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媚看得出君野的心情并不好。大过年的,他却一个人间在书房里。或许是楚绢走了令他难过吧!昨天她为了还他十两银子,不小心的撞见他俩亲密的抱在一起,原来是在依依不舍!
她虽无猜想他们的感情究竟是到了什么程度,但她由君野的表现看来,即知他一定是用情极深。
但既然是那样,楚绢为何要走呢?其实古夫人这个虚位她随时都准备让给她呀!
难道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神秘协定吗?
她不想去像,也无从得知,只知道自己好像已经喝掉一大缸的酸醋,胃翻绞得令她痛苦。
她望著手中的十两银子发呆,该不该在这时侯去招惹他呢?但她不过是要还银罢了!
蹦起勇气,她敲了他的门。
我可以进来吗?植媚小心翼翼的问。
「进来吧。」君野黯哑的道。
她开了门走进去,看见他正在写信。给谁写信呢?心想,难道是楚绢吗?才一日不见就已如隔三秋了吗?
「什么事?」他头也没抬的问!
「我……来还钱。」
「说过不用。’她还是没抬头。
「要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有借没还再借就免谈了!我一向是这样的。」说著她迳自放下银锭在他的书桌上,终于他抬起头瞅了她一眼。
「拿回去。」他道。
「不。」她摇头,也摇摇手,发现他眼底的不友善,连忙的逃走。
「回来。」他不但命令还起身捉住她。
「拿回去!」他把银子放到她手心上。
「真的。」她担心的问,不确定的看著他一向冷酷的容颜。
「真的。」他和善耐心的点著头。
植媚放心的对他露出微笑!」你心情不好吗?我弹古筝给你听好不好。」虽然她知道那是因为楚绢,但她仍愿意这么做!
「我心情不好吗?你怎么知道。」他嘲笑地的「洞悉力」。
「楚绢走了……」她轻言细语的说。
「她走了,而你高兴得想大弹古筝庆贺是吗?」他冷酸的道,刺伤她的心。
一不!不是的!你误会了!」
「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他冷淡的遣人离开。
植媚抿著唇,垂下眼楮默默的离去!
要是君野能以对楚绢的心来对她那有多好!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木油油的走在长廊上,植媚突然感觉脸上冰冰凉凉的,一触之下才发现原来是泪。受伤的泪,黯淡的清流!
年初二,照道理这该是个回娘家的日子,但是李家早就家破人亡了,植媚也无处可去,于是成天就待在房里。
袄!踫!花园里玉子正和一群婢女在大放烟火,玩得十分开心,而植媚就倚在窗前逗著两条金鱼,也看著婢女们玩耍。
「小姐,小姐,你怎么不出来外头玩呢?我们正在放炮呢!」玉子乐不可支的跑到植媚的窗边。
植媚摇头抖落了几许淡淡的烦忧。「不想。」她短促的回答。
「唉!楚绢他们全都走了,你该开心的,你瞧我乐得直放炮庆祝呢!」玉子很为植媚高兴。
「别这样玉子……」她突然哑声说:「如果君野爱著她,无论她到哪里,他的心仍是跟著她的。」
「小姐,别说哀气话嘛!我对你很有信心的,我相信姑爷很快就会转意的。」
「别安慰我了!他爱不爱我,要不要我……是他的事。」植媚闷闷的道,玉子不再打扰她,只是心疼自己的小姐。
午后,又下了一场雪,寒冷令整座古宅静悄悄的。
是否春天将永远不会来了呢!
植媚将自己泡在热气蒸腾、充满花瓣的澡盆里,让暖呼呼、花香味四渣的热水将自己拥抱。
假想著那是一个温柔的怀抱,一个既陌生又渴望的怀抱!
悄悄的一滴泪落在花瓣上,又一滴接著落下。
植媚舀起一瓢水,淋去脸上的泪,漫不经心的撩起柔美的青丝心不在焉的刷著。
那是什么?君野立在帘幕外屏住了气息,万般不可思议的眼迫热切的盯著她。
难道是他眼花!她的臂上居然有著一点嫣红!女人的守宫朱砂!
