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家的路上,他们沉默地开著车,谁也没有开口。
沈刚原本就是个寡言的人,而叶罗正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异样的神色。
窗外的景色不断飞掠而过,如同她脑中不断重演的情景,一幕幕快速飞奔。
「你还爱著他?」
「什么?」她转过头来,第一次注意到他握方向盘的手青筋突出;「林文豪?」
「纪天扬。」
她讶异得连眨好几下眼楮!
这是沈刚问过她最私人的问题!饼去他们的对谈仅限于生活上的小事,除了关于念祖的事他会问得较为详细之外,他甚至不关心她的职业,不关心自己的薪水。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爱了你十一年了!他在心里这样回答,却无法说出口,他只是木然地开著车。
叶罗叹口气,不知不觉说出自己心里的话:「我也不知道,爱情这种东西不是一减一等于零的事,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到底是不是还爱著他。」
「他抛弃你们母子,只为了追求荣华富贵。」
「那是他毕生的梦想,许多的男人都这样,这并不能怪他。」
沈刚看了她一眼,方向盘上的手握得更紧了。
叶罗继续说下去:「但那并不表示我不恨他,是那股恨使我独自一个人奋战到今天,我并没有被他打败——可是没有爱又怎么会有恨呢?这正是我挣扎的地方。」
他默默地听著,心无助地揪紧了一次又一次。
「或许你不了解,但是我就是这样生活了十一年。」
不了解?沈刚在心里苦笑!怎么会不了解呢?
他对她又爱又恨,爱她却又恨她不了解自己的心,终至沉默。
他沉默了十一年,无怨无悔,如今她是否又将琵琶别抱?他不知道,却不能确定自己还受不受得了再来一次那样的打击!
对于沈刚的沉默,她早已习惯,就像她早已习惯在无意中向他倾诉心事一样,这种习惯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沈刚,你为什么还不结婚?」她突然想起问道。
他不敢看她,怕自己的眼神会泄露太多。
她当然不会知道他等了她足足十年。
「我——没有对像。」平板的声音。
「怎么会?上次那位陈小姐——」
「她只是普通朋友,没有爱情可言。」
叶罗望著眼前挺拔的男子,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十一年来,他待在她的身边几乎寸步不离,每当她需要他,他总是在身边,这使她不免觉得自己自私。
她和念祖都太依赖他了,而他却是毫无怨言。
这不是她第一次注意到他生活的匮乏,并不是说他在金钱上有所缺,而是他的感情生活,事实上她给了他很高的薪资。
记不清有多少次,她和雪农替他介绍女朋友,可是总没几天他又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守在她和念祖的身边。
就这样十一年过去。
其实沈刚的条件很好,虽然他的长相不是属于英俊那一型的,甚至初见面的人会觉得他很凶,但他事实上是很性格的,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别有一番男子的腼腆容颜。
那个笑容只有念祖最常见到吧!
现在秦家与沈刚化解过去的误会,秦氏企业连锁饭店也有他的股份,所以沈刚也算是个小有资产的男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找不到女友?
沈刚若不是没有爱情细胞,便是对爱的要求太高了。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她悚然一惊,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盯著他看了足足一、二分钟。
似乎总是这样,不管她有什么烦恼,一到了他的身边,她都会感到安定,而且将外界的事摒离她的心房。
叶罗哑然失笑,对这种情况感到有趣:「我在想,你对爱情和婚姻的要求一定太高了,才会找不到心仪的女子。」
沈刚将车子转入巷道,声音刹时变得低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心仪的人?」
「你有吗?」她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
「当然有,我爱了她十多年了,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她的心一阵难受,却不明白所为何来:「她知道吗?」
他惨笑一声:「还用问吗?当然是不知道,我太笨了,不知道如何告诉她。」他的眼直视前方,高大的身子绷了起来。
这是她所没有见过的沈刚。
叶罗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她真幸福,你该告诉她的,没有几个女人能够拒绝你。」
「是吗?」他突然定定地望著她,火苗在他的眼里跳跃,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更具压迫感:「你真的这样认为?」
「我——」喉咙一阵紧缩使她说不出话来,她只好点点头。
「我会的。」
然后他下车,替她开车门。
她没再看他,只觉得心情突然变坏,比她刚才走出会场时更坏上十倍!
