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烈华张著大眼骨碌碌地绕著餐桌上的人打转。
这一次完全没有闲杂人等在场,只有老太太、飞恒、她,还有那名昨晚出现在宴会里的女子。
在飞恒重新介绍下,她仍是不敢相信,昨天在宴会中站在老太太身边的娇丽女子朱琳,竟然真是陆飞恒的妈!
「你……真的是飞恒的妈妈?」她忍不住开口询问。
「是啊。」朱琳风情万种地撩撩肩上的长发。「不过,正确来说,我是飞恒的继母才对。」
「继母?」雷烈华转头瞧向陆飞恒。
「我的亲生母亲身体不好,在我小时候因病去世,于是我老爸又再娶了他的年轻秘书,所以我就有个新妈妈了。」他简短地解释。
「唉唷!说得好像我是乘虚而入的坏女人,你明明知道我是真的很爱你那死去的爸爸。」朱琳不依地往他肩膀拍下去。
「吃饭聊什么天?闭嘴。」陆老太太端著碗,硬著声音插入他们的谈话。
「老太太,别把你未来的孙媳妇吓著了。」朱琳直言直语,完全不怕老太太的冷脸。
「昨天我这个未来的孙媳妇酒后失态,莽莽撞撞地搞坏了整个宴会,我都还没说话呢!」老太太冷哼一声。
雷烈华心虚地咬唇,偷偷睨向陆飞恒。
陆飞恒朝她挑挑眉。
「对了,等一下吃完饭,烈华到车库去看看,有东西给你。」陆老太太面无表情地交代。
「啊?是。」雷烈华立即坐正,乖巧地回答。
不过,她心头满腹疑问,老太太要给她什么东西?竟然还放在车库里?要她过去看?
难道……难道会是一台除草机?老太太该不是要罚她当女佣,到花园去推除草机除草,以弥补昨晚犯下的错吧?
鸣呜~~
她无辜地再度偷望陆飞恒,只见地耸耸肩,回了一个他也完全不知情的表情。
「还有,飞恒,明天开始去上班。我重新在人事部门安排好了你的职位,上次很丢脸地被你叔叔和堂兄弟们给挤下位置,这一次不准再搞砸了。」老太太眼神锐利地警告他。
「奶奶,既然叔叔想分家,就让他们分吧,我也赞成这么做。陆家的企业太过庞大,已经变成包袱,对你、对陆家,都没有好处。不如藉著分家,顺便整合一些子公司。」陆飞恒的长指抚著酒杯。
「我不准!陆氏是你爷爷留下来的,我不准在我手里分裂。」老太太勃然大怒地瞪他。
「那奶奶就把权力交出,分家之后的成败责任,就由下一任继承者承担。」陆飞恒还是坚持著。
「好,那我明天就宣布,你正式成为陆家继承人。我命令你全力守住陆氏企业,不准分离陆氏。」老太太仰起头,眼中冒出火光。
「奶奶,我说过,我对入主陆家没兴趣,只想做我自己小鲍司里的头头,从事有挑战性的工作。如果你硬要我接手陆氏,我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包括将陆氏一分为二。」陆飞恒的眼神变得跟老太太一样冷硬可怕。
雷烈华眼看气氛突然急转直下,言语之间充满火药味,吓得不敢出声,也听得一头雾水。
「飞恒,你为什么坚持著不肯回来?别房的子孙都挤破了头拚命往上爬,为的就是登上陆氏的顶端;而你是陆家直系的长孙,却宁愿死守著你那间在美国的小鲍司,不肯回来继承陆氏。你爸爸死前也一直盼望著你回来,难道你连你爸爸的遗愿都不顾?」朱琳皱眉,也开口劝告。
「父亲为了陆氏,在我亲生母亲生病期间和我成长的日子里完全缺席。我不想我未来的人生,还有我未来的妻子、孩子,继续面临同样的遗憾和痛苦。况且,奶奶、妈,你们为了陆氏守寡,又得到了些什么?」陆飞恒眼神尖锐而且不留情地逼视陆老太太和朱琳两人。
老太太倒抽一口气,朱琳则突然捂住嘴,眼底泛出泪意,整个餐桌上顿时陷入令人窒息的可怕寂静里。
雷烈华突然懂了他的心,甚至为了他声音里的压抑和受伤而感到无比心疼。
难怪他在她家作客,看到她家老老少少闹成一团时,眼神经常流露出渴望加入却又不敢靠近的寂寞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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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真是不肖子!口口声声地说要分家、分家,就是想看陆氏倒下去吗?你爷爷要是地下有知,他怎么能瞑目?」