这真令他意外!令他讶异!
但不一会儿他立刻就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了。她怎么会愚蠢的想到以那颗膺品来鱼目混珠?那就像是在发酸的酒瓶上贴上醋的禁签般可笑,而且一点也不高明!
他可不是三岁小孩,她怎可这么愚弄他?
「君野!」植媚惊呼!见他朝自己走来,不自主的怦然心跳,直身子往澡盆底缩。
他剑拔弩张的不发一语,将她赤果果的由澡盆里拉起!
她被热水洗涤得全身艳红如蛇!绝美皎丽的曲线一丝不挂的显露。
植媚惊喘著,羞得无处躲藏,心更加狂跳起来。
君野将她的手臂拉就向自己森沉的目光。
「这是什么?」他森峻严厉的问。
「守……官……砂……」他终于发现了!植媚心底有些安慰。
「哈……哈……」君野愤慨冷傲的笑了起来。
「……」植媚困惑的瞅著他!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他警告,狠狠的搓著那点小小的嫣红,植媚疼得掉下眼泪!咬咬唇,猜不透他究竟在做什么!
「你想证明什么?暗示什么?这是个很低级的手段!」君野迷起眼漠然的扫过植媚打颤的身子。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用不著在我面前假装!那只是多此一举!」
「我假装了什么?」
「要我以行动提醒你吗?」他冷笑。「那也无妨!」
他一把将她由澡盆抱起。她见到乍现在他眼中的嘲笑。
「你要做什么?」她睁大了一双美眸,发颤的问,一身的湿冷透进他的衣服。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要给你一个‘大红包’!」君野嗤然冷笑将她抛上床。
「不……要……」她的惊慌只换来他的嘲笑。
他觉得她的废话不少,并且强装出来的纯洁看来只令他倍感愚蠢。
「如果你期待我温柔待你,就不要玩花样!」他扣住她的下巴逼视她的眼,暖暖的低语和严峻的表情一点也不搭调。
植媚苦涩的与他四日交接,她知道他耍做什么了,她居然想以行动来证明她手上朱砂的真伪。
她不加思索的推拒他,无法接受他一点也不庄重的目的。但他像个巨石,丝毫不为所动摇。
「我说过不要玩花样!」他黯沉的盯著她,表情更冷。
植媚暗淡的合上凄楚的双眼在心中抗拒。
他的第一个吻落下,落在她不情愿的唇上,她别开头,他不许的扣紧她的下巴,更深的吻下去,侵占似的吻进她的灵魂深处。
让她颤抖的不知所措,他戏弄般的挑逗她,霸道的缠绕著她如蜜般甜、柔软的唇,紧迫盯人又毫不放松,让她无法防奋的痛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
仿佛过了一世纪他才将唇移开。
「我……恨你……」植媚迷蒙的喘息、矛盾又羞怯,「不准!」君野沙哑的在她耳边警告,灼烫的手占有般的抚向她完美、柔嫩如雪的胸,俯下头对住她红嫣的唇,处罚般的的吮吻,深切如巨浪般急欲将她吞噬、收服。
植媚的意志逐渐在调零、瓦解。
不知何时她的手已缠住了他的脖子,心绪荡漾飞驰的希望他给她更多、更多。
她不管他到底还爱不爱她,只知道自己对他的爱是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的。
尽避此刻的心是如此以慌乱纷扰,她却是真心的想为他付出自己,纵然她知道他的目的何在。
她申吟著,伸手解开他的衣衫,著此刻完全属于她的人儿,她享著那分真实的热力及坚实的男性体魄,倾慕的紧贴著他,心如擂鼓的口吻他。
偷偷的她睁开眼看他,却发现他眼中的嘲讽。她羞愧,颤抖的低下头,觉醒的否定自己饺前患不可及的想法推开他。
他莫测的眼默默的瞅著她,霸道的扣住她的腰,反身将她压在身下,这份急切降临的压迫感瞬间灼过她全身的肌肤,阵阵暖流进开在她体内,迅速把她的脸染红。
她发颤的别开脸,却被他无情的扳回,他残酷的要她面对他没有轻怜蜜爱的调情。