「回来啦?和老情人叙旧谈得高兴吗?」Carol讽刺的说话。
纪天扬松了松领带,只漠然地望了她一眼。
「说话啊!为什么不说?她有没有剥下她那副恶心的面具在你的耳边低喃?还是投到你的怀里高兴得说不出来话来?」她自床上跳了起来,面目狰狞地大吼。
「如果那么想知道,为什么不自己留下来看结果?」他在酒柜中替自己倒了一杯酒,轻啜著回答。
「因为我不想看你们这对奸夫——」
「注意你的用词,Carol!我的耐性有限。」
Carol尖笑:「只要是关于她,你的耐性永远都用不完!多久了?有十年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处请人打听她的下落,费尽心思想找到她,连梦里喊的都是她的名字!版诉你,我的耐性才真的是有限!我受够了!」
「那好,你签字,以后再也不必忍受我了。」
「休想!」
纪天扬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阴森的脸色已完全不见平日的温文:「那你要我怎么样?难道我连作梦的自由都没有?」
「是吗?」她轻笑,神色凄凉:「只有作梦吗?你心里根本只有她一个,你忘了我们结婚的时候曾宣誓永远的忠诚和爱吗?现在你却——」
他仰首将酒一口喝尽:「不要跟我提所谓的忠诚和爱,我们的婚姻是基于利益,你要我的人,我要你的钱,这是两厢情愿的事,跟爱半点关系都扯不上。」
「不是说得那么丑陋,你以前是我的,在叶罗还没出现之前,我们不是很美好吗?」
「那叫寂寞。」纪天扬又斟了一杯酒,在琥珀色的液体中看他的妻子,却没有丝毫美化的效果;「那时候我很寂寞,又没有钱,而你补足我的二项需要,我刚满足了你的虚荣,我们谁也不欠谁。」
Caron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就这样?
她对他的意义就仅止于此?
她用尽心思得到他,花尽心血讨她他,结果呢?
他根本不把她当成个「人」!
「TenYangGi!你真是无耻的混帐!」她咬牙切齿地骂道:「十年的夫妻,你只有这些话可以告诉我吗?我对你来说就那么不堪吗?你连半点感情都无法给我!」
纪天扬同情、怜悯但有著更多的不耐烦:「这点你不是早已经知道了吗?我说过没有办法爱你,早在我们结婚之前便已告诉过你这一点,我没有欺骗什么!」
Carol含著泪,含著十年的怨怼和不满:「我们这十年来同睡一张床,住同一间屋子,可是我对你的意义还比不上一个离了婚又有私生子的女人!」
「你说什么?」他瞪著她。
「你会不知道吗?」她冷笑:「叶罗有个私生子,今年都十岁了,你以为她会苦守著等你吗?她一离开你便和别的男人有了孩子,然后结婚,一年之后又离婚,你真当她是圣女贞德?!她根本只是个无耻的女人!」
孩子?!
原来叶罗有个孩子,而且已经十岁了!
纪天扬的脸孔发亮,他居然有个十岁的孩子了!
「你别妄想!」Carol恶毒地瞅著他:「那个孩子不可能是你的,有个男人和她同居十一年了,连结婚他都没有离开她,那男人才是孩子的父亲。」
「不可能!叶罗不是那种女人!」
「那你何不去问她?看看她到底有多清高、多贞洁!」她毒辣地笑道。
他看著她,厌恶的神情遮都遮不住:「她或许不很贞洁,但比起你,她算得上是个圣人了!」
话毕,他抓起丢在椅背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Carol嘶喊著要他去死,他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
「妈!」
叶罗蓦然自沙发上跳了起来,反射动作似的直冲向儿子的房间。
「妈!」念祖刷白著脸色,恐惧得全身发抖,紧捉著棉被的手泛著青白。「妈!」
电灯啪地打开,叶罗已将儿子拥进怀里:「没事!没事!妈在这里。」
沈刚衣衫凌乱地冲了进来:「怎么了?」
「没事,他又作噩梦了。」她抱歉似的望著他。
他连忙将衣扣扣好,坐到另一边的床畔,大手轻抚男孩的头发:「念祖又做噩梦了?嗯?!」
「嗯!」男孩惊魂未甫,大眼里含著泪水:「我梦见爸爸又喝醉了,他一直打妈妈,又一直要打我,你都不在,我和妈妈两个人好害怕!」
沈刚看向叶罗,她满脸凄然却勉强笑著:「现在没事了,你看,说出来以后就不可怕啦!而且现在沈叔叔就在你的旁边,妈妈也在,不会让人来伤害你的。」
