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剑淮睁开眼楮,却看不见任何东西,他的身上盖著一层厚厚的泥上,不但如此,他的嘴巴、鼻子也都是泥灰,他咳了几声,试著想起身,但轻轻一动,背部就痛得令他喘不过气来。
好痛……
他吸一口气,拧著眉抬起头。
这是哪里?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轻轻敲著坚硬的四壁,感觉上好像是在地底下,空气有点窒闷,也许他和路得终究没有逃出去,被活埋在土堆瓦砾下了……
路得就蜷在他的身旁,紧紧偎著他,他顾不得背部的疼痛,伸出手模索著她的脸庞,轻轻拍打,「路得!醒醒,路得!」
路得动了一下,慢慢地张开眼楮,有好几秒她还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不过她很快就记起那个震耳欲聋的大爆炸,因此立刻坐起,直觉地大喊:「狄剑淮!」
「我在这里。」他应了一声。
「我……我看不见你!」但她眨了半天也看不见任何东西,有点惊慌地抓住他。
「我也看不见妳,这里太暗了。」他解释。
「这里?我们在哪里?」她骇异地问。
「我也不知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我们被困住了。」他挣扎地起身,背部又是一阵刺痛,因而口气有点沉滞。
「你怎么了?」虽然看不见,但她听得出他不太对劲。
「没什么……」他淡淡地道。
「你受伤了?」她敏锐地问。
「一点小伤而已。」他靠在硬墙上,隐约能测出这个小小空间大概约一公尺高,三公尺长,或许是通风孔下陷而被梁柱撑出的一块角落。
「让我看看……」她不放心地向他伸出双手。
「不用了。」他挥开她的手。
她一个失衡,倒向一边,额头不巧撞上了一个凸起物,痛叫一声:「啊哟!」
「喂!小心点……」他一惊,连忙攫住她的肩膀,将她揽向自己。「没事吧?」
她就这么被拉进他怀中,愣了愣,心跳突然加速……
他……有点不太一样……
「没事……」会不会她听错了?狄剑淮的语气竟有著深深的关切和担忧?可能吗?
「叫妳小心点也许很可笑,因为我们可能迟早会死在这里。」他放开她,叹了一口气,颇觉无奈。
「嗯。」她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应著,心里却在想,能和他死在一起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妳怕吗?」他好奇她的平静。
「怕什么?怕死吗?当然怕,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为了活著,我通过无数死亡的考验,伤了无数的人,死亡对我来说就等于零,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可是,现在我却不怕……」她认真地道。
「为什么?」
「因为你就在我身边啊!」她转向他,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但能这样感觉著他,靠近他,也是一种幸福。
他怔怔地转向她,想起在秘室里那个危急的时刻,她选择了和他一起死,那种深刻无悔的爱,是他二十四年来从不曾体验过的……
因为不相信人类,所以不相信爱,不相信人有所谓的真心,在这个充满罪恶和痛苦的世界,他宁愿只相信自己,宁愿选择孤独,即使大众多么魅惑于他的表相,他也不为所动。
他把自己关在冷冷的冰窖,独自取暖,再冻,也不愿敞开心门。
可是她却未经他的允许就迳自闯进他的内心,强悍、坚毅又肆无忌惮地占据著他不对外开放的心灵空间。
他尝试著要抵抗,将她驱逐,然而,他却发现自己在抵抗的同时,竟也逐渐地沉迷于她炙人的温暖……
从兴味到排拒,从痛恨到动心,他对她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那似是而非、一点一滴让他心头悸动又渴望的到底是什么?
「怎么不说话?你是在想,和我这种坏女人一起死太不值得了吧?那真抱歉啊!偏偏在这种时候我没办法离开,你就将就一点吧!」路得见他沉默了许久,不由得苦笑自嘲。
他依然没吭气,脑里想著的仍是她那时坚定得教他心惊的肯定语句……
大难临头之际,她不独逃,宁愿和他死在一起!
这世上多的是能同生的爱侣,但有几个能真正共死?
什么样的爱让她如此执著于他?什么样的感情才能做到生死与共?
十九岁的她为什么能爱得这么彻底且不留余地?
愈是想下去,他就愈是惊颤,惊颤于她的一往情深,也惊颤于自己内心涌起的情涛骇浪!
这就是「爱」吗?
是吗?
