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响的时候,他的帽子飞了,连地的魅力也给打跑了。他猛转过身,「砰!砰!」两颗子弹命中了两个人。一个倒了,一个受伤跑了。
考特从不朝人背后开枪的,因此,他也不追。他只把那匹无人的马给弄停了。
若瑟琳亲眼目睹这一幕,只是,她几乎不能相信。她根本没看清考特掏枪、开枪的动作——太快了。
「你还好吧?」温妮莎焦虑的在车子里问。
「没事!」若瑟琳连忙跑到考特那边。
考特检查了地上的尸体一番,只见考特不断的诅咒著,似乎十分不悦。她一看,那尸体的太阳穴上有个可怖的弹孔。
「这家伙不该低头的。」考特咒骂著。
「你不正是瞄准他的头吗?」
「我是瞄准他的肩。我何需杀死他?你认得他?」
他直盯著她,没有帽子的遮掩之后,他那蓝色的眸子更是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没有,我没看过这个人。我想,他是长鼻子的手下。他习惯用当地人做这些丑事。现在,你又救了我的命了!」
「小姐,正常的男人是不可能要杀死你的。他们可能会对你有别的企图,但不可能是『杀死你』这件事。」
他背过身去拾他的帽子。她情不自禁的羞红了脸。很少有男人会认为她有女人味,没想到这个人——
不!他也不认为她有女人味。因为,他只会瞪著她,对她吼叫,同时又一副迫不及待要离开的样子。
她再度跟上他。「知道吗?以前,他的目的都只是要把我绑回英格兰而已,直到去年开始,他才想杀死我。我只能躲他。我长话短说好了,我已经躲了这个人三年了,说真的,我躲烦了。」
他抬起帽子拍拍,又戴了上去。「夫人,这不干我的事。」
「是不干你的事,真的。我也不敢把你搅进我的麻烦里,更佝况你已经为我解决了这么多麻烦。」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他回答。
「我还没说完呢!桑德先生。」
「嘿!别在我姓名后面加个『先生』。你可以叫我考特或桑德。」
「可以。不过我得说,你的枪法真是无与伦比。」
「无与伦比?」他露齿一笑。「夫人,你真会讲话。」
「啊?」
「算了。你想说什么?」
「说什——哦!对了,你能不能受人聘用?」
「你要我去杀长鼻子?」
「不,只要把他送交当地的治安机构就可以了。他在纽约还谋杀了我的经纪人。」
「你的什么?」
「我的美国律师。」
「他为什么杀你的律师?」
「依我们的假设,我的律师很可能是撞见他正要偷我那一天所立的一份新遗嘱,所以被杀。因为,他办公室里只少了我那份遗嘱。而且,有人证表示,曾有一个英国人问起我律师的事务所在哪里。此外,那也不是第一份遗失的遗嘱了。」
「抱歉,我没兴趣玩官兵提小偷的游戏。也许,你直接把这尸体交给汤伯史顿的警长,同时,去找他帮你好了。你只要把那家伙的长相、姓名向警长报告就成了。」
「但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晓得他的长相。」她说明。「长鼻子是我们给他取的外号。我只知道他和我一样,是个英国人。」
「嗯,最好这方圆百哩内没有别的英国人。不过,我就看过不少英国人经过,会认错人的。那么,你只好等他去找你了。你不是说你有卫士吗?」
「是的,但——」
「那么,你不需要枪了。」
谈到枪,他又迅雷不及掩耳的朝她背后开枪了。她一回头,地上多了条断头的蛇。她不禁打了个哆嗦,说不出话来了。
考特把死蛇揭开,他原想把死蛇交给她,吓吓她;继而一想,她这一天也够苦的了。先是遭到枪击,接著坠山,然后又是刚才的杀手与这死蛇的侵袭。在这一天之前,想必她也经历了不少危险。然而,她似乎是个勇敢的女人,而且是个十分多话的女人。
他其实并不在意她的多嘴,她那口软软的嗓音让人听了十分舒服。
他一回头,滚滚黄沙,心想也许是她的人来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佩好了枪。
再望她一眼,只见她不晓得从什么地方抽出一小块丝巾擦拭著她的额头。因此,她身上似乎飘来一股更浓的香气,浓得教他热血沸腾。
懊死的,她真是太危险了。每多看她一眼,她就更迷人、更美丽;那对绿色的眼眸一直盯到他心里头。
他要是在六年前遇到她,那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跟在她后头,对她示爱。然而,他已经接受「文明的洗礼」了,现在,他再也不会随性而为了。
不过,那种感觉仍然很强烈,因此,他情不自禁的为了她的安全而挂虑。
「来的是你的人吗?」
若瑟琳盯著他,心中盘算著该如何留住他。她想让他愿意留下,为她工作。她不愿让他就这样走了,然后她就再也见不著他了。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有这种想法。
她看到葛拉汉爵士的人了。「是的,他们是我的卫士,还有几个仆人也跟来了。」
「那么,我可以走了。你的手下可以到河边去找你们走失的马,就在东边一哩外——最好还没被人给偷走了。」
他的意思是,如果她的马丢了,那他的行李也差不多了。
「谢谢你。我相信他们可以找到那些马的。但是,你真的不改变主意为——」
「夫人,你的卫士已经够多了。你根本不需要我。」
「我们需要一名向导。」
「你可以在汤伯史顿镇找。」
若瑟琳咬著牙跟他走到他的马旁边,眼巴巴的看他坐上马。他很明显的,不想为人所聘用。
「你说的这个镇在哪里?」
「直走六哩外的一个大镇,你继续走就到了。」
「你住在那个镇上吗?」
「不是的,夫人。」
「那,你想,我在那里可以见到你吗?」
「我怀疑。」
他拉著缰绳,注视著地,她脸上那股失望的表情真的令他心折。她到底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她知不知道,那种失望的神色是会招惹麻烦的?
