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语寄情 第九章

洁儿是被身上的痛楚唤醒的。

她微张眼,想看清自己身在何处,想起在昏睡之前被丢到水里看看自己是否为基督的信徒,只因上帝不会以水「拥抱」效忠魔鬼的人,她记得自己挣脱了绳索浮上水面──因此被断定为女巫。

她没有出口反驳,只因她已被折磨得没有任何气力说话,或许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些人实在是白痴到了极点,说也没用。

不过,她也聪明不到哪儿去,一记敲在颈部的手刀让她昏了就被人绑到这儿来,然后开始接受所谓女巫的审判。不知摩根他们现在是不是很紧张她的去向?她真该听他的话带一个人在身边的。

「醒了?」一个低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洁儿不想听到看到任何有关这个人的一切,下一刻,她的下巴被抬起来,扯到她身上的伤,疼得她皱起眉。

「好漂亮的眼楮,洁儿,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你说一句,我马上放了你。」

榜修.华伦强迫洁儿张眼看他,烛火摇摆,但他仍是清楚地看见洁儿眸里透露的不屑。

混帐东西,也不想想是谁绑了她,还在那边像神父对著迷途羔羊说话一样。

「今天,你的‘亲戚’,那个唤你绿眼楮的男人才刚来过。」格修满意地看著洁儿终于听他说话。

「他问了我是否有看见你,因为你已经失踪了近七天。」格修一字一句地说。

洁儿看著格修,等著听下文。

「看他的样子很悠闲,一点也不担心你的下落似的。」格修如愿看见洁儿愤怒的眼神:你想要什么?

她不懂,为什么会有人以猎巫为己任,残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还没遭到天谴,恶行还没被人发现。几千几百个人当中可能只有一个是真正的巫师。

这个小人趁她采药时把她绑来,说什么她是撒旦派来的使者,危害众人的女巫,把她打得遍体鳞伤后,才在她身边说什么只要她肯离开摩根跟他在一起就放过她。

天晓得她根本对这个人一点印象也没有,怎么他的口气好象是摩根把她从他身边抢走似的,总共她也才见过他两次面,他怎么一副爱她很久的样子?

这个人让她觉得莫名其妙。

「我要你,你很清楚。」格修轻柔的话语合著蛊惑的魔力。「我也舍不得你受这么多苦,居民们拿你当女巫,明天就要将你处死,但是只要我说一句,他们绝对不敢要你死,即使你真的是女巫。」

谢谢你的美意,我宁愿上绞刑架。洁儿的眸子无言地诉说。

「难道摩根.威尔那个无用的贵族比我还好吗?」格修眼一瞇,压抑著怒气问。他讨厌自己在别人眼中样样比不上贵族。

他当然比你好。洁儿理所当然的瞪著格修。

「一个只会仗著贵族出身而作威作福的人有什么好?」格修的手移到洁儿的颈背,一手仍捏著她的下巴,眼眸和她的相对。「我不信我比不过那个贵族。」

神经病。洁儿不想理格修,三更半夜了他还来闹她,就算她明天要死了,也不关他的事,他没事来问她要不要跟他在一起作啥?

「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想要你,你却投入摩根.威尔那个人怀里,我绕一大圈才得手,你让我想得好苦。」格修多情地诉说,愈说她和格修的距离就愈近。「我纡尊降贵不在乎你是女巫要救你,你竟然不领情。」

洁儿忍痛想移动千斤重的身子离他远一点,无奈格修的力气比她大得多,她还没动,唇就让格修复上。

呜……洁儿让格修扯得好痛,她痛呼一声,使尽全力咬下格修的舌头,格修痛得放开洁儿,洁儿被他一甩开,整个人无力地倒向一旁。

「贱女人,你就对你的摩根忠心好了,我看他明天救不救得了你!」格修愤怒拂袖,起身离开。

洁儿快崩溃了。她怎么会这么倒霉?她什么都没做,不是吗?但为何噩梦一直跟随著她?