他俯下挑逗的唇,迂回的、若有似无的在她耳畔摩蹭。她闭上眼、咬住唇、拼命抗拒他折磨似的调戏,她因绝望而僵直。
他却在这时候进入她,命令似的要她为他开启。
这之间没有电光火石的爱,只有她的痛苦及恐惧。
他却不曾察觉而依然故我。
突然他吻上她的唇。
他怎么可似轻忽她的感受?她无法再敷衍,一口咬向他。
「你……」他推开她,倏地一把擒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将她拉起。
她以为他会生气的赏她一巴掌,却只见他瞪大的眼流泄著比惊讶更深剧的情愫。
他钳著她的手臂,盯著她臂上正渐渐在消失的守宫朱砂。
「不可能……」
植媚抽回手,迳自滑下床去穿上衣服,不理他。
君野立即又睹见床上的落红。
「不可能……」
他一跃下床,抓了衣服穿上,阻拦住植媚。
「你最好解释清楚!」他搅住她纤腰。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她想挣脱,但他不许。
「不!事情必不单纯,江南第一名妓居然是个处子。」他惊觉事蹊跷。
「巡案大人,你可以用你超人的破案能力示猜呀!或许这只是我惯用的把戏说不定。」植媚冷冷道,挣开他。
「我是这么怀疑。」
他的话重重的刺伤她。
「用不著怀疑,我会同意你纳妾的,那个楚绢肯定是很对你味的清白姑娘,而我永远只是供人玩的妓女!我不在乎你要不要把她扶正,我也不在乎你到底怎么看我,反正我以和你恩断义绝!」泪水奔流在她脸上,她伤心的朝他怒吼,冲了出去。
君野愣了半晌,终究回过神来。
呆瓜都看得出她是完璧之身,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太不可思议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玉子正要前来伺侯植媚沐浴包衣,却撞见她一路哭著跑出来。
「别理我!」植媚独自远去,抛下关怀的玉子。
玉子看著小姐哭泣的背影,满腹不平之呜。而这屋檐下现在只有一个人会使她如此。
一定又是那个冷血姑爷所为,小姐为他不顾一切的守身如玉,他却老视她为敞展!
她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少根筋,还是天生冷血。不是对小姐冷淡如水,就是把小姐贬得一无是处,最要命的居然还怀疑小姐与人有染,而那个人却还是他自己的同窗好友咧!
小姐可以一再的容忍,可是无论如何她玉子今天是忍不住了。
不管他是姑爷,是当朝的八府巡案,她都要给他「上一课」。
卷起衣袖,她气冲冲的推开西厢的第一扇门。
丙然众所矢之的古君野就在里面,
她气岔了的胀红了脸,举起右手,握紧拳头,伸出食指,拉开嗓门,劈头怒斥。「我们家小姐究竟哪点对不起你,为什么你每次都非得弄得她那么伤心?」
「玉子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问你。」
相反于玉子的无礼,君野却是十分客气,还像是见到救兵似的立即迎向她,郑重其事的说要问她。
「什么事?」玉子的气焰因此松散了不少。
「关于……」君野说出心中的疑云。
「嘿!这你可真是问对人了。」还好她玉子机伶,他知道这东西有朝一日用得上。她由腰间织带里取出一只小瓷瓶。
「这是什么?」君野古怪的问。
「让人如梦似真的东西,它叫荡魄消魂散。听都没听过吧!这东西极珍贵,只有云南才有,在中原你想见都见不到哩!」说著玉子取了只茶杯,倒了些水再澈些粉末在里头,用食指搅和之后递给君野。
「每次只要服用一小匙,嘿嘿,包你快乐似神仙。」
「这……做什么?」君野苦笑的瞥著手中的杯子。
「喝了它,喝了它之后你便会了解,否则任我说破嘴皮子,你也很难相信的,事实的真相就在里头了。」
君野迟疑。
「想著你所爱的人喝下它,你就会明白一切。」
玉子退出了厢房,君野缓缓的将杯子就口无奈的饮下。
这东西喝来清淡无味,甚至和茶水没有分别。
饼了半晌,君野仍是不觉有何异状。
玉子核不会是愚弄他吧!