「真的吗?」他仰起小脸,泪水在他的睫毛上形成一颗小小的晶亮,闪烁著犹豫的光芒:「真的吗?」
「真的啊!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点点头,转向沈刚寻求更强有力的安慰。
沈刚举起他强有力的手臂在念祖面前晃了晃:「沈叔叔这么厉害怎么会有人敢再来欺侮你和妈妈!当然是真的!你放心睡吧!」
男孩终于安心,乖顺地在自己的床上躺著,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笑:「我不怕了!对不起,把你们都吵醒了。」
「没关系,妈妈在这里陪你。」
「不用啦!妈,你和沈叔叔去睡了嘛!我真的不怕了!」他保证似的闭上眼楮。
「可是——」
「我们走吧!念祖最勇敢了,他不会有事的。」沈刚站了起来;「只要把灯开著就行了。」
叶罗犹豫地望著儿子紧闭的双眼,好一会才不太放心地站了起来和沈刚一起走了出去,临走前门仍开了一条小缝以防有事。
他们走了,念祖悄悄地睁开眼楮,望著粉蓝色画著卡通人物的天花板。
其实他还是很害怕,而且还有一个梦没跟妈妈说。
在梦中好多的小朋友都耻笑他没有爸爸,他们的笑脸每次都变得好大好大,好像卡通里的恶魔一样丑。
他不想告诉他们他也有爸爸,可是那个爸爸不是真的爸爸,因为他自己说他不是他的儿子,而且还骂他是路边的野种。所以那个爸爸不是他的爸爸,他好坏!每次喝酒都会打他和妈妈,还不准沈叔叔和他们住在一起!
爸爸应该可以换吧?
他可不可以跟妈妈说换一个比较好的爸爸?可是他又很怕妈妈会难过,以前那个爸爸还没来之间他也问过妈妈,他为什么没爸爸?妈妈每次都好伤心地哭,所以他不敢再问了。
可是他真的很想有一个新爸爸,就像——
就像沈叔叔那样的爸爸,如果沈叔叔肯当他的爸爸就好了!
他决定明天要问沈叔叔可不可以当他的爸爸!
「念祖是男孩子,你别太保护他,那会养成他懦弱的个性的!」沈刚在酒柜中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交给叶罗。
她走至窗外:「你不会懂一个母亲的心情的!如果不是我,念祖今天也不会有那么深的恐惧,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当然知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忘了我是看著他长大的吗?但念祖是个男孩,他必须学著独立,要不然以后怎么办?」
「他才十岁!」
沈刚斜倚在酒柜上:「我当然知道他‘已经’十岁了。」
「十岁的男孩只是个孩子!要不然你要我怎么办?任他在噩梦里尖叫?这叫学习独立吗?」叶罗转过身来,神情坚定,眼神却透著脆弱:「他是我唯一的孩子!」
「你认为夜夜守在他的床边他就不会尖叫吗?恐惧已经存在,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帮助他去对抗那些恐惧。」他平稳地说著。
「这是你的经验吗?」
沈刚神色不变,握著酒杯的手却不自禁地用力。
「你的母亲是那样教导你的吗?」
「是的!」
叶罗尖刻地继续:「那你认为你变得如何?是独立还是冷血!」
他直直地看著她,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痛楚:「这就是你对我的看法?冷血!」
那赤果果的痛楚震醒了她。
叶罗一震,迅速别过头去:「——我很抱歉——我一时昏了头了——」
「不!或许你说的对,我不该干涉你管教孩子的方式。」他平静的回答:「我很抱歉多嘴。晚安,叶小姐。」
他放下酒杯转身欲走。
「等一下!」叶罗急忙来到他的身边拉住他:「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
他只是点点头,没有开口便大步下楼到他自己的房间。
叶罗沮丧地在沙发上坐下。
她是著了什么魔了?明明知道沈刚说的没错,就算他说错了,也只因为他对她和念祖的关心。
而她却拿他的痛处来伤害他、刺激他——
今晚她是怎么一回事?
完全失去了她最自豪的冷静,失去了她的方寸,似乎做任何事都不对劲!
只因为纪天扬吗?
清晨她苍白、疲倦而且头痛欲裂地到达她的办公室,今晚第二场展示会之前,她有数不完的事情必须完成。
而她却感觉自己像被十部大卡车辗过似的难受!
