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喃喃的低语声唤醒了杰宓,开始她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蜡烛仍然烧得亮晃晃的,在屏风上投下了长长的阴影,杰宓看著那些黑影好一晌,才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
喃喃声再次传来。杰宓绞尽耳力去听,随即眼楮大睁,身子颤抖。哦,那是神父为死者送终的祷文!他们一定找到了格斯,并发现他已死了!
杰宓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匆忙地穿好衣服起床。她知道这儿的人仍然视她为外来者,但在这种时候,她应该站在她丈夫身边吧!
亚烈没有听到她走近。杰宓站在他身后,看著神父做他的弥撒。
尸体放在面对屏风的长桌上,灰发的老神父穿著黑袍,神情肃穆哀伤,士兵沿著长桌两边站,而且,杰宓看见安妮、艾蒂也在场,另外一名女人她猜测是丽莎,她站在靠壁炉处。
杰宓的心立刻就系到了丽莎身上,她是如此地哀伤,泪水流了满脸,但她始终咬著牙不肯哭出来,叫杰宓好生佩服,要是换了她,恐怕已经哭得非常难看了。
杰宓绕到丈夫身侧,想看清楚他们正在哀掉的人。
一开始她也以为他已经死了。杰宓照料过各种大小不等的伤,因此眼前的景象并不令她害怕。第一眼看来尸体上到处都是血,同时她无法分清哪些是假伤,哪些才是真正的伤。那名战士的胸口上划了一条大口,左臂也在手腕处折断了。但就她所见,断折处似乎满干净俐落的,没有碎骨。
战士的脸上、身体上留著无数过去的伤痕,他的面容粗犷,头发棕黑,额头有一道狰狞的刀口,杰宓看著那一处伤口好一晌,猜测著致命伤是否就是这儿。
然后那名死人的脸庞突然抽动了一下。那抽动是如此地轻微,要不是杰宓正在全神凝注著他的伤,她绝对不会注意到。
一丝希望在杰密胸中燃起。她注意听战士的呼吸,浅了一点,但仍然非常有力一点都还不像个垂死的人。
是的,格斯没死至少还没死。
然而神父已经在为他说临终祷文了,天知道如果她不赶快治疗这个男人,他才真的会因高热或感染而死去!
杰宓踫了踫亚烈的肩膀,他惊讶地转过头,看见是她,立刻挪动身子,遮住了格斯,他不希望她看到这么可怕的景象。
「那是格斯?」她低语问道。
亚烈生硬地道:「回床上去,杰宓。」
「他没有死。」
「他快死了。」
「不,我不认为他会死,亚烈。」
「回床上去。」
「但亚烈──」
「现在!」
他的语气变得非常地严厉,杰宓转过身缓缓走回屏风后,但她事实上是要去拿她需要的药品及材料。她带著她宝贵的药箱走回她丈夫身边,她的袖口上插著针线,三条吊带悬在手臂上,她已经决定要救助格斯,不管她丈夫要不要合作,她只希望不需要和亚烈大吵一场才能说服他。
但不论如何,这一次他一定得听她的。神父念完了最后一句话,跪下来祈祷,亚烈转身示意他的人,却差点把一旁的杰宓撞倒在地。他急忙伸出手稳住她,但他脸上的表情显示出他对她已愤怒到了极点──由他抓紧她肩膀的力道可以看出。
杰宓深呼吸了一口气,冲口道:「在英格兰我们有个非常古怪的习俗,亚烈,我们会等到一个人真正死后才哀掉他,而且除非我们确定他快死了,我们不会叫神父来。」
她的话立刻得到了他全副的注意力,她乘势进逼道:「亚烈,你还不能确定格斯会死。让我看看他的伤,如果上帝坚持要召唤他,我所做的并不会造成任何的差别。」
她耸掉他的手,等待他的回答,而亚烈只是看著她,似乎她疯了一样。杰宓试著走到他身边,但他再次挡住了她的视线。「格斯身上都是血。」
「我也瞧见了。」
「血令妳作呕。」
「亚烈,你哪里得来这个念头的?」
他没有回答。
「血不会令我作呕或什么的。」
「如果妳吐了,我会非常生气。」
如果他的声音再严厉一点,老天大概就要打雷了,杰宓想。「我一定要照顾他,丈夫大人,不管我有没有得到你的允许,现在,别站在这里挡我的路。」
