雹沁快步穿越新加坡樟宜机场的大厅,贴身的及膝洋装下那双马靴踏得过于用力,看得出她此刻的心情并不太好;若再往上看看她墨镜下抿紧的红唇,识相的人就不会轻易尝试去接近她,免得倒霉地被她牌气的旋风扫到。
这次回国,她的肝火一点也没消去,反而比十个月前匆匆离开时还要炽烈。
而让她血压不断上升的凶手,正是打电话去美国命令她回来参加婚礼的倪澈。
婚礼?
上官浚要结婚了?
和方天艾?那个原本要嫁给倪澈的「妙手天女」?
倪澈那浑小子还真懂得「肥水不落外人回」!自己没娶成,反而将未婚妻转让给手下,他究竟在卖什么狗皮膏药?
雹沁脚步得得地走出机场,站在长廊上找寻前来接她的车子,心里不断地嘀咕。
其实,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上官浚在十个月前方天艾表态说喜欢上他时,他竟然没有拒绝方家提出的婚约!
他居然答应了!
雹沁的心又抽动了一下,对这个事实依然无法置信。上官浚和方天艾根本没谈过几次话,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爱上对方?
她曾经为此向上官浚求证,不满的语气有那么一点兴师问罪的意味。在她看来,上官浚是绝不可能爱上方天艾的。
谁知,上官浚却堵回一句话:「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你难道看不出方天艾只是拿你当挡箭牌?」她当时的声音已不自觉地尖锐起来。
「说真的,我还真看不出来。」上官浚还是那副气死人的平静温和脸孔。
「你……你这个白痴,她根本不可能爱上你!」她认为身为一个朋友,有道义向脑筋糊涂的死党进点谏言。
「无所谓,爱可以慢慢培养。」上官浚不领情地笑了。
就是这句话引爆了她的牛脾气,毫无理由的怒气在霎时滚烫了她全身,她二话不说,丢下纵横海运的财务经理职务,翌日就搭机飞回美国母亲家,发誓要是再理会上官浚的事,她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然而,就在差点被在美国的无聊日子给逼疯之前,她忽然接到倪澈的命令,要她回新加坡参加一场婚礼,顺便把纵横海运乱了十个月的帐目整理清楚……
她直觉地想到,倪澈口中婚礼的男女主角必然是上官浚与方天艾!
可能因为受到太大的震撼,她的大脑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便呈现一片空白,直到飞机降落新加坡,她的感觉才一一回到细胞内,继之而起的,便是这团在心口燃起的无明火。
长久以来,上官浚一直待在她身边,他是她的影子,她的伙伴;她惹麻烦他帮她善后,她做错事他会指正她,她钻牛角尖他会拉她一把,她伤心时他会把肩膀借给她……
靶觉上。他从来不曾离开过她,即使她不定期浪迹天涯,但每每回头,他一定站在原地守候著她,不会消失,也不会改变。
他是她的定心丸,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这座千年不移的山会从她背后撤离,会成为别人的依靠……
一种空虚攫住她的心头,让她忍不住皱了皱肩头。
这种陌生的感觉莫名地惹恼了她,她不耐地双手环胸,脚尖不停地拍打地面。
不该这样的!
她为何会为了上官浚的事这么生气?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在她心目中,他是和其他人不同——当然,也不同于情人!
他的存在超越家人和男女界线,他对她而言,永远就只是「上官浚」,没有其他的称谓!
既是这种几近于同性的关系,她不是该为上官浚高兴的吗?相交了三十年的死党要结婚了,她有什么好气闷的?又凭什么一劲儿反对?难道她是怕他娶了个不爱他的女人才会这么激动?
话又说回来,上官浚从不会玩爱情游戏,他挑上的人一定是他喜欢,同时也喜欢他的女人。或者方天艾是真心爱上他也说不定,她干嘛穷紧张地替他瞎操心?
他的感情与婚姻,关她什么事?