「我真的希望你能够再考虑一下。」她那温柔的嗓音包裹著他,令他申吟。
他得赶快离开这女人才行!
「不用了,夫人。我不用考虑了。」
她看著他离去的背影,他拒绝她是对了。他已经帮了她很多忙了,她不请要求他再为她冒险。
只是,她不愿意就这样的与他分别了。
※※※
考特一家沙龙一家沙龙的搜索著,在这个大城市里找一个十七岁的男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他有种预感,他会找到比利‧艾文的。
※※※
「嘿!这地方太沉默了。咱们换个地方行不行?到热闹一点的地方去。」
比利看了这沙龙一眼,他的朋友嫌这地方「沉默」?莫非,他们又想找麻烦了。
「还很早,」比利回答。「我只是来这儿喝一杯,等一下再到饭馆去吃晚饭。能不能陪我先小饮一番?」
比利说话很客气,他的朋友也注意到了。「不饿?你真的不是一个酒鬼?嘿!听你讲话的口气很斯文,像东部来的。你说你是哪里来的?」
「我没有说。」比利反问。「有关系吗?」
「大概……呃。嘿!你看。」克南登忽然对比利说。「是个印第安小子!这地方好玩多了。他就要走进——」
「哦!狈屎!」比利申吟著。「哦!狈屎!」他颓然的缩在椅子里。
克南登瞄了他一眼。「你认识他,或只是怕印第安人呢?」
「你别傻了,小表,」比利对比他小的克南登说。「他可不是一般的白、印混血儿,他可是生长于夏安族的部落之中,直到几年前才出来。打从他进入白人社会之后,他就练得一身枪拉。我没见过比他快的枪手。」
克南登自认为是个又快又准的神枪手。「这么说,你是认识他了。他好象是来找你的?」
比利又申吟了一声。「最好不是。」
「但,他朝我们走来了。」
比利一抬头迎上那对比他亮的蓝色眼楮,霎时,他真想钻到桌子底下去。
「考特。」他低声的打招呼。
他连头都不点一下,而且他不再看著比利,他掏出枪示意克南登那小表安分的坐好。
比利缓缓的站起来,现在考特是没有说什么,不过,等他们一走出这地方……
克南登那苍白的脸又有了血色,他很气自己一下子被唬住了,不过,他还是不敢动。
「你不用跟他走出去,比利‧艾文。现在,你是有靠山的人了,等我告诉我的兄弟们——」克南登勇敢的想帮比利。
「算了吧!」比利叹了一口气。「我非跟他走不可了。」
「说什么鬼——」
「哦!我惨得很了。」比利竟然能咧著嘴说话。「知道吗?他是我哥哥。」
比利跟著考特走出沙龙大门,他作梦也没料到考特竟来找他。
「你的马呢?」考特冷冷的问。
比利沉著脸。「我从诺贝尔旅馆走来的,我住在那地方。」
「那就走吧!」
他们几乎一般高了,然而比利仍然跟不上考特那又急又快的步子。
「我不晓得她要你来找我,考特,我发誓,我真的不晓得。」
「你以为她会亲自来捉你?」
「当然不会!我知道她写信给佳丝,所以,我以为会来找我的人是杰斯。」
「很可惜,杰斯刚好不在家。再说,要我来找你的人是佳丝,不是你母亲;她认为我有那个本事找到你。」
「我很抱歉。」比利不安的说。
「等我考虑一下你再说抱歉,你看我会不会抽掉你一层皮再说,小表。」
比利不知道考特说这句话是不是真心的,他与考特虽是同父异母的手足,但是他们相处的时间毕竟有限,他对考特的了解太少了。
比利在九岁的时候才知道他在芝加哥的父亲原来只是他的继父,而在怀俄明他竟有个同父同母的姊姊佳丝。在考特与佳丝团聚的那一年,比利也到佳丝的石村牧场去;那一段手足相聚的时光,他不只崇拜佳丝也崇拜考特,然而,考特毕竟是不太一样的人;他崇拜考特,不过,他与考特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有点紧张。
「你那个小朋友是什么人?」考特问。
「克南登小表。」
比利没想到他的回答竟招致考特捉住他的领口,把他逼到一处角落,愤怒的说:「小表,你把脑袋全抛在东部了吗?我在来这地方的半路上就听够了『克南登兄弟』这伙小流氓的大名了。你竟和这种人混在一起?」
