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过年。
除夕晚全家人聚在老太太的勺香院里热热闹闹地吃年夜饭。
大人一桌小孩一桌,宁昭阳应老太太要求坐在身旁。
「阳儿,来来来,大过年要听好话,给大伙说说,我们宁家明年有些什么喜事啊?」老太太逗著孙子。
「明年吗?明年二伯伯那边有喜呗!」宁昭阳一边说一边看向二老爷的大儿子宁襄仁。
宁襄仁嘻嘻一笑,道:「你看著我做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你又怎么知道?」
宁昭阳笑了笑道:「大家要不要听我讲个故事?」
「突然间的讲什么故事?跟老二家有喜又有什么关系?」大老爷不满地道。
「就让他讲嘛!今儿过年,大家开心。」老太太开口护著孙子,大老爷便闭上嘴。
于是宁昭阳开始讲故事。
「从前有个书生,他告别恋人进京赶考,承诺在第三次桃花开的时候一定回来。于是姑娘就每年在桃花树下等著他回来,等啊等,桃花开了十载,那个书生都没有回来。姑娘后来嫁了人,她一直恨著那个书生,一辈子都不开心,后来她死了,在奈何桥上遇见书生,书生告诉她,他已经在奈何桥上等了她五十年。原来书生进京赶考的路上遇到洪水被淹死了,为了告诉恋人他不是故意背弃诺言,所以在奈何桥上等了她五十年,姑娘原谅了他,于是两人相约一起投胎,下辈子还做夫妇,但是书生在转世后却将姑娘给忘了,因为他在奈何桥上消耗了太多的原神,投胎后无法保留前世的记忆,姑娘来到他面前,他也没有认出姑娘来,桃花每年都开,但是书生一次都没有来到桃花树下。」宁昭阳讲到这里便顿住了,目光朝某个地方瞥了瞥,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他等你五十年,你是否打算就这样还他五十年?」
大伙全都顺著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有个绿裳丫鬟捧著酒壶站在宁襄仁身后,面无表情。
「好了,故事说完了,我再给大家唱首歌听听。」宁昭阳嘻嘻地笑著,张口唱来:「桃花开,桃花落,开落一任东风过,何事怨命薄?痴来缠,愁来磨,欲问桃花花不语,始信当时错。」
他这一唱,宁襄仁的脸色顿时变了。
「咦咦咦?仁哥哥我唱歌你脸色这么难看做什么?难道嫌我唱得不好听?」
宁襄仁咬了咬牙,没说什么,拿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将酒饮尽,绿裳丫鬟上前为他斟满。
大伙全都看出了他的异样,大夫人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既然说二叔家今年有喜,大伙等著就是呗!来来来,吃菜吃菜。襄仁,别光喝酒啊!」
吃过饭,移到院子里看仆人放烟花。烟花都是三老爷特意从洛阳定制的,有红波入小彩花、兰季银红尾、银波带绿尾、金冠带时雨、千柳树带尾、时雨芯千环、金龙带彩星、红环锦冠三十多个品种,一组组升空,映得夜空如白昼,满天火树银花,引来惊叹不断。
醒冬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壮观的烟花,看得嘴都合不拢。
「醒冬哥哥,快去磕头拿红包!」三老爷的小女儿菊菊跑过来,手里拿了一叠红包,兴高采烈地道。
「算了,我还是不要吧!」醒冬有点儿不好意思。
「干吗不要?」宁昭阳从后头冒出来,「过年拿红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跟我来。」拽著他就朝里头跑,「说两句吉祥话磕个头就好了,喂,大笨牛,你会说不会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醒冬从小家里穷,哪有什么红包,自然是说不来。
「呐,听好了,我只教你一遍,你记不住我可不管。你进去先给老太太磕头,然后说:恭祝老太太福星高照、身心安泰、贵体安康;对爹娘和二伯父二婶娘就说:五福入堂、喜气洋洋、步步高升;对三伯父就说:花开富贵、和气吉祥、丁财满堂,记住了没?」
「我还是不去算了。」醒冬一时哪里记得住这么多话,句句拗口。
宁昭阳忍不住踩他一脚,骂道:「你还真不是普通的笨呢!不光是拿不拿红包的问题,不去就失了礼节,长辈会不高兴你知不知道?死穷人就是死穷人,什么都不懂!」
醒冬被他这么一说一下有些紧张了,连忙拉住宁昭阳,「拜托拜托,你再教我一遍好不好?」
宁昭阳斜睨著他,「你好像应该叫我什么哦?」
醒冬左右张望了下,没人在近旁,于是低声唤了句:「小少爷。」
「听不见,大声点儿。」
醒冬只好提高声音再唤一遍。
「还是听不见,爆竹声太吵了。」
「小——少——爷——」醒冬使出力气大喊。
