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玲妤手上拎著书法用具与外套,一脚踢开门,心情的不悦全写在脸上。
坐在客厅里谈笑的花家三个人,一见到她的臭脸,全都噤声不语。
「我回来了。」花玲妤脱掉球鞋,换上室内拖鞋,罔顾家人异常静默的行径。
「姊,你怎么摆一张臭脸啊?又有学生惹你生气了?」妹妹花龄还是开口问了。
「没。」花玲妤不想提及邵司睿的事,只淡淡的说:「我今天没课。」
「你没课也跑去驾训班?」
「嗯,有点事要处理。」她不想说在家里无法静心写书法,只能打哈哈。
「那是怎么了?」花龄又问。
「没什么。我先回房,吃饭时叫我。」花玲妤勉强挤出笑容,便进房间去了。
花家人互看一眼,没多说什么,很快的,又恢复谈笑。
必在房里的花玲妤摊开今天在驾训班写的书法,忍不住叹了口气。
今天来的学生邵司睿让她有种惹到大麻烦的感觉。
这种贵气、傲气都十足,总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重要的男人,她一点也不想教。
想到往后一个月将会天天看到他,她就头痛。
她的脑海不由自主地浮现邵司睿坐在车里执拗的模样,那孩子般的坚持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
即使他们两人长得一点也不像,可是花玲妤今天一下午已经不只一次将两人联想在一起。
「真麻烦。」她低啐一声,露出苦笑,「我该怎么教你呢?」
是啊,该怎么教邵司睿呢?
想著,她的右手又隐隐作痛。
她按摩著右手,右手的疼痛提醒著她过去的伤痛,似乎在告诉她别再轻易地陷入情网,否则下场的凄惨不只是赔上完好的右手。
可是邵司睿……
花玲妤真是怕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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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司睿的特助之一徐哉松在机场的专机内久等不到邵司睿,只能回到邵家位于阳明山的居所。
岂料一进门,他就看见主子正气呼呼的坐在沙发上,抱著特大玻璃碗,狂吃水果沙拉,不由得愣住。
半晌,他试探性的问:「我们不回威尼斯了吗?」
邵司睿无奈、怨恨地瞪了徐哉松一眼,赌气地说:「不回去了!」
「可是小提琴还没做好,下个月……就……要……交货了喔……」徐哉松因为邵司睿的瞪视而越说越小声,最后露出微笑来掩饰心慌。
「叫艾莉儿去做。」邵司睿冷哼一声,既然艾莉儿敢给他脸色看,还把他丢在西滨公路上,那他的工作由她来完成也不为过。
想想,都是艾莉儿开启了他的霉运!不然从没吃过女人亏的他,怎么会一天之内吃了两次瘪?这一切都要怪在她头上!
一想起早上被艾莉儿丢在公路上,到了驾训班又受了那女人的无礼对待,邵司睿气到头顶快要冒烟。
「你不是答应菲力团长要亲自做?」
「那天我心情很好,今天我心情不好。」邵司睿又恶狠狠地咬了口沙拉,像是跟沙拉有不共戴天之仇。
「嗄?可……以这……样……吗?」徐哉松很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看主子的样子又不敢问出口,深怕下一秒他便成了替死鬼。
「不管了,反正我要拿到驾照才回去,至于小提琴做不做得出来,不关我的事。」邵司睿把沙拉当成那两个抛弃他的女人,死命的咀嚼。
「驾照?!主……主子,你是说驾……驾照吗?」徐哉松吓得说话结巴。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以女人帮他开车为荣耀的邵司睿竟然发誓一定要拿到驾照?
老天!他真想问主子,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学开车?可是看主子的样子,徐哉松就算好奇心再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捋虎须呀!