摩根……摩根……

摩根突然停止前进的步伐,四下张望了下。

「摩根?」马克跟著勒马停步,原本行进的人们也停了下来。

「没什么,走吧。」摩根摇头,再次前进。

罢刚,似乎有人在叫他。

「吊死女巫!」

「吊死女巫!」

「吊死女巫!」

群众不断的叫喊声划破天际,直达云霄。

洁儿张开眸子,眼见一大群人在她面前高举起手,一边喊著口号,此时,洁儿心里想的不是自己的生死问题,而是联想到选举的场面,差只差在她这个「候选人」快死了而已。身上传来的阵阵痛楚让洁儿忍不住合眼。

她整个人是吊在刑架上的,双手双脚被捆起来,脖子上套著粗糙的绳环,由于她已经没有站的力气,所以她背后多了条绳子来支撑它的重量,赤脚踩著一个小凳子,免得还没行刑她就先一步下地狱。

「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格修.华伦低沉邪恶的声音传入洁儿的耳里。「我愿意考虑考虑。」

她勉强睁开因痛楚而合上的眼,蒙的视界中只依稀看见民事官眼里潜藏的猥亵及嘴角一抹可憎的笑容,瞪著他想笑,想说些什么,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果她还有力气的话,一定先朝格修吐口水。

「真是个倔强的女人。」格修的声音里透著些许失望,但有著更多的兴奋。「我就是喜欢你这个眼神:有不屈服似的,向我手中的权威挑战著。」

变态。洁儿在心里大声的骂著,但却挤不出一点声音来指控他。

望著绞刑架下的民众,她不由得想为他们的愚蠢掬起一把同情的泪,一个人最大的悲哀不就是被利用而不自知?

摩根……洁儿在心底轻唤著,她好害怕,一想到要和摩根分别,她的心就充满了恐惧,向来不信神的她,也不由得想要祈求上天给她一个奇迹,一个活命的奇迹。

希望自己能留在这儿,留在他身边,摩根……我爱你……

「各位明理的村民们啊!今天我们齐聚一堂,为的就是要处决这一位蛊惑人心的女巫,经过我们千万次的考验,证明这个女人真的是女巫,做出了要将女巫吊死的公正判决。」格修.华伦的宣言为此次的行刑带来高潮。

盲目的群众不断高喊著「吊死女巫」的话语,这些鼓噪不断的在洁儿耳边回响。她好想叫他们住口,可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现在!」民事官高举双手,村民们全部安静了下来,知道重头戏即将来临。

榜修转身盯著洁儿,洁儿无力地看著他,他的眼里有著留恋的光芒,也有著一丝复仇的快意。

他朝著行刑手点下头,举起一只手,当那只手朝地挥下,一声「行刑」的命令响起。

洁儿闭上眼,在心中默喊著摩根,等待窒息感的来临。因而忽略了行刑手在行刑之前看见远处有一批人前来而迟迟未行刑。

久久,她没有感到呼吸困难,甚至她脚踏的凳子也还安稳地踩在她脚下。现场原本的鼓噪倏地静下,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

洁儿睁开眼,黯淡无光的绿眸霎时充满光彩,她是在作梦吗?

怎么……她看见摩根和马克带著一大群城里的居民站在她面前,而原先还在叫阵的人民鸦雀无声地让出一条路来让他们过……好……好真实的梦……好想哭哦!她竟然看见摩根,上天真的应了她的请求,让她在死前见摩根一面……洁儿支持不住地垂下头,紧合的眼睫沾染上一颗颗滴落的泪珠。

摩根握紧拳,咬紧牙关才克制住自己一冲上前救下洁儿的冲动。

洁儿,他最重要的洁儿,格修.华伦竟然把她弄得像个破娃娃一样!她头发散乱,容颜死白,衣衫褴褛,雪白肌肤交错的鞭痕……他心痛得连呼吸都难以控制,洁儿……

「这不是赛伦伯爵和潘卓侯爵吗?真是稀客。」格修在震惊过后,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上前行礼。

摩根合眼再张眼,蓝眸冰冷微泛笑意地颔首,「听闻阁下前些日子追猎了个女巫,本爵前来看看。」

「是啊!听说行刑的场面十分热闹,惹得本侯爵也想来见识见识全英格兰最出名的猎巫人是怎么处死巫师的。」马克玩世不恭的笑道。

「难得两位爵爷有雅兴,小的不敢不卖力行事。」格修弯腰的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华伦先生,另外我带了几个前些日子向我密告说有巫师在侵害他们的人来指认,看看你捉到的这名女巫,跟他们所说的是不是同一人,可以吗?」摩根客气的问,但实际上是命令。

