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段祯是打不死的蟑螂真是一点没错,不到半个月,他就可以到处乱跑了。木桃眼红地盯著他挺拔的背影,想到自己初进谷时足足躺了一个月才在木岚的搀扶下下床,不由大叹上天不公。
「太不公平了!是不是你看他有权有势就这样巴结他,却来欺负我这个弱女子?你可真是个欺软怕硬没有骨气的东西!」
「你在骂谁?」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
木桃一转身,正是那有权有势连老天都巴结的家伙,披著雪白的长袍,卓然立于夜风之中,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我骂老天,怎么,你也有意见啊?」
「没有没有!你爱骂谁就骂谁。」段祯怪腔怪调地说,「你吸我的血我都没意见了,这点小事怎么敢有意见呢?」
木桃想起那日的事,不由耳根发烧,「哼!我就是喜欢吸你的血怎么样?没把你吸成干尸算是很对得起你啦!还有,拜托下次讲话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让人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她边说,脚也不停,穿过庭院,走到卧房门口站定,斜睨著紧跟在身边的家伙说:「我看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应该另找地方去睡吧?我这几天打地铺睡得腰酸背痛,今晚无论如何要睡床,你不许跟我抢。你走吧。」
「我走?」段祯无法置信地瞪大眼楮,「我记得这间房应该是我的吧?还有,你似乎忘了我是你的主子?莫非几个月不见,你竟然得了健忘症?」
木桃气呼呼推开门, 进去,点上灯,伸手指著大柜说:「那你可以去睡绳子呀!」
「你倒底有没有人性?我伤还没好你就叫我睡绳子?不行,我非睡床不可!」段祯说著便四仰八叉倒在床上。
木桃无奈,只好噘著嘴,老大不情愿地开始打地铺。
段祯脱了外衣,拉过被子覆在身上,叹道:「好舒服!床上真是又暖和又柔软。木桃,你要不要上来和我一起睡?」
「你去死!」木桃大叫一声,拉起单薄的被子连头一起盖住。
「唉,真是好心没好报!人心不古啊!」段祯摇头晃脑大发感叹,听那边毫无动静,便唤:「木桃!木桃?」
似乎不对劲。他跳下床,走到她的地铺前,蹲掀被子,「木桃,生气了?」
掀不动!她紧揪著被子不放手。
「木桃?不会吧?这么小气?你肚量好像没这么小的。」他轻轻摇晃她,感到手下传来微微颤抖,心中一凛,抓住被子用力一掀,露出一张涕泗横流的脸,木桃紧闭双眼,无声地哭泣。
看见她流泪,他的心便阵阵抽痛。赶快赔礼道歉安慰她吧!他想。但话到嘴边却全不是那么回事。
「唉!我可真是歹命,养个丫头光吃饭不做事,还跟我抢床睡,一生气又要我来哄。唉,天下哪有我这么倒霉的主子?好好,算我怕了你,我睡地板你睡床吧!」
他伸手托著她身体,略一用力便腾空抱起,往床边走去。没想到木桃却拼命扭动挣扎,「打死我也不睡床!」伸手一拳挥在他胸口。段袖的伤根本未痊愈,这下吃痛,手一松,木桃重重摔到地上。
「咚」的一声后便是全然寂静。她坐在地上,仰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望著他。他则呆呆地仍旧伸著两条胳膊,满脸歉然地望著她。
半晌,木桃扯了一下嘴角,拍拍站起来,语调轻快地说:「还好,一点也不痛。」
她微微笑,眼里的泪已干,脸上的泪却仍在,冰凉沁人。她抬手用袖子一抹,轻声道:「请谷主上床歇息吧!」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地铺。
手腕突地被握住用力一扯,她重重撞进他怀里。她抬起头,看见一张恶狠狠的脸。
「你刚刚叫我什么?」他问。
「谷主啊!你不是说你是我的主子吗?我既是你的下人,就该有下人的本分……」她轻柔地喋喋不休,脸上仍挂著微笑。
「你再叫一声试试?」他咬牙切齿地打断她。
她的笑容敛去,抬眼直视他的眼:「请放开我的手,谷主!晤——」