「我本来也不知道。」比利辩解。「后来知道了,也迟了。」他回避著考特的眼光。「我是被他们雇用的,我以为那只是一些牧场的工作。」
「你这混——」
「老天!考特,我原先根本不知情!我缺钱嘛!」
「你为什么不打电报回家要钱?」
「要钱的话得亲自回去,我猜我妈也无法接受我腰上佩带的这玩意儿。」
「不管她接不接受——狗屎!算了!」他放开比利。「你『辞职』了吗?」
「我试著离开他们,但,他们不答应。你自己也听说了,克南登兄弟是不好惹的。」
「好了,算了。要是有人敢阻止你出城,我会对付的。我们先把你弄出那家诺贝尔旅馆,然后……」
一辆由卫士护送的蓝色马车正好在此时出现,仔细一看,马车背后尚有另一辆马车与三辆载货的马车。那车队的华丽与壮观是这密西西比西部所罕见的。
「天!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考特隐约的听到比利的疑问,严格来说,这是这小镇居民共有的疑问。不过,考特可知道这队马车是什么玩意儿。
街上的人都停下脚步观看渐渐接近的车队,小孩子们兴奋的叫嚷著,似乎正等著马戏团进城来。
「我还以为,她早到这镇上来了。」考特盯著那辆豪华的马车。
比利难以置信的瞄他一眼。「你认识这些人?」
考特背对著街、背对著她,假装忙著马鞍上的种种。「我在圣帕多那里遇到马车里的女士,她们的马车翻覆了,我帮了她们一点小忙。」
比利注意到考特对街上的车队视而不见。「在河谷那一带吗?你干嘛跑到这西域来呢?」
「我反正是跟著河流跑的人,省得与一些麻烦的人接触。」
比利又问:「那他们又是谁?」
「那些女士是英国人,我没踫到她的那些手下,不过以他们的穿著看来,八成都是外国人。」
「我看也是。」比利说。
他看到其中一名车夫,头上缠著手巾。至于其它的卫士有十二名之多,他们都穿著红色外套、蓝色长裤还有一顶高高的军帽怪模怪样的。
「嘿!他们停下来了。」比利惊讶的说。
考特诅咒了一声。「老天,她该不会想——在这沙龙大门口?」
没错,她的卫士为她开了门。她要来找考特了。
考特在跳上马的时候,就瞥见了那头红发。「比利,那个女人和你一样,没脑筋。」
考特不再看她了。一发现她就在附近,他的心情早已不太平静了。
「我在诺贝尔旅馆门口等你。」
比利张大了眼。「你不等她过来——」
「如果让这里的人看见她与我这种人说话,你是知道会有何种反应的。」
比利不喜欢考特自贬身价的口气。「也许,她可以给这地方的人做个好榜样——别以一个人的血统来衡量他。」
考特根本不想回答,他脚一踢,扬长而去。
比利一个人留在原地傻傻的瞪著那名红发美人;她在街道中心停下脚步,脸上有股浓浓的失望,她直盯著考特的背影。这情景使比利真想踢他大哥一脚。
而考特的举动又造就了什么后果呢?大家都在看著她,看著她注视的对象。她想跟谁说话呢?当然不会是比利,因为考特一走,她就转身退了回去,只见她与卫士低头交代了几句便回到车子里。不久,马车就继续前进了。
※※※
温妮莎一打开她们在葛蓝得饭店的房门,便发现她们的法国女佣芭贝与马夫辛帝先生在走道上有说有笑的。
「够了,丫头。」温妮莎那略带不耐烦的腔调很快的便打发了辛帝先生。「我帮她冷敷,要她躺下,只是,她硬不休息,说是想等阿罗左的消息。你有他的消息了没?」
「当然有。」芭贝匆匆的走了进去。「阿罗左发现那个印第安人的住处了。但,至于他会待多久……」芭贝耸耸肩。
「唉!知道他在那里就好了,我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她说他拒绝为她工作。」温妮莎皱著眉注视著若瑟琳的房间。「不过,也许她还是别再见到他的好。自从公爵过世之后,我就没看她流过这么多的泪了。」