唉!还是别相信她所谓的事实真象了。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植媚进房里来了,她婀娜多姿的走向他,君野正想向她道歉,但她半句话不说的主动吻住他,毫不羞涩的为他宽衣解带,对他软语温存。
他惊诧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她却妖媚的对他笑,牵引著他的大手剥去她的衣裳、她娇美柔软的女性胭体,她诱人的申吟声缓缓,在他耳际悬岩,全身一丝不挂的依偎著他。
他本能的男望被她轻易的挑起,她感受到了,娇笑著将他推倒在床上,热切的与他缠绵。
急促的呼吸、湍急的喘息、浑身的热浪、放纵的交缠、朦胧的意识!
他没法子拒绝,身不由己的沉溺在交炽的横流中,一再一再,无法自拔,直到全数的精力都消耗怠尽。
最后她吻了吻他,轻盈的溜下床,披上罗衫,对他回眸一笑。
那泄去秋波,那云鬟玉臂,真的令人销魂。
君野定了定神,潜意识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他运了真气,将残余的药力逼出,收息醒来,自己果然是独自一人,方才的一番巫山云雨不过是南柯一梦!
原来这就是玉子所谓的真相。
他明白了。
植媚,喔!他的植媚,原来他一直都真实的保有完整的她,而他是那么愚昧,对她做了那么多无可原谅的事。
君野愧疚的将脸埋在十指中,懊悔的叹息,当他再度抬起头来,发誓此生此世绝不让她再走出自己的生命。
他要用尽一切力量对她弥补这爱的缺口。
植媚孤独的立在祠堂前,单薄细瘦的身影像一株婷婷袅袅的柳絮,在寒风中飘摇。
此刻她心如止水,也心寒如冰!泪在她的眼中凝成霜,让她看到待眼前的影像都空空洞洞,如同她的心,是一片死寂的萧索。
她讷讷的取下击在腰间的锦囊,倒出她收藏在里头的雪山冰玉在手中。
它像她七零八落的心,更像她残碎不堪的爱情,虽不完整,却依然存在。
但这般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寒冬过后春天会来,大雨过后彩虹会乍现!但那些她所渴望的,一点点的爱却永远离她相当遥远,让她触手不及,宛在天边。
她凄楚的看著捧在手中的思玉,突然间一件厚厚的暖裘罩在她肩上,她抬起楚楚流泪的小脸,发现是君野。
「原谅我,媚儿!」他低沉充满歉意的声音如同籁飒的雨滴,匆匆落在她居弱的心坎上!祈谅、诚恳的眼光直直的望进了她的心灵深处;内疚、歉然的神情深深震摄住她!
植媚不肯相信自己的心居然如此轻易的被他打动,她的感情居然像冬眠后苏醒的虫儿,急欲在春天的和风中羽化成瑰丽的彩蝶。
她居然允许他大刺刺的进出她拙于防守的心墙。
不!不能如此!她的自尊绝不容许他如此,即使他得知真相,即使他已得到她的身体,但她的心、她的自尊,绝不轻易的原谅他。
「你做错了什么呢,大人?」她淡漠的反问。
「我……罪该万死!」君野沉痛、负疚的向植媚低头。
植媚霎时的心软,但她下意识的要自己铁著心肠对他。
「只是这样吗?」
「告诉我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
「把这些碎玉接合回去。」植媚示出手中碎零零的雪山冰玉,有意刁难。
「这样做有意义吗?」
他居然这么问,不亏是巡案大人,具有「翻案」的本领!植媚有些气自己出这么幼稚的难题给他,但她仍不能如此作罢!