疯狂的吻骤风般席卷而来,他辗转吮吸,直似要把她整个儿吸吞进体内。一双铁臂箍著她的纤腰,两副滚烫的身躯在冬夜紧紧相拥。
直到快窒息,他才放开她喘气。
「段祯,你这个死色魔!」她脸色潮红,呼吸急促,软软地骂。
笑意在胸腔滚动,他把头埋在她颈侧,肩膀不住耸动。
「笑什么笑?有啥好笑的?」她没好气地就要推开他,可腰间一紧,反而与他贴得更密。
段祯轻舌忝她耳垂,满意地感到她的轻颤。
「整个桃花谷只有你连名带姓喊我,只有你不买我的账。」
「那当然!」木桃得意地昂起头,不可一世,「我又不是桃花谷的人,干吗买你的账?」
「你不是桃花谷的人,却是我段祯的人。」他再次将她腾空抱起,这回打死也不会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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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情相悦的滋味原来如此美妙。木桃像一只吃饱的猫咪般满足地偎进他怀里。
上次那段痛苦的经历已经云淡风轻,消失在记忆深处,只他肩上的齿痕仍在。她伸手轻抚那道疤,可怜的段祯旧伤未去,又添新伤。那蚀骨销魂的快感如潮水般涌来之际,她忍不住又张口咬住他的肩头,直至潮退才慢慢松开。一圈新的齿印与旧痕重叠交错,都是属于她的记号。她得意地微笑,伸出舌舌忝去缕缕血丝,熟悉的味道,令她叹息。
「你这个噬血的小魔女!」他在她耳边喷著热气。好痒!她咯咯轻笑地扭动身体躲避。
他的汗水交织著她的汗水,他的喘息混合著她的喘息,他的目光胶著她的目光。
一滴晶莹的泪滑落她眼眶,他温柔地吻去,如微风般轻拂过脸庞。
「我弄痛你了吗?」他问,如此小心翼翼,仿佛喷一口气她就会融化。
「没有!」她闭上眼楮,轻轻摇头,脸上绽开如花般笑靥。
「那你为何落泪?」
她伸出胳膊搂近他,贴著耳悄声说:「我在想,这么好玩的事为什么不早说?」
沉默,然后他全身都开始颤抖,越抖越烈,还发出「哼哼哼」的声音。
「要笑就笑!笑死算了!」木桃没好气地推他一把。段祯再也憋不住,翻身仰面朝天,哈哈大笑。
木桃横眉怒目等了半天,见他仍没有停歇的意思。还笑!还笑她就要生气了!她一掀被子坐起来。笑声立即戛然而止,一双铁臂缠上腰间,一用力,她便倒下了,被压在他身下。
「现在说晚不晚?」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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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第二天,桃花堡便来了一位客人,一位贵客,李碧荷。
李碧荷谁呀?李总管的佷女,段祯的未婚妻是也。
木桃真的不想吃醋,不想嫉妒,但她忍不住。妒忌的虫子咬得她的心发酸、发痛,甚至于想要发疯。但她没有,她只是微笑地和众人一起迎接这位像是从画上飘下来的美人儿。
李碧荷,精致得无可挑剔的脸庞,雪白细腻似乎吹弹得破的肌肤,穿著雪白的衣衫,桃红色的罗裙,播曳生姿,姗婿而来。走过去,更发现她长发及膝,在冬日暖阳下波动著丝缎一般的光泽,衬著她苗条妩媚的体态,光是这背影就足够夺人心魄了。
敝不得那日寿宴变喜宴,所有人不灌寿星灌段祯,娶了这么个倾国倾城的天仙岂非人生极乐之事?
木桃不战而败,甚至她根本就连战的资格都没有。段祯又不属于她,而是属于眼前这位美人。看他盯著未婚妻那柔得出水的眸光就知道了。
那昨晚又算什么呢?什么都不算!她是侍女,而他是主子!主子要侍女侍寝不过是司空见惯不值一提的小事。
木桃黯然退出那群闻风而来欣赏美女兼准谷主夫人的侍卫们。没人注意她。那是当然了,美女当前,谁眼里还看得见不起眼的她?
她走出大门,去哪呢?
她漫无目的地信步走著,穿过小树林,绕过一片稻田,再跨过小溪。她发现到了桃花谷外缘的草坡,再过去就是黑压压连绵不绝的桃林。
桃林外面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也一样是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吗?
