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幽暗的办公室内,不停的传来机器运作的声响,传真机忙碌的吐出纸张来,紫檀木书桌上那台有点老旧的笔记型电脑也持续运作著。
只除了皮椅上的男人。
似乎是承受了太大的疲累而瘫软在椅子上,那张俊逸的脸上有道可怕的疤,长长的睫毛盖住了深沉的黑眼圈。
罢才从沈少踪那里接获东方毓的消息,他的女人离开他了——
这样的结果不得不令东方穹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最爱的女人走了,而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挽回。
不过比起脸上的痕迹,他心上的伤更多。东方穹讽刺的笑著,下意识的抚模著脸上那道丑陋的疤痕。
再一次厌恶的看著桌上成堆的文件和邀请卡,他受够了!
他忍耐够久、够久的寂寞了……久得让他的心头又被刨空一次。
拎著车钥匙,东方穹以前所未见的冲动和积极驱车来到上官家的豪宅。
十年前上官扬情负气而去,虽然没接掌上官家的事业,却自创了服装设计工作室,和几个后起新秀一同打出不错的口碑。
小女孩长大了!东方穹想起那时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的跑去巴黎看时装秀,躲在暗处偷看和同业闲聊的上官扬情。那张娇嫩的脸依旧,那双漂亮得过分的凤眼依旧,惟一改变的就是她的眼神。
原本那不知天高地厚、纯善天真的眼神变了,变得自信坚强,她从一个千金小姐蜕变成为优雅的都会新贵。
东方穹悄声翻过高耸的围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潜入上官扬情的房间。
十一点整,这时她应该在沐浴。
东方穹无声而利落的为她收拾行囊,她的一切他都知道,而且熟稔。
上官扬情一如往常的打开浴室的门,却意外的看到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的「故人」!
「你——」她惊异的看著他,像是看到鬼似的。
「嗨!」东方穹微微笑开。
这十年他也变了,他努力认真的让自己学著笑、学著让自己的脸上有不只一号的表情。因为她说,她不要一个比北极冰山还冷的丈夫。
这抹突来的笑意却把上官扬情吓得瞠目结舌,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么的俊秀、多么诱人,连他脸上那道丑疤顿时也柔和了不少。
等等!疤?!
他什么时候脸上有疤了?!
「你的脸……」上官扬情呆愣的指著东方穹的左脸,受到惊吓的她也没心思去多想他为何会在这里出现,而且是无声无息的出现。
「没什么。」东方穹再一次把自己的委屈给吞了下去。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英国吗?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似乎是又被吓到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脱口而出。
「我来接我的妻子回去,我翻墙进来的。」然后东方穹又露齿而笑,「超过十个字了。」
「我根本就没结过婚!那时我未达法定的结婚年龄,所以我们那场婚礼根本就是场笑话!」上官扬情很努力的拿出她在商场上的魄力来,「我长大了!我不是以前那个上官小姐了!」
东方穹也不甚在意,他小心翼翼的从口袋翻出那张旧得泛黄的纸,然后递给上官扬情。
「结婚证书?!」上官扬情像是又看到鬼了。
「我拿去登记了。」东方穹又百般呵护的把纸收回怀里。「你一定忘了自己的证件都在我那里吧?还好签结婚证书的时候忘了签日期。」他还挺满意的呵呵笑。
什么嘛!上官扬情从没听过连结婚证书也像支票一样有分短期和远期的。
「而且……你虽然没到达法定的结婚年龄,但是你那时已经十六岁了,只要你的法定代理人同意,你还是可以结婚的。这是当年我没告诉你的。」他对她抱歉的一笑。
「所以……我爷爷同意了?」
东方穹耸耸肩膀,「他当年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你这么做是何用意?」她眯起了凤眼。
「接你回家。」
东方穹一记不轻不重的手刀劈了下去,上官扬情便乖乖的不再开口问他问题。
谁教他还没练习好聒噪的功夫?
???
上官扬情气愤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他神通广大得令她火冒三丈!
难道警察们都睡著了?还是在她不知情的状况下,台湾的警察全体放假一天?否则一个大男人带著个昏述不醒的女人出境、搭飞机,居然都没有人觉得奇怪?!
到了这间大宅后,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竟然就窝回他的书房,连一句请自便都没有,他以为这是她家啊!
「太太。」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自她身后冒出来。
上官扬情被吓了一跳……她开始担心了起来,如果这栋大宅里的每个人都用同样的方式出场,那她必须准备几个胆子好用?