「这个东西当然对你一点意义也没有!」她羞辱他的无情无义。
「是的,它不具任何意义!」他居然回了这么一句。
「你说……什么?」她失神的垂下双肩。
「我说信物不能代表什么,重要的是你是否真心爱我。我是否真心爱你,如果我们珍惜彼此真心诚意决定相守一辈子,何须这小小的玉蜀来约束!」君野执著的紧握住植媚的双肩,两眼坚定的瞅著她。
植媚瞪大了双眼,心突然像枯木逢甘霖般加速的跳跃著,她瞥著他诚挚如昔的双眸,发现自己随时很可能昏倒,若不是他支撑著她,她会像个醉汉,醉倒在他无懈可击的甜言蜜语中。
「你明白吗?媚儿,对我而言,长久以来我们之间牵占的不只是亲情、友情、恩情,还有爱情,而这份爱情绝对无关诺言、盟约,而是一颗心,深爱你的心!」
泪水已像浓炽的无法隐藏的感情堆积在两人的眼中,君野张开双臂,植媚不再顾忌的偎进他的怀中,他压下灼热的唇向她表白自己无尽的、深切的爱,她柔情万种的、无索求的回应他!
此时此刻无声胜有声,多少年来的恩怨情仇全部化成轻烟飘散而去。
他们彼此紧紧的拥抱,奉献上自己最深情的爱。
「可是楚绢……」植媚突然推开他,瞅著他问。
「没有楚绢,只有你。」君野坚定的告诉她,指头疼惜的轻点过她可爱的鼻尖。「我、爱、你。」他一个个字的向她倾诉。
植媚有一些震撼,有一些动容,全都化成感动将自己埋入他的怀中,他热切的紧抱住她,两颗顽固对立的心终于真正的释怀,如同初春的融雪化成生动活泼的春泥。
春天的气息正在悄悄接近。
盎然的生息吹拂著大地,染著正舒展的馨香,映照在天下有情人的心坎上。
三月,春暖花开的季节,喜事连连的古家每个人都喜上眉梢,因为君野不仅因勤政清廉受皇上晋对为盛德侯,并且来年古家又将有新的成员报到。
「恭贺古爵爷、贺喜古爵爷。」
君野偕同母亲与植媚一同坐在正厅的主位上,接见道贺的宾客。
登门到盛德府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苏大人,上官人人……诸葛大人………等前来贺喜!」门房高声唱名,尾音夸张得拉得老长,随即苏大人等鱼贯的走进来。
植媚觑见昔日雅竹轩的那群「恩客」正衣冠楚楚的相偕来到,她惊慌无措的感到无地自容,吓得脸色苍白。
她退缩著,虽然她问心无槐,可是她不要君野为她丢人。这是他重要的日子,她不想他因为她而抬不起头来。
默默的,她不安的瞥向君野,才发现也在看她,并且向她坦然一笑。
他看出了她的心思,大手定定的握住她的。他用眼神告诉她,他要她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恭贺侯爵、侯爵夫人。」苏大人得体的行礼。
「恭喜您……」其他的大人们皆一一行礼,并且态度非常谦恭,行仪十足之含蓄,没有人斗胆言出轻佻、或出言不逊。
一班人的头自始自终保持倾斜四十五度的状态,个个臣服的模样如同见到了太上皇亲临似的。
「各位免礼,请到迎宾厅奉茶。」君野抬起右手做出邀请的手势。
「谢侯爵、侯爵夫人。」他们全恭敬的退出大厅,植媚这才松了口气。
君野清楚的感到在他手中的柔荑正冒出丝丝冷汗。
「该心虚的人应该是他们。」他淡淡道。
植媚感激的与君野四目交接,一切尽在不言中。
君野偕同植媚与母亲亲自送走了宾客,盛德府又恢复一片宁静。
正当盛德府的大门即将关上时,街上来了一个衣衫破旧、污秽不堪的老乞丐。