陆飞恒笑著抓来桌上一瓶红酒,拔开瓶塞后,徐徐倒入杯中。
众人无言而且困惑地看著他的动作。
酒杯越注越满,他还是继续倒著,直到红色酒液满出杯缘,沿著杯口流向桌面,染红桌布,又继续向四方漫流。
香气四溢的酒汁顺著桌边流下,滴到了他身上,他还是不停手。
「喂!酒不是这样喝的啦!」雷烈华慌慌张张地抽走他的杯子,拿来自己的空杯子接酒。
眼见第二杯又快满了,她干脆又拿朱琳的杯子来继续接。
此时陆飞恒突然停手不倒了。
「你搞什么鬼啊?酒一直倒,倒满了也不拿个新杯子来接?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干么?」雷烈华喃喃念道,拿起餐巾擦拭他被酒沾湿的衣服。
陆飞恒任雷烈华擦拭衣裳,眼楮却一瞬也不瞬地瞧著陆老太太。
「奶奶,一个杯子就算再大,也有限度。太过贪心,不但装不了更多,只会把自己弄得狼狈。若是想盛更多的酒,就必须拿其他的杯子来分装,这是必要而且是明智的手段。分割陆氏不会让陆家垮下去,只会让它更庞大。」陆飞恒唇边场著淡笑,直视陆老太太的眼楮却无比深敛。
陆老太太看了看他身前的酒杯,突然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给我时间,我再想一想。」
老太太发觉一生坚持的信念,似乎变得不必要,整个人忽然老了很多。
陆飞恒笑了一笑,接著又看向朱琳。
「还有,妈,你也别躲人家了,三叔叔仍然在苦苦地等你。再蹉跎下去,也只是拉了一个无辜者陪你殉道罢了。」
朱琳慌张地看了众人一眼,像是被戳破了什么秘密,胸口剧烈起伏著。
突然,她脸色难看地推开椅子,飞快地转身离去。
「飞恒,分家的事,我可以重新考虑。至于朱琳……陆家丢不起这个脸!」老太太看了一眼朱琳离开的身影,脸上浮现不容动摇的神情。
「逼一个年轻女人守寡,就是陆家的脸皮?」陆飞恒撇唇讥讽。
「混帐!注意你的态度!」老太太气得双手发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陆飞恒的表情依然不动如山,迳自轻轻擦拭身上的酒渍。
雷烈华被这拍桌的声音吓了一跳,偷偷抚著胸口狂跳的心脏。
救、郎哦!这顿饭怎么吃得这么刺激啊?
以后该不会餐餐都是这样惊心动魄吧?
她看著互相比大小眼的祖孙俩,不禁在心底默默哀叹。
晚饭在凝重的气氛下不欢而散后,陆飞恒陪著雷烈华到车库去,看到了奶奶要给她的「东西」。
她眨眨眼,一脸苦恼地看著一辆香槟白的崭新轿车。
「你得到奶奶的心了,她竟然买了一辆车送你,你果然不简单。」陆飞恒赞赏地拍拍她的脑袋。
「喔。」她嘟著嘴回应。
「怎么了?你的表情好像刚吞了一块苦瓜。」陆飞恒好奇地低头审视她的表清。
「没……没事啦!」唉,如果给她一台除草机,对她来讲可能还有点功效。
送一辆车?唉~~
雷烈华表情丰富地又是皱脸、又是叹气,惹得陆飞恒一阵轻笑。
「走吧,这里空气不太好。」他牵起她的手走出车库。
迎著凉凉的夜风花香,积压了一晚的紧绷情绪也跟著舒缓了些。
两人在院子里慢慢地走著,彼此极有默契地越走越慢,似乎希望延长这种又宁静、又甜蜜的感觉。
回房间休息的路上,他们正好巧遇在院子里散步的陆老太太。
「怎么样?你看到车了?」老太太看看他们来时的方向,状似随意地问道。
「看到了。」她点点头。
「那辆车是我到车厂随便挑的,算是送给孙媳妇的礼物,你就将就收著。」她端著长辈的身分,不想让晚辈觉得她是在放低身段。
「呃……谢谢奶奶。」她笑得很勉强。
「怎么?是款式不满意,还是颜色不喜欢?」陆老太太的脸拉了下来。
这个丫头真是给了面子还拿翘,她说的「随便挑的」只是场面话,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摆出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不是,都不是。是我……我……不会开车……」她嗫嚅著澄清。
「没关系,去学就会了。」老太太不以为意地挥挥手。
「我……我学了三年多,最后没有一个驾训班的老师愿意收我……」鸣呜~~她的伤心往事啊!