「什……什么?老人家,你叫我什么?」上官扬情握住老人的肩膀,不是很确定的询问。
「太太啊!」老人笑咧了嘴,「我是这里的管家,我姓王。」
上官扬情无辜又无助的瞪视他,「我……我……我不是什么太太啦!」
「王伯,你就叫她扬情好了,她和我一样不喜欢那种称谓。」东方穹又不晓得从哪块地板冒了出来。
「是吗?扬情,搭这么久的飞机一定累了吧?王伯去给你下碗面。」王伯笑呵呵的走进厨房,把这里留给年轻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上官扬情虚软了身子,再次确定这间大宅里的人全都很莫名其妙。
而且都有个令人哭笑不得的毛病——「断章取义」。
「待会儿吃完面赶快去睡一下,别太累。」东方穹转身欲走。
「等……等等……」深吸一口气,上官扬情终于拿出她女人的勇气,「你还没跟我好好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东方穹还算有良心的拿出男人的勇气面对她的犀利问题。
「你的承诺呢?我不知道堂堂东方皇族的继承人可以出尔反尔,你不是答应过要放我离开吗?那你现在的动作算什么?」上官扬情怒气冲冲的瞪著眼前的男人。
「对,我出尔反尔。」东方穹一点悔意也没有的认错了。
他犯了一个全世界男人都会犯的错出尔反尔。
「你还敢承认?」上官扬情突然怀疑地球是不是变成正方形了?否则为什么今天的一切都那么……不可以用常理来解释?
「诚实是种美德。」东方穹满意的点点头。
「我总有一天会被你搞疯!」上官扬情用力的抓著头皮,想要把所有始末理清。
「你没洗头?」他满足的拨拨自己的头发,「我用的那个洗发精牌子不错。」
那个男人居然还在自以为幽默的介绍她洗发精的品牌?
这一点都不好笑!上官扬情怒瞪著眼前的男人。
「吃面了。」王伯又突然开口,随著他的声音,人也毫无预警的出现。
上官扬情又被他给吓了一跳。
「我们去吃面。」东方穹体贴她因旅途劳累而不清不楚的脑子。「你太累了才会被吓到。」
不对、不对……才不是因为她太累才这样的……是他们每个人都非常的莫名其妙!
「我……我……」
「王伯煮面的技术一流。」东方穹微勾嘴角,强迫推销。
「我是说——」上官扬情还想说些什么。
「别说了,吃面去。」他拍拍她的肩,跟王伯交换了下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眼神。
他怎么会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呢?小傻瓜!
???
「唉!」
上官扬情整「坨」人窝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的叹出今早的第三十八次气。
「唉!」第三十九次了。
要不是她向来准时的生理时钟逼得她不得不睁开眼楮,她是死也不会那么早起床的!
「唉!」第四十次。
上官扬情无聊的起身,然后开始在地板上踱方步。
「王伯——」她开始找人了。「王伯,你在哪?」
还是没有人理她。
上官扬情气结的唱起王伯的歌来了,「王伯、王伯……啦啦啦……王、王王、王王王啊王——伯——」她正巧转过身,惊见有尊不动的人像。「王……王伯?!」
「扬情,你找我啊?」人像开口了。
上官扬情瞠大双眸死盯著地板,她深深的怀疑王伯是不是从地下冒出来的?
「可怜的孩子,时差还没调整过来吗?」王伯呵呵的笑。
「王……王伯……那个……呃……」她扭扭捏捏的绞著手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傻孩子,要问穹在哪里吗?」
王伯可不是普通的王伯呢!想他年轻时还卖过面,是隔壁卖面的老王呢!
「啊!呃……」上官扬情重重的点了下头,红潮在三秒内爬上娇颜。
「穹去上班了,他不去不行啊!」王伯拉著上官扬情的手,领著她到餐厅。
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竹篮里热腾腾的牛角面包还在冒气,干净的瓷盘上摆著她习惯吃的早点——两块培根肉、一颗半熟的荷包蛋。
「王伯,你怎么知道……」指著瓷盘,上官扬情抬头看著老人。
「我不知道。」王伯笑眯了眼楮,粗眉都给笑弯了,「是穹要我这么准备的。」
上官扬情觉得心脏一紧,她记得……她记得以前他从未注意过她吃些什么、做些什么的。
王伯闲适的为地倒了杯鲜奶。「说起这个穹啊……不是王伯爱叨念,一个大男人活到这个年纪了,也该开始注意一下自己的健康问题了,你就不知道每次我念他,他老是一脸的顺从,却从来没做到过!」
看来东方穹常犯男人都会犯的错……
「是……是吗?」上官扬情听得心虚不已。
「是啊、是啊!扬情,你好歹也念念他嘛!」王伯像个老妈子似的拼命数落东方穹的「不是」,「一天到晚加班也就算了,从来没看他带过什么朋友回家里玩,标准的闷葫芦一个。还好他幸运的娶到你了,不然像他这么个闷性子,肯定得一辈子打光棍了。」
「王……王伯,你弄错了,我们……我们不是夫妻。」上官扬情终于鼓起勇气向他说明了。
「不是夫妻?!」王伯惊讶万分的提高分贝。
「我们是夫妻……可是我们和一般的夫妻不同,我和他算夫妻可又不算夫妻。」上官扬情相当努力的想向王伯解释清楚。
「是夫妻……」王伯双手向左摆,又向右摆,「又不是夫妻?」然后无奈的一摊双手,「我实在搞不懂。」
「我本来是他的妻子,可是我们早就分开了,所以不是他的妻子,可是他又跑去办结婚登记,所以我们又变成夫妻了。」
讲到后来,连扬情自个儿都莫名其妙了起来。
「对啊……那我们到底算不算夫妻?」她用手支著下颚,十分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在想什么?」
一记低沉、好听的声音打乱了上官扬情脑中的迷雾。
「啊!你不是去上班了?」她才抬眼,就见到东方穹漂亮的黑眸紧盯著她不放。
「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东方穹没回答她,反而问她问题。
「我在想……我们到底是不是夫妻?」她苦恼的看著他。
「当然是。」东方穹一脸理所当然的对她洗脑。「结婚证书上可是有你的亲笔签名哟!」
洗脑运动开始!