「有种你就问。」邵司睿嘴角一撇,饱含怒火的黑眸直勾勾地瞪视著他。
「我……呃……啊,说到艾莉儿,怎么没看到她呢?」徐哉松识相,马上转移话题。
「管她去哪了!反正我短时间内不会回威尼斯,叫她看著办。」
徐哉松看著邵司睿气愤的模样,不免觉得奇怪,照理说,主子应该很习惯艾莉儿的拒绝了,因此绝对是外来的因素惹怒了他。
「那你打算如何学习开车?我想,把老师请回来教你如何?」徐哉松叹了口气。当邵家主家少主的特助还真不容易,除了照顾食衣住行,育乐也得兼顾,心情不好还得帮忙排解,唉,真是太累了。
「我去驾训班报名了。」
「在哪?」眼看邵司睿手中的叉子都快被他折弯了,徐哉松不由得冷汗直冒,心中忐忑不安。
「三重。」想他好不容易走到火车站,搭了火车上台北,一到台北,第一件事就是要计程车司机载他到最近的驾训班,结果就被载到三重了。
原本体检、报名一次解决,他还觉得很高兴,没想到会在一天之内接连吃了两次瘪,越想他越克制不住怒气。
「你怎么会去驾训班报名?在驾训班吃亏了吗?还是不要去了?」徐哉松心想,这大概就是症结了。
身为邵家特助,守则之一当然就是主子说的话才是话,主子之外的人说的话是放屁,既然知道主子在外头吃了闷亏,身为特助的他当然有责任要为主子出一口气。
转瞬间,那原本坐在沙发上吃东西的男人来到徐哉松的面前,抓著他的肩膀,死命的摇晃,激动的说:「我要学!我一定要学!我一定要洗刷今天受到的耻辱!我跟那个女人杠上了!」
懊死!打从那年他被送到日本深山去学习当男子汉后,再也没有下这么大的决心要做一件事,那个女人,那个叫花玲妤的女人,激发了他所有的决心,要跟她决一死战!
徐哉松痛得说不出话,可怜的哀号著:「就算艾莉儿得罪你,也用不著找我出气啊……」
邵司睿放开徐哉松,拉了拉领带,想要跟徐哉松道歉,但「对不起」三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尴尬地咳嗽。
徐哉松无辜地看著他,不识相的问:「第一天上课的感觉如何?」
「敢扔下我的女人,我绝对不会放过她!」邵司睿咬牙切齿的回答。
「主子,你确定不想换驾训班吗?」徐哉松这样问不只是为了主子著想,也是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身为特助的他,也得要懂得明哲保身的方法。
反正他们邵家什么不多,钱最多,那点学费,在他们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我不换!」邵司睿脑海里都是花玲妤撇下他时显露出来的轻蔑表情,「我就不相信她可以刁难我多久!」
谁刁难谁了?徐哉松心里有疑问,却没勇气问出口。
邵司睿是邵家有史以来最厚脸皮的男人,有谁可以刁难他?看著他愤恨不已的表情,徐哉松真想去看看是哪个女人让他吃瘪了。
「所以你还是要去?」徐哉松看著邵司睿又坐回沙发上,继续啃沙拉,不禁松了口气,正想乘机离开,却听见邵司睿的命令。
「星期一早上六点要到三重。」
「要我载你?」徐哉松难以置信的问。
邵司睿点了点头。
徐哉松好想哭,知道未来的一个月难过的人是自己,不是别人。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咬牙切齿,暗暗的咒骂,可恶的艾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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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零五分。
邵司睿迟了五分钟,一踏入驾训班,不禁傻眼。
想来他的认知是错误的,原本以为六点这个时段不会有太多人报名,没想到人多到像蚂蚁一样。
看到这个盛况,他有些却步,很想掏出手机急Call徐哉松来接他回去,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只是有些气短地跟柜台小姐报到。
「发什么呆?」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他背后冷冷的传来。
邵司睿回头,看见花玲妤双手叉腰,仍是一身衬衫、牛仔裤,跟个瘦弱的男人没两样。
他赶紧转身,惊恐的问:「你在我背后干嘛?」
「你不换教练吗?」她巴不得他跟柜台小姐说要换教练。
「说换就换,那我多没面子?」邵司睿赌气的递出上课单,说到面子,他可以什么都不顾。「尽你的义务教会我。」