早晨送了念祖上较车之后,沈刚送她到公司来,一路上二个人连最平常的寒喧都没有,那只有使她更感到难受!
沈刚是个很内敛的男人,在他那张严肃而阳刚的脸上,根本找不到任何情绪的迹像,人们总爱说她冷得像块冰,他们应该看看沈刚,他才真的像块不锈钢!
「叶老师,有位先生在你的办公室等你。」她的文书小姐神秘兮兮地朝她眨眼,仿佛诉说著什么天大的阴谋似的:「好帅啊!比常常来那位寇先生还迷人哦!」
「他有没有说什么事?」她撑著已疼痛不堪的头勉强问道。
「没有啊!他只说是很要紧的事。」
「那我自己去问他好了。好了,能不能麻烦小妹去替我买止头痛的药?」
「你不舒服吗?」她关心地模模她的额头:「好像有点发烧啊。」
「没什么。」她勉强笑笑:「只是昨天睡太晚了,头有点疼而已。」
「好!我会叫小妹去替你买药的,我去泡杯茶给你。」
叶罗向她道谢后走进办公室,纪天扬正微笑地看著她:「早啊!小懒虫,你总是没办法早起。」
她揉揉疼得越来越厉害的太阳穴不耐烦地在办公桌前坐下:「有何贵干?」
「不要对我这么冷淡!」纪天扬来到她的面前:「我知道过去我对——」
她扬手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听你说过去的事,找我有什么事就快说吧!要不然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纪天扬深情地握住她的手:「别这样,叶!我们——」
「你到底有什么事!」叶罗猛力抽回自己的手,不耐烦已极地大吼。
「好!好!好!你别生气!」纪天扬退回自己的椅子上:「我不踫你就是了,从以前我就最怕你生气——」
叶罗走到办公室的门口将门打开:「如果你只是来叙旧的,那很抱歉,我没有心情听,请你出去!」
纪天扬用力将门关上,脸色已稍稍失望:「你就那么讨厌我?」
「对!」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斩钉截铁!
「那你为什么要生我的孩子?」
她猛然抬头瞪著他:「谁告诉你那么荒谬的事?!」
「不要骗我!念祖已经十岁了!你难道还想否认!」
「那不是你的孩子!」她冷冷地回答:「别把你自己估计得太高了,念祖是我和别人生的小孩。」
纪天扬捉住她的双臂:「你说慌!念祖是我们的孩子,你骗不了我的,是在法国怀的对不对!让我见他!」
「放开我!」
「不!除非你答应让我和我的孩子见面!」
叶罗铁青著脸,双眼喷出灸热的烈焰,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念祖不是‘你的’孩子!他是我和别人生的小孩,没必要和你见面,现在放开我!」
他不死心地用力摇晃著她:「是谁?那个人是谁?我不相信!除非你让我见孩子一面,否则我绝不相信!」
叶罗被他摇晃得恶心欲吐,脸色灰败得无以复加,连张口叫人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你说话啊!回答我!」
「放开她!」沈刚大步冲进来,将叶罗自他的掌握中救了出来,同时将他推开:「滚开!」
叶罗倚在沈刚的怀里,努力平息翻搅的心肺。
「要不要紧?」沈刚轻轻抱著她在沙发上坐下:「这混帐对你做了什么?!」
「是你!」纪天扬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昨天晚上就是你带走她的。」
「好极了!不想挨揍的话赶快滚离我的视线!」沈刚恶狠狠地朝他说道,手却是轻柔无比地将叶罗的身子在沙发上扶好。
「你是叶的什么人?」
「我——」
「你管得著吗?」她灰败的脸色稍稍红润,口气却仍虚弱。
纪天扬仿佛这时才看到她似的,连忙蹲在她的跟前,举起手来:「叶——」
叶罗反射动作般的往沈刚怀里一缩,眼中闪过惊惶。
「滚离她远一点!」沈刚暴怒地将他用力一推。
纪天扬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望著他们,然后努力保持尊严地站了起来:「原来Carol说的是真的!他是你的情人,你们同居了十一年!」
叶罗的身躯一僵。
沈刚已怒不可遏地跳了起来。
她轻轻拉住他,面对纪天扬的指控:「是又怎么样?我还需要你的批准吗?」
纪天扬面色铁铁青,胸口急促直起伏:「你——」
「你请吧!」
沈刚毫不犹豫地拉扯著他的衣服。
纪天扬用力拍掉他的手:「我自己会走!叶!我不会死心的!孩子是我的,不管你跟谁同居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然后他怒气冲天,挥开门口好奇的学员们往外走去。
「没事了,你们去上课。」沈刚威严地下达命令,然后轻轻掩上门:「你还好吗?」