「那也难怪,今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哦!我晓得,我晓得,」温妮莎说。「但,她并非为了今天的事件而流泪。是那个浑球,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把她惹哭的。」
「也许,他真的没看见她呢?」
「也许。」
温妮莎不相信他会没注意到她来了,她很讶异于若瑟琳对这个男人的兴趣,不过,据若瑟琳的说法,他是个……不寻常的人。
伯爵夫人温妮莎带著芭贝走进若瑟琳的房问,她没睡著。温妮莎对若瑟琳说:「我要他们送一份便餐上来,今天晚上,我可不想再盛装下去吃饭了。」
若瑟琳眉头一挤。「温妮莎,你才是该躺下休息的人,你今天早上又头疼得厉害。我反而没什么不对劲——」
「——休息一下又不碍事。」温妮莎坚决的说。
若瑟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芭贝则忙著点亮房间里的灯,在这小城里,这一家饭店算不错的了。最有利的一点就是,他们可以包下这整个二楼的房间,安全多了。
「好了,芭贝。」若瑟琳焦急的问。「阿罗左到底发现了什么消息?」
芭贝咧著嘴傻笑。「满多的。阿罗左说,混血儿遭人歧视。在白人世界,混血儿就等于是印第安人。对印第安人种,白人只有轻视与嫌恶。」
「轻视?」
「就是恐惧的一种表现。这地方的人仍然害怕印第安人,他们仍然会攻击、杀戮——」
「什么印第安……人?」
「阿帕契人。我们在墨西哥也听过的,记不记得?」
「是的。但是,我不记得有人说他们是野蛮残暴的民族。」
「只有一小支逃到墨西哥去的阿帕契人是残暴的,为了报复白人,他们当越过边界,回到美国来偷袭白人。」
「很好。不过,考特‧桑德又不是阿帕契人,他是夏安族的。」若瑟琳指出。「阿罗左那儿有没有夏安族印第安人的资料?」
「这附近的人对夏安族不大了解。」
「那么,凭什么桑德先生就以为我会轻视、嫌恶他?」
「亲爱的,我想你是误会了。」温妮莎插嘴道。「这种偏见是不分种族的。在西部,我想所有的混血儿都被歧视,不管他们那印第安的血统是那一族的都一样。」
「但,这就太荒唐了,」若瑟琳说。「也太不公平了。再说,考特‧桑德没有什么好教人瞧不起的。他很有礼貌——呃,大致上来说,很有礼貌了。他又愿意帮人家的忙。天!在那一个小时里,他救了我两次。」
不过,他也很没耐心,很容易上火、爱吵嘴,又顽固得很,他就是不想与她沾上一丁点儿关系。
「若瑟琳,亲爱的,我们大家都感激他的及时相助。真的!但是,他今天下午的态度已经太明显了。他甚至不跟你说话。」
「现在我可明白了。今天早上,他也是这种态度,好象把我当成是那些轻视他的白人了。他真是太傻了。」
「他可不这么认为。」
「我是说,他把我归为轻视他的那个团体。他在镇上回避我,是想保护我。不过,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我这个人可不让任何偏见影响我;对于舆论,我也不怕。如果,我想和这个人在一起,我就和他在一起,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
温妮莎看著公爵夫人顽强的抬起下巴。「你想跟他在一起干什么?」
若瑟琳耸耸肩,然而,她的眼却是亮得可以。
「哦!我也不晓得。也许,和他讨论一下今天上午的事情吧!」
「我就怕你会这么说。」
※※※
「我去开门!」比利跳下床嚷道。
然而就在他握住门把的时候,他听见考特扣了扳机的声音。看来,他又错了!的确,在这个镇上,开门之前最好先弄清楚敲门的人是谁再说。
「开吧!」考特在比利后面说。「你只要小心的避开子弹就好了。」
比利紧张的咽下一口气,他猛然的开了门,人紧接著躲到门后头了。这一招可是佳丝教他的!
