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恍惚之间,将睡未睡之际,一个震天的响声将她惊醒!
她蓦然坐起身,见屋内一片漆黑,烛火不知何时熄灭了。她掀被下床,借著窗外透进来的淡淡月光找蜡烛想续点上,猛然间又听见一声巨响,她吓一大跳,定了定神,才想起那是放烟花的响声。
她只玩过爆竹,还从来没有见过烟花放起来是什么样子,便好奇得灯也忘记点了,只想快点打开门瞧一瞧灿烂的烟花,不料门才一打开,竟看见门外站著一个陌生的高大男子,她是毫无防备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你是谁?」她失声惊叫,本能地往后退一步,急忙要关门。
「你又是谁?」那男子一脚飞快地跨进屋,挡住了门。
「我……我是……四爷的丫鬟……」她被陌生男子灼灼的目光摄住,闻到他一身的酒气,又惊又怕,手指暗暗打颤。
男子松开手,大掌滑向她的双肩,轻轻握住,慢慢转过她的身子。
屋内没有烛火,他又背对著月光,花竽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黑夜里,他高大魁梧的身躯更令她有种巨大的压迫感,他的肩臂也十分粗壮有力,散发著强烈的男性气息以及浓重的酒气,她害怕得脸色发白,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就著微淡的月光,男子似乎看出了她内心极度的恐惧和焦虑,淡淡一笑,说道:「连自己的主子都认不出来,你怎么当丫鬟的?」
花竽倏地仰起头,惊魂未定地看著他。
「你是……」她的心跳又急又猛,仿佛要蹦出胸膛。
「兰王爷第四子,凌芮希。我的丫鬟连我都不认识,真是奇闻了。」他垂著笑眼凝视她苍白怯懦的脸蛋。
花竽脑中异常混乱,她没想过会在这么突然的情况下见到凌芮希,一时慌张得不知所措。
「我怎么不知道你是我的丫鬟?」他专注地盯著她,「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买进府的?」
「奴婢名叫花竽,见过四爷。」她慌忙低下头,屈膝行礼。
「花竽?」凌芮希愕然一怔,恍然明白了什么。「我想起来了,你是老夫人给我的丫鬟。」
花竽苦涩地笑了笑。来到「云养斋」近半年的时间,凌芮希竟然现在才想起她,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竟是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你不是一直病著吗?现在可好些了?」凌芮希走到炕床前坐下,暖暖的热炕舒服得让他想直接躺上去。
花竽怔了怔,隐隐觉得不对,凌芮希怎会以为她「一直病著」?再往深一层想也就明白了,必定是迎月捏造的谎言,骗凌芮希她病了,所以不能近身服侍他。
「奴婢很好,多谢四爷挂念。」花竽静静转过身点起油灯,虽然屋子里还算暖和,但刚从热炕上爬起来,她已经冷得直打哆嗦。
「你生的是什么病?都用些什么药?」凌芮希盯著她娇小玲珑的背影。
花竽呆住,半晌答不出来。
凌芮希渐渐起了疑心。「你是因为不想服侍我,所以托病?」
「不是,老夫人把奴婢给了四爷,奴婢就是四爷的人。」她声细如蚊,悄悄侧转过脸,在烛光中望了凌芮希一眼,目光接触的一瞬,红晕立刻飞上她的面颊。
好俊雅出色的一个男人,浓眉下精睿的黑眸刚劲内敛,宛若一潭深邃的黑泉。
她的心口怦怦直跳。今日意外见到他,对她来说也不知是祸是福?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凌芮希了然微笑道。「是我的疏忽,如果我坚持见一见你,你也不用被人藏在这里了。」
「云养斋有云养斋的规矩,奴婢刚来,什么也不懂,怕服侍不好四爷,被安排在这里也是情理中的事。」她相信凌芮希知道把她藏起来的人就是迎月,虽然她有满肚子委屈,但这些委屈和苦水对谁都可以倾吐,唯一最不能倾吐的人就是凌芮希,她还没有笨到跟他说他宠婢的坏话。
「你倒是很能隐忍,也沉得住气。」凌芮希悠闲地凝瞅著局促不安的花竽,见她的长发只松松绾个髻,簪饰全无,白净的脸蛋上没有半点脂粉,连唇上都没有什么血色,身上只穿著一件秋香色的小袄,微缩著肩,不断搓揉双手。
「你要冻坏了,快上炕床来。」他低声催促。
花竽睁圆了眼,动也不敢动。
「要我抱你上床吗?」凌芮希笑著站起身。
花竽飞快地摇摇头,立刻跳上炕床,抓起棉被裹住身子,缩进了床角里,只露出一双眼楮怯怯地瞅著他。
凌芮希见她的神情羞急娇怯,楚楚可怜之态,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他脱下天青色的貂皮褂,脱了鞋,直接在炕床上躺下来。
「四爷,你……你不能睡这儿……」花竽脸颊红透,手足无措,连忙起身想要下床。