他没有移动身子,但她大胆的命令叫他的眼楮瞪得像铜铃一样地大,而且他的表情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掐死她,杰宓决定命令他或许不是正确的作法。「亚烈,在我们来这里的路上,我可曾告诉你该怎样对付那些埋伏的歹徒?」
他的表情显示他认为这个问题太过可笑了,不值得回答,杰宓代他回答。「我当然没有,丈夫大人。我对打闹的事一无所知,但我该死地知道许多关于医疗的事,而我打算帮助你的朋友格斯,现在请你让开路,你的朋友正处于剧烈的疼痛中。」
她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他。「妳怎么知道他在疼痛?」
「我看见他脸颊的抽动。」
「妳确定?」
「非常确定。」
她的语气是肯定的,而且她的神情像极了极欲保护幼子的母虎。「好吧,随妳怎么做吧!」
杰宓舒了一口气,她赶到桌边,放下药箱,开始低下头细细检查格斯的伤。
那些士兵现在全围了上来,愤怒地看著她,这名英格兰女人怎么敢这样对待垂死的格斯!他们看向他们的领主,亚烈却双手抱胸,表明了无意干涉。
杰宓没有理会这些士兵,她的手温柔地踫了踫格斯额头及胸膛的伤。
「正如我所料,」杰宓回头对她丈夫微微一笑。「大部分是假伤,伤势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严重。」
「意思是他不会死了?」
问话的是神父,他正挣扎著自地上站起来,皱眉看著杰宓。
「他的机会很大,神父。」杰宓道。她听见一个女人哭出声音,是丽莎。
「我希望我可以帮妳。」丽莎哽咽地道。
「谢谢,」她回答,她听见身后士兵不满的咕哝声,但她不踩他们,径自转向她的丈夫。「我注意到你正要带你的人离开,但如果那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我希望你和你的人能够留下来帮助我。」
「我们正要离开去做一副棺材。」,亚烈解释。
杰宓一脸无法置信之色,而且她看起来似乎想掴亚烈一巴掌。「老天!你打算在格斯断气前就把他放进棺材里?」
「当然不,我们会等。」亚烈冷冷地回答。「妳不会真的认为我会把他活埋吧?」
「我能够帮得上什么忙?」盖文识相地插入,及时阻止了杰宓继续对她的丈夫口出不逊。
「我需要更多的灯火、布条、温水,及两截硬木,大概这样子的尺寸及大小,盖文。」她用手比了比。
扒文或许认为她的要求非常地古怪,但他没有质问她。
「小姐,格斯的手臂断了,妳不会是想切断它吧?」神父问。
杰宓身后的一名士兵咕哝道:「格斯宁愿死也不愿被切断手臂的。」
「我不打算切断他的手臂,」杰宓气恼地回答。「我打算把它接回去。」
现在所有的士兵都围过来了,盖文也端著温水回来。「这是妳要的温开水。」
杰宓打开她的药箱,自一个药瓶中挑了些棕色的粉末混入水中,药粉融化后她对盖文道:「把这个给格斯喝下去,这可以使他睡著。」
「但他已经昏迷不醒了。」一名士兵愤怒的抗议声响起,跟著其它许多人也附议。
「他没有昏迷。」杰宓试著按捺住性子对他们解释,她知道如果她想要得到他们的帮助,她必须先得到他们的信心。
「那么他为什么不和我们谈话,或看我们?」
「他正处在剧烈的疼痛中。」杰宓回答。「亚烈,你能够托著他的头,方便我喂他喝下吗?」
亚烈是唯一不和杰宓争辩的人,他走向前,托起格斯的头,杰宓俯子,她的手捧起格斯的脸庞,命令道:「格斯,张开眼楮,看著我。」
她重复喊了三次,格斯才照做。
士兵一齐发出惊叹,而且每个人都信服了。
「格斯,喝下这个,」杰宓道。「它可以使你不再感到痛苦。」
这次她不必多说,格斯便喝下了一大口,杰宓满意地叹了口气。「现在好了,他一会儿后就会睡著了。」
杰宓抬起头,发现亚烈正在对她微笑。
「他仍然有可能因发高烧而死去。」她低语道,害怕他怀抱了太多的希望,而她不能够办到。
「在妳那样子大声向他命令之后,他不敢的。」亚烈笑著说道。杰宓脸红了。「我必须提高音量,」她解释。「只有那样才能够得到反应。」