他头发泛白且散乱,松垮的脸皮被陈年污垢所染,见不到原本的面貌,只见两粒小小的眼珠子呆滞且空茫的挂在脸上。
他的前襟裂了个大洞,露出瘦如柴骨且全是油垢的上半身。脖子上布满烂疮及抓痕,显然是那双藏污纳垢的手造成的。
缝缝补补的裤管一长一短的,瘦如竹枝的脚上长著脓疤,脓血混著泥土沾在脚指头上,脚不露在草鞋外!至于那双草鞋早给磨得像一堆草泥不成鞋状了!那一副可观的脏样令人望之即要退避三舍了。
老乞丐撑著树枝当拐杖,拿著一只破碗,一跛一跛的走向盛德府。
「好心人……赏口饭吃好吗?」他的手及嘴唇都在颤抖,显然是经年累月餐风露宿,三餐不济,营养失调所造成的。
「去、去、去,这盛德府岂是你能来的地方!」门房捏著鼻子嫌恶的把他当狗般挥赶。
「赏口饭吃……」老乞丐还不死心。
「臭死了,滚远点!」门房硬是要将大门给关上。
绘月见状连忙制止。「小顺子,到厨房拿点新鲜的饭菜给这位老叟。」
「是,老夫人。」小顺子这才赶忙跑向厨房。
「谢谢大善人……谢谢大善人……」老乞丐谢得头都快点地了。
「不要客气。」绘月、君野、植媚和善的同老乞丐一笑,老乞丐也抬起头与他们打了个照面;原本空洞的小眼楮像是了极大的惊吓睁大了来!
「媚……媚……媚……」他口吃得连退三大步。
三人不明就里的看著老乞丐莫名的举动。
小顺子动作还挺快的,须臾之间便取来了饭莱。
「虽是乞食,嗟来之食是会伤人自尊的!」绘月要小顺子送到老乞丐面前。
「老夫人,可是……他好臭!」小顺子忍不住的又捏起鼻子,绘月好修养的取饼小顺子手中那碗饭菜,走下台阶,亲自送给老乞丐。
怎知老乞丐还是连连后退、连连挥手,口中不断发出含糊的怪叫声!
「不要客气。」绘月仁慈的道。
老乞丐止住了退步,将他那只破碗紧紧握在手中,绘月以为那是腼腆矜持,再度和气的说:「一点点吃食跟你结缘,请不要那么客气。」
「老乞丐定眼一望,小眼楮里的恐惧转变成一种汗颜的。无地自容的神色。
「……绘……月……」她不禁颤抖的脱口而出。
绘月很惊讶,素昧平生的人竟喊得出她的名字!
她分明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的一个人,可是这声音似乎是会在哪儿听过……
「你是……李鑫!」绘月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李鑫恨不能眼前有个地洞钻下去!他识相的掉头就走!
「别走呀!李鑫!」绘月紧急的喊著。
台阶上的君野和植媚见状难以确信的飞快奔下,君野更是上前去拦住他。「请留步。」
李鑫抬起眼瞥见一身锦袍、尊贵昂然,卓杰非凡的君野,立即垂下头快步离去。
植媚追上前去,仔仔细细的看著老乞丐,这个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像她往昔的爹,但他确实是呀!
忍不住的,她为他变成这副模样而泪下襟沾、同情不已。纵然没有深厚的亲情,但这毕竟是生养她的亲爹呀!
眼见他竟然落得如此狼狈,往昔的事物在瞬间都迳自一笔勾销了。
最重要也最值得欣慰的是他仍活在这世上。
毫不犹豫的植媚向他跪下,阻拦了他的脚步。「爹!女儿不孝!」
李鑫剧烈的颤抖延伸到手中杵著的树枝,万般论侧的道:「你没死!媚儿,你是活著的!」
「是的,爹。」
植媚这一说,李鑫仿若松了好大一口气似的!