「好!那不要后悔哟!」花玲妤双眉微挑,接受挑衅。她接过上课单,在上头签了名,表示继续接收这名学生。「上车。」
「你今天要教我什么?」邵司睿快速追上她的脚步。
他追得太过急促,引来周遭所有的教练和学生的注目。
「听话!我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问那么多,上车。」花玲妤坐在副驾驶座上,等了好一会儿,才不耐烦地看著站在外面的男人,「你不是要学开车?不上车怎么学?」
「可是你没有照著课表教我。」他盯著手上的课表,今天要学习的是倒车入库和路边停车。
花玲妤与他对望,僵持了好几秒,强压下内心的烦躁,捺著性子问:「你到底想不想学开车?」
「想。」邵司睿再看看课表,不怕死的又问:「可是你没有照课表教。」
两人又对望、僵持了几秒,花玲妤认输了。
「我不会按照课表教,每个人的程度不一样。」要不是还有其他学生会来,她很想跟他这么耗下去,看谁有耐性,但是她不行,每一小时都有一个学生来上课,若是跟邵司睿这样耗下去,她今天必定会晚下班,到最后害到的还是自己。
一想到他是这个月每天第一个必须见到的学生,花玲妤就不由得郁闷了起来,一日之计在于晨,每天的第一个学生好教与否,乖不乖,是她一整天活力的来源,可是现下显而易见的,邵司睿绝对不是个乖学生。
唉……
「为什么你不按照课表教?」邵司睿站在车子外面质问。
「到底谁是教练?」花玲妤被惹怒了。「每个人的程度不同,要怎么照课表教?」
「我相信我的程度没那么差。」邵司睿双手环抱胸前,和她对峙。
从小到大,只要性别是女的,再铁齿、再强势,遇上他也只有臣服二字,只有她跟艾莉儿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艾莉儿那死家伙就算了,因为相处太久,她太清楚他的本性,他不见怪,可是眼前的花玲妤,他们才见过一次面,那次会面还只有一小时,怎么她就讨厌他讨厌得要死?这教邵司睿怎么也无法咽下这口气。
花玲妤看了下手表,「迟到加上讨价还价,你已经浪费二十分钟,再不上车,你就可以直接滚回家了。」
她向来不会介意跟学生斗嘴,只要他报到,上课与否都随意,但是对于邵司睿,她却是从他的站姿到说出口的任何一句话都打从心底觉得刺目、刺耳。
邵司睿听见她的提醒,连忙坐进驾驶座。
花玲妤满意的放下手煞车。「座位、后视镜调一下,我星期六说的还记不记得?」
「我有这么笨吗?」他照著步骤发动车子,踩下油门,果然车子缓慢的移动了,他愣了愣,问道:「为什么星期六不行?」
「好问题。」花玲妤嘴角微扬,神秘的笑说:「你说呢?」
「我如果知道,还用得著问吗?」邵司睿心急不已,想移动车头转进训练场的圆环,想不到车子马上熄火。
「不要那么急。」花玲妤试著忽略他恶劣的口气,忍住脾气说:「放离合器的速度要慢,车子才不会熄火。」
说著,她替他又发动了车子。
邵司睿听话,慢慢地放离合器,车子顺利的移动,欣喜地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等你熟练之后就知道了。」花玲妤翻了个白眼。这男人到底知不知道他讲话的口气很惹人厌?
「为什么你总是不给我答案?」邵司睿将车子开进直线加速道,才前进不到五十公分,尖锐刺耳的铃声响起,只见伫立在路旁的警告板显示出扣32分的字样。
他难以置信,停下车子。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开不会叫,我开会叫?」
「技术问题。」花玲妤直截了当的说。
「那你来开。」邵司睿想要开门下车,却怎么也打不开车门。「为什么打不开?」
花玲妤很想晕死在车上算了,他拥有三辆跑车,连中控锁都不知道?这个富家子弟到底是来这里学开车,还是来耍白目的?
想著,她不由得笑了。
邵司睿第一次看见花玲妤露出这样纯然的笑容,心头一震。她的笑容比起第一次见她写书法时的宁静表情还要吸引他,让他像个毛躁小伙子,想要一亲芳泽。
「回头看看后面有几辆车子在等你。」
邵司睿看向照视镜,他的后头排了五、六辆车子等他通过直线加速道,于是连忙放离合器,偏偏一急,车于又熄火,就再也发不动。
花玲妤偏头看著他,好笑地说:「你紧张什么?慢慢开,在这里不会有人催。」
邵司睿这才冷静下来,照著她的指示再做一遍,果然发动了车子,离开直线加速道。
「为什么车子快不了?」
虽然松了口气,但是他心生疑惑,一切步骤都依照她的指示,为什么车子在她手上乖得像小狈,可是到他操控就动不了?