想当年,她跟还没成为她嫂嫂的韩晓琥,被烈日堂哥压著去学开车拿驾照。
结果,聪明灵活的晓琥不到一个月就通过路考,正式取得驾照。而她却是跟路考的关卡有仇似的,考不过就是考不过,让她连续饮恨三年之后,才彻底地死心收手,不再奢望能考到驾照。
久而久之,之前在驾训班学习的基本开车技巧也全忘光了,于是她成了道地的顺风一族,搭人便车出门。
「吱!真是浪费了我一番心意!」老太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感到被她泼了一盆冷水,脸色臭臭地转身就走。
雷烈华无辜地眨眨眼,抬头看向身边双手插在口袋里,神态闲适的陆飞恒。
「怎么办?我们两个好像总是在惹奶奶生气。」
「也好,让奶奶多多活络胸肺和气血,免得更快老化。」
「是这样吗?」她疑惑不已。这样老人家不是会更快气坏身子?
「当然不是。我乱说的你也信?」他一脸「你很呆」的表情。
「喂!你回答也有点诚意好不好?」雷烈华气鼓了双顿。
「抱歉,我开个玩笑。」他好玩地用食指戳了戳她鼓起的两颊。
「讨厌!」她拍掉他的手转开头。
陆飞恒反而开怀大笑。
他发觉自己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就越来越喜爱看她毫不做作的表情和反应。
靶谢爷爷帮他在许多年以前,就订下了这一个可爱的人儿。
看著他的笑脸,她突然动容地踮起脚尖,抬手捧住他的脸。
「你要笑就要像现在一样,是真的在笑,别老是摆出假假的表情。不然的话,你看起来好阴沉。像刚才吃饭的时候,你虽然一直挂著笑容,我却觉得你挂了一张恐怖的面具在脸上,离我好遥远。」她严肃地凝视他。
陆飞恒敛起笑容,低头定定地注视她,双手覆在她的小手上。
「那就要靠你帮我找一找,看看我真正的表情在哪里?我已经遗失真正的表情很久了。」
「没问题。」她开朗地露齿一笑。
「感谢你的仁慈。」他倾身在她唇上啵了一吻。
「唔,你打算怎么感谢我呢?」她偏仰著头,故作思考状。
「又来勒索了?」他假意皱眉。
「嘿嘿!」她双手滑到他结实的肩膀上挂著,眼儿晶亮地瞅著他。
「说吧。」他挑挑眉,揽住她的腰往自己身躯轻轻贴近。
「不管我开什么条件,你都会答应吗?」她试探地问。
「你先说说看。」他淡淡地笑著,没直接回答她。
「我想……我想要……这个!」她犹豫了一下,伸出食指点住他心房的位置。
陆飞恒低头看了看。
「我的衬衫,你的愿望还真小。」
「不是,是、这、个。」她用力地在他胸膛上同一个位置戳了一下。
「这里面?抱歉,这里早就空了。」
「空了?」她听了愣住。
「里面的东西,已经给人了。」
雷烈华的心头凉了一下。
他的心……已经给人了?难怪他在向她求婚后,就不曾说出喜欢她,甚至是他爱她的话。
不,更正,在他求婚前,他也没说过任何类似的话,只说过他会想办法让她爱上他,却没说他也会让自己爱上她。
「那……那……」她的嗓音微微颤抖,不知道原先的玩笑话竟会演变成现在难堪不已的局面。
「你想问里面的东西在哪里?」
他的嗓音低沉得令她想哭。
她犹疑著,不知该不该点头。
不问,她会憋到内伤而亡;问了,又怕会重伤不治。
一急之下,她的眼底开始冒出酸酸的水气,整个人变得手足无措。
「傻瓜,问一下又不会死人。」他轻斥。
「不问也知道!早就明白你是枝大桃花,里面还有东西那才有鬼。」她倔强的不开口就是不开口。