只可惜,这一招在此时此刻是不管用了。走道上的两个人不是克南登兄弟帮的人,同时,考特手上的枪也吓得他们不敢动弹。
是穿红色夹克的那些外国人。考特收了枪之后,那两个人才松了一口气。
比利于是站到考特面前,以他最和气的腔调开口道,「两位先生,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比较高的那个人说:「你不是考特‧桑德先生吧?」
比利微笑道,「恐怕不是。」
那两人彼此看了一眼,较高的红夹克又开口了。「我想你也不是,但——算了,甭谈了。那么,」他瞄了考特一眼。「我们有个消息要转告你的伙伴——如果他是桑德先生的话。」
比利笑得更开心了,考特除了不喜欢与人打交道之外,还不喜欢「先生」这名词。
「桑德先生,他们是来找你的。」比利戏谑道。
「我听到了,但是我没兴趣。」
比利回过身去,只见考特正穿上他的衬衫。考特也许没兴趣听,不过,他可好奇得要命!
「啊!请你通融一点嘛!考特,只是一个消息而已,又不会怎么样。」
考特面无表情的往外走,一点也不把那两个英国人看在眼里。那两个人被他的态度吓得连连后退。
「你们有话快说!」考特不客气地说。
较高的那人清了清嗓子。「伊登公爵夫人阁下,恳请您的大驾——」
「啥?」考特打断了他的话。
「老天爷!是个公爵夫人!」比利惊叹。
考特瞪了比利一眼。「什么玩意儿?」
「你不晓哦!你当然不晓得……你怎么会?」
「你给我说清楚吧!小表!」
比利兴奋的解释。「公爵夫人是英国贵族的一员,也就是公爵的太太。英国的贵族有好多个等级有侯爵、伯爵等等。就像你们有酋长、长老等等区分是一样的。不过,在英国,公爵是最高的阶级了,仅次于皇家的成员。」
考特眉一皱,看著那两个人。「他说的是正确的吗?」
「差不多了。」那个来通报的人一副急于离开的表情。「不过,桑德先生,夫人阁下恳请您在中午到那个梅——梅森——」
「梅森多利。」他的伙伴补充道。
「对!梅森多利餐厅。夫人请您去一趟。」他微笑的结束了他的通报。
比利张开大口,开心的微笑。「她要你去吃中饭。」
「不。」考特转身就要走了。
「等一下,桑德先生!如果你拒绝第一个邀请,那么,我还有第二个任务。夫人阁下愿意在她的房间接见你,在葛蓝得饭店,时间随你。」
「不行。」
「不行?」
「我不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儿那个女人。够清楚了吧?」
那两个人都吃了一惊,不过,不是给他的拒绝吓著的。那高个子又说了:「先生,称呼公爵夫人有很多种方法。你可以称呼地为夫人、公爵夫人,或是芙蓝明夫人也可以,但是,不可称她为『那个女人』。先生,那是不可以的!」
「我真是不敢相信我的耳朵。」考特转过身。「比利,打发他们走吧!」
比利真是服了这三个大男人了。「先生,你们这就太不聪明了。你要知道,先生……?」
「我是杜力‧李南爵士,先生。」那人客气的说。「是侯爵的第二个儿——」
「天!嘿!你还没搞清楚啊?兄弟,你现在在美国,如果你没忘了的话,在一百年前我们还打了一仗。你们的阶级在东部也许还有一点作用,但对夏安勇士而言,阶级根本亳无意义。」
「啊!先生,你说对了。抱歉了。不过,我还有一个消息要转告你的朋友。」
比利看著站在窗前的考特,他也听得到的。
「也许,你直接告诉我好了,我会转达的。」比利说。
李南爵士点点头。「公爵夫人预测她的两项邀请都将被拒绝,因此她想表达一个观点。她已查知他的血统与偏见之间的关系了,但是,她希望他能明白,那种偏见和她无关,也无意义。她希望这个观点能使桑德先生重新考虑一下她的邀请。」
考特仍然面对著窗——不为所动似的。然而,比利发现他的手紧握著窗台,全身僵直。
「先生,我想他已经回答过了。」比利沉著嗓子说。「你可以通知公爵夫人——」
「小表,你别擅作主张。」比利背后的他喝道。「我不作回答。现在,关门吧!」
比利朝那两人耸耸肩,无奈的关了门。然后,他冷静的从一默数到五十。然而,他一开口还是冷静不了。「这真是最粗鲁、最低俗、最无礼的举动。你是故意的!为什么?老天!你明知他们会回去向她报告的,而你却……你就是故意的,对不对?」
「你太多嘴了。」考特拿起他的腰带。
比利摇摇头。「你知道吗?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我看清了那位女士,她真是美得像——」