清洁剂倒下去了,但不能倒太多,否则会冲不干净。
「可是我那时还没到达法定的结婚年龄啊!」她皱起眉头,任他将她带回房间,两人面对面盘腿坐著。
「都说了你爷爷同意了嘛,而且结婚证书是等你满二十岁以后才去登记的。」
他轻轻的洗、轻轻的洗……
「这样也算数啊?!」上官扬情嘟起嘴巴。
「怎么不算?法律上容许男女双方或利害关系人在结婚后撤销婚姻的类型有五种。」东方穹浅浅一笑,「第一,无意识或精神错乱的结婚行为。你有吗?」
「嗯……没有。」她那时候的确是很清醒没错。
「第二,被诈欺或被胁迫,你被我骗了?」他双手环胸的看著脑浆乱流的女人。
他洗、他洗,他洗洗洗。
「没有……」
「第三,未成年未经法定代理人同意?」
「也没有……」那时候爷爷头点得可起劲了呢!
「第四,不能人道不能治。」
讲到这个,上官扬情真的觉得很糗。
她一直以为东方穹老爱拿棒子欺凌她,「回归人群」以后她才晓得,原来那个行为才叫「」。
「第五,监护人及受监护人结婚。」
「不是……」上官扬情一直觉得怪怪的,但就是说不出来哪里怪。
「那不就得了?所以我们的婚姻是完全合法的。」
「可是我们又没有住在一起。」
「你现在住在哪里?」他快乐的一摊双手。
呵呵呵,差不多可以冲水了!
「你家啊……」上官扬情还在做垂死前的挣扎,「可是我老是觉得怪怪的。」
「怎么会?我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东方穹揉揉她的头发。「你想太多了。」
「是吗?」
嗯嗯,夹缝里还有点残留的泡沫,得冲干净才行。
「当然。」东方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她。
上官扬情疑虑的念著纸上龙飞凤舞的字迹,「东方穹,七月十三日生,兴趣是养狗,专长是炒股票、写病毒、制作毒药、出尔反尔……官商勾结?!」
这算什么鬼专长啊?!上官扬情紧皱眉头。
东方穹却满意的点点头,这张可是他苦思许久后的成果呢!
「喜欢吃苦瓜、西瓜、哈蜜瓜、牛肉、芹菜、蛋。个性认真、不多话……幽默?!」
他那种死人性子要是可以算得上是幽默的话,那连猪都会有四个胃!而这个怪里怪气的家伙居然敢说自己幽默?!幽默
上官扬情觉得自从东方穹莫名其妙出现在她房里的那一刻起,她的世界就只剩下四个字可以形容了莫名其妙!
先是莫名其妙的掳走她,然后又莫名其妙的带她到英国,她还莫名其妙的住了下来,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老管家,和他们之间莫名其妙的夫妻关系,最可怕的是……他还莫名其妙老冲著她笑!
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塞给她这张纸。
「一天工作十小时,睡眠十小时,四小时玩狗……」这……这简直是苦行僧的生活嘛!「早晨起床第一件事是自慰?!」
收回前言、收回前言!上官扬情在心里频频修正自己的失言。
「你干嘛连这个都告诉我?」她红著脸斥责他,还顺带附赠一记粉拳。「你干脆连射程多远也一并写下算了!」
「好啊!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待会儿我去量量看后再告诉你。」东方穹煞是认真的回应她的要求。
「你……你……」这个认真的笨蛋居然还把她的气话给当真了,「你这个白痴!」
东方穹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辜得紧,他明明是智商两百五十的天才啊,为什么她要骂他是白痴呢?况且十年前是她自己要知道他的生活习惯的啊……他只不过是从善如流,这也有错吗?
他很爱她——
「目前最大的愿望,和老婆生二十个小孩。」上官扬情同情的想著,他老婆还真可怜。
等等!
他的老婆……不就是她吗?
「啊——」上官扬情抗压力低的抓住他的衣领。「我不要生二十个,很痛——」
「是吗?那改一下好了,十八个。」东方穹一副很好商量的样子。
「我……我……」她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一定会被这一切的莫名其妙给搞疯。「你最好先帮我找好精神科医生。」
「放心,我会帮你我好医生的。」东方穹又微微笑开了。「不过是妇产科医生。」
眼前一黑,上官扬情最后的意识是——如果她死了,那她的死因不是疯死就一定是痛死!
也可能是因为肚子裂开……
或者是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给气死……
啊!不能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