宁昭阳见他脸红脖子粗,忍不住笑弯了腰,大笨牛白长他五岁,给他随便玩来玩去,宁昭阳还没踫到过这么好玩的人,偏偏他心肠坏,就是喜欢没事耍著他玩。
「好啦好啦,教你啦,太吵了,耳朵凑过来。」
醒冬依言弯下腰,宁昭阳凑到他耳朵边上再教他一遍,宁昭阳说一句,醒冬跟一句。
「咦?你耳朵怎么这么红?」宁昭阳奇怪地问。
「有……有点儿痒。」醒冬结结巴巴。哪敢说是因为柔软的嘴唇轻擦耳廓、温暖的气息吹进耳朵里引起脊背上串串鸡皮疙瘩,脸不由得就红了。
「你都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说一遍给我听。」
醒冬老老实实地说了一遍。
「嗯,好乖,来,红包拿去。」宁昭阳塞了个红包在他手心里,「你跟我说了这么多吉祥话,是不是应该奖个红包给你?」宁昭阳笑得嘴都咧到耳朵边去了,醒冬这才发觉自己又被他耍了。
醒冬进去叩拜了长辈,大人们听他说得好听,都很高兴,醒冬拿了一堆红包出来,心里激动得不得了。他这辈子从来没拿过这么多钱,手都发抖了。
他走出来想找宁昭阳道谢,却看见宁襄仁和宁昭阳站在梅花树下不知说些什么,借著烟花的火光,他看见宁昭阳脸上带著轻松无邪的笑容,宁襄仁却有些凶恶。
醒冬连忙走过去,宁襄仁看见他过来,立刻走掉了。
「怎么了?」醒冬看著宁襄仁的背影问,他和宁襄仁只见过几面,不是很了解他的为人,但看他刚才那么凶恶地跟宁昭阳讲话,心里便不太喜欢他。
宁昭阳扑到他怀里,「仁哥哥欺负我,他好凶哦!」
「他为什么欺负你?」
「还不是我说中了他的秘密。」
「你说中他什么秘密?」
宁昭阳眼珠子转了转,「不告诉你。」他从怀里把一叠红包掏出来塞在醒冬手里,「给你。」
「干吗?」
「我又不需要,就给你呗!」
醒冬看看他,再看看那叠红包,突然朝他怀里一塞,扭头就走。
宁昭阳被他弄得有点儿莫名其妙,「喂!你干吗?」
「我不要。」
「你说什么?」宁昭阳气得小脸通红,「你再给我说一遍!我送你东西你居然敢不要?不想活啦?啊?你什么意思?你敢对我这样?发什么神经?你敢不要我就宰了你!」
醒冬不理他,径直走去和其他孩子站在一起看烟花。
宁昭阳怔怔地呆在原地,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别看他表面对醒冬又骂又玩的,其实却很喜欢醒冬,所以单纯的小孩子念头以为给醒冬红包他会高兴,没想到居然换来如此冷淡的下场。
他恶狠狠地瞪著醒冬,捡起地上燃剩的烟花壳朝醒冬头上砸去,醒冬只回了下头,还是不理他。宁昭阳更加生气,接二连三朝他丢烟花头,醒冬当他又在无理取闹,索性连头都不回,心想他要发疯就让他发好了。
饼了片刻,再没东西丢过来,醒冬忍著不回头,又过了好久,他终于忍不住回头一看,宁昭阳已经不在了,地上散落了一片红包,他走过去一看,踩满了脚印,他不理他,他就拿这个撒气。
醒冬蹲下来把红包一个个拾起来,环顾四周,也不见宁昭阳的身影,只好先帮他保管著。
勺香院里大人留下来守岁,小孩困了都让丫鬟陆续送回去睡觉,醒冬一直都没看见宁昭阳,以为他先回去睡了,于是也没放在心上。
醒冬回去刚在床上躺了片刻,红玉便过来找人了。
「小少爷没来过啊!」蓝儿在外头跟红玉说话。
「没来?我还以为今晚除夕,小少爷来和大少爷睡一块……」因为宁昭阳以前也常来和醒冬挤著睡,都是睡著后让人送回去的,所以红玉在勺香院没找到宁昭阳,也没怎么在意,直接到这里来找人,没想到居然没有来。「能去哪儿了呢?我再去找找看,如果小少爷来了,麻烦差人给我传个口信。」
「小少爷那么机灵,又在自家院里,没事的,兴许去哪个少爷小姐那玩儿去了,你再去找找看。」蓝儿安慰红玉。
蓝儿送红玉出了门,一转身看见已经上床睡觉的醒冬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
「大少爷,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睡不著,出去走走。」
「我陪你……」
「不用,我一个人没事,你先睡,不用等我。」
醒冬想起之前和宁昭阳的别扭,心里始终不踏实,决定亲自出去找到他,心里才安心。
醒冬沿著小径往平日宁昭阳喜欢玩耍的地方去找,书房,棋室,北花园,找了一圈都不见人,醒冬有些焦急,这么晚了,天气又冷,他上哪去了?他身子骨弱,万一冻著了怎么办?记得当时他好像穿得不太多……醒冬心焦起来,宁府这么大,找一圈下来,天也该亮了,到底在哪里呢?醒冬走得又急又快,鼻头上都冒出了汗来。
找了约模一个多时辰,醒冬觉得累了,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来,他虽然身体强壮,但也不过是个十岁孩童。他环顾四周,才发觉不知不觉走到梅园了。
这么偏僻的地方,宁昭阳不会来才对吧?