「白人。」考特说。
考特穿好衣服,拿起床脚下的马鞍。
比利一直不了解考特的情绪,他喜欢考特的善良、勇敢、忠诚,但是他对白人与印第安人的态度却是比利所无法接受的。
「你没听清楚吗?那位女士根本不在乎你体内流的是哪一种血液。」
「比利,她只是觉得被冷落了而已。」考特试著平静的说。「就是这样。」
「是吗?那么,你干嘛对她的手下那么刻薄?你只是不想接受她的道谢,是吗?而她急于见你的理由,只是想表达她的谢意而已,不是吗?考特,你仔细的——」
「够了。否则,教你满地找牙。现在,你给我找咱们的马去。十五分钟之后,我在街上与你会合,如果我们动作快一点,我们还可以在宾城吃一顿。」
他就是急著离开这汤伯史顿,比利忖道。
十五分钟后,比利空手来见考特。
「你别瞪著我,」比利连忙说。「我的马掉了马蹄铁,可不能怪我,只要几个小时就——」
「几个小时?」
「铁匠太忙了。」比利解释。「这时间也是他估计的,不是我。看来,我们只好先吃中饭了,然后咱们再到亚伦街的弹子房去玩几局。」
「你就想找麻烦是不是?小表?」考特的表情缓和多了。
「如果你指的是克南登兄弟的话,那你放心好了,我们不会在那里遇到他们的。」比利微微笑道。「我刚听说克南登的老大被赫伯兄弟帮的人恐吓,说要把他送上法庭审判。现在,克南登那伙人可能早就逃回他们的农场了。好啦!你想上哪儿去吃?到梅森多利去?」
考特沉默的踢了比利的一下。
※※※
虽然若瑟琳的新帽子还多得很,不过,她还是到艾迪太太的店里来买几顶帽子。因为,考特就住在这商店的对面,她只要多待一会就可以等到他出现。
当然,温妮莎曾建议她直接到旅馆去找他,只是,她不敢贸然前去。今天上午她派去的两个人已经踫了一鼻子灰了,即使她亲自前去,只怕也是一样的下场。
所以,她只好等待某种街上的「偶遇」,至于这偶遇是否是人为的安排,桑德先生是无法知道的。这一回,她不再让他溜掉了。
现在,温妮莎守在窗口张望,似乎有所发现了。
「若瑟琳,亲爱的,你来瞧瞧。」温妮莎回头叫道。「那里好象有点不对劲……好象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若瑟琳一听,立刻走到窗口,连艾迪太太也跟去了。
在街道中心有四名身著黑衣、留著黑胡子的男人慢慢的走著,个个带枪携弹的。对街有另外五个男人似乎正等著这四名黑衣人。
「我的天!这次可玩大的了!」艾迪太太兴奋的叫著。
「大的什么?」若瑟琳问。
「摊牌嘛!」艾迪看著街上。「已经酝酿很久了。」
「什么叫摊牌?」温妮莎又问。
艾迪疑惑的看了温妮莎一眼,接著便恍然大悟的笑道。「就是枪战呀!那四个人是本镇的执法人员,也是赫伯兄弟帮的人。」
「那五个躲在对街的人又是谁?」
「惹是生非的混混。」艾迪嗤之以鼻的说。「又偷又抢,专做不正经事的克南登兄弟帮。」
艾迪看著莫名所以的温妮莎,接著说:「如果你们还不晓得这些人的大名,那就表示,你们刚到这镇上不久。克南登与赫伯是世仇了。」
「事实上,我们是昨天下午才来的。但,你不是说那赫伯的人是执法人员吗?那怎么会有枪战发生呢?他们为何不直接逮捕那些人呢?」
「哦,他们也想逮捕克南登兄弟,只可惜,克南登兄弟是不会乖乖就缚的。他们等在那里就是想一决生死,因为,这场决战已经酝酿很久很久了。」
温妮莎与若瑟琳交换了一下眼色,她们不晓得艾迪太太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她们从没看过人们在大街上枪战的。
现在,那四个人已背对著艾迪太太这边的窗子,而对街那五个人也面对著那四个人。然后,似乎有人叫某一方「弃械投降」。
接著,枪声大起。若瑟琳莫名的被她自己的卫士拉离窗口的位置,她一个踉跄差点跌在地板上。当然,温妮莎与艾迪太太也被拉到屋子中间了。
若瑟琳不肯吭气的等到最后一声枪响,她乖乖的趴在地上,直到她的人说枪战真的结束了。
艾迪太太立刻冲到窗口报告战况。「赫伯这边有两人中弹。克南登家那个最小的弟弟也中弹了,真可怜,他还不到十六岁呢!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办法呢?」
若瑟琳没料到会有这种下场。老天爷,真的有个不满十六岁的孩子横尸街头吗?
