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唐韵璇拒绝说出你们的过往,孩子还被她爸半路拦截载到台中豪宅去,怕你见到后会抢」
将近晚上九点,严子毅坐在台中市区一家酒吧的角落,手机里传来好友难以置信的声音。
「亚历的事她也是她爸打电话给她才知道的,对这一点,她有向我道歉。」他平静的说著,但手里拿的是一杯纯威士忌,透露他没有表面上那么无所谓。
「那你们之间的事呢?你有权利知道。」
「我有未婚妻,显然影响她的意愿。」他想了许久,得到这个答案。
松本健发出一声挫败的申吟,「你怎么说了?唐韵璇不是没脑袋的女人,她是IQ两百的天才少女,既然现在大家各自有不同的人生,她何必拿过去的事来搅和。」
「但过去跟现在对我而言,一样的重要。」他硬邦邦的说著。
「那是对你,对她而言,也许不同,」简直被好友打败,「她替你生了孩子,一定对你用情很深,原以为你死了,但你又出现,还有未婚妻,你要她说什么?说要你回来?要你再爱她?
要你再跟她一起生活?」
「如果我曾给过她这样的承诺,我会履行的。」严子毅毫不犹疑的表示。
松本健无言了,虽然他也明白那所谓的未婚妻不过像是在谈一笔生意,跟感情沾不上边。「好吧,那跟她面对面有没有什么感觉浮现?熟悉?还是悸动什么?」他毕竟是医生嘛!
严子毅的脑海中浮现唐韵璇的清秀脸庞,「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他仰头将酒喝下,「我回饭店了,明天我会再上山一趟。」
「她今天都不说了,明天会说吗?」他说得很中肯。
「我会找到方法的。」
也是,世界上除了淡薄的亲情,万能的严子毅还没有办不到的事,「祝好运。」
这一晚,严子毅在下榻饭店翻看唐韵璇的相关资料,一边思索,直到半夜才上床就寝,第二天一早,再度开车前往拉拉小镇。
乍见他那张与唐亚历一样的面容,花姨简直吓呆了,还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走上前要将他看得更清楚些。
「你怎么又来了?」
听到引擎熄火声,她以为是父亲将儿子载回来了,没想到,一走出来看到的人却是他!
一个长期占据她的心、让她魂牵梦萦,还在昨天等同向她宣告不会再属于她的男人,想到这里,唐韵璇的心就隐隐作痛。
眼下多了淡淡的阴影,她昨晚肯定也睡不好。严子毅睇著她素净的脸庞心想。
「唐医生,我的天,他是亚历的爸啊!他终于来看你们母子了,难怪你昨晚睡不好,我一早就发现你有一双熊猫眼。」花姨终于从惊愕中回神,连珠炮般的说了一大串。
唐韵璇无法反驳。「孩子不能偷生」这句话完全得到印证,只是花姨是镇上的广播电台,被她知道可不太妙。昨天她还庆幸严子毅来诊所时,只有她爸跟黄大哥看到,现在——「你好、你好。」不在乎严子毅那张冰块脸,花姨热情的握著他的双手拚命上下摇晃,「我是唐医生请的护士,叫我花姨就好,你家亚历好可爱喔,虽然老是冰著一张脸,挺吓人的,但看久了就觉得好可爱……」
「花姨,你先将今天挂号病人的病历放到我桌上,好不好?」唐韵璇不得不打断她的话,不然,讲半小时也不会断的!
花姨点点头,再笑咪咪的看了严子毅一眼,才转身钻进挂号拿药处整理病历,但只有两个人预约挂号啊!