路得看他不回答,以为他真的在烦闷著她到死都还不放过,心中苦涩地刺痛著,却仍强颜欢笑,掩饰自己的惆怅。
「好吧好吧!既然你这么讨厌我,那我闪远一点好了……」她说著便向右挪开身体。
突然,他伸手将她拉回,低下头,往她的脸上吻去。
她的小脸上同样沾满了灰尘,但他管不了那么多,很快地找到她诧异得微张的小嘴,紧紧地含吮住她的双唇。
如果早晚会死在这里,那么,在死之前,他一定要弄清楚自己对她的感觉!
所以他吻了她,第一次主动、狂野、卸除心防地吻她。
路得呆掉了!
她不太确定这是否是真的,骄傲又冷漠的狄剑淮,居然会这样地吻她……
老天!如果这只是一个梦,那千千万万别让她醒来!
就让这一瞬停住,就让她永远留在梦里,谁也别叫醒她!
他抬起头,微喘地以手指抚模著她的五官,他看不见她,可是他比任何时刻都还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模样。
她那黑湛湛、滴溜又灵黠的眼瞳一定充满了错愕,她那粉嫩的双颊一定因激动而染上了红晕,而她那平时就尖利善道的小嘴……一定在等待他再一次的占领……
于是,他捧起她的脸,不再迟疑地将一个更深沉的吻印上她的双唇。
路得快要昏倒了!
这不是梦!
她闻著狄剑淮身上特有的气息,那么真实,那么强烈,这怎么可能会是梦呢?
但如果不是梦,他又为什么要吻她?
为什么?
她虽懵懂而困惑,但仍回应著他的索求,张开嘴,她伸出灵巧的小舌与他的交缠,仿佛想藉著这一吻,把她对他的爱全灌注给他。
许久之后,他们才不舍地放开彼此,在稀薄的空气中喘著气。
「你……为什么吻我?」她声音沙哑。
「因为我想。」他不想太早吐露心声。
「突然想吻我?只是这样?」她蹙著眉,有点失望。
「是啊!被困在这里挺无聊的,接个吻打发打发时间。」他故意说得随性。
「你……你拿我当个余兴?」她没好气地问。
「对。」他忍俊不住,幸好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好,很好,很好,那我也……」她瞪大眼,出其不意地抱住他,打算还以颜色。
「唔……」他背部踫上石壁,痛呼一声。
她吓得立刻缩手,急道:「怎么了?」
「没什么……」他不想让她惊慌。
「你到底哪里受了伤?肩部?还是背部?」她的手朝他的肩膀和背后模索。
「别踫……」他低喝。
但她已模到他肩胛下那团湿热且带著血腥味的液体,连声抽气,「血?你在流血……」
「只是点小伤……」
「这哪叫小伤?我的手全被沾湿了!」她惊叫著。
「嘘,冷静点……」他安抚道。
「教我怎么冷静?你可能会流血过多而死啊!」她急得快哭了。
「困在这里,死是迟早的事。」他显得很淡然。
「是爆炸时被炸伤的吧?你就在我后面,无形中替我挡了那股威力……」
「别想太多了,受这点伤也好,看能不能把我的翅膀给弄坏。」他半开著玩笑。
「不能弄坏!绝不行!」她震惊地大喊。
「为什么不行?」他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那么美的翅膀……弄坏了多可惜。没有了翅膀,你就不是你了!」
「妳觉得……我的翅膀美丽?」他愕然地看著她。
「那是你的一部分,当然美丽……」她忘情地说。
「我的一部分……」他重复著她的话,有种豁然的清明。
「是的,你的翅膀,翅膀上的每一根羽毛,都是你啊!它们长在你身体里,就是你的一部分!也是我所爱的一部分……」她低柔地倾诉著。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胸口沸腾了!
她的这些话,解开了他这么多年来的迷思。
不论这对翅膀是怎么产生,如今都是他的一部分,有了它们并非残缺,而是完整,为什么他一直没认清这一点?
「路得……」他唤著她。
「嗯?」
「妳为什么爱我?」他激昂地问。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她反问。
「不需要理由吗?」他又问。
「我不知道,因为我以前从没爱过任何人。」她坦然地道。
「我也是,我以前不知道什么叫爱,但现在……」
「现在怎样?」她屏息著,他……想说什么?