「我——我看我们回饭店好了。」地颤抖的说。
「最好先等一等。」艾迪说。「等他们走了再说。赫伯这边的人都还能自己站起来,大概没什么严重的伤。」她忽而一笑。「他们快走了,街上来了好多好奇的人。我得出去和福来先生谈一谈了,他好象看得非常清楚呢!」
若瑟琳忘了她要买的帽子了,不过在她出门之前,她仍不忘白那杜力‧李南爵士一眼。谁要他粗鲁的拉她一把的!
街上充满著浓浓的火药味,使若瑟琳的胄翻腾了好一阵子。温妮莎则苍白的以手帕掩著鼻。
「我不晓得你怎么样,温妮莎?我可不想在这地方待下去了。你能不能用走的,等马车来,可得等上好一阵子。」
温妮莎连忙点头赞同,而她的手下也赶快的为她开辟出一条路,现在街上的人更多了。
是那些红夹克的卫士引起比利的注意。原来,他是站在人群里看著他新交不久的小朋友克南登小表的尸体。天!那惨状真教他恶心——血红的胸膛、弹痕累累的腹部。正当他想赶快走开时,那两位女士就刚好走出来了。
看来,她们也不习惯看到尸体,两位淑女都面色苍白,比较年长的那位还一副快晕了的模样。
比利连忙赶上她们,不料,两名卫士立刻拉住他,其它的人则护著女士们。比利真后悔没把考特拉出来,但考特还在对街的人群外围,即使他看到比利了,他也不见得会过来帮他解围。
当比利被一名卫士连著衣服揪起来时,李南爵士总算认得他了。
「放他下来吧,劳比。他就是和那个桑德先生在一起的人。」
幸运的比利逃过一劫了。其实,他也没惹麻烦,他只是想过去和那位公爵夫人说说话。
只可惜,他没考虑清楚,在这个时候她哪有心情和他交谈呢!
然而,她还是和他说话了。「这么说,你是桑德先生的朋友了?」
她前方的两名卫士立刻闪开,她一走近比利,他这才发现她真的是美。那一对眼楮,绿得像能迸出火花一样。他隐隐约约的好象看到她身上穿的是件绿色丝质的衣裳,只不过,他的眼光离不开她那姣好的容貌。
饼了好一阵子,他才记起,她似乎问了他些什么。
「我想『朋友』这个名词似乎不太正确,芙蓝明夫人。我是考特的弟弟。」
「弟弟!」她一惊。「但是,你们一点也不像。你也是个混血儿?」
比利差点没笑出声。西部的人士可不会问这种问题的,他们只要怀疑某人身上有印第安血统就会不经证实、自做主张的给那人冠上一个混血儿的名词。
「不是的,夫人。」比利回答。「考特与我是同一个父亲生的,但不是同一个母亲。」
「那么他的母亲才是夏安族的人。」她近乎自言自语的说。「嗯!一定是她。不过,你哥哥的眼楮是蓝色的,虽然不是和……抱歉,我不该多管闲事的。」
比利微笑的看著她脸颊上泛起的红云。
「哪儿的话,夫人。考特的眼楮是遗传到父系的祖先,据说我们的父亲是绿眼楮的人,只有佳丝遗传了他的发色与眼楮的颜色。」
「佳丝……对了,你哥哥提过她。但,请问……你为什么『据熊』你父亲是绿眼楮呢?你自己不晓得吗?」
「我在出生之前,我母亲就离开他了。我到了很大的时候,才晓得他的事,后来才跟著知道我还有佳丝这个同父同母的姊姊,而考特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我们三人的童年是在不同的地方度过的,佳丝与我们的父亲在怀俄明的农场上长大的,考特是和他母亲在夏安族的部落里长大的,而我则是在芝加哥长大的。总而言之,非常复杂就是了。」
「也很有趣,年轻人。」温妮莎可远到机会插嘴了。「我也不想打扰你们,不过,我们『急著』离开这……是非之地。公爵夫人,我相信她将很乐意持续这一段谈话,不过,得换个较安静的场所。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回我们的饭店——」
「我是很愿意的,夫人,只可惜我不行。考特还在等我。」他瞄了考特的方向一眼。
「而且,哎!我只是来解释他今天上午的态度的。芙蓝明夫人,我希望你能了解,他的态度与你个人无关。他有些想法,你也许了解,是……」
比利嘎然而止的看著公爵夫人,而夫人阁下她,却看著街对面的那个人。那个人正是考特,一个直盯著她看的考特。然而,他的态度很明显,他只想看她,不想接近她。事实上,他连对她点个头打招呼都做不到,他似乎只是想等比利结束了他的交际活动,然后掉头就走。
「他该不是要离开镇上了吧?」
他牵著两匹马,行李都带在身边了。所以,答案是很明显的。
她那惊慌的语调倒教比利吃了一惊,他不晓得像地这样子的淑女竟会对考特产生兴趣。
再说,他们才认识多久?