她一愣,看到孩子的爸妈也走进来,她笑了,自己就将耳朵竖直点喽。
两人走到小客厅的候诊椅坐下,严子毅看了在挂号处的花姨一眼,「她……我是指镇上的人不知道我……」
她摇头,「知道你落海失踪的只有我最亲近的家人,镇上的人只知道我是单亲妈妈,当然会猜测有关你的事,但不会当面问,怕伤著我,大家都很善良。」
他明白的点点头,「言归正传,你知道我为何再度上门。」
「我以为昨晚送你上车时,已经说清楚了。」她双手交缠,一向乐观开朗的她,面对死而复生的亲密爱人,心还是沉重。
「你不说也行,我可以飞一趟智利,找你姊姊聂丹丹,从我查到的资料里,你们感情亲密,当然,不只是她,任何跟你接触过的人,我会一个一个的找出来,就算要耗上一年、两年,我都要将遗失的记忆给拼凑起来。」冷峻的黑眸里显示了他的决心。
她咬著下唇。姊姊飞到智利拍照已一个月了,看来,他手上的资讯比她想的还要多,不过……
摇摇头,她苦口婆心道:「何必呢?你现在过得很好,不是吗?」
「对我而言不够。」
看样子他是跟她耗上了,问题是,她真要他费时费力的去寻找遗失的记忆?「可是,我今天要看诊……」
「只有两个老家伙,而且,他们是来聊天,根本不是来看病的,我跟他们说你老公过来,要他们别来凑热闹。」花姨耳朵拉得长长的,两人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所以,马上适时的出声、走出来,再笑咪咪的将玻璃门上的牌子翻成「休诊中」。
唐韵璇傻眼,「花姨——」
「你就放心,我会跟那两个老家伙聊的,」花姨笑呵呵的看著严子毅,一手还贴在玻璃门上,舍不得推开走人。「这镇上的居民老的老、小的小,但好山好水,每个身体都不错的,只是孤单了些,来找唐医生看病也不过是发发牢骚,看心病的啦……」
唐韵璇不得不打断她,「花姨。」
「好好好,我走了,你们好好聊聊。」她眉开眼笑的走出去,将诊所门关上的刹那,又探头进来。「唐医生,亚历的爸很有心,忘了你,但还是想尽办法的找到你了,该说的就要说,他有权利知道一切啊。」
语毕,门又关上了。
唐韵璇愣愣的眨了眨眼。完蛋了,不需要一天,镇上的人都会知道他们的事了,而且,还会像波浪般的一个个上门来劝她,这里的人都太善良,一定要看到美好的结局。
严子毅什么也没说,但坚定黑眸已明白的宣示,他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双肩一垮,她明白自己没得选择,但是有个要求,「等我确定亚历到学校上课后再说。」
约莫一个钟头后,她确定父亲有将孩子送去上课,但守在教室外,不让「某人」靠近他金孙一步。
接下来,故事要开始时,一个不识字的老人家还是推门而入,拉拉杂杂和她聊了一、两个小时才离开,独自上到二楼的严子毅差点没下来赶人。
终于,在近午时刻,她跟他的故事开始了。
「那是五年前,一个初春阴沉的午后,我的心情跟天气一样糟……」
台北的天空占满层层乌云,整座城市也成了一片灰蒙。
从上班的私立医院走出来的唐韵璇,一向爱笑的清秀脸庞难得的挂上两串泪水。她不懂,难道就因为拥有高IQ,冠上「天才」两字,一生就注定要被「另眼相看」吗?
即使她有满腔热血和好心肠,但仍是同龄朋友眼中的怪胎,再加上不停的跳级就读,年龄上的落差,让她没有童年、交不到好友,当然,也没有机会谈恋爱,但这些都没关系,她很知足、很乐天,很认真的做自己该做的事。
然而她的聪明依然成为一堵无形的高墙,让她打不进同侪的圈子,想到这里,泪水再度模糊了她的视线。
脚跟一旋转往社区内的公园,她头垂得更低,就担心附近住户或到这里散步的病患及家属会认出她来,毕竟她住的大楼就在不远处。
如果可以,她也想当个平庸的人,从进到医院工作开始,她就受到排挤,尤其是同在医疗线上的同事。
不管是世家子弟,还是苦熬医学院多年才进入这家医院的同事,对她都挺冷漠的,她当然知道原因,她这名超级资优生在连连跳级下,轻轻松松的就与他们并肩工作,还得到院长的青睐,在他身边当助手,这是多少年轻医生梦寐以求的事。
不意外的,她被排挤得更严重了。
一直以来,她都安慰自己想开点,但,今天,她失去了第一个病人!