榜修暗自握了握拳,便逼自己笑。「这是当然的,请。」

摩根高高在上的冷笑,偏头示意头一个人向前。

让摩根找来的民众一见平常他们所敬佩的医者洁儿被打成这样,愤慨的上前查看洁儿的情形,然后,难过的回头,接收到爵爷冷凝的目光,才记起自己现在要做的事。

「洛伊,是她吗?」摩根问。

「回爵爷,那个曾经变成猫到我家大吵大闹的巫师不是眼前这位,应该是男的,不是女的。」洛伊将自己的台词说完。

摩根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叫下一位上前去看洁儿。

这一位也说:「爵爷,这个女巫不是我看见弄死牲畜的人。」

摩根点点头,又叫了好几人上前,但每个人都说不是,最后一个麦太太珍妮也指认完后,摩根以相同的问题再问一次。

这次她回答:「爵爷,民妇肯定所见的不是眼前这名女巫,但民妇在这儿也看见了那侵害我们的巫师。」

珍妮这么一说,所有的人都互相看看,纷纷猜忌起来。而摩根带来的人也交头接耳的说他们也看到了那个人。

「麦太太,你可否指出那个人?」摩根扫了眼在场所有人,一下子全部的人都噤若寒蝉。

「这……」珍妮明显的迟疑了下。

「麦太太,你就说出来,有事的话,我保证你的安全。」马克开口:「当然,其它人也是。」

「好,那民妇就斗胆说出来了。」珍妮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点头,然后,她的手指向了站在一旁的格修。「是他,民妇就是看到他骑著扫把在天空飞。」

全部的人都将目光焦点集中在格修身上,格修皱起眉头,「怎么可能是我?身为一名猎巫人,深知上帝的伟大,怎么会去跟魔鬼交易,崇拜魔鬼,成为魔鬼的信徒呢?」

「是啊!榜修.华伦先生可是全英格兰最有名的猎巫人。」

「是啊!而且他帮我们找出好多危害人民的巫师,为民除害。」

「没错,就是他,那天晚上我看到的就是这个人。」

「原来你也看到了,我还以为看错人了呢!」

「没想这个英格而最有名的猎巫人竟然跟巫师同伙,说不定他杀的巫师都是无辜的人。」

「要是这样的话,我们不都错信了好人。」

「是啊!好可怕。」

两方人马各执一词,意见愈来愈多,也愈来愈吵。

「安静。」摩根一说就让所有人静下来。「华伦先生,对于我郡人民的指证,你有什么话要说?」

「我无罪,我是虔诚的教徒,绝非巫师。」格修抬高下巴看著摩根,在他冷飕飕的蓝眸里看到火般恨意燃烧著。他心一惊,仍故作镇定。

「你是说我们诺顿郡的居民都是瞎眼的笨蛋?」摩根大声地反问。

「小的不敢,但小的是清白的,我堂堂一名民事官,猎巫人,绝对不会做出违背女王或是上帝的事。」

「是吗?自古以来,贪官污吏多得是,口说无凭,你有什么证据可以反驳他们的指控?」摩根拿洁儿说过的话来堵他。

榜修无言,他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说:「没有。」

「那么,我必须再问你一次,你承认自己是巫师吗?」摩根环视众人,最后视线落到低著头、全身气得发抖的格修。

「不承认。」格修怒道,他死也不承认自己是巫师,他是被冤枉的。

「大家听到了,他不承认自己是巫师。但是我郡的人民却都指称他是危害人民的巫师,因此,本爵决定就地测验他是否为巫师。大家一起来看看格修,华伦民事官是否为巫师。」摩根的话让格修全身发冷。「有人有意见吗?」

他知道,摩根采取报复行动了,他来报复自己越郡杀人的罪行了──用这种方式的确是高招,但摩根低估了他的意志力,他可不是这么容易被打倒的。

「没……没有……伯爵,请您做主。」一名地主此时站了出来请摩根主持大局。

摩根没有笑意的扯开唇角,要人直接进入测试巫师最后一阶段──神判法,也就是水试法。

榜修盯著绑在身上的绳索及大石,心头开始泛起一丝恐惧,或者该说他的心是全然陷入恐惧当中。

「你是个笨蛋,本来你可以因为摩根找不到证据证明你越郡杀人而逍遥一生,可是你犯了个大错。」马克悠闲地跺步到格修身旁,以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低道。