「起来吧!我不值得你如此。」李鑫情何以堪的道,甚至惭愧的不敢去踫触她。
「不,一朝为父终生为父、你永远是我的爹呀!」
在历经了数不尽的颠沛流离之后,没有想到还有个女儿肯认他,李鑫感动的、悔不当初的老泪纵横。
「岳父。」君野不计前嫌的上前拜见他。
「你终究还是娶了媚儿。」李鑫回首望了一眼盛德府,心底愧疚不已,没想到昔日自己的嫌贫爱富差点断送了他们良美的姻缘。俗话说的没错:宁笑白头翁,莫嫌少年穷!
一切只怪当初自己目光浅短,今日君野的不记恨,使他更是自形惭秽。
他还等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早早离去。
「请你好好照顾媚儿,君野!我……对不起你们!」李鑫说完,别过头一拐一拐的奋力前行,走得老急,他再也没有颜面见他们。
植媚起身,泪眼纷飞的急著追去。步伐仓卒的李鑫不慎绊著石子跌了一饺。
「不要踫我!我……太脏了!」李鑫阻止君野和植媚扶起他。
李鑫感慨得直挥泪,脸上的污渍含著泪水容成黑鸦鸦的一片。
「随我们回家吧!岳父。」君野诚恳坦然的说。
李鑫吃惊得猛摇头,口里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
那年他才恶形恶状的将君野母子赶出去,怎么人家心胸宽大的想接纳他,他简直羞愧的想把脸往沙堆里埋!
「不……不……我早就没有家了。」
「我们两家还要分什么彼此!如果逸云天上有知,她也不愿见你如此呀!李鑫。」绘月也上前来,她真没想过李鑫会有今天,但不论怎么说,任何人沦落到这种地步,心绪都会有所悔悟的,她相信他已不再是昔日的李鑫。而且在这样的情形下,有良知的人都会伸出援手的,何况他是自己的妹夫呢!
「留在咱们家吧!不要再四处飘泊了,孩儿们也安心,而且你就要当外公了,你难道不想看著小家伙诞生,享受含饴弄孙之乐吗?」绘月这番话令李鑫神情一振!他就要当外公了!
「是呀!岳父,让我和媚儿孝顺您,请随我们回家去吧!」
植媚充满感激欣慰的与君野交换个眼神,她真的非常感谢他的包容以及宽大为怀,他则报以坦诚的一笑。
「爹,不要拒绝好吗?如今世上您只剩我们几个亲人了,让我们欢乐的生活在一起,不要再分开好吗?」植媚祈求著。
「你答应了吗!李鑫。」
「是啊!岳父。」
「好不好呢?爹!」
李鑫还能怎么说,他合上眼让泪水万般感动的掉落,任由他们诚恳的善意将自己包围。
转眼已到仲夏之夜,君野在厢房外的凉亭里找著了他可爱的妻子。
「媚儿,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进房去呢!你怀著身孕呢,担心著凉了。」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牛郎织女星嘛!再过两天就是牛郎和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了。」
「喔!你羡慕他们吗?」他轻拥住她,随著她望向天空的繁星点点。
「不!一年才见一次面有什么好?」
「天上的一天是世间的百年呢!这还不足够吗?」
「你这个仙女怎么这么贪心!」
「我要是真是个仙女就好了!」
「在我心里,你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仙女。」他吻著她酡红的小脸。
「如果我真是个仙女,一定想办法让他们天天见面!」
「天天见面!那如果他们见烦了可怎么办?」
「见烦了?你天天见我见烦了吗?」植媚嘟起嘴推开他不依的问。
「不、不,我和你今生今世是相见两不厌!」君野凑上去亲了亲她可爱的唇。
「不!不只今生今世,而是生生世世。」植媚执著的在君野怀里呢哝。
「好,就生生世世吧!」君野抚著她柔媚的脸颊深情的承诺。
「就这么约定了。」她伸出小指认真的盯著他。
「就这么约定。」他也伸出自己的勾住她。
浩瀚的星空下,微风吹拂著爱恋的情愫,击紧在他俩的心中,既是相约来生。也但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而眷属亦是有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