醒冬正这么想著,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呜咽声。他吓得汗毛孔都竖了起来,下意识就想跳起来逃走,那呜咽声再度响起,听起来竟然有几分熟悉。醒冬悄悄靠近,发觉一个小小的身影背对他坐在巨石上,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哭泣声,肩膀一耸一耸的,十分伤心。
醒冬在看见那小身影时,一颗心咚地落了下来,全身一下子都没了力气。居然躲到这种地方来,看来他真是伤了他的心,才让他躲到这里来偷偷地哭。
宁昭阳一向被捧在手掌心里宠著护著,哪个敢惹他不高兴,从来都只有别人被他整得哭,哪里轮得到他掉眼泪,醒冬见他居然在哭,心里的震惊难以言喻,继而内疚万分,早知道当时就不要和他怄气了。
「小少爷?」他小声呼唤,怕吓著他。
哭声立刻停止了。从背影看,他似乎在擦眼泪,擦干了眼泪后,他转过头,摆出一副凶恶的表情瞪著他,「你来干什么?死穷人!我正在欣赏月色,你敢来打扰我信不信我杀了你?」
明明哭得眼楮鼻子通红,却要装出恶狠狠的样子,看在醒冬眼里真是又好笑又可怜,这家伙平时表现得天下地上惟我独尊无所不知的大仙架势,往往让人忘了他只是个五岁的小孩,现在这个样子,可就像个五岁的孩子了,让人忍不住要抱住他安慰他。
醒冬现在就有这个冲动,但是他可不敢贸然上前,他相信以宁昭阳现在的情绪,谁敢靠近他半步,都能被他咬掉鼻子,特别是他——宁醒冬,惹他哭鼻子的罪魁祸首。
「我只是来问问你,今晚要不要睡我那里?」
「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月色……还不错,是吧?其实,你要看月色,到我那里也可以看啊!让蓝儿准备些你最喜欢吃的点心,我们躺在床上赏月,你可以把脚放在我的肚皮上,你的脚最怕冷了,是不是?」醒冬的嘴巴虽然笨拙,但是毅力和耐心可嘉。
「哼!不稀罕!」
「那个……」醒冬挠挠后脑勺,「今天是除夕,听说很多妖怪会出来找食吃,你一个人呆在这里不怕吗?」
「哼!他们才不敢踫我呢!」
醒冬辞穷了,宁昭阳也不理睬他,把他晾在那里干著急。
僵持了片刻,醒冬开始叹气,这一叹把宁昭阳又惹火了,「你又叹什么气?每次就只会叹气,好像都是我的错一样,我好心给你东西,你不要也罢,居然对我那么坏,我再也不要理你了,你这个大坏蛋!你再不走,看我怎么收拾你!你不要以为我每次都只是说说罢了,我以前对你太客气了,你才敢这样对我,等我教训过你之后,你就知道我的厉害,哼哼!」说著,他两指并拢举止唇下,嘴里念念有词,对著醒冬一点,一道白光从两指处飞射出来,醒冬大叫了一声向后飞出去几米,重重地摔倒在地,他挣扎著爬起来,刚要说话,又是一道白光过来,他又被摔了出去,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拎住衣领,身不由己地就被扔了出去,这次摔得更痛,痛得气都喘不过来。
「你求我啊!求我我就放过你,不求我我就摔死你为止。」宁昭阳一派轻松地坐在岩石上看著他,他的眼眸在月光下显示出妖冶的金光。
醒冬咬著牙硬是不肯求饶,他决不求人的。小时候他因为害怕雷电哀求娘亲陪伴,往往惹得父亲生气娘亲伤心,时不时还吃上拳脚,所以后来就变得不肯求人,宁昭阳要他求饶,他绝对不肯,即使全身都痛得麻木了,他还是不肯说出一个「求」字。
宁昭阳见他一声不吭,肝火更旺,催动咒语,这一次醒冬被拎起五六米高。「你求不求我?不求我这次当真摔死你!」宁昭阳厉声道。
醒冬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不求。」
宁昭阳眼中金光一凛,面上显出阴狠之色,手一扬,醒冬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死定了。
醒冬申吟了一声,耳边听见一声惊喜的叫唤:「大少爷醒了!」