「现在我想吻妳。」嘴里说不出「爱」这个字,但他再也克制不住对她的怦然,拥住她,渴切地吻著她。
她这回没被吓到,迎著他那炽烈的双唇,多少已能感受他的心情。
他也许是爱她的,她欣喜地暗想。
他的舌尖探入她口中,挑逗著她,诱吮著她,火辣辣地表明著他的渴望。
「嗯……」她嘤咛一声,被吻得全身酥软,早已把身在险境的事实全抛到脑后。
他的吻愈来愈狂野,手更直接伸入她的胸前,抚弄著她小巧的双峰。
「狄……」她缺氧得头晕目眩,但仍舍不得就这么停下,心想,要是能被他吻到死去也好,两人就这样拥吻而死……
正当她如此想著,她的手踫到一个坚硬的金属,她怔了几秒,模著那熟悉的形状,心中一动,微微推开他,忙道:「等一下,狄剑淮……」
「怎么?」他一下子收拾不了奔放的情绪,气息粗重而低沉,喘气连连。
「这个……这东西好像是……」她双手去感觉那个被埋在石堆里的圆形金属,开始用力搬开一些大小石块,然后她惊喜地抽了一口气。
「是什么?」他奇道。
「这是研究中心的紧急逃生门!这道门直接和地面相连,打开这个门我们就能出去了!」她兴奋地解释。
「太好了!」他高兴地低喊。
她转开那个圆形的开关,用力往外推,但是却推不开。
「咦?门好像卡住了……」她的心沉了下来。
「可能是爆炸的关系,门有点变形,我来试试。」他往前移动。
「不行,你受伤了……」她担忧地道。
「这时候还管这个?」他啐笑著,使劲推门。
她也同时出力,两人同心协力地将门一寸寸地往外推,没多久,那扇厚重的门终于打开了!
「耶!我们成功了!」她忙不迭地冲出去,贪婪地呼吸著外头清凉的空气。
他也缓缓爬出门口,仰头看著夜空,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触。
这次的死里逃生,让他对生命有了不同的看法了。
暴雨似乎刚过,地面一片湿漉,天空中的乌云未散,月亮若隐若现地躲在云后,偷窥著他们……
「狄剑淮,我们……」她笑著走向他,但走到一半笑脸就僵住了。
一架直升机缓缓地朝他们飞了过来,那是宋保罗和索罗门的直升机……
重回地面,残酷的事实依旧存在,即使他们曾经共患难,即使他们之间爱意渐生,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仍然难以磨灭。
她是诺亚方舟的「使徒」。
他是北斗七星的「天玑」。
他们该怎么办?
静静地互相凝望,他们都不置一词,只有飒飒的风声在他们之间流窜。
***
「找到‘使徒’了!‘使徒’就在那里!她还活著……」
一阵嘈杂声划破了沉静,愈来愈逼近的直升机强迫著路得作出决定。
「妳的主人和同伴来找妳了。」狄剑淮看著她,平静地道。背部受伤,他自知应付不了那么多人,所以干脆任凭她处置。
「我知道。」她也看著他,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在扩大。
「妳得抓我去向他们交差吧?」他知道她在犹豫。
「是的。」心中那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大……压过了直升机的引擎声,压过了手下们的叫喊声。
「那妳还等什么?」他挑了挑眉,等她行动。
「我在等……」她仰头看著天空,突然笑了。
她内心正不断响著三个字。
她爱他!她爱他!她爱他……
她爱他胜过一切!
他纳闷地望著她的笑容,正疑惑间,就看见她向他奔来,抓住他的手转身就跑。
宋保罗和其它人无不大惊,他们万万没想到她竟会选择叛离!
「喂……」狄剑淮一样诧异,他被她的大胆行径慑住了。
「快走!我送你到海岸,有条小道应该能躲过他们。」她飞快地跑著,心情是有生以来最轻松的一次。
「妳疯了!这么一来,妳等于背叛了‘诺亚方舟’!」他没想到她会帮他。
「没关系。」她轻松地道。
「还说没关系?妳可能会被杀啊!」他为她的未来担心。
「那你保护我啊!你说过,只要我带你到这里来,你就会保护我的,不是吗?」她笑道,带著他钻进木丛之中。
「妳……」他感动地看著她,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直升机飞越他们上空,扩音器中传来索罗门的怒喝声:「路得!妳在干什么?快回来!」
她听而不闻,继续拉著狄剑淮往前奔走。
「路得!傍妳一分钟,马上把‘天玑’带回来!」宋保罗也加入叫嚣的行列。
「好吵!」她低啐一声,扮个鬼脸。
狄剑淮真是服了她,在这种时候她还能这么镇定嬉闹。
一分钟很快过了,索罗门立刻下令,「谁把路得杀了,谁就是新的‘使徒’,那只天使,我要活口。」
地面的「诺亚方舟」成员一听精神大振,一些早有野心的人马上加把劲,拿著枪紧追不舍。
路得在心中冷笑,她费了多少气力才成为「使徒」,而今,被撤除身分却如此容易,宋保罗这些人还真懂得玩弄人心!