「不许下床,在我身边躺好。」凌芮希抓起唯一的软枕枕在脑后,半侧著身子看向她,只见她的表情十分狼狈和羞怯,神态极不自然。「老夫人不是把你给了我吗?把我赶走你可是会后悔的。」
凌芮希的话点醒了花竽。对她来说,眼前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机会,凌芮希就躺在她的身旁,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只是这个机会来得太突然,她受到的惊吓太大,思绪一团乱,让她根本无力思考,也来不及做好任何准备。
「四爷怎么不在宴席上看烟花,却一个人到这里来,身边没有人侍候?」她轻声问,不自觉地怔怔看著他。
「今天酒喝多了,怕在宴席上醉酒失态,本想先回屋躺一躺,想不到屋里到处上著锁,所以就绕道花坞来,倒没想到你会睡在这儿。」他眼神慵懒地环视著屋内,虽然墙角堆放著柴火木炭和不少杂物,但收拾得还算整齐干净,连窗户上都贴了不少窗花点缀。「这里倒是个隐密之所,你住在这儿也不错,门关起来以后就是你自己的天地了,想必还挺舒服自在的吧?」
花竽略一怔忡,轻轻说道:「一个人……总是寂寞些。」
凌芮希深深凝视著她,忽然扬起一抹暧昧的笑容,倾近她脸旁,低声说:「那我以后常常过来陪你。」
花竽羞得不敢看他,两颊渐渐泛起红晕,像搽了胭脂一般。
「这是什么?你编的?」凌芮希瞥见炕床边站著几只草编的螳螂和蚱蜢,好奇低拿起来看。
「那是小时候跟姐妹们编著玩的,留在身边,也是为了睹物思人。」花竽的声音微微低下去。
「姐妹?莫非是风花雪月中的其他三位?」凌芮希挑眉笑道:「今天在寿宴上看到了其他三个,可惜你没去,要不然你们四个今天又要打出风头了。」
花竽微微红了脸,低声问:「风竺、雪笙、月筝她们三个都好吗?」
「看样子是比你好,尤其大哥对风竺疼爱有加。」凌芮希看著她的眼楮,深感抱歉地说:「是我亏待了你,今后我会好好补偿你。」
花竽心中感动,呆呆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想要什么补偿?只管跟我说。」凌芮希轻轻握住她的手,意外地发现她的手晶莹美丽得有如象牙雕琢出来的一般,如雪的皓腕微带一点红晕的血色,握在手里的感觉柔若无骨。
「奴婢真的……什么都可以要求吗?」花竽不敢缩手,但是双颊已经滚烫得快要烧起来似的。
「当然是。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看,我能做到的都会尽量补偿给你。」他欣赏著她的纤纤玉指,笑眼底下闪动著一抹迷魅的幽光。
「我希望可以时常出去走走。」花竽几乎没多加思考,就大著胆子脱口而出。
「就这样?」凌芮希凌芮希愕然抬高浓眉。
花竽用力点头。
「你不觉得你的这个要求太浪费吗?」简直是低估也侮辱了他的能力。「我再给你时间想一想,想清楚了再说。」
花竽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点点头,说:「奴婢想清楚了,奴婢希望可以常常见得到风竺她们,还希望可以回后花园阁楼里看一看老夫人和秦姑姑,有的时候,也想到云养斋外的园子走一走,看看花、喂喂鱼……」她顿住,小心地看他一眼。「差不多就这样了。」
「你的要求竟然都跟我没有关系。」凌芮希摇头轻笑。「你难道不想贴身服侍我?不想要我?」
花竽脸红尴尬地低下头,她确实只凭直觉要求,并没有往他身上去想,他这句话无疑又再次点醒了她,从人生的利益上选择,她应该毫不考虑地抓住这个机会得到凌芮希才对。但是,在她私人的情感上,凌芮希还未占有一席之地,所以,她仍然听从了自己心底的声音。
「云养斋里有先来后到的规矩,奴婢也不便强求。」见凌芮希脸上并无不悦的表情,她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云养斋什么时候有先来后到的规矩了,我竟不知道。」他冷笑。
这一瞬间,花竽看见他眸中闪过犀冷的眼神,但很快又被温柔的微笑盖过去,让她很困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好吧,你的要求我一定会用力地补偿你。」他轻叹,宠溺的嗓音听起来沙哑而迷离,如酒香般醉惑。
花竽情不自禁地迷醉在他动人的低语及醉人的视线里。
「对了,我补偿你,你也帮我个忙吧。」凌芮希从腰间锦囊里取出一张折叠成方形的纸,放在她白玉般的掌心中。
「这是……」她慢慢打开来,愕然呆住。「一张白纸?」
凌芮希微微一笑。
「你可以叫它无字天书。」
花竽迷茫与不解地看著他脸上温柔的笑容,仿佛在他的笑容底下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