他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碎了一样的痛,忍不住又申吟了一声,他努力睁开眼楮,只见上头围了一圈人,都紧张地看著他。
「醒冬,你觉得怎样?」大老爷问。
「我……怎么了?」啊,喉咙也痛得要死,发出来的声音好像沙砾摩擦一样粗糙。记得他在梅林找到宁昭阳,不小心惹他生气了,后来莫名其妙身体就飞来飞去,宁昭阳叫嚣著要摔死他……
「大少爷,你好不小心,出去散步都能摔成这样,亏得小少爷发现你,叫人把你抬回来。」蓝儿解释给他听。
「是这样的吗?醒冬?」大老爷问他。
醒冬努力转动目光,在室内搜寻,透过人群看见宁昭阳背对这边坐在桌子边上,一手支腮,短短的腿晃啊晃啊。
醒冬收回目光。
「嗯,是我不小心摔的……」
「你说实话,不要包庇任何人。」大老爷的口吻十分严厉。
「爹,是我不小心,真的。」
大老爷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既然你这么说……」他没再说下去,只是起身离开。
「这是皇上御赐专治跌打的药膏,一会儿让蓝儿给你搽上,知道吗?」
「嗯,谢谢娘。」
「乖孩子。」大夫人的眼里含著泪水,看看宁昭阳,又看看醒冬,「我走了,好好休息。孩子们,都出去,让醒冬哥哥好好休息,来。」
大夫人领著孩子们出去,宁昭阳还是支著头坐在桌子边上,面朝窗外,两条腿晃啊晃。
「蓝儿,你出去,我跟小少爷有话说。」
「但是搽药……」
「我自己来,没关系。」
蓝儿看看宁昭阳的背影,没再说什么,也退了出去,屋子里就剩醒冬和宁昭阳两个人。
「你不是要摔死我吗?为什么不摔了?」
宁昭阳不做声,继续晃著腿。
「那是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体会飞起来?是什么法术?你为什么懂那些东西?」
宁昭阳还是不做声。
「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你会那种法术?老爷知道吗?夫人呢?回答我!」
宁昭阳将手放下来,平搁在桌面上,再将脑袋也搁了上去,背对著醒冬,他的唇角扬起超越年龄的嘲讽,「你想知道?好啊,我就告诉你好了,但是你听完后,我就会把你的脑子洗干净,你再也记不得听到过什么,这样你还想知道吗?我应该在昨晚就消除你的记忆的,但是我没有,现在我真有点儿后悔了呢!」
「你在说什么呀!」
「说你猪脑子你还真是蠢得像头猪,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还猜不出来吗?我原本想杀了你的,谁让你惹我这么生气呢?」他下巴搁在手臂上,慢慢转过头看著醒冬,醒冬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看见了一双金色的眼眸,而那瞳仁只是一条细细的竖线,好像在那金色里开了条缝一般。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没人说给你听吗?应该是有人跟你说过,只是你的猪脑子不信罢了是不是?我是天上神仙,因触犯天条,被贬下凡尘,需受一世轮回之苦再返天庭。他们没告诉你吗?说我性情顽劣任性,是非黑白模糊,亦正亦邪,随性子用事,在天界没少惹祸得罪人,即使投胎为人依然顽性不改一不小心就会成为祸害。我虽变成了人,但多少还是有点儿法术防身的,那不过是点儿小伎俩罢了,不是让你见识到了吗?这个解释你可满意?」
醒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眼睁睁地看著宁昭阳跳下凳子,背负著双手,脸上带著邪恶的笑容朝他走过来,他浑身动弹不得,嘴里也发不出声音来,只看见那对金色的眼瞳散发愈来愈浓烈的妖冶光芒。