「那表示真的有鬼了。」他的声音里隐隐有丝笑意。
「我哪知道?我要回去睡觉了啦!」她没听懂他话中的暗喻,忿忿地含泪推开他,想要转身离开。
没想到他的手臂却箍得死紧,不让她离去。
「干么?放手啦!」
「我先问你,你这里面的东西呢?」他一只大手直接复上她柔软的左胸口,不含任何的意思。
「跟你一样,早就空了啦!」她赌气的胀红脸大叫,逼自己无视胸脯上那只烫热的大掌。
「是吗?那么这里的跳动又是怎么回事?」他戏诣地将她的胸口覆贴得更紧密,似乎执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胸口敏感地感受到他刻意揉抚的动作,令她忍不住细细倒抽一口气。
「你……你的手拿开啦!万一有人经过,会以为我们……啊……」在他手掌另一次不安分地揉压下,她急喘了一口气,打断了原本想说的话。
「以为我们怎样?」他不怀好意地用另一只大掌,将她的腰臀压向他的下腹,让她感受他急速改变的体温和坚实触感。
「陆飞恒!」她又急又羞地低怀,不敢叫得太大声,怕真的引来旁人。但太过密合的贴触,也令她完全不敢动弹,以免引来无法收拾的后果。
眼角瞟过天上的一轮明月,她强烈怀疑眼前的男人是否被狼人附身了?
「让人看到了又如何?我们正在月下换心,这是很庄严的事,谁也不能打扰。」他突然严肃地低头凝视她。
换……换心?
雷烈华忽然静止不动,愣愣地望著月光下半隐半明的俊朗脸庞。
她因他的话而停止呼吸,就怕一个深呼吸的震动,会把眼前不真实的梦境给震醒了。
「我的心,正在你这里跳动;而你的,也已经填满我这里的空缺。」他慎重地拉起她的一只手,像自己覆在她胸口的手一样,也让她的手覆在自己的左胸口上。
两人的姿势,有如正在进行著一场神秘而亘古的仪式。
「明月为证,我,陆飞恒,爱上了雷烈华。从在田里见到一个小泥人开始,我就已经失了心,爱上了陪我玩水、爬山、带著五个佷子玩耍、拍著我的脸要我笑的女孩。」
他的话,让她彻彻底底地傻住了。
「在这个女孩身上,我看到我渴望一辈子的开朗和温暖,因此忍不住开始幻想,我将来的孩子,也要在这张温暖笑脸和温暖双手的呵护下,快乐而且幸福地长大。我真的幻想到整个心都在发痛,只有你,雷烈华,能够治愈我的心痛。」
他的呢喃低语,有如巫师的咒语,洒下动人的咒术,令她全身麻颤,无法言语,只有眼里的泪水,扑簌簌地不停奔流。
她的手掌下,传来一阵又一阵结实有力的心跳。
她呜呜咽咽的,越哭越厉害。
「嗯,这些泪水,是代表你接受我的心了吗?」他淡淡地扬眉一笑。
「你装什么神秘?直接说你的心已经给我了不就好了吗?害我猜得要死。」她哭著在他胸口捶了一拳。
「说太快就没情趣了。」他耸耸肩,死不认错。
「哼!」她抓起他胸前的衣服抹掉眼泪。
「好了,我答应给你我的心了。那你是不是也要给我一些回馈?」
「你想要什么?」他都这么大方地满足她的心愿,她也该大方地给他回应才是。
「将来,我想要五个孩子。」他比出五根手指。
「啥?」她愣住。
五个?现代还有人生这么多小孩的吗?
「五个。一个也不能少。」他坚定地重复。
「你去养只猪比较快啦!」她白了他一眼。
一颗心换五个萝卜头?他的算盘打得还真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