比利有点儿不自在的回答。「考特不太喜欢在镇上待的,因为到处都是陌生人。他会到这里来纯粹是为了找我,现在他达到目的了,当然就追不及待的要离开了。要不是因为马蹄铁掉了,我们早八百年就出镇去了。」
「桑德先生的观念非常正确,」温妮莎说。「我也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镇上。」
「我们还没找到向导。」公爵夫人对伯爵夫人说了。
「你们打算上哪儿去,夫人?」
若瑟琳思考了一下才回答。「怀俄明。」
对她的回答感到惊讶的人不只是比利,不过敢开口问的却只有比利一人了。
「嘿!」比利孩子气的乐了起来,「我们也要上那里去,至少考特是要回怀俄明去的。他还没说是要把我带到哪儿去,或是送我上返回东部的船。很可惜,我们不能一起——」
比利不敢再说下去,他总不能邀一个考特躲著的人结伴同行。只是,她没放过他这个念头。
「这真是个好主意,你……贵姓?」
「艾文。」他胃中一阵紧缩,这下可惨了,看考特将如何治他!「我跟继父姓。」
「嗯,艾文先生,你真是个救星。」她连忙说道。「我同意伯爵夫人的话,这地方是不宜久待的。如此一来,我们这队人马立刻就可出发了。」
「但是——」
「哦!你别以为我们想占你的便宜。不会的!我们需要一位向导,所以,请你答应,让我聘请你与你的哥哥担任向导这个职务。这一趟到怀俄明的旅途,我会付给你们一笔丰富的报酬的。」
「但是——」
「不、不,你不能拒绝你们应得的薪资。这是理所当然的付款。所以,请你在一个小时之内到葛蓝得饭店门口等我们,我们立刻动身。回头见了,艾文先生。」
她头一点,不由分说的便达成交易的走了。
天老爷!比利站在原地,茫茫然的面对卫那头的考特。发生什么事了?他答应公爵夫人了吗?他拒绝了吗?
考特一见公爵夫人走了,这才慢条斯理的走到比利这儿来。
「上马了,小表!」
他就是这样,即使他对比利与公爵夫人的交谈好奇,他也不会问的。
他这下子可惨了,让公爵夫人给要了。「我们,呃……还不能走,考特。」
「想打赌吗?」
比利在心中诅咒了一声。「我似乎答应要带公爵夫人他们一起往怀俄明去了。」
骇人的沉默之后,是考特那近乎耳语的问话。「就像你前不久答应为克南登工作一样吗?」
「呃,事实上,她没给我考虑的机会。她似乎有点儿视这件事为理所当然。」
「上你的马,比利。」考特简单的说。
「但,这次不一样!她已经回饭店收拾了,她要我们在一个小时之内到饭店门口去等她。」
考特冷静的上了马。「那么我们如果不去的话,不就证明她犯了个错误。是不是?」
没错,溜就溜,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
「考特,你不了解。那两位女士被这枪战吓死了。他们不管找不找得到向导都要走了。你难道要他们自己度过这陌生的荒野不成?他们甚至不明白这地域的危险性,也不知道该如何辨认印第安人留下的记号或什么的。到后来,他们不是迷路了,就是在河里淹水了,或被抢了。你是知道的,这地方的抢匪多达数百人呢!再不然就是问错了人,反而被带入某种不法的陷阱里。考特,他们一群都是软脚虾,比我更惨的。」
这一番话大概打动了考特,因为,他眼底的怒火似乎消失了不少。
「他妈的!我对她说过,我是不受人雇用的!」
「但是,你那时候不晓得她是往怀俄明去的吧?她说她会付我们一笔钱的。这一趟路,我可以使你得到一点益处。」
考特睹了比利一眼,然后就默不吭声的往葛蓝得饭店的方向去了。