她坐在沙发上用力揉著自己的太阳穴:「我没事。」
他走了过去,轻轻拉开她的手,替她按摩她过度紧张的颈项:「刚刚我听小妹说你头痛?为什么不叫我?你应该去看医生,而不是任那个家伙在你的办公室大吼大叫!」
叶罗轻轻闭上双眼任沈刚的大手在她的头上施展魔力。
如果说他们有任何会让人误会的举动,那大概也只有这个了。
她从很久以前便有头痛的毛病,而沈刚则有一双世界上最神奇的手可以治疗她。
「我没什么,只不过是睡眠不足而已,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她梦呓似的回答。
沈刚轻柔地按摩著她的头,他的手大得可以完全捧住她的头颅,在他黝黑的手下,她显得那样脆弱,而且令人怜惜——
他克制著越来越难控制的冲动——吻她——仿佛没有明天似的将她吻个够——
他触电似的抽回手跳了起来。
「怎么——」她睁开双眼,沈刚正背向她僵硬地站著:「沈刚?」
「从今天晚上开始念祖跟我一起睡,有我在他就不会再做噩梦了,我待会儿去林医生那儿挂号,下午你把时间空出来,我带你去给医生看看。」
「可是——」
他不待她回答已走出大门。
叶罗张口结舌,望著紧闭的门扉。
这就是沈刚。
他很少决定些什么,但当他决定他就不容任何的反驳,而且每次他下了决定,等她回过神来,事情都已成定局,而不容她改变了。
——那些决定只为了她!
想到这里,她所有的精力全部回笼,连头痛竟也奇迹似的消失了!
在「宏星」财团的办公大楼里,林文豪神情狼狈而且阴郁地缓缓踱步,看到他的职员们纷纷闪避,谁也不想去招惹这个以暴躁著名的小开。
「金湄在哪里?」他拦住一个有几分眼熟的女职员问道。
「在董事长的办公室里,董事长今天要出差……」
没等她说完,他已走向他父亲豪华的办公室。「金湄!」
挽著一个长髻一身灰色套装,看起来干练精明的金湄,漠然地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有事吗?林少爷。」
「有事吗?!」他冷笑跌坐在董事长的位置上,不停揉著因宿醉而疼痛的头:「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可不想有你这么年轻的继母!」
金湄忽视他的污辱,仍是漠然处理著手上的一大堆文件和报表:「我在替董事长整理文件,他今天要到新加坡去。」
「你昨晚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先走?」他指控似的骂道。
「是你叫我走的你忘了吗?」
「那你也不能走!」蛮横、霸道和不讲理的细胞牢牢控制了他的思想。
「那我应该怎么样?」金湄冷冷地望著他:「等你下公文批准?」
「你应该问问我是不是真的要你走!」他蛮横地强辨。
她冷笑一声低下头去不再理会他。
「我在跟你说话!」林文豪暴怒地大吼。
「我听见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要开除你!」
「谁敢开除我最得力的女助手?」林清夫威严的声音自门口响起,壮硕微肥的身材立即出现:「文豪,你又来我办公室闹事?」
「爸。」
「董事长。」
林文豪狠狠瞪了金湄一眼,转过头乖巧地朝他的父亲嘟嚷:「我心情不太好,说话大声了一点。」
「那倒无所谓,反正我也很习惯你这个样子了,不过你要把金湄给吓跑了我可是唯你是问!」林清夫笑著在他儿子让出来的位置上坐下;「昨天你们一起去参加的那个酒会好不好玩啊?」
林文豪揉揉疼痛的头:「不好!」
「那可是你自己要去的,又要我把金湄借给你,怎么又不好了?」他宠溺地朝儿子微笑:「你又喝了酒了?」他突然一皱眉:「你的鼻子是怎么一回事?跟人打架了!」
「没有!」林文豪连忙捂住青紫的鼻:「没事!都是金湄太早走了,我喝了点酒,走路不小心撞到的。」
「金湄?」
金湄回过头来,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她平静地开口:「昨天我不太舒服,所以就先走了。」
「不告文豪一状?」他呵呵地笑著看儿子那恶狠狠的眼神。
林文豪委屈地咕哝:「是她先走的。」
「那一定是因为你惹金湄生气。」
「爸!」
金湄手上抱了一大文件走到林清夫的面前:「所有的资料我都准备好了,下午二点的飞机,司机会直接送您过去,其他相关的文件我会在下班前传真到新加坡给您。」
「很好!」林清夫满意地点头微笑:「你的办事能力果然高强,公司有了你我就可以放心了。」
她微微一笑:「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等一等——」林文豪站了起来。
「文豪,我有话跟你说,你等会儿和金湄去吃中饭,有什么话到时再慢慢谈吧!」