宁昭阳将小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嘴里喃喃地道:「你不要怕,等我消除了你的记忆,你就再不会害怕了。」
不要!不要!不要这么做!我并不是怕你……醒冬发现他无法出声,只能拼命瞪大眼楮拼命摇头,但是宁昭阳已经开始催动咒语,一股仿佛烧融了的铁水似的灼热从额头灌了进来,意识逐渐远离,隐约间,他听见宁昭阳喃喃自语:「……不过还是多谢你没有告诉爹娘……」
意识完全模糊,醒冬昏厥。
「夫人给的药膏真是灵验呢!大少爷昨晚摔得多惨,今儿就好得差不多了,不愧是宫中圣品呢!」蓝儿一边替醒冬梳头一边啧啧称奇。
「我是出去散步,不小心摔下假山才受伤的吗?」
「大少爷,你摔傻啦?昨儿你还跟老爷亲口说你不小心摔伤的呢!老爷原来就怀疑小少爷整你,差点儿就要给小少爷来顿家法呢!」
醒冬一惊,连忙道:「是我是我,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昭阳的事。」
蓝儿掩嘴直笑。「大少爷,你还真宝贝小少爷呢!其实小少爷挺可怜的,虽然大家都宠著他顺著他,但那都是因为宁府的那个传说,我啊,挺少见小少爷笑呢,但是自从大少爷来了后,小少爷开心了很多,小少爷就是嘴巴坏脾气差一点儿,其实心肠挺软的,看得出来,小少爷其实是喜欢大少爷的,否则也不会三天两头往这里跑,是不是?」
经蓝儿这么一提,醒冬方才发觉,宁昭阳跟其他孩子的确不太在一起玩耍,跟他在一起虽然大多都在骂他捉弄他,但的确是常常和他在一起,而他也早就习惯一回头,一放眼,就能看见宁昭阳的身影。
想起昨晚的争执,醒冬不禁暗骂自己,宁昭阳当时给他红包,他只觉得很不舒服,却没有想过他或许是一番好意;他一定是误解他伤了他的心,所以昨晚他才会哭得那么伤心,一个人躲在没人的地方……后来,后来好像还发生过什么事情,醒冬想不起来了。
「我去一趟心执院。」醒冬决定去向宁昭阳道歉。
「别去了,没多少时间了,今儿老太太领大伙要去庙里烧香,若是想见小少爷,待会儿也能见到。」
醒冬想想也是,于是便坐下来吃早饭。
吃完早饭,那边便有人来催,说马上就要出发,在百花厅集合一起走。匆匆赶往百花厅,醒冬看见宁昭阳,刚想过去说话,外头传话进来,说马车已经备好可以走了,便没说著话。
宁昭阳跟老太太坐一个轿,醒冬和其他孩子坐马车,一路上孩子们都很高兴,平日里难得有机会出来玩。
「醒冬哥哥,待会儿烧完香,一起去逛集市好不好?」袋子里塞满鼓鼓的红包,都迫不及待想去花掉。
「好啊,昭阳去不去?」醒冬心心念念这个。
「他啊,估计不会去吧!往年他都不跟我们去玩。」
「我去跟他说。」
醒冬觉得宁昭阳似乎有意避开他,烧香时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他说话。
小孩们烧完香,由家仆领著出去逛街,大人们还要和主持方丈讲讲话。醒冬见宁昭阳要跟老太太一起进去,急了,悄悄靠近,一把将他拽到旁边。
「干什么?」宁昭阳不给他好脸色看。
醒冬被他的凶嘴脸吓了一跳,「呃,我们要去玩,一起去好不好?」
「不去!」
「我买好吃的给你吃!」
「不要。」宁昭阳才不稀罕。
醒冬从怀里抽出红包,「这个还你。」
宁昭阳劈手夺过来就扯,醒冬连忙拦住他,脸色都变了,「你干什么?」
「我撕我的东西干你什么事?」宁昭阳冷哼道。
醒冬连忙低声下气地道:「对不起啦,昨天是我不对,惹你生气了,你不要再气了好不好?」
「你以为凭你这几句话我就会原谅你?」
醒冬对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那你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宁昭阳甩开他就走人。
醒冬垂头丧气地回去,弟弟妹妹们都安慰他:「好啦醒冬哥哥,他就是这样子,我们自己去玩吧!」
可是醒冬怎么都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