木桃坐下来,抬头望天。阳光柔柔地洒在脸上。她微笑,索性往后一躺倒在草地上,反正她穿著粗布衣裙,也不怕弄脏。
白云一朵一朵,缓缓移动。那上面载著的是什么?是她逝去的记忆吗?那到底是些什么?她以前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会掉进这里?
许多埋在心底一直未曾去想的问题此时突然全部冒出来,挤得她心口发疼,脑袋发胀。
似乎有脚步声。谁?是他追来了吗?
她猛地翻身坐起,往后看去,元泽望,是他呀。
木桃站起来,笑道:「恭喜你升职。」
元泽望在昨日的比武大会中取得佳绩,荣升青衣侍卫,再往上就只有黑衣了。
「谢谢!」元泽望回一笑,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谷主在找你呢!」
「找我?他哪有空啊?」木桃率性地又往地上一躺,拍拍身边的草皮说,「躺著晒太阳感觉很不错的,要不要试试?」
元泽望闻言也躺下,不过不是在她身边,而是距她足有三尺远。
「谢谢你安慰我。」木桃说,「你怎么也跑出来?不留在那看美人吗?」
「有什么好看?看,也是别人家的。」元泽望的语气似有一丝落寞。
「咦?你该不是对那位李美人有意思吧?」木桃坐起来,神色嗳昧地瞅著元泽望,见那小于居然半天没吱声,不由吃惊地捂住嘴,「被我猜中了?」眼看元泽望的黑脸一点一点变红,她兴致高昂起来,爬到他身边,毫不客气地伸手往他头上敲去。
「喂!不是一见钟情吧?还是你以前就认识她?说呀,别小气嘛!」
「是以前就认识,不过没什么好说的。」元泽望拔起一根草咬在嘴里,「她是李长老的孙女,千金大小姐,而我只是个普通农户,有什么好说的?现在她又快当谷主夫人了,我连多看她一眼都是罪过,又能说什么呢?别只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他坐起身,直视著木桃的眼。
「是啊!我也一样。」木桃低下头,「他是谷主,而我呢?甚至还来历不明!谁知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不过看我这么粗的手就知不是什么好人家。」她叹一口气,不再做声。
两人都呆呆地各自想著心事,忽地同时觉得后颈冷嗖嗖地发寒,扭头一看,同时跃起。「哎哟!」又一齐捂住额头。居然撞了头。
「谷主!」元泽望恭恭敬敬地抱拳,「属下告退了!」气氛不对,还是赶快脚底抹油为妙。
「你来干什么?」木桃把脸别向一边,「你不要陪你的未婚妻吗?」
「我是要陪我的未婚妻。」段祯的语气有明显的火药味,「不过我得先确定一下你有没有人陪?」
「当然有人陪了!你也看见了,元泽望,你的侍卫。我一出门他就陪著我,我们一直聊得很开心,很投机。」
「直到我来打扰了你们吗?」段祯咬牙切齿地握住她的肩摇晃,「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爬上别的男人的床?你还嫌在我床上不够好玩是吗?」
木桃痛得眼前一阵发黑,她分不清到底是肩膀痛还是心痛。
「是啊!我是迫不及待爬上别的男人的床,我是嫌你床上不够好玩。」她喃喃道。
「你!」段祯扬起巴掌,气得手发抖,半响,终是没打下去,改为捏住她下巴,「不要让我抓到你背叛我!」
「背叛?哈,什么叫背叛?」木桃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我爬上其他男人的床就叫背叛!那么你呢?你娶别的女人做老婆,让别的女人爬上你的床就不叫背叛了吗?哼,她是你的未婚妻,是你名正言顺的谷主夫人。那么我算什么呢?算你的侍女,还是小老婆?难道我这辈子就只有做小老婆的命吗?」
「小老婆?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弄了半天,原来木桃只是吃醋,段祯反倒平静下来了,「你没发现桃花谷里都是一夫一妻吗?没人能娶小老婆,连谷主也不例外。」
「哦!」木桃呆了一下,扯著嘴角道,「原来我连小老婆的命都没有。好了,还是本本分分做我的侍女吧!比主,属下要告退了!」她夸张地鞠了一个躬,就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段祯握住她手腕,「听我说!」
「说什么呢?」木桃不以为然。
「我要解除这门婚约。给我时间,好吗?我会娶你的,我只认定你一个,别的女人都不要!」段祯将她轻轻拥进怀里。