一辆跑车平滑地开进车道,在她面前停了下来,纵横帮的「护印」上官浩阴酷俊美的脸从车窗探出来,打断了她的沉思。
「耿沁,上车吧!」
雹沁定了定神,等了半晌,见来者没有下车帮忙的意思,于是板著脸提起行李丢向后座,才打开车门坐进前座。她瞪了他一眼,「你啊,就不能体贴一点吗?阿浚和阿冲他们都会先停下车替我把行李放好才帮我开门,你呢?只会装酷。别以为女人会吃你这一套。」
雹沁最受不了上官浩的自傲与冷漠,好像对人好一点会吃多大的亏一样。
「干嘛,一回来火气就这么大。我可没惹你啊!」上官浩在心里偷笑,但脸上仍是一副(足曳)上天的模样。
雹沁的情绪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对他和倪澈的计划愈来愈看好了。
「我哪有火气?只是不习惯新加坡的温度……」烦乱地看著窗外熟悉的街景,她随口搪塞著。
「是吗?原来气温会影响人的情绪。」上官浩贼贼一笑。
「这次怎么换成你来接我了?阿冲呢?」她没心情和他抬杠,拨弄著长发,侧脸问他。
「大家都在忙方天艾的事……」他故意停顿一下,瞄了瞄她的表情。
「她有什么事好忙的?结婚的事不是得由她的家人帮她搞定吗?」其实耿沁并不讨厌方天艾,只是不知为何,对她的好感突然自十个月前便减低许多。
「是啊,但她不想有婚礼,直接和新郎跑了!」上官浩耸耸肩,车子迅速驶向市区。
「什么?」耿沁心中一惊,上官浚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啊!
「所以现在情况很乱。方家对这件事一直颇有微词,因此倪澈正忙著替私奔的这对新人善后。」上官浩故意不说重点,愈描愈黑。
「天!事情怎么会搞到这种地步?」她错愕又诧异。上官浚在干什么?都三十岁了还玩这种没营养的游戏!
「所以,婚礼只好取消。很抱歉来不及通知你。」
「那现在纵横海运怎么办?」耿沁立刻想起向来都是上官浚掌管集团的对外事业,他这么拍拍走人,一切岂不大乱?
「海运?照旧啊!反正咱们纵横帮要倒也不容易。」他嘴角勾起恶作剧的笑。
「不行!我得先去海运大楼看看。」她不太放心地说。
「好吧!那我先载你去公司。」他顺著她的意思,将车开往港口边那幢现代化商业大楼。
车刚停稳,耿沁就迫不足待地打开车门,转头道:「帮我把行李载回我的住处,阿浩。」
「知道了。」他点点头,看著她冲进大楼,笑意在脸上扩大。
好戏要上场了!他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对著话筒低声传报。
雹沁搭电梯上楼,还没走进总经理办公室,眼前人影一晃,上官浚的贴身护卫擎东巳闪到她面前。
「大小姐!」擎东恭敬地鞠躬。
纵横帮内的「大小姐」就只有耿沁一位,众属下们都这么称呼她。
「擎东?你主子私奔了你还样在这理干嘛?你不是阿浚的影子吗?」耿沁愣了愣,随即喝问。
「私奔?」擎东惊异地抬起头,一时接不上话。
「哼!想不到阿浚竟会做出这种事,他的脑袋肯定是出了问题了!真要喜欢人家就风风光光把对方娶回来啊!吧嘛用拐的?这一点都不像他的作风。」她边叨絮著边推开门走进大办公室。
平常坐在大桌后办公的上官浚真的不在了……她瞪著那空空的座位,心的某一角忽然往下沉落。
「大小姐,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跟进来的擎东仍是满头雾水。
「怎么会不懂?最近发生这么大的事也把你磨笨了吗?你就是眼了阿浚太久,才会和他一样死脑筋——」她的火气全朝无辜的擎东发泄。
然而她还未骂完,办公室通往休息室的侧门便被打开,上官浚噙著微笑走出来,「我怎么个死脑筋了?」
擎东一见主子出来,便自动退居门外守候。跟了上官浚多年,他的心思他早一目了然,天晓得耿大小姐要多久才会发现他主子的深情?
看见不该出现的人乍然现身,耿沁瞪大眼楮傻在当场,话声悠地中断。
阿浚还在?他不是私奔去了吗?
「怎么了?看见我像见了鬼一样。你在发什么呆啊?小沁。」他笑著走近她,以他惯有的动作伸手拍拍她的后脑,并不费力去掩饰见她归来的喜悦。
十个月不见,她懂得他对她的思念吗?
「你……」她的声音卡在喉咙,哑了。
「我怎么了?」他的眼神温煦如昔,那双盛满关切的眸子里倒映出她呆愕的表情。
「你……你不是和方天艾私奔了?」她僵硬地盯著他。难道他带著新娘回来了?