榜修没有回答,但握拳的手明显的颤抖著。

「摩根我认识他大半辈子了,他深爱诺顿郡的一切及他的家人,你是杀了他从小识得的女医者的凶嫌,他没有证据也就罢了,但你这回竟然捉了他最重视、最爱的洁儿来向他挑衅,他隐藏在贵族风范下的嗜血性格全然苏醒,这样的他可是有著吃人不吐骨头的残酷血腥本性,上一回我看他这样是有个不识货的海盗把他的脸刮伤,你猜摩根后来把那个海盗怎么了?」马克顿了顿,格修还是没有回答他,但他的身体克制不住的发抖,连牙齿也打在一起。

「他杀了海盗,把他吊在船首晒成人干,然后切成八块丢到海里喂鱼。这回你惹他生气,好自为之。」马克叹息似的自答,然后踱离格修身边,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到摩根身旁。

摩根把视线出已命令人解下的洁儿调回马克身上。「你跟他说了什么?」

冷眸望著格修,格修全身打颤,像是见鬼了一般眼神呆滞。

「没什么,只是告诉他你上回杀了那个在你脸上留下纪念品的海盗而已。」马克耸耸肩,没告诉摩根故事在他的快嘴之下已经变质甚多。

摩根没有再接下去,低声令人把格修丢进水里。

榜修一被丢进水中,身体立刻往下沉,由于胸腔氧气用完,他为求活命奋力地挣脱绳索,往水面上去以换取呼吸的空间。

一挣出水面,所有人都震惊的盯著格修看,原先支持他的人也都转向站至摩根这边。

榜修一边喘著气,一边瞪著摩根,现在他才知道这些刑罚是多么的不公平,一个人被丢到水里,出于本能,一定会浮出水面以求活命。

摩根一点也不意外的说:「格修.华伦,你还有什么话说?」

榜修颓丧的摇头,无话可说。

「那么,我将带你回诺顿郡,在城内公开行刑。至于那名你们口中所说的女巫,是我们城里最受尊重的医者,不是女巫,我想,不会有人阻止我带她回去吧?」摩根宣布完,环视所有人,他们皆没有异议,摩根见事情落幕,要人绑好格修带回城里之后,自己就飞奔到洁儿身边。

「绿眼楮。」他轻拂过洁儿的发际,轻柔地唤著。

洁儿眼睫微张,唇动了几下。

摩根眼眶含泪,点点头,抱起她,「有,我有听到你在叫我。」

洁儿唇角动了下,在摩根怀里沉沉睡去。

摩根爱怜地送她上马车,在她耳边喃喃道:「是啊!真是太好了。」

摩根握著洁儿的手,一边替她拂开遮面的发丝,温柔地凝望著她安睡的容颜。

「我爱你。」

洁儿微皱下眉,转醒,张眼就见摩根在她身旁,困难的发音:「我睡了……多久?」

摩根起身拿杯水喂她喝下才答:「七天。」

最近这两天她有发烧的现象,虽然不很严重,但也让摩根提心吊胆了两天。想著想著,他的手模上了洁儿的额头,发现烧还没退,不由得拉上被子盖住洁儿在外的手臂。

洁儿感觉喉咙的干涸让水润泽,说话也跟著简单起来,她睁著绿眸,可怜兮兮的问:

「我可不可以……再睡……」

摩根点点头,温柔她笑著。

洁儿窝到摩根怀里,舒服的叹口气,但立即因扯到伤口而低呼一声,「好痛……」

摩根连忙推开她一点来看她的伤势。「医者说过不能乱动的,不然伤口裂开会有疤痕的。」

「不要……我怕一醒过来你就不见了,然后我发现我在作梦。」洁儿慌张道。

「不会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退,不离开你。」摩根安抚洁儿。

「一直是多久?我爸妈也说他们会一直陪著我,结果,还不是在我十二岁的时候上天堂去了,他们丢下我一个人在亲戚之间被当作礼物送来送去,我觉得自己好象球,被他们踢来踢去……」洁儿吸吸鼻子,想起那段日子就觉得自己是不受欢迎的。

「我不会去下你一个人的,一直一直,就是永远的意思,我会永远陪著你。」摩根轻声许诺。

「真的吗?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洁儿惶惑的问句让摩根感觉五脏六腑全撞在一块儿。

「不会,我不会离开你。」摩根瘖哑道。「你乖乖睡觉哦?」

洁儿这才乖乖的合眼,但仍是捉著摩根不放,摩根只好抱著她上床,把自己当成她的枕头,让她枕著自己睡觉。

之后,洁儿又整整睡了两天,人才真正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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