随著「狙杀令」的下达,情况立刻变得凶险,整座岛上的人几乎都是他们的敌人,加上宋保罗在天空指挥,他们的行迹根本无所遁形。
不多时,脚程快的人已逐渐逼近,几声枪响,子弹都朝路得身上喂去,狄剑淮大惊,愤而展开羽翼替她挡住子弹,但在翅膀变形而出的瞬间,肩胛还是拉扯了伤口,痛得他闷哼一声,向前倒下……
「狄剑淮!」路得急喊著,上前扶起他,赫然发现他翅膀下的伤口血流如注,吓得小脸发白。「你不能展开翅膀!快收起来!」
「用飞的比较快!」他喘著气,强忍住痛楚。
「你飞不动的!你伤得这么重……」她大声嚷著。
「低飞,一下子就到岸边,我还撑得住……」他的额头冒著冷汗。
「这太冒险了!这样好了,你先往岸边走,我随后就来。」她说著转身要往回走。
「等等,妳想干什么?」他急忙抓住她。
「我去阻挡那些人,你则奋力往前跑,懂吗?」她挣开他的手,沉著地说。
「妳一个人怎么应付那些人?他们每个都想要妳的命哪!」他握得更紧,说什么都不放手。
「就因为他们每个都想杀我,我才能阻止他们啊!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只管小心直升机上的武力,地上的就交给我吧!」她向他眨眨眼,陡地抽回手,一溜烟地跑开。
「路得!」他惊喊一声,但她早已消失在丛林之间。
爱上这样的女人,他的心脏可能会提早衰竭……
只是,眼下只好相信她了,他吐口气,转身扬翅往岸边飞去。
路得则冲向那群猎捕者,这些人几乎全是「使徒候选者」,大概是爆炸事件发生后,宋保罗紧急从美国本上调来帮忙善后,这批成员每人皆穿著一身黑衣,年纪不大,但受过不少特殊的训练,身手都不错。
不过,只要施点小计,她还是有办法对付他们。
她突然现身在三名成员面前,笑道:「嗨!」
那三人愕瞪著她,立刻举枪对准她。
「嘿,如果你们三人同时杀了我,谁才能当上‘使徒’啊?真伤脑筋。」她故意道。
三人面面相觑,接著,他们互相叫骂──
「她是我的!」
「不,是我先发现的!」
「谁也别想和我争!」其中一人恶狠地举枪射杀两名同伴。
路得暗笑著,乘机抬腿踢向那人,那人猝不及防,被踢得向后仰跌,她则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枪,「砰」地一声,解决了他。
一口气除掉三个,她很快地换上其中一人的黑衣,拎著枪往前走。
一路上,她身上的伪装让她顺利地又摆平两人,然后当她准备返回岸边和狄剑淮会合时,一把枪突然从一棵大树后方冒出,枪口对准她的太阳穴。
「别动,把枪丢掉。」来人喝住她。
她停在原地,丢下枪,瞪著来人,毫不惊慌地打著招呼,「杰克,是你啊!」
杰克比她大两岁,两人向来竞争激烈,虽然她成为「使徒」,但他一直找机会要拉她下台。
「果然是个厉害的人……难怪妳会成为‘诺亚方舟’历年来最年轻的‘使徒’。」杰克冷冷地盯著她。
「我知道你非常嫉妒我。」她冷淡地看他一眼。
「的确,我嫉妒妳的运气……」
「还有才能。」她讥讽道。
「妳的唯一才能就是狡猾,擅耍小聪明。」杰克哼了哼。
「谢谢夸奖。」她一面和他闲扯,一面在寻找逃走的机会。
「我不懂,为了一个男人,妳竟会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身分和地位?」
「你当然不会懂,因为你还没爱过。」
「爱?我竟然从冷血的妳口中听到这个可笑的字眼?」杰克狂笑。
「你尽量笑吧!对一个不懂爱的人而言,多说什么都是浪费。」她轻蔑地扬起嘴角。
「别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路得,就算妳懂爱,妳也得不到了。」杰克眼露杀机。
「你要杀我?」她有点焦急,要过这一关恐怕很难了。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杰克扣上扳机,阴邪地笑著,「永别了,路得……」
她闭起眼楮,虽不甘心,也只有认命。
「啊!」但枪没响,响起的是杰克的痛呼声。
她睁开眼楮,发现杰克握枪的那只手掌被两根羽毛扎透。
「狄剑淮!」她惊喜地看著翩然降临的狄剑淮,没想到他会出现。
「还说妳一个人能搞定。」狄剑淮喘著气,没好气地道。
「你怎么跑来了?这里太危险……」她大步奔向他。
杰克恨恨地站起,倏地拔出小刀刺向她的背后。
「趴下!」狄剑淮大喝一声,瞬间出手,羽毛飞出。
她机警地趴,五根金属羽毛笔直刺入杰克的胸口,他瞠目结舌,向后倒下。
「吁!真是太惊险了!」她拍著胸口站起来,捡起手枪,走到他身边。
狄剑淮因为过度使力,整个人虚脱地向前跪倒。
「狄剑淮!」她扶住他,小脸一变。
他快撑不住了!