「我和方夭艾?你没搞错吧?方夭艾是和倪湛一起走了,他们在三天前私奔了。」上官浚摇头失笑。
「方天艾和倪湛?」这两个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才是男女主角?
「是啊,倪湛劫走了方夭艾,到后来却爱上了她,而方天艾也选择跟著他。这件事闹得可大了,幸好被我们压了下来,没传出去。」他谈谈地解释。
「那……倪澈急著叫我回来参加的婚礼不就是个幌子?」她怎么想都有受骗的感觉。倪澈只是简短地命令,并没有进一步说明,害她气冲冲地奔回来,平白被自己的火气烫伤。
「怎么,你以为是我和方夭艾结婚才赶回来的吗?」上官浚离她只有一臂之遥,看著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忍不住想拥住她。
但是,培养许多年的耐力还是起了作用,他握紧拳头,强抑住这股冲动。他知道,只要越雷池一步,她就会从他身边逃走,这样的结果是他最不愿意看见的。
受了父母感情不睦的影响,耿沁对爱情一直没有安全感。她经历了一次次的恋爱与失恋,每一段不能持久的恋情都让她对爱情更加失望,到后来,她终于对谈恋爱失去了兴趣,她告诉他,她只要朋友,不需要情人,朋友可以长长久久,情人则如烟火,只能让生命在瞬间炫亮,一下子又会悄逸无踪,徒留令人心痛的回忆。所以,她希望他能继续当她的朋友,永远的朋友!
那是她十八岁生日时所许的愿,他只有忍住对她的感情,点头答应。
从那时起,他便被「朋友」这个名词束缚住下!他挣脱不了这个承诺所代表的意义,不敢跨越朋友之间自然而然存在的安全距离,他只能把满腔的爱情锁在心里、刻在骨上,多年来称职的扮演著朋友的角色,在她需要安慰与分享时,陪在她身边,分她的忧,解她的愁。
可是,那并不表示他对她的感情中止。随著时间的拉长,他的爱情愈来愈关不住,偶尔得知她又有新恋情时,他的定力就受到严厉的考验。他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更不知道这磨人的痛苦要延续到几时。
于是,当方天艾随口胡诌看上他时,他才会借机做个试探,想知道他在她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没想到却因此气跑了耿沁。这意味著她在乎他,还是只是她的独占欲在作祟?
她一走十个月没联络,他开始自责何必去试探她的心?与其这样苦苦相思,他宁愿接捺内心的情潮,只要能常常看到她……
他早该认清他们注定只能成为朋友的这个事实,不能有太多奢想。
「是啊!我还以为……以为你……你带著方天艾跑了……大家什么也没告诉我。」气闷在转眼间化去,耿沁没发觉自己的表情正充满失而复得的庆幸,她只知道,这个朋友还在!上官浚还是上官浚,在她回头时,他永远都在。
「大概是阿浩和阿澈没和你说清楚吧。」他早就猜出是谁使计把耿沁给骗回来。那两个人总是唯恐天下不乱。
「他们两个究竟在搞什么鬼?」他们分明是故意要造成她的误解。
「目的是叫你回来吧!你也闹够了,哪有把公事撇下,一走就将近一年的财务经理?」他调侃地看她一眼,走回桌子后坐下。
「我是气不过……」她的话在看见上官浚眉毛一挑后,就急忙打住。
她没有理由生气的,现在追溯十个月前冲动离开的动机,就特别显得她的反应太过奇怪。
「为什么生气?」他追问,内心有了小小的期待。
「气……气你糊涂!幸好你没真的娶方天艾,不然今天逃了老婆的你,这顶绿帽未免戴得太过委屈。」她硬是转了个弯,把话悄悄带过,因为连她自己也无法解释那时生气的行为出于何因;可能是上官浚从未真正交过女友,她才会对他和方天艾的事这么震惊与在意吧!
悄悄叹了口气?上官浚知道期待又一次落空。
「又口无遮栏了!方天艾也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她能找到好归宿,大家都替她高兴。」他看了她一眼,责备的语气中有著外人听不出来的宠溺。
「她真的只是开玩笑吗?搞不好她多少有点喜欢你……」耿沁现下已有了玩笑的心情。
「她会看上像我这种老男人?」上官浚自知自己的老成稳重常常使人误以为他比实际年纪大上几岁。
「啐!你要是老男人,我不就成了老女人了?别忘了我们同年!」耿沁最不愿别人提起她的岁数。三十岁未婚的女人并没有什么好风光的,表面上被大家奉承为女强人,暗地里还不是一样被指指点点,当成话柄。
「还是这么爱计较年纪。你放心,你看来和二十五岁时一模一样。」他忍俊不禁地取笑她。
「你也一样,上官同学。别太谦虚了,你看起来一点也不老!」她立刻回敬他一笔。
「是吗?」上官浚莞尔一笑。他一直很喜欢和耿沁闲聊的轻松气氛,也许正因为他们奇特的关系,才能有这么和谐的交谈吧!