「我想他这次真的睡著了。J盖文道。
「我看看,」她道,再次俯身捧起格斯的头。「比较不那么痛了吧?」
那名战士缓缓地张开了眼楮,杰宓可以看出药效已经发挥了,因为他的棕眸变得迷茫,他的表情也变成平静。「我到了天堂了吗?」格斯低声问。「妳是天使?」
杰宓微笑。「不,格斯,你仍然在高地。」
榜斯的脸上出现恐惧之色。「上帝,我不是到了天堂,我是到了地狱,而这是魔鬼开的残酷玩笑!妳看起来像个天使,但妳说英格兰话。」
他大吼完毕并开始挣扎,杰宓连忙俯身在他耳际用盖尔语低语道:「安心吧,朋友,你安全地在苏格兰朋友的照顾之下。」她撒谎道:「如果那可以使你感到舒服,你可以在心里想象你康复后打算痛宰多少英格兰士兵,现在不要再说话了,让药效助你入睡。」
杰宓故意在她的盖尔语加了浓重的呢侬音,她模仿得差劲透了,但格斯并没有听出来,只见他闭上眼楮,安心地睡著了。
由他睡觉时脸上挂著的笑容,杰宓猜测他正在数下一场战役要杀死多少英格兰士兵。
「妳对他说了什么,夫人?」一名士兵问。
「我告诉他他太顽固,不可能这么轻易死去。」杰宓耸耸肩。
扒文迷惑不已。「但妳怎么会知道格斯顽不顽固?」
「他是苏格兰人,不是吗?」
扒文看向亚烈,以眼神询问,他应该对金夫人的话感觉好笑或受到侮辱。但亚烈在笑,然后盖文决定他的女主人是在和他开玩笑。盖文皱起眉头,他开始猜测自己还要多久才会了解这位不寻常的英格兰女人,及她不寻常的幽默感。她的声音和外表都是那么地甜美,盖文知道如果他不小心一点,这个甜蜜的小东西可以轻易地把他绕在她的小指头上。
「我也想要帮忙,格斯是我的丈夫。」
说话的人是丽莎,她的颊上仍流著泪痕,但她姣好的面容上同时写满著决心。
「我会非常高兴有妳的帮助,」杰宓回答。「妳可以把这块布打湿,敷在妳丈夫的额头上。」
杰宓知道她必须先接好格斯的手臂,而且这也是整个过程中最困难的一部分。接骨时格斯会痛死了。
她用两块夹板覆在格斯断折的手臂上,用布条绑好;盖文热情地提供帮助,虽然他仍不明白金夫人打算做什么。
杰宓的手在颤抖。哦,她只希望刚才的鸦片酊可以帮助格斯熬过这疼痛。
「亚烈,你抓住他的手。」她开始指示道。「盖文,你抓住他的上臂,慢慢地拉,非常慢,我必须想办法接骨;丽莎,妳转过头去,我不要妳看。」
亚烈及盖文依言做了,杰宓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上帝!我真的痛恨这一切,但让我们动手吧!」
她接了三次,才把断骨接回原位,然后牢牢地固定住。完毕后她的手仍在颤抖。
「好了,最糟的一部分总算过去了。」她释然地长叹了口气。
「但他胸部的伤呢?」神父提醒她,他跟著痛苦地咳了好一阵子,才继续:「他的胸口还有个大洞呢!」
「它只是看起来很严重而已。」
士兵一齐惊叹,而且当她要求更亮一点时,他们群聚递过来的灯盏几乎令她目眩。
杰宓拿了另一个药罐,倒了一些橘色的粉末到温水里,然后出乎每个人意料之外的将杯子递给神父。
「喝下这个,神父,它可以治疗你的咳嗽,」她道。「我看得出你深受其害。」
神父说不出话来,她的体贴令他大为感动。神父喝了一口,但觉得太苦。「全部喝完,神父。」杰宓命令道。
神父像个小孩子一样地照做了。
杰宓转头去治疗格斯胸部的伤。伤口外缘沾满了污渍及血块,杰宓小心地清除它们,不敢留下一点脏东西,害怕会引起感染。清理好伤口后,她再用针线缝合好。
杰宓治疗完毕时,已过半夜了,当她直起身时,她的腰一阵酸疼令她猛地往后倒。几乎有十个以上的士兵同时伸手扶她。
他们已经搬来了一张床,将格斯移到大床上,方便他疗痒,格斯的妻子丽莎一直守在丈夫身边。
「丽莎,请妳帮我为妳的丈夫包扎伤口。」杰宓道,心想丽莎会很高兴能帮助她的丈夫。
丽莎细心地为她的丈夫包好绷带,杰宓评论道:「等格斯醒后,他会痛得像一头疯狂的大熊,到时可有得妳应付他了。」
「但重要的是他会醒来,不是吗?」丽莎泪中含笑地道。
「是的,他会醒来。」杰宓肯定地道。