「快点,我们到岸边去,我想,接你的人应该快到了……」她扛住他高大的身躯,往海岸一步步走去。
「接我的人?」他愣了愣。
「对,北斗七星,你的伙伴也该到了。」
「为什么?」他不懂,这座岛上有干扰电波,「天枢」应该找不到他才对,怎么会……
「你们老大‘天枢’太厉害了,他早已清除我放的病毒,还揪出了我的身分,我在研究中心爆炸之前和北极星网站连线,一上线,他就盯上我……」她解释。
「妳上北极星网站做什么?」他愕然不已。
「告知他天堂岛的位置和你的情况。」
「为什么……为什么妳要这么做?」他胸口胀满了难以言喻的骚动,到底她有多爱他?
「我怕我一个人无法救你离开,我怕我保护不了你……」她说到一半,整个人忽然被拥进他的双臂之中。
他心疼得不知该说什么,她的爱多得让他不知所措,她难道不怕给得太多,会收不回来吗?
「狄……」她安静地任他抱著,充分地享受这稍纵即逝的满足。
被了,只要有这片刻的温暖,就够她忍受千万年的冰寒。
忽然,直升机再度飞到他们上空盘旋,原本怕伤到活体标本,索罗门不敢开枪,但不耐手下如此不济,于是放手攻击。
路得脸色骤变,扶起狄剑淮往树林深处窜去。
「砰砰砰砰!」连发的子弹射向他们,其中几发还差点击中他们的手脚,险象环生。
最后,他们逃到了一个突起的断崖边,无路可逃,直升机已完全掌控局势,加上地面的敌人节节逼近,他们很快就被重重围住。
「路得,妳竟敢反抗我们,今天妳死定了!」索罗门透过扩音器怒喝。
「谁说的?我的生死由我自己决定。」路得冷笑地看著他们。
「快把‘天玑’交出来,把他交给我,或许我还能饶妳一命。」索罗门劝诱著。
「哦?你们真的会放过我?」她喜道。
「真的。」
「这个交易不错哦,你说是不是,狄剑淮。」她边说边抬起头看著狄剑淮。
狄剑淮也低头盯著她,他知道她只是随口应著,但他不知道她有何打算。
她贪恋地看他最后一眼。
看著他的俊脸,虽然憔悴了一些,疲惫了一些,但在她眼中,他永远都是最帅的男人。
「把他交给我,路得!」索罗门又喝了一声。
「没问题……」一抹诡异的笑在她脸上浮起,她的目光移向崖下的海面,然后忽然对著他道:「去吧……我的天使……」
狄剑淮还未弄清她的意图时,就被她用力一推,向后摔落。
「不──」他狂吼著,来不及张开翅膀,人已掉向大海,而在落海的刹那,他清楚地听见了无数枪响,路得娇小的身躯则像个破布袋般地往另一头掉落。
不!不──
路得!路得!
她不能死!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
他根本来不及告诉她,他爱著她啊──
他肝胆俱碎地大喊著,但海水淹没了他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引擎声震聋了他的耳膜,他的伤口被海水侵蚀,痛得他几乎晕过去……
迷蒙中,似乎有人喊他,将他从海中捞起,但他的意识已不清,只有断断续续地听见一声熟悉的责难──
「笨蛋……你完全忘了我说过的话了吗……只有自己能保护自己,为什么这么久了……你还是没学会?」
那是「天旋」的声音,听见这声音,他才安心地闭上眼楮。
黑暗吞噬了他,吞噬了路得,也吞噬了他好不容易才觅得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