「是啊!谁敢说你老,我不会放过他!」她握起拳头,在空中转了转。
「你啊,三十岁了,少斗点气会更美丽。」他向后靠著椅背,欣赏著她世故的剽悍。
雹沁很直爽,但不表示她是个傻大姊;和她在一起快三十年,他可领教够她的精明了。然而,她的精不是那种心机深沉的算汁,她只是把她擅于衡量得失的本性表现出来而已。学经济的,总不会轻易让自己吃亏。
「有气不发会老得更快。像现在,我就非得把阿澈和阿浩揪出来问个清楚不可,他们害我急忙赶同来,这笔帐不算算,我就不叫耿沁。」她冷笑地抬了抬弧度优美的下巴得理不饶人的坏毛病又犯了。
「别闹了……」上官浚正想说些话开导她,就瞥见擎东在玻璃墙外做个手势,于是示意他进来报告。
「护剑,总舵主来电说有急事,请您和大小姐到总舵一趟。」擎东必恭必敬地说。
「是什么急事连我也传唤?」耿沁眉心微蹙,对倪澈所谓的「急事」有点怀疑。
「总舵主没提,只请你们在十分钟之内回总舵。」擎东依然站得笔直回话。
「那我们走吧!」上官浚笑著站起来。
「阿澈会不会又在搞什么鬼?」耿沁没来由地眼皮跳。
「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一点也不担心,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早就学会见招拆招了。
「也对。凭咱们两个的能耐,还怕阿澈他们几个小萝卜头?」耿沁释然一笑。好歹她也比倪撒长了几岁,倪澈就算要整她也整不倒。
两人相偕走向大门,耿沁自然地勾住上官浚的手臂.从背影看去,简直是一对壁人。
苞随在后的擎东又叹了一口气;从来不信神的他现下也不禁要求爱神开开眼,多眷顾一下他痴情的主子吧!
纵横帮总舵的外观在总舵主倪澈大婚时曾经翻修过一次,所以看来崭新多了,不过那两头古拙的石狮依旧气势昂然,石柱上字形遒劲的对联还是那么磅礡慑人,站在这饶富中国气息的牌楼之下,内心很难不兴起奔腾与悸动。
上官浚仰头看著这个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大门,默念著横批的那四个大字:「纵横四海」,一股热流又一次窜过全身。
多年前在海上漂荡的海盗一族,上岸落户生根,在这片狭小的土地上建立起属于他们的陆上王国。几十年来,他们依然拥有翻云覆雨的能力,「纵横」两字正代表著他们叱 商场的雄心与壮志。如今,左手控海,右手掌地,纵横帮成了海陆通吃的大赢家,这是这帮海之子长久以来所付出的心血换来的成就。
回想著过去的历史,上官浚难得地露出热切的笑容。
从小,他就深爱著帮里的一切。他对纵横帮的认同感比谁都强,外表的深沉内敛并不能遮掩他血液中属于海蓝豪迈的一面;或者,是他高人一等的自制力压抑住了他鲜为人知的热情。中国武术的熏陶让他早就深谙武学的精粹,在「疾如风、徐如林、烈如火、静如山」的启示下,他懂得收放性惰,知道拿捏进退,这正是他受帮内弟兄仰赖的主要原因。
稳重如山的他正是纵横帮内最坚固的栋梁!
雹沁则对这个总舵皱了皱眉。她不是不喜欢这里,而是这里有太多不愉快的回忆。她的父母在这里结婚,也在这里仳离,那时她就是被丢在总舵,独自面对父母失和的无助与伤感。要不是上官浚陪著她,说不定她熬不过那段岁月,小小心灵早被绝望侵蚀殆尽。
走进大门,穿越了古意盎然的长廊,来到了位于第三进的「机要厅」,总舵主倪澈和统领耿冲,以及护印上官浩早已聚集等候。他们跨进厅内,敏感地觉得眼前的气氛似乎带点不怀好意,立刻彼此递个眼色。
八成又有什么歹事要降临在他们头上了。
「这是干什么?我一回来就用这种场面欢迎我?」耿沁当然看得出在某种阴谋在酝酿,她相信倪撒、上官浩和耿冲这三个小表要她回来必定没安什么好心眼!