这时候一阵鼾声吸引了每个人的注意力,杰宓转过头,发现神父摊开四肢,躺在一张大椅上,正呼呼大睡。「哦,我忘了,」杰宓惊呼。「我没有告诉神父他吃的药会使他昏睡。」
「他可以睡在这里。」亚烈含笑道,然后他转身面对丽莎,要她回她的木屋去休息,他和其它人会轮流照顾格斯。
丽莎明显地不愿离开她的丈夫,但又不敢违拗领主的命令。
「亚烈,」杰宓插口了。「如果你生病了,我绝对不会愿意离开你的身边,为什么不让丽莎留下?她可以坐在床边打盹,或用我们楼上的卧室。」
丽莎热切地附加:「是呀。」
亚烈看了她好一晌,点点头。「好吧,丽莎,妳可以留下,但妳必须睡楼上的卧室,而且不准熬夜。如果格斯醒来,知道妳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他一定会生气的。妳的情况特殊。」
丽莎的脸上绽开笑颜。「我会的,大人。」然后她转向杰宓。「我必须谢谢妳,夫人。六个月后,我的儿子就会出世,他会依他父亲命名,但如果那是个女孩」
「哦,这太好了,恭喜妳。」
「如果那是个女孩,我能依妳命名吗?」丽莎道。
杰宓笑了出来。「哦,你听见丽莎说的吗,亚烈?丽莎似乎不认为杰宓是个男孩的名字,她还要拿来为她的女儿命名,你说怎样?」
丽莎促狭地微笑。「杰宓?老天,我还以为妳的名字是洁美!」
亚烈爆出大笑,丽莎则轻握杰宓的手,让她知道她是在开玩笑。然后马可带她回她的小屋收拾东西。
「那个男人就从来不笑吗?」全部的士兵都离开了只剩亚烈及杰宓独处时,她问。
「谁?」
「马可。」
「是的,他从来不笑,杰宓。」
「他非常地讨厌我。」
「是的,他的确是。」
杰宓瞪了她丈夫一眼,他没有必要这么轻松地附和她的说法。她另外调了杯退高热的药酒喂格斯喝下。她正要回屏风后休息,蓦地想到她还没看过格斯的下半身,确定那儿是否有受伤。
她决定让亚烈代劳,自己则紧闭著眼楮。
「没有受伤。」亚烈一会儿后道。
杰宓睁开眼楮,随即迎上她丈夫无赖的笑容。「妳在脸红,老婆。回答我,」他逗她。「如果有的话,妳会怎么办?」
「医好它,」杰宓回答。「而且大概会由头脸红到底。记得吗?亚烈,我只是个小女子。」
「啊,妳的确是的。」他看她的方式令她再次脸红了。他究竟是怎么了?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无法拿定主意。
「我又回到丑女人的角色了,是吗?丈夫大人。我知道我现在看起来一团糟。」
「妳从来不丑,」亚烈回答,他温柔地拂开她肩上的发,令她上臂颤动。「但妳的确看起来糟透了。」
她真的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他一直在对她微笑,因此她猜测他并不是侮辱她,或者他事实上是有?这个男人有最奇怪的幽默感。
他看著她愈久,她就变得愈紧张。「来吧,让格斯喝下这个。」她把杯子塞入他手中。
「这几个小时以来,妳一直像战场上的指挥官一样地发号施令,杰宓,现在妳却对我害羞起来了,是什么引起这种变化的?」
「你,」杰宓回答。「每次你那样子瞪著我时,我就会羞怯。」
「知道这一点真好。」
「一点也不好。」杰宓道,拿走他的杯子,急步走到格斯身边,要格斯喝下药汁。
「我要妳穿我的披风。」亚烈道。
「你说什么?」
「我要妳穿上我的披风。」
「为什么?」
「因为妳现在属于我了。」亚烈耐心地解释。
「我的心想要属于你的时候,我自然会穿你的披风,金亚烈,在那之前,连一分钟也不会早。你有何看法?」
「我可以命令妳──」
「但你不会的。」
亚烈微笑了。他温柔的小妻子开始了解他了,但他也学会看她的心。这个愚蠢的女人仍然不明白她对他的态度已经软化了,然而,他要她亲口承认。「妳刚才对丽莎说的是真的?如果我受伤了,妳会陪侍在我身边?」
「当然。」她头也不回地回答,然后很快地附加道:「丈夫大人,你可以抹掉你脸上那抹得意的笑容了,任何妻子都会留在她丈夫身边的,那是她的责任。」
「而妳一向善尽妳的责任。」
「正是。」
「我会给妳两个星期的时间,让妳下定主意,杰宓。但最后妳一定会穿上我的披风的。」