「不是很了不起,原来天才也救不了人嘛。」
「就是,资历不足,空有天赋又如何?」
她失去一个病人,大家却迫不及待的看她笑话,冷嘲热讽,人心怎能如此丑陋?一条人命跟能力被院长认可一事可以画上等号吗?
「可恶!」她抬手用力的抹去脸上的泪水,然后,好像打到了什么……
「搞什么?」一道冷飕飕的低咒声陡起,而且还挺近的。
她眨眨泪眼,模糊视线定焦后,这才发现她的手挥到某人手上的热咖啡,而且剩下的半杯还冒著热气,泼洒出的半杯全落在某人的白衬衫上——而这个某人,她也很熟悉,是住同栋大楼的对门邻居!
想也没想的,她替他倒掉手上那半杯咖啡,拉著他就往仅有三步距离的大理石造景喷泉跑去。
「你!」
她的行动力太快,让严子毅在怔愕间就已被拉到夏日的戏水区,同一时间,他感到脚底有股莫名的骚动。
完了!在意识到是埋在地下的喷泉管线要喷水时,他已来不及闪身。
「噗——」地上的水柱每到整点就往上喷洒,瞬间,他成了落汤鸡!
此刻是春天,寒流甫过,气温也只有十五度上下,喷泉因属公园的公共设施之一,虽然无人戏水,仍会定时启动。
「好冰啊!」唐韵璇瞠目结舌之余,也是冷得直发抖。
好死不死,哪时不喷,偏偏——而某人仍站在华丽的水注间,比她更狼狈。
浑身又湿又冷,严子毅恨恨的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我不是故意的,」她眯著眼一边抹去脸上的水花一边追上前,「我怕你被烫伤,原本是要替你弄些冷水,哪知道水柱选这时喷,真的是刚……」
他蓦地停下脚步,回头,湿透的刘海下,那双冷硬黑眸简直要杀人。
瞬间,她感到更冷了,卡在喉咙的「好」字也出不来了。
「离、我、远、一、点!」冷冷的丢下这句话,他转身走人。
直到看不见他高大身影,几个聚在不远处的小女生才冲了过来。
「搞什么?你把我们的王子搞成落汤鸡了!」
「这种天气,他感冒了怎么办?他一个人住耶……」
叽哩呱啦的,三个与她年纪差不了多少的女生个个气得跺脚,头顶冒烟。
她只能一再低头尴尬道歉,虽然她也清楚,她们跟那个男人一点关系也没有,而她,至少还跟他构得上是「邻居」。
这里距离他们住的大楼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好几回,她都看到他在公园静静的撕面包喂鸽子,一小群国、高中的女生只敢远远的看著他,手机拿在手上也不敢偷拍,她听过她们窃窃私语,曾有人偷拍他,没想到他突然变脸,一把抢过手机直接丢到马路上,一辆车呼啸而过,手机瞬间解体阵亡。
这样粗暴冷血的家伙就住她对门,每回,开门或在走廊、电梯遇见他,她都觉得凉飕飕的。
因为他整个人冷冰冰的,神情冷、目光冷,但不可讳言,他那张俊美容貌实在很吸楮,连她这种人家嘴里的「书呆子」,都会忍不住的追寻他的身影。
但在落汤鸡事件过后,一连三天,她都没有再遇见他,不过,一走出大楼,她就看到几个女生伸长脖子,等著看宇宙无敌超级冰块男,然后这一天,在她返家时——「那个……他搬家了吗?我们已经三天没见过他了。」小女生你推我、我推你的硬推一个出来当代表,毕竟前几天才凶过她嘛!
「这很奇怪吗?」她不解。
「是很反常啊,他每天傍晚都要出来买吃的,我们下课时间就刚好看得见他。」
「也许他换了时间外出。」为了躲她们,不对,他根本懒得理她们。
「我们问了全家便利商店,他三餐都在那里吃的,店员也说三天没瞧见他了,你也是这儿的住户,帮我们问看看,因为警卫超凶的,不给进也不给问。」女孩碎碎念的,也不想想她们的行为会干扰到住户,难怪警卫觉得烦。
「好,我会去看看的。」
看她们开心的走人,她忍不住摇头。她们简直就像是另类狗仔,连他三餐都在全家搞定也知道,只是,三餐都在便利商店里吃,不会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