「董事长——」金湄抗议地开口。
林清夫举起手阻止她:「文豪以后要接管公司,有很多事需要你教他,别拒绝我好吗?」
金湄看一眼林文豪得意洋洋的脸色,只有掩饰自己心中的不满,她略一颔首:「我知道了。」然后就转身出门。
林文豪简单地看著她将门带上。
「文豪。」
「什么事?」他笑吟吟问。
「你对金湄是认真的吗?」
「我——」望见父亲那清澄而锐利的眼神,他一下愕住了呐呐地不知该说什么。
林清夫了然地叹口气:「金湄是个好女孩,虽然没什么家世背景,可是很上进,我高薪把她从她以前的公司挖角过来的时候,她的老板可气坏了。她是个不可多得的秘书人材,如果你是真心的,那她以后会成为你的贤内助的。」
「爸!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吧?」
「不早了!你都已经三十好几了,个性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本来以为你成了家会安定下来,谁知道你不到一年就离婚了,到现在你还跟我说风凉话!我等孙子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林文豪撇撇嘴,神情有些不耐烦。
「其实我是很喜欢叶罗的,连念祖我都不计较,把他当亲孙子看——」
「爸!」
「金湄跟叶罗很像对不对?」林清夫平稳地看著自己的儿子身躯一僵。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当我第一眼看到金湄我就有这种感觉,可是金湄毕竟是金湄,她和叶罗不一样。」
「爸!你说到哪里去了,这跟叶罗扯得上什么关系?我跟她离婚都已经那么久了。」林文豪撇开视线,不愿再面对父亲洞悉的眼光。
林清夫摇摇头,替自己点上烟斗:「你打叶罗和念祖的事我不希望发生在金湄的身上。」
他一震,不再开口,只怔怔地望著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
「以前你刚娶叶罗的时候我很高兴,因为你那时候做什么事都很带劲,可是没多久你又开始喝酒,而且半夜里老听到女人的哀求和孩子的哭叫声——」林清夫揉揉自己的眼眼:「其实就算叶罗不提出离婚我也会的。」
「爸——」
「我不能看著你一错再错!我知道你很爱叶罗,但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你总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毁了你自己的一生啊!」
「爸!不要说了!」」他痛苦地低喃。
「儿子,你该醒醒了!这一年来,你像个游魂一样,好不容易现在有个金湄,你要懂得把握。」
「我不知道——」他仰首看著天花板,神情苦恼:「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忘不掉她,我没办法像关水龙头一样把对她的爱关掉!」
林清夫喷出一口长长的烟,苦笑著看著自己的独子:「你们这些年轻人成天把爱啊恨的挂在嘴上,好像没了她就活不下去似的,你爸爸这一生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爱,我不也活了这么一大把年轻、建立了这么大一个事业吗?」他走到儿子身边拍拍他沮丧的肩膀:「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谁没有谁就活不下去的事。叶罗没有爱人十多年不也活得很好?」
「这是什么意思?」他茫然望著他的父亲。
「你总不会以为念祖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吧?」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您刚刚的话里好像知道叶罗的爱人是谁似的。」
「她没告诉过你吗?」林清夫有些不解:「我以为你们之间应该是很清楚才对。」
林文豪拉著父亲的手臂:「爸!你知道什么?」
林清夫有些犹豫:「反正都已经离婚了……」
「爸!求求你告诉我!」
「这——」
「爸!」他哀求著。
林清夫叹口气,对这独子他就是太心软了!「叶罗十一年前在法国有个爱人叫纪天扬,念祖就是他的孩子,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分开了,听说昨天的酒会纪天扬……」
纪天扬?
纪——他蓦然想起昨天夜里的那个男人!
原来他就是叶罗念念不忘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