他看著杰宓,一项认知同时击中了他。他真的想要她在乎他、爱他。然而这同时,他也非常地坚决不想去爱他的妻子。他的理由非常简单,爱会影响一个人做战士及领主的责任。不,他永远不会爱上杰宓。但如果他不能尽快使她爱上他,那他才是该死了。
「两个星期!」
她不需要他再次地提醒。「你非常地傲慢,丈夫大人。」
「妳早应该注意到的。」
亚烈在她能够反驳之前离开了杰宓,他知道两、三百名士兵正在外庭等格斯的消息。亚烈知道除非他们看到格斯无事了,他们才会回去休息,亚烈也不能阻止他们。
榜斯醒过来时,杰宓刚刚入睡。她跪坐在地板上,长发像云彩披散了一肩,格斯试著移动,随即痛得申吟出声。他想用另外一手去揉痛处,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某个人牢牢地握住。
他张开眼楮,立刻就看见了杰宓。她的头睡在他的腿边,她的眼楮闭著,格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但他非常地确定她的眼楮是清朗、迷人的紫罗兰颜色。
榜斯心想她一定睡著了,便试著抽回手,但她不肯放开他。
士兵们开始走进大厅,吸引开了他的注意力。他的朋友在对他微笑,格斯也试著对他们笑。他仍在疼痛,但他们的笑容告诉他,他不会死了,或许他早些时刻听到的安魂弥撒是为另外一个人做的。
亚烈和盖文一齐站在门口,等待著。亚烈看著他熟睡的妻子,盖文则看著众人。
这是个神奇的时刻,士兵们似乎被金夫人一手创造出的奇迹震慑住了。她把他们的朋友由鬼门关拉了回来,格斯正在对他们微笑。
大厅里大约只容得下三分之一的士兵,不知道是谁第一个下跪的,但很快地每个人都照做了,由厅里跪到门外,他们低下头,以手抚心,宣誓对新的金夫人的忠诚。
而他的妻子一直睡过了这一切。
「我曾夸口她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赢得他们的信任,」盖文告诉亚烈。「我错了,她只用了不到一天的工夫。」
马可也带著他的妹妹艾蒂走回来,丽莎则牵著安妮的手,他们看著士兵鱼贯而出。
「瞧见了吗?安妮,我告诉过妳格斯已经好多了,瞧他在笑。」丽莎欢喜地低语,她放开安妮的手,快步走至丈夫身边。
「金夫人救了格斯,」盖文告诉马可。「这是个欢喜的时刻,不是愤怒的时刻。你为什么皱眉?」
「不管有没有夫人插手,格斯都会活过来的,那是上帝的旨意,不是她的。」
他冷硬的语气吸引了亚烈的注意力。「你不接受我的妻子,马可?」他问,语气是欺骗性的温和。
马可立刻摇了摇头。「我接受她,因为她是你的妻子,亚烈,我也会用我的生命保护她的安全。」他附加道:「但她不会这么轻易赢得我的忠诚。」
安妮及艾蒂站在马可身边,一并学著他皱眉的样子。亚烈看向他们每一个,然后道:「你们每一个人都必须欢迎她,这够明白吗?」
安妮及艾蒂很快地点头,马可则迟疑了有一会儿才道:「你这么快就忘了我们的伦娜吗,亚烈?」
「已经快三年了。」盖文插入。
「我没有忘。」亚烈说道。
「那么为什么──」
「我的婚姻是为了取悦我们的国王,而且你该死地清楚这一点,马可,在你拒绝我的妻子之前,记住这一点。杰宓也是因她的国王的命令才嫁给我的,她和我一样不想要这桩婚姻。」
「她真的不想嫁给你?」安妮惊讶地问。
亚烈摇了摇头。「安妮,我和妳讨论这件事的唯一原因是因为伦娜是妳的姊姊。杰宓早已经许给了另外一个男人,她为什么会想要嫁给我?」
「英格兰人像我们讨厌他们一样地讨厌我们。」盖文插入道。
「你的妻子不知道她有多么地幸运。」安妮怯怯地道。
亚烈笑了。然后他离开三人,走到他熟睡的妻子旁边,温柔地抱起她。
扒文跟随其后,他打算接替杰宓看顾格斯。
「亚烈,你认为杰宓要多久才能接受我们?」他问。
「她不需要多少时间的,」亚烈预测道。他走向他的床,然后回头道:「她会窝进来的,你等著瞧,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