「你总算肯回来了。老姊,擅离职守十个月,你是要累死那些财务部门的成员哪?」耿冲一开口就是非难。这老处女白长了三十岁,还是那么不懂事。
「正好给他们一个磨练的机会。」她瞪了弟弟一眼,一甩长发,径自在大圆桌旁坐下。这机要厅向来是个禁地,她是除了四巨头和元老团的人之外,唯一能随意进出的人。
「请问你那时撇下工作私自离开的原困是什么?」上官浩阴笑地直问重点。大家都认为耿沁是被上官浚和方天艾的事气跑的,可是他希望听她亲口说出理由。
「干嘛,找我来翻旧帐?我想回美国度个假也不行?」真是!这票比她小的男人们什么时候变得比女人还唆了?
「你知不知道你一走,我们纵横集闭损失了多少交易?许多和你接头的财闭、银行都只认定你,有几笔生意谈了一半,所有资料都在你那里,你没办交接就走人,生意只好作罢,单单上半年的营业结算,我们就平白掉了三个百分点。请问,这点你要怎么补偿?」倪澈难得端出总舵主的架子,咄咄逼人。纵横集团的事虽然都是上官浚在管,但他也了如指掌。
「大不了开除我啊!」耿沁被这些男人的态度惹毛了,瞩间变得尖锐。她扬起下巴,酒红的唇漾起冷笑。
「小沁,大家是就事论事,你公私要分清楚,如闹性子。」上官浚适时地补进一句,缓和了她的不悦。
雹沁微愣,的确,现在倪澈摆明了在谈公事,她再使脾气就不对了。况且是她有失职守在先,她没资格嚣张。
「好吧!那三个百分点就交给我,下半年结算之前,我会负责将营业额拉上来。」吁了一口气,她很有担待地开口保证。
「好,就看你的了。还有,找你们来是为了一件重要的事……」倪澈的表情随著进人主题而变得不太一样,他瞥了上官浩一眼,瞳中闪著狡黠的光芒。
「什么事?」耿沁忽然觉得背脊有点发凉。
「台湾电子界的龙头日阳财团一直有意进军旅馆界,也曾经和我们接触过。前几天他们的总经理秘书打电话来,说他们的总经理阳定邦和他妹妹阳安琪要到新加坡一趟,可能会停留十天,这期间,阳总经理用会到纵横集团参观,并进一步讨论和我们合资买下天使大饭店经营权的事。你们要负责接待他们兄妹,并且尽可能谈妥这个延宕了十个月的合作计划。」倪澈看著他们,灿烂一笑。
「阳定邦?」耿沁记起十个月前她曾和对方通过电话,的确是在谈论双方合资转进旅馆业的事,那时她还曾为了对方口气的嚣张而挂了对方一次电话。
「你应该没忘记人家吧?」上官浩抿了抿嘴,又道:「他可是一直记得你哦!」
「他记得我干嘛?」该不会是来报挂电话之仇吧?
「他说很想认识一下我们纵横海运出了名的财务美女。」倪澈笑嘻嘻地看著上官浚说。
可惜上官浚表情不变,他的这句话没起多大作用。
「他应该说我是‘财务悍女’吧!」耿沁自嘲地哼了哼。
「他是对你印象深刻;老实说,从来没人敢挂他的电话。」倪澈揶揄地笑著。听说耿沁在挂电话前还骂了一句粗话,简直把人家吓坏了。
「既然如此,还是我来招呼他吧!」上官浚终于说话了。耿沁与阳定邦的小插曲他也知道,要是让耿沁去接待阳定邦,天晓得又会惹出什么风波。
「不。你的任务是招呼他妹妹,阳安琪。阿浚,听说阳小姐对你慕名己久哩!」倪澈将目标转向他。
「我?」上官浚一怔。
「是啊,她在杂志上看过你,很希望能交你这个朋友……」上官浩看著哥哥,在心里窃笑。
「竟然有女人在杂志上找男人?」耿沁站起来走到上官浚身边,一手搭在他肩上,不忘挖苦道:「恭喜你,阿浚,又有艳遇上门了。」
「别胡说。这哪是艳遇,这叫麻烦!」上官浚抬眼瞪她,心情一下子变差。好不容易摆脱了与方天艾的徘闻,他没力气再和女人搅和。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真搞不懂你,以前就有好多女人贴上来,却都被你一个个赶走,你到底想挑多大的石头才满意啊?」她轻揉著他的短发,不解地眨眨眼。
「我只要最适合我的石头,这要求不过分吧?」他拉下她的手,淡漠地说。
身边明明就有颗瑰丽的宝石,他偏偏不能捡……唉!
