赞同起贝贝的话,唐司们心自问,他对她或许就是这样的感觉。
一种熟悉,让他开始有了探知一切的欲望。
「你也是这么认为吗?我记得再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你是我曾经见过的那个天使。说实话,你和小时候的改变不大,我记得当初我怕自己会忘记你,还特地画了一幅你的模样藏在箱子中,还在旁边用歪七扭八的图案画出了你名字「怎么画?」忍不住打断贝贝,唐司很好奇一个四岁小孩的思考模式。
「画了一个糖果,又画了一个丝瓜。」贝贝边回想,边用眼神凶狠的瞪著一旁憋笑的男人。「不准笑,以一个四岁小孩的智商而言,这已经算是很厉害了。」
她嚷道,怔怔地望向男人难得的笑颜。
「是,佩服。」幸好她还记得是唐司,不是记成唐瓜,或果瓜。
唐司忍住了大笑的冲动,却忍不住丝丝笑意瓢人眼中。他回神,看见了贝贝近乎痴迷的目光,忍不住又笑了。
「怎么,觉得爱上我了吗?」
「不。」贝贝还是摇头,只是多了两片红红的双颊。「只是觉得你这样笑著真好,比你之前冷冰冰的样子更好。」
唐司本来就生得好看,唇角上扬的浅笑又让他添了一抹暖暖的人气,感觉更能亲近了些,是个充满魅力的男人。
「那你喜欢哪一款?是之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他又笑,感觉像在诱惑贝贝般的笑。
「当然是现在的你。」三魂被勾去了两魂,贝贝愣愣地回答,早被唐司的男色给彻底诱惑。
「那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告诉我,什么叫思春或心动?」
「……」什么和什么?贝贝愣了好大一下,呆呆地望著唐司,以为自己听错。
「又或许,你愿意我亲身体验,我也不反对。」
「……你疯了?还是又撞到脑袋?」好半晌,贝贝找回了声音,呐响地开口。
「我什么事都没有。」唐司缓缓地摇头,神色依旧一般平静。
「只是,既然都起了头,理所当然得把事情搞懂。因为已经有动心的念头,如果我还坚持己见,那倒显得太固执了。」
他一向随遇而安。虽然冷漠了些,但如果不再槁懂这些稀奇古怪的感觉,唐司早晚有天会被这些一点一点细微的情绪给搞疯。
现在的情况之所以暧昧,在于一切都只是起了个头,所有情绪都是淡淡浅浅,不理会又不行,就怕真有心去探究又探不出个头绪。
唐司讨厌这种模棱两可的感觉,他喜欢黑白分明,凡事清清楚楚。
「你到底在说什么?要不要我去请李医师来看看?」说到底,贝贝还是认为这家伙大概疯了。
贝贝有些慌张的想起身,没想到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柔荑。
「你别走,我只是想请你帮忙。」
「这种忙哪是这么简单能帮?」手心传来一阵一阵温热的感觉,贝贝红了脸,心头扑通扑通的狂跳。「这些情绪全是因你而起,除了你,根本没人能帮我。」他望著她,黑眸变得深邃。
「不关我的事,我、我…没办法帮你。」
几乎快被他的眼眸吸进,贝贝又羞又赧的退了好几步,挣脱开唐司的掌握,小脸红得像只果一样。
「你自己、自己看书吧。」随手丢了好几本粉红小书给他,贝贝门得好远。
「你想知道的一切,书上自然会告诉你。」
回头瞥了他一眼,贝贝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书,就能知道?」望著椅子上那几本罗曼史小说,唐司缓缓地蹙起了眼眉,心情倏地低沉了不少。
为什么贝贝要逃?为什么贝贝的脸会这么红?
如果她逃,是因为抗拒,那又为什么会害羞的红了脸呢?唐司若有所思地翻阅著那几本小说,忍不住低问:
「是不是我看完了这些,我就能懂贝贝的笑,贝贝的泪?」他叹息,心底有些无奈。「见鬼了,我到底为什么要懂,我到底该懂些什么……」
莫名其妙的思绪全纠成一团,如果有朝一日,他真能懂得一切,事情是不是会变得简单许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