「是吗?」木桃理智得过分,这样的甜盲蜜语可一点没将她不很聪明的脑袋冲昏,「解除婚约?你不觉得对不起李长老吗?他可是元老啊!还有,李总管对这场婚事可盼了很久。不止他,所有人都看好你和李姑娘,整个桃花谷,也只有她算得上和你门当户对了。就算撇开门第不谈,这李姑娘,听说是温柔贤惠,知书达理,再加上那长相,正是每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也只有她这样才配得上你!」
木桃抬起头,眼中有泪光闪烁,「而我呢?长得不漂亮,人又粗鲁,头脑又简单,温柔贤惠、知书达礼样样离我十万八千里!尤其最重要的是,我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是干什么的我全都不知道!这样的我怎么配得上你呢?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让你来娶我呢?不要说他们不会赞成,就连我自己都不赞成,这不分明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吗?」
突然来上这么一句,让段祯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出来。他捧起她的脸,先是温柔地吮去泪珠,然后便煞有介事地左右端详。
「嗯,照我看呢,长得不漂亮是实话。」立即,她的眉毛竖了起来。
「人又粗鲁更是一点也不差。」乖乖,她眼里的泪马上沸腾,迅速燃起烈焰。
「至于那个头脑简单嘛一咦?这是听谁说的?我要去把他打成猪头。」效果不错,烈焰变成星星之火。
「他也未免太客气了,根本就是一块石头,哪有脑呀?」
「砰!」段祯头上立马耸起一个超级大包。他跳起来抱头鼠窜,「救命!谋杀亲夫啦!」
「混蛋!」木桃全身每个毛孔都喷著熊熊烈火,挥舞著拳头在后面猛追,「你还敢嫌我?亲夫?亲你个大头鬼!傍我站住!」突地她脚下绊到一颗石头,「啊——」大叫一声往地上栽去,这下可要摔个狗啃屎了。
「嗷!」地板发出一声惨叫。
咦?!地板怎么会叫?木桃睁开眼,正对上段祯痛苦万分挤在一块的眉眼,距她不过半寸。原来是他当了肉垫,怪不得不会痛。
咦?嘴巴里好像啃了什么东西?她忙松口抬起头来。 !居然啃上了他的下巴。一圈红红的牙印,看样子可啃得不轻啊!敝不得他痛成那个样子。
「嘿嘿!不好意思。」她快手快脚从他身上爬起来,「不过也不能怪我啊!谁叫你跑来当肉垫?其实这草垫也不错,虽然草不厚,但起码不会磕疼我的牙齿啊!」她伸手拉他起来。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我真要被你气死!」段祯抚著下巴,没好气地说。
「是!我是不识好歹!你把我赶走啊,还留著我干吗?」木桃自己也觉有些无理取闹,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段祯一听,也有些来气,「好!我就赶走你!不过你有地方可以去吗?」
木桃呆怔了一下,慢慢把头转向与草坡毗邻的桃林,深吸一口气,幽幽地道:「谁说我没地方可以去?」
「想都别想!」他伸手将她的脸转向自己,「有我在桃花谷一天,你就别想出去!」
她深深地凝视他双眼,然后笑容慢慢浮上来,「好!我不出去,我呆在你身边,做你的侍女,服侍你,将来又服侍谷主夫人和小少爷。」
「不!你不用服侍任何人,你就是谷主夫人!」他捂住她的嘴不让她插言,「都怪我,糊里糊涂答应这门亲事。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解决,你就等著做我的新娘吧。」
她摇摇头,把他的手移开,「你是谷主,一诺九鼎,怎么能随便失信于人呢?」
「总有办法的!」段祯沉吟一下,说:「大不了我接受惩罚。」
「什么惩罚?」木桃隐隐觉得不安,紧盯著他。
「也没什么,小事而已,你不用管。」段祯回避著她的眼神。
「不要做出饬害自己的事。」木桃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他宽厚的胸膛,「能不能嫁给你我不在乎,我只要你过得平平安安。」
「相信我!如果连娶妻都不能自己做主的话,那我还当这个谷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