「要快,你当初应该选自排车。」花玲妤替他拉方向盘,转了个弯,让车子平顺地滑进车道。「手排车虽然没办法快速学会,但是学习的过程比自排车安全。」
「为什么你都要偷拉我的方向盘?」邵司睿有领域被侵犯的感觉,学习开车的过程中,方向盘不是都应该由他掌控?
「车于是你在开,但是路不是你的,OK?」花玲妤留心著路况,转动他的方向盘。
「我觉得你的车子不太好。」邵司睿纳闷的握著方向盘。
花玲妤挑了挑眉,她刚刚有检查过车体,应该不可能出问题,现在听他这么说,她不禁想知道他觉得车子哪里不好。
「怎么说?」
邵司睿放开方向盘,指著车头。「你看!车子都走不直。」
花玲妤抚著额头,苦笑的说:「路不是平的,一颠簸的话方向盘就会动,不放开它就可以走直的了。」
邵司睿把车子靠边停了下来,双手环抱胸前。「可是我的车子,艾莉儿放手开都可以开很快,而且不会偏。」
他那可是法拉利跑车,怎么能跟驾训班的车子相比?花玲妤又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在心中碎碎念。
她能说什么?
靶谢他莅临他们简陋的驾训班吗?
习惯别人服侍的少爷,怎么会知道人间疾苦?
花玲妤无奈地叹了口气,拚命默念著:学生就是客人,学生就是客人,学生就是客人……邵司睿是马铃薯,邵司睿是狗……
一会儿,她发现心情好多了,也能继续教学了。
「地形、车子种类都有关系。开车了!还在想什么?你的时间都花在发呆上面。」
邵司睿看了眼手表,一时紧张,加速行驶,在花玲妤来不及踩煞车的情况下,就撞上了安全岛。
「你到底在做什么?」这已经对她造成名誉损害。
「我要练车啊!」邵司睿不解的看著她。「烂车子,为什么又不动了?我没时间了。」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跟你说什么?」花玲妤踩著副煞车,车子当然无法前进,而且她发现他根本没听她说话。
「你不是叫我开车?」邵司睿放开方向盘,看著她。
老天!谁来杀了她吧!
「时间到了!可以下车了。」花玲妤边说边拉起手煞车,把车子排空档,逼视著他。
「又下课了?!」邵司睿再次看了眼手表,不服气的说:「我今天晚到五分钟,所以可以多开五分钟。」
「你迟到五分钟,那是你的事情,不代表我要多给你五分钟,迟到是你造成的,所以我没有必要多给你五分钟。」花玲妤口气坚决的说,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最讨厌学生跟她讨价还价,偏偏他就是要找麻烦,那自己讨的苦就自己吃!
他打开车门,下车,用力摔上车门。「我明天一定不会迟到!」
「好!我等你。」花玲妤移坐到驾驶座,懒得理他,迳自开车离开。
邵司睿不禁怒火高张。
死女人,他绝对不会认输的!
一个月后,他拿到驾照,也同时要让她对他另眼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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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玲妤趴在方向盘上,望著邵司睿僵直的背影缓缓离开视线范围,重重地叹了口气。
「小花,一大早就叹气,不太好吧?会老喔!」小宝调侃道。
「你不知道那个白痴有多白痴。」花玲妤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一梯次总会出几个白痴,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宝一脸优闲的说,「不过看他那个样子,不太像是会来驾训班学开车的人。」
「谁知道他大少爷哪根筋不对劲,不请人回家教他,宁可自己来这里找气受!」
「我看受气的人是你吧?」小宝好笑的说,并且伸手在花玲妤的头顶挥了挥,煞有介事的说:「瞧,你气到头顶都冒烟了。」
花玲妤忍不住笑了,「够了!你耍宝啊!」
「嘿嘿……」小宝干笑两声,随即朝著训练场中的学生大喊:「喂,小心开,方向盘转左!」
花玲妤也因为下一堂课的学生已经到来,尽力撇开不愉快的心情,专心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