「不过分,只是很困难。像我,一直想捡颗最大的,结果只捡到一堆垃圾。」她笑了笑,没看出他眼底飘过的一抹清寂。
「那是你的心一直没定下来的缘故。你把捡石头当成游戏。」
「不,我只把它当成运动……」耿沁说著,自己先笑了。
上官浚没辙地摇摇头。
倪澈等人看著这对出色男女相依调笑的身影,更加坚信他们原定的计划。明明相配得要命的一对竟不来电,这档事就算爱神不插手,他们也管定了!
「好了,阳总经理预计在后天下午抵达,你们两个记得去接机。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倪澈说完双手一拍,站了起来,伸个懒腰之后又对著另外两人说:「阿冲、阿浩,我们也该走了。」
「等等,你们要去哪里?」耿沁奇道。
「明非要回娘家一趟,我陪她回台湾。」耿冲说。
「炯心想跟著去台湾玩玩,然后回日本看看她爷爷,所以我们正好一起出发。」倪澈说。
上官浚支著下巴,研究的视线从耿冲看到倪澈,最后落在弟弟上官浩的身上。
「那你呢?阿浩,人家夫妻同行,你去凑什么热闹?我看你于脆留下来陪那位阳小姐好了。」他浓眉微挑,想看穿他们同时遁逃的背后目的。
「你明知道我最讨厌女人了,要是不小心把她气死,我们纵横帮可赔不起一条命。」上官浩邪气地笑了。
「阿浩还有事。我要他到横滨去把那里分舵的电脑做一番维修,所以要一起走。」倪澈解释。
「去就去吧!都走好了,省得在这里碍事。姓阳的交给我们行了,他们又不是三头六臂,找们会搞定的。对不对?阿浚。」.耿沁挥挥手,自信满满地拉起上官浚,冲著他一笑。
「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又惹出什么事。」上官浚点了点她的额头,事先警告。
「好,那么会议结束。」倪澈宣布后,上官浚就带著耿沁离开。
雹冲浓眉微拢地走到门边,不太放心地道:「真的这样就行了吗?」
「是啊!」倪澈笑嘻嘻地说。
「可是,会不会弄巧成拙?说不定阳家兄妹一混进来,正好凑成两对!」耿冲手叉著腰,大伤脑筋。
「别小看了阿浚对你老姊的感情。我敢打赌,他从小就爱著耿沁了,只是无法表白。」倪澈仿佛能洞悉——切。
要逼出上官浚埋在心底的感情得采极致手段,而要耿沁张开她盲目了三十年的心眼则得花点心思;至于阳家兄妹……那可是这档戏最重要的两个配角,等到他们现身就万事俱备,端看男女主角怎么演下去了。
「是吗?那他为何迟迟不采取行动?」以耿冲的个性,绝对隐藏不了自己的感情,难怪他对上官浚的行为无法理解。
「问题就出在你老姊身上啊!她被你父亲的风流气坏了,总是漫不经心地谈恋爱,别人一来真的就会吓跑她,我哥一定是因为这样才不敢行动。这两个啊,不拉他们一把,说不定真会当一辈子的朋友。」上官浩分析道。爱情这种事,经常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可是如果我老姊爱上那个什么阳定邦呢?」这不是不可能。
「那就表示阿浚真的和耿沁无缘!」倪澈双手一摊。真要发展到那种地步,那全是上官浚自己造成的。
「我们别穷操心了,就把变数丢下,拍拍走人,到时再回来看看这场怨情发酵成何种模样就好了。」上官浩洒脱地说。
「是啊,我们走吧!时间加上变数,会让许多事情改观;现在反正急不得,我们照原定计划出游吧!」倪澈说完,率先离开。
雹冲跟在上官浩身后,仍然不太乐观。不过不管耿沁爱上谁,他只盼她能找到属于她的真爱,因为,他太了解她的寂寞了。
没错,好强、爽朗又带点世故与霸气的耿沁,不过是个寂寞的女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